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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筠氣得要掐斷他的脖子,但想到生死不知的受害人,她又忍住了。

這人活著說不定是一劑藥,要是死了,那就隻剩下拿賞金那點好處了。

潘筠拎著他去看正房的情況。

瓦片揭開,正屋的情景一覽無遺。

張娘子沒死,她正背對著丈夫躺著。

柳師集坐在床邊抹眼淚,低聲勸慰道:“你若是心難過,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或是搬家,我們搬到別的地方去,一切重新開始……”張娘子默默流淚,不語。

柳師集道:“我知你心結,我已經去催問衙門,衙門說這個案子已經遞到府城去,由府城的大人們來查,說不定能抓到那狗賊……”一直沉默的張娘子默默搖頭。

柳師集見她終於有反應,不由的坐到床上,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你覺得府城的大人們也抓不住他嗎?”柳師集笑道:“你別擔憂,我打聽過了,府城那有個周捕快是京城錦衣衛貶下來的,據說很有本事,回頭我使錢去請他,他一定能把那狗賊抓到,替你報仇。”張娘子默默流淚。

柳師集看見她流淚,身體一僵,呼吸急促起來,輕輕地擁住她問,“三娘,他是不是又來找你了?他傷到你沒有?”張娘子終於抬起頭看他,衝他微微搖了搖頭後聲音嘶啞的道:“他要我死……”

柳師集忿怒的攥緊了拳頭,臉色扭曲,“這個畜生,他怎敢,怎敢對你如此,我要去府城,我要去找大人們……”

他抓起袍子就要走,走了兩步反應過來,連忙又回到床邊和妻子道:“三娘,你別怕,我再多請幾個護院,白天黑夜都圍著你,絕對不叫他再有機會靠近你,我變賣家產,去府城,府城不行,我就去布政司,去南京,去京城,我一定要把這賊人抓走,你別害怕,千萬別害怕。”

說完就往外跑,張娘子忙一把伸手拽住他的衣角,在他回頭時微微搖頭。

柳師集對妻子最為了解,雖然那件事之後,妻子心中鬱結,一直久居佛堂,卻不是會輕生之人。

去年也是她堅持要報官,她一直是個性格堅韌之人,再見那淫賊,也隻會憤而擊之,怒而殺之,又怎會自盡?

柳師集福至心靈,緩緩走到床邊,半跪在腳踏上,輕聲問道:“他是不是用我威脅你了?說你若不從便殺了我之類的話?”

張娘子眼淚滾落。

柳師集將她擁進懷,眼淚滾落,悲憤的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真是沒用,沒用……”

柳師集咬牙切齒,“我要殺了他,我一定會找到他,殺了他的,我,我明日就請武師傅習武,我還要勤加讀書,我要考科舉,我要當大官,我要殺了他!”

柳師集抱著妻子哭道:“三娘,你要是死,便把我一並帶上吧,我們一起死!你若是不死,你就看著我習武讀書,看著我把那人找出來,繩之於法!”

張娘子一臉的淚水,衝他微微搖頭。

她已經被盯上了,對方來無影去無蹤,這多官差都找不到他,抓不住他,何況臨時抱佛腳的丈夫?

她和丈夫,勢必隻能保一人。

隻有她死了,對方心滿意足,才會不再盯著丈夫。

柳師集又氣又恨,妻子分明什都沒說,卻又什都說了。

他恨花不柳,更恨自己。

保不住妻子,報不了仇,現在還要妻子保自己的性命而自盡,柳師集啪啪就朝自己臉上抽,兩下就抽得麵色通紅。

潘筠見了,回身一巴掌呼在花不柳臉上,直接把人從屋頂扇下去。

花不柳啪的一聲從屋頂掉在門前,臉朝下,身體正麵朝下,直接悶哼一聲,疼得眼冒金星,似乎暈過去了一下,但又迅速疼醒。

門口的巨響讓屋抱在一起的人身體一僵。

柳師集滿臉是淚的看向門口,瑟瑟發抖,“是誰?”

沒人回答他,潘筠還蹲在屋頂上,而花不柳痛得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屋的倆人都聞到了血腥味。

柳師集後悔,不應該把下人和護院都遣出這個院子的,但又怕妻子自盡的事被傳揚出去……

柳師集目光一轉,把張娘子往床麵推,還把蚊帳放下來,然後自己握起桌子上的花瓶慢慢走向門口……

張娘子從床上爬出來,柳師集去瞪她,讓她回去。

張娘子沒理他,她連死都不怕了,還怕這些嗎?

她手在枕頭下一摸,摸出一把短刀來。

柳師集愣了一下,他們的枕頭下何時有了這東西?

但來不及思考了,柳師集站在門後,在這個位置隱約聽到了門外傳來的輕輕呻吟,他目光一厲猛的拉開門,高舉著瓷瓶就哇哇大叫著衝出去他衝出去兩步就看到躺在門口不遠處一身是血的人,張娘子握著短刀緊隨其後。

柳師集瞪大了眼睛,左右看了看,沒發現有其他人,就驚訝道:“這,這是誰?怎掉到我們家來了?”

柳師集抱著瓷瓶就要上去扶人,卻被張娘子一把拉住。

柳師集回頭,就見張娘子一臉寒霜,一臉恨意的看著地上的人。

柳師集腳步一頓,問道:“三娘認得他?”

張娘子聲音嘶啞的道:“他,衣服,和他一樣。”

柳師集一聽,再看向地上的人的表情也變了,他把張娘子拉到身後,一手拿著瓷瓶慢慢走上前去。

柳師集顫抖著用腳尖輕輕踢了踢花不柳。

花不柳艱難的抬起頭來,夫妻兩個嚇得後退兩步,實在是花不柳此時太淒慘了。

鼻青臉腫的看不出模樣,身上到處都是血,左手斷了手掌,傷口外翻紅腫,此刻就在緩慢的滲血;

右手不自然的彎曲著,就墊在身下,整個人看上去似乎下一刻就要死了一般。

柳師集問妻子,“是他嗎?”

張娘子從柳師集身後探出頭來看,蹙眉,“臉不像,但他的眼睛很像,這一身綠衣裳,和那淫賊一模一樣。”

柳師集相信妻子,“那就是他,他都被打得鼻青臉腫了,三娘認不出來是正常的。”

花不柳已經緩過勁來,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柳師集見他動,嚇得哇哇大叫,手上的瓷瓶就啪的一聲擊打在他頭上……

瓷瓶碎裂,花不柳眼睛發直,兩抹血從頭頂滑落,滑過他的眼角和鼻尖,最後圓睜著眼撲騰一聲仰麵倒下。

夫妻兩個嚇得抱在一處。

柳師集快哭了,“娘子,我好像殺人了。”

張娘子抱住他,用嘶啞的聲音安慰他道:“不怕,官府若來人,就說是我砸的,他是采花賊,我砸死他,天經地義。”

潘筠坐在屋頂上看了全場,覺得以夫妻倆的性格,再讓他們動手也困難了,便輕咳一聲道:“兩位,這人是我的,你們或打或殺都沒關係。”

夫妻兩個嚇了一跳,連忙抬頭向身後的屋頂看去,這才看見一個小道士坐在屋頂上,兩條腿垂著,正一晃一晃的。

潘筠衝倆人微微一笑,從屋頂上跳下來。

夫妻兩個齊齊後退兩步,抱在一起戒備的看她。

潘筠也不介意,走到花不柳身邊道:“和兩位介紹一下,這是采花賊花不柳,我揭了他的懸賞單。”

潘筠從袖子拿出一張公告,刷的一下展開,讓他們看上麵的人像。

她踢了踢花不柳道:“我拿下他後路過此地,不小心叫他跑了,沒想到他身受重傷,腳下一滑就掉進了你家。”

柳師集看見懸賞單,沉默了一下後問,“你是來我家拿賞銀的?”

他道:“賞銀我已經交給衙門了,當然,我可以加一份給你,但今日的事你不能說出去。”

·潘筠眨眨眼,片刻後點頭,“行,你給我一兩賞銀,今日的事我一定不外傳,他身上的傷都是我在抓他時砸的踢的,跟你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張娘子仔細打量過花不柳,指著他的褲襠艱難的問道:“那,誰傷的?”

潘筠就衝她微微一笑道:“是我在抓他時,他在一個村子不小心摔的,當時叫一眾小娘子看見,可嚇壞了不少人。”

張娘子:“閹幹淨了嗎?”

潘筠歪著頭看她,“不算幹淨吧,你要來一刀嗎,我學過一點醫術,雖然治病救人不太行,但殺人切東西卻很在行。”

張娘子看向潘筠,“要錢?”

潘筠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兩!”

這點錢對周婉娘那樣的家境來說或許很多,但對柳家來說實在不值一提,卻能讓柳家夫妻心舒坦不少。

張娘子握著手中的短刀,問道:“你確定他就是采花賊花不柳嗎?”

潘筠上前握住她的手,引著她慢慢走到花不柳身前,輕聲道:“你若懷疑,我讓他親口承認就是了。”

潘筠在他身上點了一下,正昏迷修複身體的花不柳被點醒,一睜開眼睛就對上潘筠似笑非笑的目光,“花不柳,你看,人間自有真情在,你到底沒害死她。”

花不柳看著還活得好好的張娘子,咬牙切齒,“賤人——”張娘子確定了,這就是花不柳,昨日,他就是這樣對她說話的。

張娘子眼睛一厲,握著刀就朝他下腹狠狠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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