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龍?”墨畫一怔,看向荀子賢長老。
荀子賢沉吟道:“龍乃上古神獸,亦是道廷天子一脈的圖騰,呼風喚雨,掌控雷霆,擁有無上的偉力。”
“龍的一切,包括龍魂,龍骨,龍肉,龍血,龍鱗,皆乃神物珍品。”
“世間無數修士,都想從‘龍’身上汲取強大的力量,也因此衍生出了各種修道法門。”
“這類修道法門,有正亦有邪。”
“正道的,譬如一些蒼龍功法,玄黃龍訣,龍血煉體訣,或是龍類武學,龍力道法,龍骨靈器,龍靈丹藥。等等。”
“而邪道的龍類法門,同樣有不少。隻是這些都是魔道禁術,尋常修士,根本接觸不到……”
荀子賢目光看向遠處,神情凝重:“這吼聲之中,夾雜著人的怨念,含著無邊殺孽,邪氣極重,不知是用什邪法,養出的邪龍……”
墨畫心卻大概明白,這是陣法。
四象青龍陣……
屠先生必然是將四象青龍陣,轉變為了四象青龍邪陣,借人的血肉來滋養,這才擁有了邪龍之力。
但是……
墨畫微微皺眉。
這四象青龍陣,若真的變成了“邪陣”,青龍也變成了邪龍,那自己還能用?
若將其作為本命法寶紋在身上,自己豈不是也變成身負邪龍的魔修了?
墨畫看向遠處,血氣漫天,邪龍嘶吼,震耳欲聾,強大的威勢令人人生惶恐。
“龍……真的這強?”
墨畫喃喃道。
荀子賢點頭道:“但凡跟‘龍’字沾邊的東西,就沒一個是弱的,邪龍自然也不例外。”
龍……
墨畫微怔,竟不由想到了小師兄白子勝。
他依稀還記得,當時在南嶽城屍山之上,小師兄身上凝聚蒼龍虛影,而後人槍合一,以一招威力強大的槍法,捅穿了陸家家主,小靈隱宗叛徒,也曾是“屍王”主人的陸乘雲的胸膛。
這招槍法,似乎就叫“歸龍槍”。
小師兄是白家嫡係,那這說來,白家的傳承也與‘龍’有關?
那白家的來頭,恐怕真的不得了。
“與龍沾邊的,沒一個弱的……”
墨畫又輕聲念叨了一遍,心腹誹道:“其他帶‘龍’字的不好說,但至少小師兄教我的那招‘飛龍在天’,肯定是個水貨。他是為了好聽,才故意取了這拉風的名字,實際上花胡哨的,一點用都沒有。實戰中用起來,早就被人打得滿地找牙了……”
墨畫心念一動,想著想著,曾經師徒四人雲遊時的點點滴滴,又泛在心頭,不由有些悵然。
“也不知笨蛋小師兄,現在在哪……”
但他也沒感慨多久,一聲恐怖的龍吟聲,又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現實。與此同時,還有更強烈的靈力震蕩,從遠處傳來,山川碎裂,血色泥沼濺到半空,夾雜著邪氣的腥風席卷而來。
這是金丹後期修士,全力交手時,產生的劇烈爆炸。
光是餘波,都摧山裂石,令人畏懼。
荀子賢站到墨畫身前,衣袖一拂,兩儀轉動,凝集成了一層結晶化的靈力光罩,阻擋住了爆炸的餘波,護住了墨畫。
墨畫這才覺得安心了許多。
同時,他也心中凜然。
金丹境全力交手,靈力的威能竟如此可怕,看來自己之前小心謹慎是對的。
藏在幕後策劃,讓金丹殺金丹還行。
若是非要自己動手,親臨險境,一旦中了這些金丹的招式,恐怕當即就要肉身碎裂而死。
自己還是小看了金丹……
墨畫有些擔憂,“子賢長老,這邪龍之力,宗門長老能對付得了?會不會有危險?”
荀子賢心思微動,感知片刻,搖頭道:“這邪龍之力,氣息暴虐,但底氣不足,應該是功法尚有殘缺,或者是法門還不完全,沒有完全修成。”
“此行我太虛門出動的,又都是高手,子悠劍意卓絕,再加上太阿和衝虛兩脈的金丹後期長老,三脈劍法互補,應該不會有太大危險……”
墨畫稍稍放心了,又問:“那能將這身負邪龍之力的魔頭殺了?”
“很難。”荀子賢道,“要看運氣。”
墨畫微微歎氣。
殺不掉,那就更不可能活捉了。
這樣一來,自己能否得到這“四象青龍陣圖”,就是個未知數了。
猙獰的龍吼聲,還在雁落山回蕩。
但片刻後,又有一縷清冽的琴聲響起,宛如高山流水,撫慰人心,也壓製著暴虐的邪龍吼聲。
似乎是有金丹長老出手了,借琴聲,對抗龍吼。
龍吼聲果然弱了幾分,其中的戾氣,也消減了不少,此時龍吟入耳,就不像適才那樣令人心生惶恐了。
“這是聞人家族的清心琴,算是比較少見的琴類法寶傳承。”荀子賢道。
墨畫點了點頭。
他記得這次出動的典司,似乎是有一位,聞人家出身的金丹修士。
琴聲壓製龍吟,片刻後,靈力的震動又激蕩起來。
這場圍剿,似乎也進入了白熱化。
有荀子賢長老護著,墨畫倒是很安全,但望著雁落山血氣彌漫,靈力肆虐的景象,心中也不由有些擔憂。
靈力和血氣持續震蕩,又持續了足足半日,才漸漸消停。
空中的血氣已經凝成血霧了。
這場圍剿,也終於拉下了帷幕。已經有道廷司的修士,在進行善後了。
魔宗敗了,金丹魔頭能殺的都殺了。
但這還不算完。
尚有大批魔宗弟子,作鳥獸四散。
道廷司在封堵路口,一個一個追殺他們,盡量將其斬盡殺絕,以免這些餘孽流出去,禍害無辜的修士。
大戰結束了,但雁落山的各個角落,小規模的戰鬥,仍舊此起彼伏。
墨畫本想出去看看,但荀子賢長老不讓。
大戰固然危險,但戰後殘餘的小廝殺,同樣暗藏殺機,不可掉以輕心。
荀子賢可不敢讓墨畫冒這個險。
墨畫隻能耐心等著。
過了片刻,反倒是有太虛門的金丹長老,陸續回來了。他們一個個麵容疲憊,身上負傷,氣息也有些紊亂,顯然適才一場大戰,他們打得十分吃力。
荀子悠也回來了,他的道袍上,有一道鮮明的血痕,發髻也散落了一半,臉色發白,周身血跡,眼底還殘留著凶狠的殺氣。
這與墨畫之前見到的,那個偷偷跟著自己,沒事喜歡偷懶,悠閑地喝茶的荀子悠長老,一點也不一樣。
荀子悠似乎還沉浸在適才的殺戮中,臉上殺意凝結,直到見了墨畫,觸及墨畫那一泓清澈的目光,這才回過了神,長長鬆了口氣。
“荀長老,您傷勢嚴重?”墨畫問道。
荀子悠溫聲道:“還好,問題不大。”說完他服了幾粒丹藥,歎道,“隻可惜,讓魔宗的頭領跑了。”
墨畫目光微凝。
荀子賢皺眉道:“究竟是怎一回事?”
荀子悠神情肅然道:“我們一路向前殺,一直殺到血池,遇到了魔宗的頭領。”
“那人半人半鬼的模樣,看著十分邪異,後背之上,刻有一副龍紋,不知是何來曆,激發之後,渾身血氣翻湧,一條青黑色的邪龍,遊遍全身,刀槍不入,法術不侵,伴有攝人心魄的龍吼之聲,我們三四個金丹後期的長老聯手,愣是拿不住他。”
“太虛門的劍意,太阿門的劍鋒,衝虛門的劍氣,都破不掉他的防。”
“如此僵持了數個時辰,他將一個血池的血,吸了個幹淨,似乎是再也耗不下去了,便身化龍影,挾著滔天的邪力,衝破了包圍,逃向了雁落山的更深處。”
“邪龍遁法太快了,我們也不敢太深追,隻能放他去了,先想辦法,將魔宗的其他孽畜,剿滅了再說。”
畢竟魔宗之禍,禍不隻在一個頭目,更在一群散播魔功的毒瘤。
能剿滅大部分魔修,就已經算是勝利了。
墨畫也如釋重負,此次圍剿魔宗,能成功就好,但他心中還是覺得遺憾。
四象青龍陣法果然強大。
這魔宗頭領身負邪龍之力,三四個金丹後期的宗門長老都拿不住他。
隻是這樣一來,四象青龍陣圖怎辦?
如此眾多的金丹長老,都拿不下這個魔宗頭領,自己就更沒戲了。
墨畫皺眉思索。
那邊荀子悠坐下後,喝了一杯荀子賢長老剛沏的茶,忽而想起什,道:“我殺了一個金丹魔頭。”
荀子賢淡然道:“你殺就殺了,這也值得說?”
一個金丹後期,殺一兩個金丹魔頭,有什大不了。
“不是,”荀子悠皺眉道,“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萬妖穀的那幾個金丹妖修?”
荀子賢目光一凝,點了點頭。
墨畫一怔,也豎起了耳朵。
荀子悠道:“當初煉妖山,萬妖穀,共有三個金丹境的妖修長老。”
“其中一個,我們後來搜山的時候,找到了他的屍體。他胸口有粗長的爪印,像是被什人剖開胸膛殺掉的,身上的儲物袋也都沒了,刻有妖紋的皮膚,也被割掉了,無法判斷他是什妖修。”
“另外兩個,一個蛇妖,一個熊妖。也正是之前在獵妖山,圍殺衝虛門玄見長老的那兩個妖修。”
“我與這兩個妖修交過手,讓他們逃了,後來再搜山時,也沒找到這兩個妖修的下落。”
“但是適才,在魔宗,我竟然碰到了他們。”
此話一出,荀子賢和墨畫都有些吃驚。
“萬妖穀的事,也與這個魔宗有關?”荀子賢皺眉。
“應該是……”荀子悠道。
墨畫皺了皺眉。
他之前就有猜測,萬妖穀中的妖修,結丹之後是有資格出穀的,出穀之後,這個魔宗可能就是落腳點之一。
但之前隻是猜測,如今荀子悠長老的話,剛好驗證了他的推斷。
萬妖穀的確與這魔宗有關。
“這兩個金丹妖修呢?”荀子賢道,“你殺了?”
“殺了一個,”荀子悠道,“蛇妖殺了,熊妖逃了,不知逃到了何處,也不知有沒有死在其他長老手。”
荀子賢沉思片刻,“這麵,有些古怪……”
荀子悠點了點頭,“確實。”
墨畫同樣若有所思,片刻後,他還想說什,忽而察覺氣氛不對,連忙抬頭向天上看去。
隻見天上血色朦朧,有邪氣在暗中,按照既定的軌跡流轉。
墨畫一驚,連忙看向荀子賢,“長老!”
荀子賢也察覺出了異常,臉色一沉,“是陣法!”
他豁然起身,放開神識,不知在心底推算著什,片刻後神色一凜,對荀子悠道:“是轉煞類的陣法,吸食死人的血氣和怨念,在供養著什東西。傳令下去,剩下的魔修,能不殺就別殺了,不然這陣法,要吃飽了。”
荀子悠不太懂陣法,但知道荀子賢的陣法造詣,當即便喚來幾個內本弟子,讓他們向下傳令。
幾個內門弟子便奉命下去傳令了。
荀子賢仍舊愁眉緊鎖。
“不殺人也不是辦法,此前大戰,已經死去不少人了,現在不殺,邪陣還是會在不斷運轉,吸收血煞之氣。”
這點墨畫也很清楚,他道:“子賢長老,要想辦法,將這陣法給破掉,這種邪陣留不得。”
荀子賢微微頷首,但有些顧慮地看著墨畫。
墨畫知道他是擔心自己的安危,便道:“我跟您一起去,寸步不離,絕不亂跑。現在金丹魔頭死的死,逃的逃,不會有什危險。”
荀子賢沉思片刻,點頭,“好。”
而後他便動身,帶著幾個尚有餘力的太虛門長老,走進了雁落山的毒沼之中。
曾經是毒沼,現在卻變成“血沼”了。
空中的霧氣,已經被鮮血滲透,變得一片殷紅,借著冥冥中的陣法之力,飄蕩於空中,凝結不散。
血氣中,有淡淡的生死因果流動。
荀子賢取出一方司南,手指劃了幾下,金針旋轉,指向了邪力流動的方向。
荀子賢循著金針的指示找去。
墨畫老老實實跟在他身後,踏過腳下的枯草,毒沼,和被斬斷的魔修殘肢,一點點走向沼澤的深處。
一炷香後,荀子賢停下了腳步,目光一凝,並指一點,一縷劍光破空而出,將麵前一座長滿野草的土坡蕩平。
土坡之下,有一大塊白骨碑,碑麵上刻滿猙獰的紋路。
彌漫於空中的血煞,從四麵八方,向這白骨碑匯聚。
在血煞的滋養下,這些碑麵的紋路,吸飽了鮮血,透露著邪異的紅色,竟仿佛有了生命般,在一點點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