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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悠一怔。

他覺得這沈守行反複無常,有點古怪。

可沈守行既然答應了,他也沒拒絕的道理,本來為了墨畫,他就是要進一趟礦井的。

荀子悠收斂了一身劍氣,拱手道:“好,多謝沈長老。”

沈守行目光暗淡地點了點頭。

之後他命人,取來了礦井圖,便帶頭走向了沈家礦山,同行的,還有不少沈家修士。

荀子悠目光微凝,跟在他身後。

顧師傅不假思索,也跟了上去。

反倒是樊進,腳步灌鉛了一般,神情遲疑。

他打心底,根本不想摻這趟渾水。

但沈家,太虛門,和顧家的人都去了,他這個孤山城典司,若不一同前去,盡自己的責任,事後追究起來,真的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別說做個典司了,恐怕在整個乾學地界,他都沒容身之處了。

眼見眾人越走越遠,樊進心中焦急,最後咬了咬牙,便也邁著沉重的雙腿,跟上了眾人。

隨著沈守行一行人,進了礦井,孤山內的修士越來越多,局勢也變得越來越複雜了..

而在墓地中,墨畫還在捧著羅盤,辨著方位,給皮二爺他們,還有四個身份不明的黑袍修士帶路。

走著走著,墨畫忽而停了下。

“怎了?”灰二爺問道。

“我總覺得,有什東西,在跟著我們..”墨畫有些緊張道。

皮二爺幾人向四周看了看。

四周黑的,什都沒有。

“你看錯了吧。”耗子道。

墨畫皺眉,但也沒說什,而是繼續向前走去。

而在他們身後的陰暗處,似乎的確有什東西,在沙沙作響,此時一味向前走的眾人,並沒有察覺到..

向前走了一會,甬道前又出現了一道閘門。

眾人不得不在閘門前停下。

“還有閘門?”灰二爺皺眉道:“這墓道,弄這多門做什………”

沒人能回答他。

灰二爺搖了搖頭,看向墨畫,“小兄弟,靠你了。”

“嗯。”墨畫點頭,而後如法炮製,取出羅盤陣筆,開始推演陣紋,尋求破解之法。

灰二爺幾人,在一旁耐心地等著。

墨畫將閘門上的陣紋,大略看了幾遍,心中衍算了幾回,便知道怎破這閘門上的陣法了。

但為了表現得像個“正常的陣師”,他還是裝模作樣地在磨洋工。

空白的陣紙上,墨畫一筆一畫,表麵認真,內心敷衍地推演著。

畫著畫著,墨畫忽而心中一怔,皺起了眉頭。

“好像..真的有什東西.”

來時的甬道,那些黑暗中,似乎的確有“沙沙”作響的聲音,當然,說是“聲音”也不太對,更像是一種神念上的“通感”。

仿佛有什東西,陰森森的,正在從黑暗中,向著自己爬過來。

可是..會是什東西?

墨畫皺眉。

假如黑暗中真的有東西,灰二爺幾個盜墓賊,還有那四個神秘的黑袍修士,他們能感知不到?

他們畢竟是金丹修士。

墨畫雖然走神識證道之路,神念強大,但他畢竟隻是築基,神識也隻有十九紋巔峰,不會真的以為,自己的神念就比金丹還強了。

更何況,還是七個金丹。

如果真有貓膩,那這七個人,應該怎都不可能毫無察墨畫靜下心來,開始繼續假裝解陣。

可畫著畫著,那股陰森感越來越近,也越來越強烈,越來越清晰。

墨畫怔忡片刻,忽而明白了什。

但他沒露聲色,而是平靜了片刻,猛然一驚,抬頭看向上麵。

他這異樣,也被其他人察覺到了。

所有人都抬頭看去,可頭頂是黑的甬道,一點光亮沒有,也沒任何氣息。

“小子,你做什,一驚一乍..”

那個被喚作耗子,一臉尖嘴猴腮的盜墓賊皺眉道,可還沒說完,他的臉色就驟然一變,驚聲道:“..二爺!”

灰二爺有些不明所以,可片刻後臉色突然慘白。

他感覺,背後似乎被什東西,緊緊地貼住了。

粘稠的,惡心的,像是一團包在骨頭上的爛肉。

灰二爺頭不敢動,以眼角的餘光向後瞥去,便見一隻腐爛的,肮髒的滿是泥汙的手掌,扒在他的肩膀上。

與此同時,腦後一股腥風傳來。

似乎有什東西,張開大口,咬向了他的腦袋。

情急之間,灰二爺猛然低頭,避開了腦後的撕咬。

而他這一低頭,墨畫幾人也就看到了,扒在灰二爺身後的那個東西。

那是一具腐爛的屍體。

畸形,枯瘦,醜陋,流著漆黑而腥臭的血漬,臉上五官被擠壓變形,分不清麵容,唯有嘴巴,有三道裂口,像是地的蟲齒一般,白森森的。

眾人見了這一幕,神情都為之一變。

而這血肉怪物,適才一口咬空,立馬又麵容裂開,張開了三瓣嘴,宛如肉蟲一般,再次向灰二爺的腦袋啃去。

它貼在後背上,動作又快又隱蔽,灰二爺一時也拿它沒辦法。

就在這血肉怪物的三瓣嘴,要嘬到灰二爺的後腦勺時,一旁的黑袍公子,長袖一甩,一把鋒利的長劍脫手,挾著血色的劍光,直接刺中了怪物的麵門。

迅疾的劍身,力道極大。

強大的劍氣,貫穿了怪物的頭顱,也帶著這怪物,向後飛去,釘在了甬道的石壁上。

可即便頭顱被貫穿,這怪物仍舊活蹦亂跳,兀自掙紮,甚至不過片刻,便掙紮著爬起,發出怪異的叫聲,不顧黑血飛濺,不顧血肉模糊,直接將它那血腥而畸形腦袋,從長劍中拔了出來。

像是從串串上,擼下來的肉丸子。

眼看著它又要撲上來,外號叫“石頭”的矮壯的盜墓賊,當即衝上前去,運轉靈力,在右臂上覆上一層土石鎧甲,一拳將這血肉的怪物,轟成了殘肢。

這怪物殘肢四散,還在地上蠕動。

但卻沒再重新聚合,也沒繼續撲殺上來。

眾人鬆了口氣。

可這口氣、還沒鬆完,墨畫便又喊道:“頭上!”

灰二爺抬頭一看,一灘血肉,便掉在了他臉上。

這是另一隻,體型稍小的,但同樣有著三瓣嘴,肉身腥臭腐爛的屍類怪物。

這怪物,本就有兩隻。

一隻跟在後麵,一隻扒在甬道頂部。

第一隻被殺了,大家隻鬆懈了片刻,這另一隻便驟然出現,撲到了灰二爺的頭上。

這一番變化更是猝不及防,灰二爺根本沒來得及反應,便被這怪物跳臉了。

怪物蟲齒綻開,三排尖牙,直接咬在了灰二爺的腦門上。

但預料中,血肉爆開的場麵並未發生。這怪物三瓣嘴,奮力咬了下去,可隻咬開了一點。

它雖然牙口足夠鋒利,但似乎仍隻是二品,咬不爛灰二爺金丹境的肉身。

白森森的鋒利牙口,隻在灰二爺的額頭,留下了幾道齒痕,帶出了一溜血跡。

可即便如此,這怪物仍舊貪婪吮吸,並不鬆口。

灰二爺驚魂方定,而後怒從心頭起。

他伸出雙手,直接掐著怪物,將其生生扯爛,而後忍著惡心,將它的三瓣口從臉上掰了下來。

石頭取出一瓶不知名的靈液,遞給灰二爺。

灰二爺將靈液,兜頭澆下,清洗掉了身上的腐肉和汙血。

之後他不敢大意,立馬取出一瓶青色藥粉,倒在傷口上,又內服了幾粒丹藥,接著打坐內視,確認自身血肉和靈力,沒有問題,也沒有中屍毒的跡象,這才長長鬆口一口氣。

一旁的黑袍公子,見狀目光一凝,問道:“沒事吧。”

灰二爺點了點頭,有些慶幸道:“還好這東西隻是二品,若是三品,我這命恐怕就交代在這了。”

而且,遭這怪物啃噬,恐怕死得淒慘無比,是真正的死無葬身之地。

“這怪物究竟是什?”黑袍公子皺眉問道。

灰二爺麵色陰沉,“恐怕是墓的一類’屍祟..”

“屍祟...”

黑袍公子沉吟片刻,皺眉道:“這類屍祟,似乎與魔道以煉屍之法煉出的銅屍鐵屍,完全不同..”

灰二爺常年下墓,對墓的古怪,知道不少,而他這行本就是灰色的,也與不少魔修打過交道,便點頭道:“銅屍鐵屍,是魔修後天煉製的‘僵屍’。但這屍祟不同,大多數屍祟是在陰暗的地下,在邪氣,陰氣和死氣交織的環境下,自然屍變生成的,陰毒詭異。”

“僵屍被屍修隨身帶著,但這類屍祟,一般也隻有墓地才有,不下墓的話,基本遇不到。”

黑袍公子微微頷首,而後奇怪道:“天地之間,萬物皆有氣息,妖有妖氣,魔有魔氣,這屍祟既然是‘屍’,自然也該有‘屍氣’。”

“更何況,這屍祟囚於地下,屍氣濃烈,血肉腐爛至此,氣味也極其刺鼻,為何我們卻一點都沒察覺到?”

“這..”

灰二爺皺眉,也說不清楚。

屍祟也是分很多種的。

有些屍祟,同樣腥臭撲鼻,屍氣滔天,隔很遠就能感知到。

但這墓的,不知為何,氣機竟如此隱蔽。

便在此時,人群中的黑袍老者,突然開口了。

這是他下墓之後,第一次說話。他的聲音,異常蒼老,且透著一股沉沉的死氣:“生死,皆是天地造化。這類‘屍祟’,集先天怨氣,大地陰氣,死者煞氣,機緣巧合下異變而成。”

“此乃天地造物。”

“天地生成之物,無論是生是死,都有‘巧奪天工’之處。所以比起銅屍鐵屍,總有些難以捉摸的能力。這一點,是修士後天煉製之物,所無可比擬的。”

黑袍公子沉思片刻,點了點頭,拱手行禮:“晚輩受教了。”

便是墨畫聽了這番話,也都心中驚訝。

這位身穿黑袍,不露麵容的老者,對天地大道的認知,的確相當不凡。

也不知他究竟是什身份..

墨畫心中嘀咕。

但話雖如此,對眾人來說,這些屍祟,還是大麻煩。

一旁的石頭,小聲對灰二爺道:“二爺,這還是在墓的外緣,便有這類屍祟出沒,麵恐怕更多,甚至還可能有三品的..”

石頭的神情,有些忌憚。

灰二爺眉頭緊皺,片刻後目露精光,沉聲道:“非大墓,無祟物。越是邪門,越說明這墓葬尊貴,麵的好東西越多。”

石頭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

盜墓這行就是這樣,收益越高,風險越大。

同樣,風險越大,也預示著收益就可能越豐厚。

富貴險中求的道理,他們都明白。

之後眾人準備出發。

墨畫繼續解陣,想著將閘門打開。

灰二爺仍舊坐在一旁調息。

他是這行的老手了,知道墓的東西,處處透著詭異,不會因為適才的屍祟隻是二品,就掉以輕心。

有些金丹同行,就是中了不知名的二品屍毒,這才死在墓地的。

這些事例,灰二爺聽了不少。

因此,在墓地,一旦受傷,哪怕是小傷,也要慎之又慎。

灰二爺打坐,調息著自己的傷勢。

而墨畫也在專心解陣。

現在屍祟出現了,他也不願拖久了,因此裝模作樣磨蹭了一會,就破了閘門的陣法,將閘門打開了。

閘門後麵,仍舊還是黑的甬道。

“這個破墓,地方可真大...”耗子皺眉道,“沒完沒了的。”

“抓緊時間,別抱怨了。”灰二爺道。

他最後又內視了一下,檢查了一下自身的傷勢,確認沒什問題,也沒中“屍毒”,這才起身道,“走吧。”

眾人又向著甬道深處走去。

仍舊是墨畫拿著羅盤,走在最前麵。

眾人跟在他身後。

但因為“屍祟”的事,不光灰二爺他們,便是身穿黑袍的四人,也都警惕了起來。

這屍祟詭異,腐爛腥臭,但偏偏又無聲無息,神識似乎也察覺不到,讓人防不勝防。

因此眾人,無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尤其是灰二爺,適才那兩隻屍祟,全都是衝著他來的,一隻扒過他的肩膀,一隻跳在了他的臉上,那惡心的口牙,還咬在了他額頭上。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因此灰二爺格外小心。

尤其是這兩隻屍祟,之前很可能就跟在他們身後,而且跟了很久,隻是他們所有人,全都毫無察覺..

灰二爺想到這,忽而想起什,心猛地一跳。

“不..不是所有人都沒有察覺..”灰二爺轉過頭,看了眼墨畫,心凜然:“這小子,似乎是察覺到了..”

“之前來的路上,他就說過有什東西,很明顯是感知到了什。”

“或許感知得不夠清晰,但這份對危險的警覺,難能可貴,尤其是在盜墓這個行當.”

灰二爺又高看了墨畫一眼。

“這是個極品的好苗子,說什都不能放走,一定要死死抓在手,讓他替我賣命。”

灰二爺目光興奮,深深看了墨畫一眼,而後收斂起神色,假裝什都沒發生,戒備起四周來。

而在灰二爺默默注視著墨畫的時候,墨畫也在悄悄關注著他。

有件事,墨畫沒說出來。

在灰二爺眼,這兩隻屍祟,是衝著他去的。

但其實不是。

這些屍祟,其實是衝著墨畫來的。

就像他在孤山城,做過的那個噩夢一般、夢很多畸形的冤魂,從深淵爬出,對他撕扯,啃咬。

這兩隻屍祟,也是一樣。

隻不過,屍祟要“笨”一些,它們知道墨畫在哪,但似乎又不知,人群中究竟誰才是墨畫。

墨畫將自己的神念,留了一部分在灰二爺身上。

這兩隻屍祟,就將灰二爺當成了他,開始扒他的肩膀,跳他的臉了。

當然,墨畫也適當地推波助瀾了一下,比如幾句話,渲染一下氣氛,分散了一下注意力。

或者在灰二爺避不開的情況下,開口提醒他,讓他抬個頭,把臉露給屍祟啃。

而這些屍祟,其實也根本不簡單。

它們所有的招式,幾乎全部都是奔著修士的腦袋去的。

一旦被它們咬中腦袋,一縷惡毒的邪念,便會順著傷口,破開識海的命門,滲入修士的腦中。

這屍祟真正的“屍毒”,不在血肉和靈力,而在識海。

適才灰二爺被咬的時候,一縷青黑色的毒念,其實已經順著他的腦門,滲透進他的識海了。

灰二爺不知道,其他幾人看不出來,但墨畫卻看得清清楚楚。

當然,他怕灰二爺知道後,心接受不了,也就沒告訴他,而是在一旁,偷偷觀察灰二爺的狀態。

他之前就好奇。

妖魔類的邪念,對正常修士的侵蝕,到底會是什樣的,有沒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具體表現如何。

隻可惜,他一直沒機會研究。

現在一個活生生的“案例”,就擺在麵前,墨畫自然要好好觀察一下。

但可惜的是,觀察到現在,灰二爺好像也沒什異常。

墨畫猜測,要是這“屍毒”邪念,劑量太小了,發揮不出毒性。

要是三品金丹修士神念抗性高,二品的邪念,對金丹境的修士影響不大。

或者就是,目前還處在“潛伏期”,看不出病症。

“待會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屍祟,引誘過來,再咬這灰二爺幾口。”

“倘若真的有效,那..”墨畫尋思了片刻,忽而眼眸一亮:“我就抓一些邪祟,試著養成屍祟一般的‘病毒’。”

“以後若有金丹之上的壞人想殺我,我打不過,那我就想點辦法,神不知鬼不覺地給他們投放這些邪念之毒,汙染他們的識海,惑亂他們的神智,腐蝕他們的道心..”

墨畫眼眸越來越亮。

而後他又琢磨了下,覺得按照他的設想,應該是可行的。

不過萬事都要躬行,任何設想,都要通過實際的案例驗證下。

墨畫點了點頭。

之後他就一邊帶路,一邊悄悄關注著灰二爺,想通過灰二爺的病狀,驗證一下自己,借邪念“投毒”的設想。

而此時的灰二爺,仍舊一無所知,懷揣著囚禁墨畫,以為己用的心思,一步步走向墓葬的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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