於雷俊而言,這次修為重新提升,或者說恢複,大境界與大境界之間,便不需再渡天塹劫難。
早前修為實力回落至凡人階段,他逆走人生路。
如今修為境界恢複回升,則是再重新順走一遍自己的人生經曆。
平時他無需做些旁的事情,一切如往日順其自然,每天靜心打坐調息,觀想存神即可。
自凡人階段開始,靜心渡過接下來一年時間,仙凡之隔在他麵前,便不複存在。
於是他如當年一樣,絕大部分時間,都靜靜呆在龍虎山。
到五重天道宮境界期間,赴大唐南荒一行。
回山即成六重天道印境界。
然後雷俊再往北疆一行,在北疆大黑山,他重登上三天層次,修為境界恢複至七重天通天之境。
其後自大黑山重新南下,先到江州,再履晉州,看似南北折返一趟,但於雷俊而言,悠然自得,觀覽山川風光。
向東,觀滄海浩蕩,向西,跋涉西南雪山。
待他再返回龍虎山之際,修為境界便重回八重天神庭之境,體內神庭宇宙重現。
不同於早先逆走修行路時,雷俊一切仿佛虛幻,隔絕於人世之外,隻得他聞聽人言,旁人除唐皇張晚彤外都難以發現其存在。
這趟重新順行,雷俊如果有心,便重回人世紅塵。
在此期間,外界種種消息傳回。
有例如先前大唐巫門輪回淵聖主風歸身亡的壞消息。
也有來自帝京洛陽方麵的好消息:
大唐藥王孫明景前些年在年事漸高的情況下,冒險去渡八重天到九重天之間的天塹劫難,最終功成。
大唐修道界多了一位醫武傳承的武聖高人。
在年歲已經超過四百的情況下,類似先例寥寥無幾,如當初青州葉族族主葉炎和如今孫明景這般成功的特例,都足以青史留名。
孫明景德高望重,他有喜訊傳出,令大唐內外都倍感振奮。
雷俊作為龍虎山當代天師,亦遣親傳弟子卓抱節前往為孫明景道賀。
他與孫老藥王私交甚篤,對老醫聖的醫術醫德都頗為推許。
孫明景成就九重天境界,雷俊為對方感到高興。
不過,同早先風歸渡劫失敗死訊傳來時一樣,孫明景渡劫成功的喜訊,同樣不影響雷俊本人當前修行。
一切,都在流暢而穩定的進行,一如時間一天天過去。
不會因誰而加快,也不會為人所阻撓。
直到半年左右時間過去,雷俊修為境界重回他登臨天師前後的八重天三層境界期間,忽然少有地略有些心神不寧。
類似情況,於雷俊而言並不多見。
他很快寧定心思,精神意念仿佛與自身脫離,然後從超然的視角自省。
漸漸地,雷俊察覺其中究竟。
令他心神不寧的源頭,不在人間,而在天外。
準確說,是這方大千寰宇中,另一方天地所在。
碧落。
雷俊悟性自清靜升華為自然,和種種機緣相關。
其中關鍵一點,便是碧落降黃泉與黃泉升碧落相合,天地周轉,渾然一心。
眼下,問題就在這。
黃泉在雷俊掌握下,當前無任何異樣。
問題答案隻可能在碧落。
隻可惜當前碧落情形特殊,雷俊與之雖然隱約存在聯係,但無法辨明其所在方位。
他並不著急,定下心神,繼續向前的節奏和步調,專注於自身修行。
過些時日後,他再次動身,離開龍虎山,向西北而行,前往西域。
金剛寺舊址處,雷俊得唐皇張晚彤接引,再入須彌。
須彌內,張晚彤如往常一樣坐在水邊,但這次沒有垂釣,而是在閉目養神。
雷俊入內,她也不似上次一般一言不發,而是睜開雙眸,目視雷俊。
“雷真人預計還要多久?”張晚彤問道。
“半年內,如無大變故,當與蒼寰中兩位聖主約戰之期相近。”
雷俊言道:“希望有機會觀戰。”
迎著張晚彤的視線,他徐徐問道:“陛下近期可是有特殊發現?”
張晚彤:“碧落,不安穩。”
雷俊:“普光尊者、周天道人、善智慧尊者他們的手筆?”
“如果隻是他們,不足以如此。”
唐皇張晚彤說罷,起身沿著湖岸負手而行,邊走邊說道:
“主要是碧落的人為之,自內而外。”
雷俊在她身側:“高天隨畢竟在其中,倒不令人意外。”
這多年過去,要說那位曾經的天宮舊屬之主什事都沒幹,顯然不現實。
早先唐皇張晚彤借寰天劫金等至寶布置法儀,令自身立地成聖期間,碧落封印不至於就此被衝破。
但到如今又是一些年頭過去,時間流逝下,被封在碧落中的天宮舊屬,定然不甘心老老實實等在麵。
隨著時間推移,這一切漸漸開始有成果了。
至於說為何是當前這個時間點……
“恭喜陛下即將更上一層樓。”雷俊言道:“陛下修行別開生麵自出機杼,仍然突飛猛進,令貧道欽佩。”
並且,應該不是眼下,而是已經準備妥當有段時間了。
正因為她修為境界再次可能生出變化,寰天劫金等寶物的掩飾才不如先前穩妥。
雖然張晚彤還沒有跨過那最後一步,但到她和高天隨仙境高手的感應都已經極為靈敏了。
碧落封印隨張晚彤再次生出輕微異動。
如此輕微,便仿佛鎖住房門的鎖頭半空微微晃動少許,幅度小到幾乎可以忽略。
但高天隨已經敏銳把握這一絲變化,並行動起來。
“前些年就可以邁出這一步。”張晚彤沒有否認:“我轉世重修,道統路數雖有些許不同,很多地方仍然相通,說我的修行是在漸漸恢複昔日境界有失偏頗,但比其他人方便不少。”
和你本身天賦便驚人也有關係……雷俊心道。
所以連趙蟾陽都未必能快過張晚彤。
隻是因為外部原因,她時不時要調整控製自身進步節奏。
張晚彤繞湖而走的腳步停下:“慚愧,碧落封印與我息息相關,我卻難以再做加固。
雖然可以不邁出那一步,但人間合流,碧落定然重開。
而觀眼下碧落內的動靜,外界人間有異動,不論合流成與不成,隻要一線之機,便可能幫高天隨彌補這最後間隔。”
雷俊麵若平湖:“人間合流與否,差距還是很大的。”
人間合流,意味著仙境中人可以自如來往於各地。
雖然雷俊本人登仙在即,但他並不樂於看到人間合流過早到來。
雷俊默默回想張晚彤先前提供給他和龍虎山的名單:
高天隨,天師府第十四任天師,天宮舊屬的領袖和締造者,這位就不用多說了。
葛玄稚,曾經的純陽宮第九任掌門,道家丹鼎派元神仙人。
阮喬,曾經的巫門陰山峒第十二任聖主,蠱術一脈巫王。
羅思皋,也是曾經的龍虎山天師府洞玄仙人,高天隨的嫡傳徒孫,曾經和同門師兄弟莊錚角逐龍虎山第十六任天師之位。
光是這幾位,就全部是重量級人物。
除此之外,和他們一同被封進碧落的還有七位仙境強者。
當然,他們也不全是完好無損。
漢末大戰,雙方死傷都慘重。
碧落中十一人,某個角度也可稱為幸存者。
包括高天隨在內,有多人掛彩,其中不乏傷勢極重者。
這多年下來,一群人都被封在碧落中,莫說碧落作為九天之一也經不起他們如此揮霍,光是封印的存在就令他們不得舒展。
而在傷重的情況下,即便仙人也會道蘊壽元流損,加上這多年過去,高天隨、葛玄稚他們或許還能堅持,修為再低一些的,怕是可能壽元耗盡。
“話雖如此說,料敵從寬,還是當做十一個全在來提防。”雷俊言道。
唐皇張晚彤:“不錯。”
雷俊:“最要緊者,還是那位高天君。”
他看向張晚彤:“如果碧落破開,那是否說明陛下您也?”
二者之間,連續玄而又玄,禍福相依。
張晚彤神情如常:“碧落解封,我可立時更進一步,但距離完全恢複前世舊觀仍遠。
高天隨或許傷勢未愈,可是仍不可小視。”
雷俊:“陛下提醒的是,貧道謹記在心。”
他略微頓了頓後,輕聲說道:“近年來依貧道觀之,如果碧落重開,則大矩也可能受到影響。”
唐皇張晚彤目視遠方,頷首道:“不錯,昔年鎮封碧落能成功,當與此有關,一飲一啄,早有天數。”
她收回望向遠方的視線,轉而向雷俊詢:“江鳳歌也就罷了,鄭白榆近來可有新消息?”
雷俊:“尚無更多發現,據白蓮宗慧因大師所言,那幽垠中人近年來安靜了許多,少見現身大明人間。”
不論是身為龍虎山天師的他還是身為唐皇的張晚彤,此刻提及白蓮宗,都語氣如常。
“鄭白榆生的晚,昔年修為實力不及高天隨,否則惹出的風雨恐怕更大。”
張晚彤重新邁步,繞湖而行,回到自己先前垂釣的位置:
“此消彼長,這些年來,高天隨負傷,困頓碧落,鄭白榆反而似是在暗中不斷謀劃,準備著什。
雙方不一定似當年那般合作無間,但仍有攜手可能。”
雷俊若有所思,但沒有開口,當前可供判斷的線索還都太少。
張晚彤重新落座揮杆,目光注視湖麵。
雷俊靜立片刻後,告辭離開。
…………………………
此刻,九天十地之一,連山之內。
出身大同蕭族,眼下則作為大漢隴外蕭族族主的蕭靜,行走在山水間。
眼前山水,仿佛無窮無盡,不斷重複,蕭靜身處景色間,茫然不知身處何方。
直到眼前景象忽然為之一變,如柳暗花明又一村。
一片看起來頗為普通的村落出現在她視野範圍內。
蕭靜神情鎮定,顯是已經有過見識,這時平靜入內。
村落中心,一幢大屋門前,有身著一襲白衣的文士,負手站在當前空白的書卷旁。
儒家經學九重天五經圓滿平步青雲的大儒蕭靜上前,無聲為對方研墨。
那中年文士靜立,沉思不語。
片刻後,他仍然一言不發,但提筆在空白的紙麵上揮毫潑墨。
蕭靜站在一旁目視紙麵,隻覺其上文字自己本該認識,但此刻卻難明其中奧妙。
偏偏如此,叫她流連忘返。
和軒山人江鳳歌,名不虛傳……蕭靜心道。
她家學淵源,對方的名頭和事跡聽過不少。
但此刻當真麵對這位儒家文聖,蕭靜仍感覺難以捉摸。
這位從前的葉族贅婿,早年反出葉族,更奪了葉族的連山。
如今大漢青州葉族、大漢晉州葉族和北晉晉州葉族中人苟延殘喘,江鳳歌倒也沒把他們拒之門外。
談不上冷淡苛刻。
但更談不上親切熱情。
雙方仿佛陌路,但他容留了葉族眾人和蕭族、林族等其他世族眾人一起留在連山。
但正因為如此態度,反而讓蕭靜在一旁看了,心中難安。
她不是葉族出身尚且如此,葉瀅、葉釗、葉春月等人想必更甚。
但眼下能留在連山,他們無法要求更多。
隻是,完全猜不透眼前這位中年文士到底在想些什。
蕭靜無言,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
一旁作畫的江鳳歌,大致知道蕭靜等人心中所想,但不在意。
於他而言,雖然先前因為張晚彤入連山,帶來不良影響,但這一切整體仍在他掌控中。
關鍵是,連山之外……江鳳歌放下手中墨筆,目視紙麵久久不語。
碧落。
大矩。
江鳳歌基本能猜到鄭白榆的考量。
如果,當年閻日中他們把持的那方大矩中,時之淵當真能與上古時空亂流相通的話,那,可能存在別的大千世界……
江鳳歌眉頭一皺即舒。
碧落如有異動,大矩必隨之而動。
既然如此,他連山便不可妄動,靜觀其變好了。
…………………………
連山內外封閉。
幽垠武聖馮文肅近年來在大明人間的活動更加低調。
佛門雷音寺傳人亦是如此。
渡明大師,藏身於隱蔽處。
良久後,他耳朵動動,然後目光再向遠方眺望。
不見任何蹤跡。
直至寶能大師身形突兀顯現:“渡明師兄。”
渡明大師雙掌合十:“這趟辛苦師兄了。”
寶能大師還禮後歎息:“大唐人間那邊的白蓮妖邪有人過來了,正專門尋找我等,我等不得不小心行事。”
對手如果單純隻是大唐白蓮宗,憑寶能大師和渡明大師的修為實力,不至於這般謹慎小心。
無奈在大唐那邊,白蓮宗雖然名義上仍然是反賊,但不論唐廷帝室還是大唐修道界其他聖地宗門,都對他們的存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叫雷音寺出身的佛門正宗傳人見了,心中陣陣氣苦。
為防止大唐未來彌勒慧因引來雷俊、唐曉棠等人,渡明大師和寶能大師等僧人行動間,唯有小心謹慎,能避則避。
隻是近年來,慧因和尚似是比先前更加敏銳了,叫雷音寺僧人經常無所遁形,寶能大師、渡明大師亦深受其害。
好在人間尚廣大,他們盡量尋找隱蔽之地見麵。
隻是如此一來,大為拖慢他們幹涉人間地脈靈氣走向,令他們加速人間合流的設想難以達到預期效果。
如今雖然終於有些成果,但也是數年時光過去。
對於雷音寺眾人來說,龍虎山雷俊、許元貞、唐曉棠三人迅猛的上升勢頭,始終讓他們心頭仿佛壓了三座大山。
時間,不站在他們這邊。
他們務必盡快。
先前大唐人間有雷俊閉關的消息,令他們如臨大敵。
好在之後傳聞雷俊複又出關,如常主持天師府內事務,觀之不似已經登仙,令寶能大師、渡明大師、岑若樸、毗摩舍等人都鬆一口氣。
可雷音寺一脈,早先還在兩晉人間和娑婆時,就吃過雷天師深藏不露不顯示真實修為的虧。
眼下雖然種種跡象都表明雷俊不會在短時間內登仙,但寶能大師等人盡快完成計劃的心情還是極為迫切。
“巫門賈施主那邊,經過這些年來準備,已經頗見規模。”
渡明大師首先說道:“雖然是為他自身修行,但一事兩便,我們也可借助他在人間山河地脈內的經營。”
寶能大師:“如此便好,雖然賈施主自有心思,但外敵環伺,今日結下善緣,往後他登臨仙境,同尊者仍可能有合作之處。”
說雷音寺信任巫真賈顯庭,自然不至於。
隻是眼下的大環境,大家未嚐沒有抱團取暖或者合作的可能。
至不濟,當前也可各取所需。
“眼下,隻待蒼寰金烏、真龍之戰的到來。”
寶能大師言道:“賈施主謀劃,可助我推動人間合流一臂之力。”
渡明大師目視大明人間通往五代十國人間的虛空門戶方向:“將最新消息,傳訊於尊者吧。”
寶能大師:“好。”
他取出香爐,和渡明大師麵對麵坐了,一同默默誦經。
在二僧之間,香爐中自動有青煙升起,直上雲霄。
茫茫虛空中,先有光輝一閃,出現一隻紫金缽盂。
缽盂仿佛能容納萬物,承載了無形中抵達的青煙。
稍晚些時候,虛空中仿佛有個強大的意誌從沉眠中蘇醒。
普光尊者的金身,比平時縮小許多,這時也出現在紫金缽盂內。
他默默接受來自人間的雷音寺傳人禱告。
不同於當初黃金汗昂沁夫沉眠於虛空期間,黃金汗國和金剛界蓮華部聯絡不易,需要經年累月時光碰運氣才能得到昂沁夫回訊。
借助特殊的紫金缽盂,普光尊者即便沉眠於虛空中,也可以及時接到渡明大師、寶能大師等雷音寺弟子的傳訊,並很快蘇醒,予以回應。
隻是不到必要時刻,寶能大師、渡明大師等人亦不會打擾普光尊者的沉眠。
普光尊者靜靜看過種種傳訊後,降下法旨。
紫金缽盂在虛空中隱遁。
但普光尊者沒有立刻重新沉眠。
茫茫虛空,於他而言,勝過人間,但相較娑婆相差甚遠。
普光尊者此刻一邊抵禦外界的磋磨,一邊則著手祭煉一件全新的法寶。
外形似鍾。
古鍾輕輕晃動,沒有鍾聲響起。
但同時有佛門法蘊和道門法蘊一起從中流露而出,玄之又玄。
大明人間,寶能大師和渡明大師接到普光尊者傳回的訊息。
二人閱覽之後,都有些驚訝,麵麵相覷。
“除了巫真賈施主和人間合流之策外,尊者另有其他安排……”渡明大師徐徐說道。
寶能大師:“我等謹遵法旨吩咐行事便是。”
渡明大師:“嗯,那接下來聯係道門岑道長和那位來自幽垠的馮施主,還有……空桑那邊。”
寶能大師頷首。
…………………………
空桑之中,金剛界佛部之主毗摩舍來到善智慧尊者麵前,結印為禮:“尊者,闍底羅師弟來信,天蛇王已經做好準備,隻待蒼寰大戰開始。”
善智慧尊者輕輕頷首,接著說道:“相關事,慎重為之,莫要強求。”
毗摩舍:“是。”
他知道因為這些年來諸多不順,善智慧尊者一直沒能恢複元氣。
失去須彌,雖有空桑彌補,仍是巨大損失。
須彌他們經營多年,而空桑還要從頭來過。
這些年來對空桑的經營雖然初見成效,但從善智慧尊者的角度來說,不僅沒有收益,反而是在一直投入。
隻是這先期投入他不得不為之。
故而受此影響,除非萬不得已,善智慧尊者不會離開空桑。
一方麵是出於謹慎考慮。
另一方麵則實在是因為無奈。
“除碧落、大矩外,繼續密切關注張晚彤和龍虎山三個大乘圓滿高真,還有白蓮宗靜久的動向行蹤。”
善智慧尊者本人神情如常,始終平靜:“此外,留心幽垠和連山。”
毗摩舍聞言,若有所悟:“是,尊者,弟子遵命。”
…………………………
冬去春來,漸漸入夏,時光飛快流逝。
雷俊修為境界,已經重登九重天,並臻至九重天三層。
他經由大唐人間,來到蓬萊。
蓬萊內,除了部分獲準入內曆練的龍虎山天師府自家傳人外,還有其他道門中人。
大唐蜀山派方麵,八重天境界的紀川和謝一楹,當前都在蓬萊。
紫青雙劍,眼下同樣都在。
在紀川成就道家煉器派八重天仙遊之境後,雷俊便安排他領回青冥劍。
不過近日來他同謝一楹攜了紫青雙劍聯袂前來,向龍虎山天師府借蓬萊之海的靈氣溫養兩把飛劍法寶。
雷俊對此自無不允。
同樣在這的還有一位道家煉器派九重天大乘高真。
大明蜀山派當代掌門,元青瓷。
自韓青陶亡故後,大明蜀山派終於重新有了九重天修士。
元青瓷最近來蓬萊,是溫養大明蜀山派的垂天鞭、渡虛梭和三山離火罩。
這三大法寶,一直被大明蜀山派寄存於此,隻定期更換人手過來溫養。
雷俊和龍虎山天師府如有需要,亦可取用。
元青瓷在自己成就大乘境界後,也沒有帶三寶回大明蜀山霄頂的打算。
大明朝廷當前雖然因為種種原因,捏著鼻子認下元青瓷這位九重天道門高真,但對大明蜀山派或明或暗的戒備心比先前更重了。
當前情況下,元青瓷仍有心保持低調,待將來再慢慢圖謀乾坤日月壺等被大明朝廷收走的蜀山至寶。
“這些年來,多謝天師照拂。”元青瓷向雷俊一禮。
雷俊淩空一抬,止住對方:“元掌門客氣了,大家分屬道門同道,守望互助,這些都算不得什。”
元青瓷再遜謝幾句。
同時,他視線餘光掃過另外一半。
在那,有道家丹鼎派修士正在修行。
有個沉穩老練的年輕道士,身著真武觀弟子服飾,名叫陳寧,乃是元青瓷老相識木淳陽看重的新生代天才人物。
真武觀在大唐傳下一支,將來多半便是由陳寧發揚光大。
而此刻正指點陳寧修行的另一個道士,卻是純陽宮正統傳人,是跟謝一楹、紀川一樣來自大唐本土。
元青瓷看得出,這位名叫嶽西陵的大唐純陽宮年輕長老,距離九重天大乘同樣不遠,隨時可能跨過那最後一步。
此番,嶽西陵是專門向雷俊懇請之後,獲準入蓬萊靜修,預期將在這,衝擊八重天到九重天之間的天塹。
對嶽西陵而言,這,多少也有些特殊的意義。
關於他的恩師,元青瓷有所耳聞,正是和韓青陶並列的昔日人間道國北方黑帝黃玄樸。
多年前的舊事,如今已經不會牽絆嶽西陵的腳步,反而磨礪他的鋒芒。
元青瓷多少能看出幾分嶽西陵的深淺。
但眼前這位比嶽西陵還要年少的當代天師,雲青瓷就自問完全看不透了。
曾幾何時,他觀雷俊人如其名,仿佛重雲深鎖,難以測度。
而現如今,元青瓷再看這位龍虎山天師,感覺不再像是仰望天上重雲,而更像是……
仰望天穹本身。
“章掌門新近閉關,也是在為九重天做準備?”
雷俊這時跟相熟的紀川問道:“預計同純陽宮嶽長老時間相近。”
紀川答道:“掌門師兄當前確實已經將門派這般事務交托給其他長老,他本人在霄頂靜心閉關,準備去渡八重天到九重天之間的天塹劫難。”
雷俊神情如常頷首:“預祝章掌門功成圓滿。”
他自己私下再前往蓬萊觀天台,檢查過梧桐神木枝的長勢後,又針對原先留在這的符陣與法籙再做一番加固、調整。
一段時日後,等他離開蓬萊,他修為境界恢複至九重天四層境界。
雷俊接下來,再履大漢龍虎山。
入龍虎宗壇做一番準備後,雷俊為山中弟子開壇說法七日。
七日後,他入大漢龍虎山上空太清度人洞天。
再七日,離開大漢龍虎山,重回羅淵。
這趟,除了調整羅淵中的一些布置以便將來或有可能配合大師兄王歸元,雷俊當麵再見過銀月冥凰。
這段時間,對方獨居於此,羅淵始終安穩,與人間相安無事。
“羅淵或有變動,但不影響道友在此修行。”
雷俊語氣平靜:“如無必要,貧道師兄弟等人無心驚動此幽冥之所,但個別時候,唯有事急從權。”
銀月冥凰周身紫炎繚繞,雙目中銀白的月輝閃爍,似有些驚訝。
但她沒有多說什:“容吾在此有棲身之所,已經足矣。”
雷俊點頭:“如此便好。”
離開羅淵,他再赴黃泉。
和在蓬萊、羅淵時一樣,雷俊檢視與調整自己在黃泉九淵內的種種布置,以及留在這的黃泉神木枝。
末了,他來到漸漸起變化的酆都城遺址,取一線清香,點燃後祭告此方天地。
漸漸有重塑之姿的酆都城上空,開始有光輝隱隱閃動。
冰冷幽寂的世界中,連光輝都顯得黯淡。
可是凝聚而成的巨大光影,充滿威嚴,俯瞰眼前的黃泉世界。
待雷俊再離開黃泉時,他修為境界正式重歸九重天五層圓滿,五朝玄之境。
這個夏天,雷俊渡過自己九十九歲生辰。
同時,他接到另一個好消息:
三師弟楚昆,正式出關,成功臻至九重天境界。
龍虎山天師府一脈,再添一位道家符籙派大乘高真。
“恭喜三師弟。”
雷俊傳訊言道:“可惜,在你出關後,我不得不告訴你一個壞消息,關於大矩。”
楚昆聽後苦笑:“確實是壞消息,不過也不算完全出乎預料吧,畢竟時之淵就擺在那,碧落和大矩早有聯係。
我現在就隻希望,能在師兄你登仙之後,這一切再到來。”
雷俊:“通過種種幹擾手段,延緩對方動作,爭取到一些時間,已經是我們賺到了,無需求全責備。”
他沉吟片刻後說道:“以防萬一,倒是三師弟參研自己的第三本命神通期間,不妨前往須彌靜修。”
楚昆心領神會:“唐皇陛下?我明白了,這就動身出發。”
雷俊:“我會先跟唐皇陛下通氣。”
雷俊本人接下來則前往娑婆。
他將兩枚符籙交給王歸元。
王歸元苦笑接過:“這大陣仗,希望不會用上。”
雷俊:“我也希望如此,不過一般來說,當我們越是不希望一件事發生的時候……”
話未說完,就見王歸元無奈地看著他。
雷俊攤開雙手。
接下來最後的一段時間,他都留在娑婆。
自上清雷府洞天和太清度人洞天後,雷俊再入玉清彌羅洞天。
除此之外,他便是安心調息,觀想存神。
時間推移,一切漸漸水到渠成。
不過,相較於雷俊登仙,蒼寰之戰更早到來。
“看來運氣不是特別好。”
途經娑婆,準備前往蒼寰觀戰的唐曉棠帶著秦采薇來見雷俊,笑問:“也沒差幾天吧?”
雷俊:“嗯,運氣不是特別好,但還過得去。”
唐曉棠笑嘻嘻:“這才對,不能你每次都狗運那高,走吧,先入蒼寰觀戰。”
雷俊:“也好。”
他視線直接越過王歸元,落在秦采薇身旁。
王歸元對此不僅不惱,反而麵露笑容。
不用雷俊問,類似事王歸元肯定不會想要主動摻和。
另一邊秦采薇身旁,雖然不見光影閃爍,但白湄的聲音淡定響起:“貧道就不去了,免得影響昊陽道友的興致。”
唐曉棠聞言頓時好奇:“跟九霄元陽尺有關?可我記得九霄元陽尺不是白真君你祭煉的法寶。”
白湄:“但我後來幫了把手。”
唐曉棠笑道:“真君不介意的話,從蒼寰回來後,還請講一講當年的故事。”
告別王歸元和白湄,雷俊一行人出了娑婆,經由五代十國人間,前往蒼寰。
不過,半路上,雷俊忽然止步:
“……雖然運氣不是特別好,但也沒特別壞。”
唐曉棠:“出什事了?”
雷俊:“大明人間那張空靈網羅,查到一些線索,關於雷音寺中人。”
事實上,是他腦海中的光球,這一刻忽然開始閃爍,並浮現文字:
【百川入海暮途近,如日中天人間遠。】
隨之一同出現的,還有三條簽運:
【中上簽,日出時分前往蒼寰觀戰,有機會得二品可拓展機緣一道,當前無風險,但後續可能存在巨大隱患當慎之又慎,吉。】
【中上簽,日出時分前往大明南疆青杏山,有機會得四品機緣一道,當前無風險,善加處置,化解未來隱患,吉。】
【中下簽,日出時分前往蒼寰和大明南疆青杏山以外地方,當前無額外所得亦無所失,但後續可能存在巨大隱患當慎之又慎,凶。】
剛看見地一條簽運的時候,雷俊關注的重點不是關注二品可拓展機緣。
而是如此收獲的情況下,開出的並非上上簽,而是中上簽。
雖然提及當前無風險,但按照簽運描述,後患非常巨大。
但再看後麵兩條簽運,他又感覺,第一條中上簽的後患,可能不在於二品可拓展機緣自身,至少不完全著落在這。
更像是因為選擇了第一條中上簽,前往蒼寰,不去第二條中上簽提及的大明人間南疆青杏山,導致錯過了什,於是才有後患。
一般來說,什都不做,無額外所得亦無所失,往往是中中平簽。
但這次卻變成中下簽,同樣有後患,這印證了雷俊關於前麵兩條種中上簽的猜想。
而第二條中上簽,便是有可能免除相應後患,故而雖然四品機緣大大遜色於第一條中上簽提及的二品可拓展機緣,但仍然開出中上吉簽。
一般來說,雷俊選簽,習慣上會選第一條中上簽,然後請托唐曉棠或其他人,幫忙處理第二條中上簽。
但這次他破例選後者。
一方麵,成全唐曉棠赴蒼寰觀戰的意願。
另一方麵,雷俊隱約猜到大明人間南疆青杏山那邊大約是什情況。
類似事,他處置起來比唐曉棠更順手方便。
至於情報來源的鍋,自然是交給空靈網羅。
“這急著去處理?”唐曉棠問道。
雷俊:“不影響小師姐你們入蒼寰觀戰,事實上如果我所料不差,此番蒼寰之戰本就是他們計劃的重要節點。”
唐曉棠揚揚眉毛:“你這話,說得我更期待了。”
雷俊揮手告別:“祝你玩得開心。”
同唐曉棠、秦采薇分開後,雷俊便不再光明正大乘紫光雷雲經天而行。
他轉而收斂隱遁自身行跡,仿佛同天地自然化歸一體,然後悄然前往大明人間。
整體而言,大明人間山河國運,遠比四分五裂的五代十國人間來得要穩固。
想要在這動手腳,難度更大。
不過,為了吸引大明朝廷的注意力,空桑佛門近年來在北邊聯合草原異族,動作更高調許多。
岑若樸、寶能大師等人得以在大明南疆有更多動作。
雷俊悄然到了青杏山一帶。
玉清周天法鏡觀覽四方,沒有發現可疑人等。
但這並非簽運不準。
山河地脈動蕩,往往是在特殊點位做手腳,然後牽連四方,最終在別的方位真正顯出巨大影響。
青杏山未必是對方謀劃和動手的位置。
但這,必然是整體變化的關鍵方位。
問題在於時機。
可能前一刻還寧靜祥和,下個瞬間便天翻地覆。
雷俊心平氣和,在夜幕下的山間盤膝而坐,左右無事,幹脆繼續自身修行,默默吐納調息。
黎明漸漸到來。
日出時分將近。
通過唐曉棠的傳訊,雷俊可知,蒼寰中大戰已經開始。
金烏昊陽傷愈。
真龍華明更上一層樓。
兩位仙靈二重境界的強者,展開一場激烈大戰。
雖然他們都愛惜蒼寰,但這一戰仍然驚天動地。
在大戰進行的同時,五代十國人間,荒野深山中,巫真賈顯庭默然矗立。
他望著蒼寰方向,頭也不回向身旁一名大巫問道:“仍然沒有雷俊和許元貞的消息?”
對方神情凝重:“當前隻能確定張晚彤尚在須彌,唐曉棠入蒼寰觀戰,但雷俊、許元貞行方不明,雷俊可能在娑婆。”
賈顯庭神色不變,但聲音一字一頓:“……箭在弦上!”
他視線終於從蒼寰方向挪開,轉而朝靈山門戶所在的南漢方向最後望一眼。
收回目光後,這位九重天圓滿層次的咒祝大巫,斷然轉身步入身後森冷無聲的灰白骨塔內。
下一刻,骨塔內開始凝聚光輝。
身在大明人間青杏山的雷俊,雙瞳中天通地徹法籙陡然閃現光輝。
他注視當下仍無動靜的青杏山。
隨著日出時分來臨,大地毫無征兆間,開始震動。
“果然已經成氣候,就等著借蒼寰這一動,做最後契機,推動人間合流提前。”雷俊微微點頭。
他一手捏法訣立在胸前,另一隻手在麵前半空中抹過。
頓時漫山遍野,都有符籙光輝亮起,與天邊漸漸升起的晨曦微光相呼應。
與此同時,雷俊耳邊卻響起唐曉棠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
“你是真的狗運高啊?!”
蒼寰中,唐曉棠目瞪口呆。
她愕然望著金烏昊陽同真龍華明大戰至白熱化,雙雙掛彩後,引動蒼寰熾熱陽氣與諸般靈物聚合,然後化作金光,通過兩大仙靈交鋒後造成的臨時虛空縫隙衝向蒼寰之外。
唐曉棠先成就純陽仙體再成就太初道體,本人當前修為境界和悟性亦非常人可比。
雖隻一瞬,但她福至心靈,幾乎可以確認九成……
那可能就是此前她代雷俊在蒼寰尋覓,但沒有著落的太陽靈寶。
這並非金烏昊陽一己之力造就,除了他的熾熱靈血,還涉及華明聖主真龍之血。
唐曉棠暫時不確定細節,但她推測可能是真龍華明曾經吞食煉化某種靈物。
兩相結合之下,此刻再經曆打破虛空,融入蒼寰本身靈力,方才讓這件太陽之寶有了雛形。
也僅僅還是雛形,尚需更進一步雕琢。
但能誕生此寶,已經難得至極,天造地設不足以形容。
金烏昊陽、真龍華明之戰到了關鍵時刻,但那金光一閃即逝將要不知所蹤,唐曉棠“切”了一聲,隻好撇下正到關鍵時刻的大戰,一步邁出,橋通寰宇,緊跟著金光追出蒼寰之外。
其他觀戰者見狀,縱有動心者,也唯有按捺,而大部分觀戰者,心神仍集中在這場已到關鍵時刻的巔峰對決。
唐曉棠追出蒼寰,就見隨著時間和虛空的消磨,那道金光有要流逝的跡象。
好在她及時追出,連忙將金光截下。
受此影響,虛幻的光華開始變得有形有質。
似是燃燒的太陽,又像是躍動的心髒。
心髒每次躍動,便有先是心血般的金輝從中噴薄而出。
但這“心髒”當前狀態並不穩定,連續在無形無質的金光和有形有質的心髒之間變化。
唐曉棠以自身法力,促進其一點一滴趨於定型,但稍有妄動,“心髒”便重新化作流光。
“看著,像是古籍中記載的太陽心血,不過古時候那太陽心血也是這般誕生?應該不對吧……”
唐曉棠一邊穩固那“心髒”模樣般的存在促使其定型,一邊聯係雷俊:
“這都能給你撿到?”
“哪,是給小師姐你撿到,然後關照我。”
雷俊說話同時,麵前青杏山已經被他破開,地煞罡風衝霄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