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論劍前日。
太虛山小樹林。
參天古樹下?,墨畫正在和太虛山的地字論劍弟子?,圍坐在一起?,進行戰前籌備。
玄字局的淘汰率?,一般也在十分之九左右。
四大宗淘汰率?,會稍微低點。
太虛門因為人多?,淘汰率反倒比八大門還高一點。
真正能晉級的隊伍,也並不算多?,隻與一般八大門持平。
論劍至今?,太虛門的優勢在於人多。
底層弟子?,得益於墨畫以陣法?,靈器和戰術配合的,“天驕道兵”的初步形製?,能發揮更強的戰力。
但到了更高一級的戰局?,尤其是玄字,乃至地字論劍,這點增益就會一步步削弱。
而太虛門中的高端天才弟子數量?,是比不過八大門之中?,譬如金剛門,逍遙門?,淩霄門這些強勢宗門的。
更遑論跟四大宗比了。
因此,眼前的淘汰率?,墨畫已經很滿意了。
按照他原先的預料?,淘汰率還要更慘些。
而太虛門的排名?,目前仍舊位列第三。
這個名次?,已經算很高了?,同樣也有點出乎了墨畫的預料。
麵的原因?,比較複雜。
一方麵?,自然是他跟令狐笑這一隊?,一路取勝,贏了不少勝點?,奠定了不少勝勢。
另一方麵,要多謝斷金門。
斷金門的核心傳承外泄?,落在了墨畫這個妖孽陣師手?,以至於他們在玄字論劍,對陣太虛門時,一敗塗地,著實送了不少分。
最後一個原因?,就是同門“小師弟們”的努力了。
甚至?,其中一部分弟子?,原本在宗門中並不顯眼?,但參加了論劍大會?,一局局打下來?,卻如鐵石受了錘煉,一點點顯出鋒芒來了。
這些弟子?,在墨畫這個小師兄帶領下?,凝聚在一起?,團結一心?,咬著牙一場場竭盡全力地去拚。
雖然大多數人,還是在玄字局淘汰了。
但卻為太虛門?,贏了不少勝點。
否則太虛門?,絕對維持不了第三。
而這些看似普通的弟子,經過論劍大會的磨煉?,已經隱隱有了一種“蛻變”的意味。
其中“蛻變”得最為明顯的?,論劍成績也最好的?,是太阿門的一支隊伍。
這支隊伍,是五兄弟,都姓歐陽,名字也都很喜慶,分別以“福祿壽喜財”為名。
但名字喜慶?,他們的出身卻很窮苦。
他們是歐陽家?,一個小旁支的姻親出身?,原本並不姓歐陽,無奈父母早亡,自小受苦?,族人也養不起這五個大小子。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更何況,他們是修士?,不隻吃飯?,還要修行。
修行的功法?,靈物?,靈石等等?,哪哪都要錢。
這筆支出?,一個旁支的姻親小族?,根本負擔不起。
而這五兄弟,資質也都還不錯?,若不讓他們好好修行?,著實有些埋沒天份。
因此族老便托了關係,將這五兄弟,過繼到了歐陽家門下?,給一個意外身亡而絕戶的長老,繼了香火。
歐陽一族家大業大?,不缺這五個小子的吃穿。
當然?,因為是過繼來的?,修行的份額,也不會給太高。
好在這五兄弟吃過苦?,知道眼前的修道機會來之不易,因此平日修行?,越發勤勉刻苦。
他們資質好?,再加上兄弟齊心,互相督促?,修行精進得越來越快?,甚至在無前輩長老照拂的情況下?,硬生生憑自己的實力,考入了太阿門?,著實令人驚喜。
但他們到底出身差了點?,根基也淺了?,拜入太阿門後,雖然修行還是刻苦,但周遭全是族中嫡係天才?,相較之下?,也不免“泯然眾人”。
直到論劍大會?,墨畫將他們五兄弟“提拔”出來,給了他們一人一副重鎧,一人一把巨劍,告訴他們一句話:
“什都別管?,見人就砍。”
五兄弟的命運?,就此徹底被改變了。
他們出身不好?,無親無故?,無長輩教導?,
在天才如雲的太阿門?,難免就會有些自卑和靦腆。
還顯得有些木訥和憨愚。
太精明的戰術?,他們不太懂?,也執行不來。
但墨畫“見人就砍”這四個字?,卻簡單直白?,清晰明確。
五兄弟一上場,隻要念叨著墨畫這句話,心間當即就湧起了無盡的勇氣和戰意,沒了緊張,沒了膽怯,沒了猶豫?,也沒了彷徨,什都不管?,隻要“見人就砍”就行。
不管是誰。
不管對麵是什宗門?,是什天驕?,身份是高還是低?,修為是強還是弱。
隻要砍過去就行。
重劍之下,既見真章?,也分勝負生死。
而他們兄弟五人?,從小一起長大?,同吃同住同修行?,學一樣的功法?,修一樣的道法,彼此互相切磋?,互相督促,互相精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是真的兄弟齊心?,血濃於水。
彼此之間,配合異常默契。
一旦上場,高大威武的五兄弟一排站出?,
皆身穿重甲?,手持重劍,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五尊“戰神”,氣勢十分懾人。
五兄弟一起掄巨劍。
五人如一人?,一人如五人。
一旦交鋒?,殺意激蕩之下?,巨劍如菜刀,狂風一樣亂殺亂砍。
再加上兄弟齊心?,一齊念叨著墨畫那句“見人就砍”,當真有一種被“道心種魔”,心無旁騖?,一往無前?,而有萬夫不當之勇的“魔性”感。
論劍之時?,很多宗門弟子?,直接都被砍懵了。
剛一碰麵?,五個大漢衝臉?,二話不說?,巨劍劈臉?,唰唰唰地砍。
讓人眼前一黑,待回過神來?,已經被砍“死”退場了。
一點道理也不講。
俗話說?,亂劍砍死老師傅。
說他們沒戰術吧,五人一體,整齊劃一?,甚至靈器都是配備好的。
但真要說他們有戰術吧……
除了一個“砍”字?,也沒其他了。
交起手來?,也異常憋屈。
巨劍掃蕩起來,亂劍如麻?,浩浩蕩蕩?,不講規矩?,也沒什套路。
能頂住還能打打?,頂不住人直接沒了。
當然?,這五兄弟也不可能全都贏?,輸的局,其實也有不少。
但有墨畫特意為他們挑選的?,免疫大半法術和斬擊的重甲?,還有靈力克製的巨劍,稍微弱一點的隊?,真的毫無招架之力?,基本一個碰麵?,就會被巨劍殺得潰敗。
強一點的隊?,就互有勝負了。
但即便是強隊,麵對這太阿五兄弟,也必須慎之又慎。
否則一旦被抓住破綻?,巨劍一頓亂砍?,也很有可能被直接砍傻了。
而這五兄弟,心思也很簡單。
聽小師兄的話?,上去砍便是了。
砍贏了就贏了?,輸了就輸了?,根本不放在心上。
正因沒有顧慮?,沒有懷疑?,因此砍殺才果斷。
而經過數十場論劍,與不同宗門隊伍交
手,五兄弟論劍的經驗?,也越來越豐富?,劍法也一步步得到磨煉?,巨劍的殺傷力也越來越強。
就這樣?,這個在賽前?,根本沒人看好?,甚至沒人關注的“太阿五兄弟”,卻硬生生從玄字局,砍到了地字局。
墨畫都覺得驚歎不已。
而除了太阿五兄弟,其他晉級地字論劍的隊伍,大多都是熟麵孔。
譬如楊千軍的“道兵隊”。
楊千軍是道兵世家?,楊家出身?,從小耳濡目染?,精通道兵陣仗。
三宗合流後?,他也拉了太阿山和衝虛山?,同樣是道兵世家出身的弟子?,組了一個真正的“道兵隊”。
這是真的純粹的“道兵隊”,不是墨畫推而廣之的那種道兵雛形。
一切都是嚴格按照道兵的戰術?,陣型和配置來的。
再加上墨畫提供的?,完備的陣法和靈器供給。
楊千軍這隊?,也晉級到了地字局。
其他幾隊?,也都是三山拔尖的弟子。
甚至於郝玄他們也晉級了。
他那隊,完全是靠著身法,追追跑跑,然後撿漏,能贏一局是一局。
他們能晉級?,真的完全是靠運氣好。
墨畫都覺得不可思議。
甚至他都隱隱有一種?,太虛門先代列祖列宗?,在冥冥之中保佑自己和太虛門的錯覺。
眾人圍聚在樹下。
而明日?,就是地字論劍了。
墨畫簡單布置了下戰術?,替他們選了合適的陣法和靈器?,之後便道?:
“情況就是這樣,地字局,大家盡力而為吧。”
“能贏最好?,便是輸了?,也不必氣餒。”??_
“是?,小師兄。”眾人紛紛點頭道。
接下來的論劍?,就不是單憑戰術?,就能解決的問題了。
這點大家心都清楚。
但在場的眾人?,仍舊很感激墨畫。
沒有墨畫,他們真的未必能堅持到地字論劍。
尤其是太阿五兄弟,對墨畫這個小師兄,更是打心眼佩服和感激。
沒有墨畫給他們的指點?,給他們配備陣法和靈器,他們根本沒辦法從玄字局殺到現在。
如今他們在論劍大會中殺出頭,哪怕隻是殺到地字局。
也足以讓太阿山的長老們?,對他們刮目相看。
歐陽家族中?,一些神情嚴厲的長輩們?,也會對他們笑臉相迎了。
弱者會被忽視。
而一旦實力強,或展現出足夠的潛力?,便能收獲更多的友好。
五兄弟雖然看著單純,但心明白。
這些,全都是小師兄帶給他們的。
沒有小師兄幫忙?,沒有小師兄給的這個機會?,他們根本不可能在論劍大會?,嶄露頭角。
因此?,在旁人眼中?,威武凶狠?,以五柄猙獰巨劍?,令對手談之色變的太阿五兄弟,反倒對個頭不高?,一臉隨和的墨畫言聽計從。
墨畫說什,他們都連連點頭,記在心底,甚至有點“忠心耿耿”的意味。
籌備完了?,眾人各自散去。
墨畫也回到弟子居,開始為自己的地字論劍做籌劃了。
論劍至今?,他已經曝光了不少底牌。
餘下的牌,也是用一張少一張。
而地字論劍,會與四宗真正的天驕交手?,難度倍增?,後麵的戰局?,隻會更難打。
甚至明日的論劍,就會是一場艱絕的苦戰。
墨畫掐著手指,心中默算?,不由歎了口氣?,目光漸漸深邃起來。
“難玩了……”
某處宗門大殿內。
道法長老們聚在一起?,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
熬了那多夜?,摹影圖看了那多遍?,總算破了那小子的隱匿,本以為萬事大吉,那小子必死無疑……
結果反手他又露了一手詭異的身法。
當時?,一群道法長老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一口老血硬憋在喉嚨,差點就吐了出來。
“這臭小子?,是真他媽的能藏?!”
“明明有一身絕頂身法,竟能忍住那多場不用,還在那耗子戲貓,跟人玩捉迷藏……”
“此子行事之陰險,心思之詭譎?,老夫生平僅見。”
“這股低調隱忍的勁頭,不輸一些老東西……”
“什低調隱忍?他就是蔫壞?!秉性惡劣,喜歡作弄別人?,良心壞透了……”
“年輕人一點不講武德……”
一群不知熬了多少次夜的長老,此時義憤填膺,紛紛出言“聲討”墨畫。
“好了?,”終於有人不耐煩道?,“說點正事……”
“好歹都是大宗門長老?,有頭有臉的人物,躲在背後說一個小弟子的壞話?,像什樣子?”
殿內果然安靜了。
但長老們臉色還是很難看。
“那小子的身法?,查出來曆了?”有人問。
“查出來了?,但很複雜,有很多高明身法的影子……”
“那到底是哪些高明身法?”
“不是說了?,都有一點……”
“這小子的心眼,不知是怎長的,那多身法,都融在了一起?,但你要具體去界定是哪一門,還真不好說……”
“你這不是廢話?”
“好了?,現在說這些有什意義?他這身法,高明到這個地步?,就算知道來曆?,你怎破?讓誰去破?”
“用縛靈鎖……”
“你能鎖住他?”
“那定身法術……”
“你法術還能比他更快?”
“陣法……”
“關公麵前耍大刀?你忘了他是什身份??”
眾人胸口都有些發堵。
殿內也沉默了片刻。
歸根結底,身法屬於一種修道“硬實力”,一旦強得離譜了?,沒那容易克製。
而能針對身法的一切手段?,又恰好都是墨畫最擅長的。
其他一些小伎倆?,更不可能。
別的不說?,光是墨畫敏銳而強大的神識?,就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大殿內沉默片刻?,一位年邁的長老便緩緩道?:
“他這身法,針對不了……”
這句話?,也就算蓋棺定論了。
“事到如今?,不承認也不行?,哪怕隻憑五行法術?,還有這撲朔迷離的身法?,這個墨畫?,也足以躋身真正的論劍‘天驕’之列。”
“太虛門的令狐笑,再加上這個墨畫?,是真正的一門雙‘天驕’的隊伍。”
殿內嘈雜聲響起。
眾人議論紛紛?,顯然對此持有很大意見?,
但一時卻不好反駁。
年邁長老輕咳一聲?,殿內安靜了下來?,他繼續道?:“話雖如此,但也不必憂慮。”
“這個墨畫,優點和缺點都很明顯。”
“他最大的優勢,是他的一身本領,兼顧法傷,控製,牽製,保命?,逃生?,是一個全能的‘輔助’修士。”
“最大的劣勢就是……他終究隻是個輔助。”
“很大程度上?,他要依賴隊友?,尤其是那個令狐笑。”
“隊友強,他就強。”
“反之?,沒有隊友?,他這一身本事?,其實派不上多大用場。”
“最主要的?,就是他沒有‘獨立’殺伐的能力。”
“沒隊友幫助,他誰也殺不掉。”
“他的那些低階五行法術?,固然精妙?,威力也算不俗。”
“但那是在玄字局,對手隻是一般的宗門天驕,他才能混風混水。”
“而且他那微弱的靈力?,也支撐不了真正大體量,長時間的靈力殺伐。”
年邁長老搖頭,“這是天驕論劍,不能憑借自身實力,獨立擊殺對手?,隻靠法術撿人頭,終究隻能是個‘累贅’。”
“越到後麵,也就越沒用……”
“這小子若隻有如此水準?,哪怕身法再好?,也是走不遠的。”
“地字論劍,靠身法是贏不了的。”
“甚至,不用比到後麵?,明日第一場地字論劍,應該就能見出分曉了……”
年邁長老沉聲說完,緩緩閉上眼睛,開始養神。
他這番話,將墨畫分析得很透徹。
也鞭辟入地,說出了墨畫道法傳承的痛腳。
輔助畢竟隻是輔助。
靠輔助殺不了人。
隻有隊友強,他才能強,沒有隊友?,他什也不是。
眾人連連頷首?,尤其是想到?,昨日論道天儀,推演出的論劍賽事名單,想到名單之中?,墨畫他們?,第一場地字論劍的對手?,紛紛目光微凝。
“這第一場地字論劍,便會是一場下馬威!”
??
次日?,經過一大段莊重且繁縟的論劍儀式。
地字論劍,正式開始。
而第一場,墨畫就要上場了。
他的對手?,是四大宗之一?,傳承天劍之道的天劍宗弟子。
而且,不是普通天驕。
是天劍宗此屆,最頂尖的弟子?,是萬千劍道翹楚之中的最強者?,此屆天劍第一人。
蕭無塵。
這絕對是眾人心目中?,此屆論劍大會以來?,最精彩,也最激烈的一場論劍。
地字局,開場就是如此好戲。
以至於?,原本就人山人海的論道山?,更是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想一睹天劍宗第一人的風采。
同樣?,也想看太虛門與天劍宗的交鋒。
這是真正的萬眾矚目。
場外,張大長老,張瀾,聞人琬,瑜兒,顧長懷,還有很多與墨畫相熟的世家修士,宗門子弟,道友親朋,都在默默觀看著這場對局,默默為墨畫祝願。
對墨畫來說?,這是真正的?,頂尖的強敵。
他們心中期待著墨畫的表現,但更多的,則是忐忑和擔憂。
就在這種緊張而焦灼的氣氛中?,地字第一場論劍開始了。
論道鍾響,雙方交鋒。
人影交錯?,劍氣與法術激蕩。
而後隻一瞬間?,太虛門便潰敗了。
天劍宗,築基巔峰?,劍道無雙的蕭無塵?,領著四名天劍宗天驕弟子,隻一場交鋒?,一個來回?,便以近乎碾壓的姿態?,擊潰了太虛門墨畫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