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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畫又偷聽了一下金貴和妖修的談話。

    一切都跟自己預料得大差不差。

    邪器室被炸了,一片狼藉。

    鑄造邪劍的老妖修瘋了,現場有他殘存的一絲血肉,還有兩具妖修屍體。

    這兩個妖修,死狀淒慘,身上有節肢砍殺的傷痕,顯然是被蜈蚣妖修絞殺而死。

    可以明顯看出,生前有一番死戰。

    是老妖修動的手。

    除此以外,煉器骨爐,血池,邪劍,陣法,一切都被毀了,汙濁的鮮血澆灌了一遍,誰也分不清,哪些是有問題的,哪些是沒問題的。

    金貴大怒,但也隻能息事寧人。

    他是管事,出了紕漏,隻會讓頭領,或是公子質疑他辦事的能力。

    因此這件事,小事化了最好。

    他也不太敢鬧大。

    而歐陽木,築基中期修為,為人又木訥,即便僥幸逃生,也不會被懷疑。

    而金貴也慶幸,邪器室坍塌後,歐陽木沒死,不然他麻煩就大了。

    因此,小木頭暫時是安全的。

    至於令狐笑而宋漸,他們處境也還好。

    畢竟還沒到真正“圖窮匕見”的時候。

    自己可以先離開一陣。

    墨畫又去見了令狐笑三人,道:“我去踩一下點,可能過幾天才會回來,你們小心一點。”

    令狐笑神色凝重,點了點頭。

    歐陽木則道:“墨師兄,多加小心。”

    宋漸雖板著臉,什都沒說,心卻頓時空落落的。

    墨畫在的時候,雖然常隱身看不見人,但他心總會踏實許多,而且還能有肉幹吃。

    可現在墨畫一走,他突然覺得,心特別沒有安全感。

    宋漸心情一時糾結起來。

    墨畫則懶得管他,而是又漸漸隱去了身形,消失不見了。

    令狐笑三人對視一眼,覺得墨畫不在,這萬妖獄,似乎突然又變得“陰森”了起來。

    ……

    萬妖獄中,一個監牢的頂部。

    墨畫漸漸現出身形。

    四周沒有妖修的身影,唯有被巨大鎖鏈束縛的妖獸,在兀自低聲嘶吼。

    墨畫取出半截骨劍,問道:“往哪走?”

    半截骨劍沉默,沒有動靜。

    墨畫威脅道:“再不出聲,我把你給廢了。”

    劍中果然傳來一道隱晦的蒼老的聲音,“且慢……小祖……我說了……”

    後麵聲音斷了一會,又傳了過來。

    “……你沒聽到……”

    墨畫聚精會神傾聽,片刻後才發現,這老妖修的確在說話,但又不是在“說話”,更像是在……

    “神念傳音”。

    墨畫微怔,“你會神念傳音?”

    老妖修無奈,“我已經死了,沒了肉身,是殘留念力,所以隻要說話,都是‘神念傳音’……”

    “哦,對。”墨畫恍然。

    隨後他又問,“我不說話,隻用神念傳音,你能感受到?”

    老妖修有些無語,但又不敢說墨畫“孤陋寡聞”,隻含蓄道:

    “小祖宗,您說笑了,羽化境下的修士,都是不能‘神識傳音’的。”

    “為什羽化了才能傳音?”墨畫較真道。

    “這……”老妖修訕訕道:“我隻是築基,距離羽化境隔著十萬八千,這麵具體的緣故……老朽愚昧,也不大清楚……”

    “哦。”墨畫有些不悅。

    這個老東西,有點半桶水,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不過無所謂了。

    “那現在的情況就是,你能靜悄悄地神念傳音,我隻能對著你說話?”墨畫問道。

    “是……”老妖修低聲道。

    墨畫點了點頭,“行吧……”

    他把白骨斷劍往前麵指了指,又問了一遍:

    “往哪走?”

    白骨斷劍中沉默了一會,似乎是在沉思,又像是在回憶路線,過了片刻,老妖修才對墨畫傳音道:

    “右麵,過了那個血紅狼妖的監牢,第二個石門,右轉往走……”

    墨畫向右方看了眼,點了點頭。

    他重新隱匿身形,準備朝老妖修指點的方向走去。

    隻是他剛邁步,忽然想起什,又晃了晃手的白骨斷劍,警告道:

    “老東西,別騙我,不然我讓你知道什叫真正的‘恐怖’。”

    老妖修連忙道:

    “不敢,不敢……”

    至少短時間內,它被墨畫打怕了,不敢生出一丁點異樣的心思。

    而且……

    老妖修低聲道:“我不叫‘老東西’……”

    它這道聲音很小,但墨畫還是聽到了。

    “也對,你不叫‘老東西’?那你叫什?”墨畫好奇問道。

    老妖修歎了口氣,神色感慨,“我淪為妖修之前,乃太阿門弟子,姓歐陽,名……”

    誰知他說他的,墨畫根本不聽,而是自顧自嘀咕道:

    “叫‘老東西’是不太好,有點不太禮貌,我給你取個外號吧,我取外號可在行了……”

    老妖修沉默了。

    墨畫想了想,靈光一閃,“你是劍魔,本身一把劍,又一身骨頭,就叫你‘劍骨頭’吧。”

    老妖修幾乎就以為,墨畫是在罵他“賤骨頭”。

    它有些慍怒。

    它的尊嚴,不允許它接受如此屈辱的名字。

    但它的勇氣,又不足以支撐它發出一丁點抗議。

    劍骨頭就劍骨頭吧……

    老妖修接受了這個名字,還不得不昧著良心去誇墨畫:

    “好名字……小公子當真是個起名字的‘高手’。”

    墨畫欣然接受了這記馬屁,而後道:

    “帶路吧,劍骨頭。”

    得了墨畫賜名“劍骨頭”的老妖修,無可奈何,認命一般道:“是……”

    而後劍骨頭指路。

    墨畫隱著身,一邊放開神識,觀察四周,一邊握著白骨斷劍,聽著劍骨頭神念傳音,在錯綜複雜的萬妖獄穿梭著。

    整個萬妖穀,是挖空山腹建造而成的,體積極大,不僅石殿、石室為數繁多,而且通道、走廊密集交織,再加上有巡邏的妖修,來往交錯,若不認識路,的確容易迷了方向。

    好在“劍骨頭”資曆很老,經驗豐富,對萬妖穀也熟悉,再加上被墨畫捏在手,不敢造次,所以一路上盡心盡力,還算靠譜。

    不知走了多久,墨畫來到了一處大門。

    這個大門,巍峨聳立,立著兩尊巨大的妖獸石像,雕鏤著猙獰可怖的妖紋。

    這是萬妖獄的大門。

    門前有鎖類陣法,但並不算太高明,主要是有幾隻妖修在看守,有些麻煩。

    “每逢六個時辰,妖修換班,會有十幾息的空隙……”

    “劍骨頭”偷偷傳音道。

    墨畫卻沒那個耐心。

    他悄悄躲在暗處,挑了一隻赤毛鬣犬妖修。

    犬類的四象妖紋,他解析過,對應的陣樞,也被歸納在他的“四象妖紋庫”中。

    墨畫趁其不備,開始神識禦墨。

    一團靈墨,浮在空中,凝成一縷墨線,靜悄悄遊動蜿蜒,最後攀附在那妖修腿上,構成四象犬紋陣樞。

    妖修皮糙肉厚,感知遲緩。

    那犬妖隻覺得腿上微涼,起初並不太在意。

    可待他發覺,這涼意有些詭異的時候,為時已晚。

    妖紋一亮,妖力瞬間失控,在墨畫的操控下,妖力逆行,直衝天靈。

    鬣犬妖修神識失常,凶性大發,瞬間向身旁的幾個妖修撲殺了過去。

    場麵一時大亂。

    妖修互相廝殺。

    嘶吼聲,咒罵聲混在一起,血濺了一地。

    墨畫則大搖大擺地,從萬妖獄的大門離開了。

    寄身於白骨斷劍中的“劍骨頭”看到這一切,心中發涼。

    它根本沒留意到,這位小祖宗,到底是用了什手段,不聲不響地就讓妖修失控,進而互相廝殺了。

    這幾隻看門的妖修,實力不俗,可在這小祖宗手,仿佛就跟“玩具”一樣。

    太可怕了……

    劍骨頭心的小心思,又少了幾分。

    出了萬妖獄,麵前是幾條大道。

    墨畫又問:“走哪條路?”

    劍骨頭顫聲道:“左麵……”

    墨畫抬頭看了看,點了點頭,邁步向左邊的大道走去。

    隨著越走越深,視野越來越開闊,墨畫也就越來越吃驚。

    萬妖穀的確很大。

    萬妖獄隻是其中的一部分。

    其他地方,仍有眾多邪異的修道建築林立。

    這些東西,讓自己一個一個探索,要逛好久好久。

    現在時間不夠,他隻能都略過了。

    又走了一會,血腥味突然濃烈無比。

    墨畫皺眉,放眼望去,呈現在麵前的,是一個巨大的場地,場間密布著為數眾多的大型斷頭台。

    斷頭台上,有一人粗的鎖鏈橫亙著,還建有通過陣法驅動的,巨大的斷頭斧。

    此時,便有一隻熊妖被粗大的鎖鏈,捆在斷頭台上。

    陣法激活後,巨大的斷頭斧呼嘯而過,將熊妖的頭顱砍斷,鮮血如泉水一般,湧到了台下的血池。

    其他斷頭台上,也躺著不少“斷了頭”的妖獸。

    此時正有不少妖修忙忙碌碌,在解剖這些妖獸的屍體。

    解剖下來的妖獸皮毛、骨骼、頭顱、妖丹、內髒等等,分門別類地處理和存放。

    “這便是屠宰場……”

    劍骨頭傳音道。

    “屠宰場……”

    墨畫皺眉,心中默默呢喃道。

    劍骨頭又道:“這塊地方,本沒有名字,‘屠宰場’是妖修之間,約定俗成的叫法,所有抓進萬妖獄的妖獸,都會在這開膛破肚……”

    墨畫點了點頭,繼續往前走。

    又走了一個時辰,便見一個塔樣的建築。

    “這是煉妖壺。”劍骨頭道。

    墨畫有些疑惑,壓低聲音道:“這不是塔?怎會叫煉妖壺?”

    劍骨頭道:“據說這煉妖壺,是大荒南蠻之地的一類修道建築,以‘壺’為形,鑄成妖塔,既是建築,又是靈器。”

    墨畫抬頭看了看,這才發覺麵前的整個塔,外塑妖像,蛟蛇攀援,一層又一層,但有上下兩腹,中層收窄,的確像是個“壺”。

    “大荒那邊,起名字的習慣還真奇怪……”

    墨畫默默嘀咕道。

    被墨畫取名“劍骨頭”的老妖修神色一滯,不知說什好。

    “這個塔……這個煉妖壺,你進去過?”墨畫問道。

    “沒有,”劍骨頭語氣有些凝重,“這麵有什,我也不清楚,而且我是煉器師,天天鑄劍,也沒機會進煉妖壺。”

    “行吧,”墨畫點頭,“那我們繞過去。”

    凡事要分輕重緩急。

    萬妖穀太大,自己肯定逛不完,既然如此,就不要節外生枝。

    “帶路。”墨畫又吩咐道。

    劍骨頭便老老實實,繼續為墨畫指路。

    走了一段路,又碰到了一大片煉丹房,粗略估計下,大概有數十間。

    每間煉丹房內,都有一尊白骨丹爐。

    不少妖修,正在麵不停歇地煉著邪丹。

    一部分妖獸素材,尤其是內髒,剛宰殺後就被運了過來,趁著新鮮,鮮血淋漓地,就被煉成了丹藥。

    墨畫皺眉,有些不明白。

    “萬妖穀內,怎有這多煉丹房?”

    “邪丹這種東西,自然是越多越好,多少都不嫌多……畢竟萬妖穀內,有這多妖修。”劍骨頭道。

    墨畫微微頷首,又奇怪道:

    “那煉器呢?這穀隻有你一人煉器?”

    劍骨頭耐心解釋道:“丹藥是消耗品,邪器是耐用品,不一樣的……”

    “況且這穀大多都是妖修,妖修殺人,更依賴自身的爪牙,而非邪器。唯有那些,一身妖法必須借邪器施展的妖修,或是精通劍法,淪為妖修後也不願舍棄的劍修,才會用到邪器。”

    “所以邪器的消耗,遠沒有邪丹多。”

    “而且,這穀也不是隻有我一個邪器師,之前也有幾個,隻不過熬不下去,一個兩個都死了罷了。”

    “最後隻剩下我一個……”

    “哦。”墨畫點了點頭,忽而察覺出一絲不對,“其他幾個邪器師,不會是被你弄死的吧?”

    劍骨頭低聲一笑,“不瞞小公子,一個邪器師,才能在穀活久點,一旦多了,就不值錢了。”

    這個劍骨頭,果然不是什好東西……

    墨畫心默默腹誹。

    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死的都是邪器師。

    墨畫又問:“這穀有煉器室,有煉丹房,是不是還有畫陣法的地方?”

    劍骨頭一怔,搖了搖頭,傳音道:

    “這我便不知道了,妖修中幾乎沒有陣師。”

    “沒有陣師?”墨畫有些錯愕。

    劍骨頭解釋道:“妖修入了妖道,肉身會因妖力增幅,而變得強大,但相對應的,神識會衰退,神智會失常。”

    “陣師的關鍵,便在於神識,不僅要神識強大,還要神智清醒。”

    “神識衰退,畫不出陣法,神智不清,連陣紋都會漸漸遺忘,所以妖修中的陣師屈指可數……”

    劍骨頭聲音微沉,“至少老朽在這萬妖穀內,苟延殘喘了數百年,也沒見過幾個陣師。”

    “僅有的幾個,要因適應不了妖修的生活,早早死了,要入了妖後,神智失常,漸漸忘卻了自己是個陣師了……”

    墨畫皺眉,“那這萬妖穀內的陣法,都是哪來的?”

    劍骨頭有些不敢說。

    墨畫握著劍柄,在地麵砸了幾下。

    劍骨頭無奈,立馬道:“是頭領。”

    墨畫心中微凜,“頭領?金丹境妖修?”

    “不,不是。”劍骨頭搖頭,“是築基,還不到金丹。這萬妖穀內,隻有三位長老是金丹。”

    “一個築基,憑什做頭領?”墨畫不解。

    劍骨頭凝聲道:“因為萬妖穀內,所有妖修身上的妖紋,都是頭領親手畫上去的……”

    墨畫皺眉。

    所有妖修身上的妖紋,都是這頭領畫上去的?

    這意味著,這個頭領,幾乎掌握了所有種類的四象妖陣?

    同時,還掌握了神道陣法?

    那豈不是……比自己還厲害?

    一個築基修士,能有這強的陣法造詣?

    墨畫不信。

    當然,主要是不服。

    迄今為止,他還沒遇見同境界中,有比自己還厲害的陣師。

    “不對……”

    墨畫琢磨了一會,很快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皺眉道:“你說所有妖修身上的妖紋,都是這個‘頭領’畫的?”

    “可這個萬妖穀,建了至少有大幾百年了吧。”

    “這個頭領,若隻是築基境界,是怎能活這久的?”

    劍骨頭搖頭道:“這個……老朽就不得而知了,這穀內的頭領,行事神秘莫測,我在穀幾百年,也隻見過他寥寥幾次,而且隔得較遠,根本不知他的底細。”

    “有點古怪……”

    墨畫嘀咕道。

    這個“頭領”身上,肯定藏著什秘密。

    不過現在時間緊急,也不宜太過糾結。

    當務之急,是其他事……

    煉丹房這,墨畫也不打算逗留,因為煉的都是邪丹,他就算偷了,搶了也沒什用。

    “繼續帶路。”墨畫道,“帶我去看看那副煉妖圖。”

    劍骨頭有些忐忑。

    尤其是它現在是“邪祟”的狀態,不知為何,對煉妖圖就越發恐懼。

    它提醒道:“那個圖,很危險,最好不要貿然……”

    墨畫問:“有多危險?”

    劍骨頭還想說話,忽然愣了下,這才意識到,煉妖圖是危險,但“挾持”了自己的這個小祖宗,未必就不危險了。

    劍骨頭歎了口氣。

    罷了,都不是什善茬。

    帶他過去就帶吧。

    最好這萬惡的小祖宗,死在煉妖圖,自己也就能解脫了。

    屆時重新找個“劍奴”,未必不能絕境逢生,離開這鬼地方重見天日。

    此後也不會再有人,膽敢叫自己“劍骨頭”!

    劍骨頭心中生出一絲希望。

    它更盡心盡力了。

    在它眼,墨畫就宛如一隻惡鬼。

    煉妖圖是煉獄。

    惡鬼自然要進煉獄。

    它現在要做的,就是帶著墨畫這隻“惡鬼”,走進煉妖圖這個“煉獄”,自己才好有脫身的機會。

    “小公子,您隨我來,這條路我十分熟悉,絕對不會有錯。”

    劍骨頭道。

    墨畫滿意地點了點頭。

    之後劍骨頭帶著路,墨畫跟著走,穿過數十間煉丹房,走過數道寬廣的石道,又避開了眾多巡邏的妖修,攀上一處斷崖,抬眸向前看去。

    遠處聳立的山壁上,一副巨大的,妖魔亂舞的壁畫,赫然印入了眼簾。

    墨畫心神不由隨之一震:

    “這就是……煉妖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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