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太虛門與天劍宗的地字論劍開始了。
論道山外場,還是人山人海,但觀戰修士,較之從前,卻少了不少。
他們覺得乏味了。
太虛門的最強隊伍,在地字局的論劍中,接連落敗,表現極差,而且幾乎沒一丁點亮眼的作為。
很多人,也就不再抱有期待了。
更何況,這場論劍,是攻防戰,對陣的還是頂級劍修宗門--天劍宗。
天劍宗傳承古老的天劍訣。
這天劍訣,也是乾學州界,最上乘的劍道法訣之一,其威力相當可怕。
讓天劍宗主攻,放任其劍氣殺伐,放眼整個乾學州界,即便是四大宗的龍鼎宗,八大門的金剛門,這兩個橫練筋骨,以防禦著稱的煉體宗門,都未必吃得消。
更別說區區太虛門了。
太虛門,就沒真正頂尖的體修。
再加上,還有一個“一碰就碎”的墨畫。
在多數修士心中,這是一場,幾乎沒什贏麵,也沒什看點的論劍比賽。
太虛門劣勢對局,劣上加劣,必輸無疑。
當然,觀眾之中,也還是有一部分抱有期待的。
但他們抱的期待,是希望天劍宗,能抓到墨畫的破綻,在此場論劍中,一劍劈死墨畫。
這是一個樸素的期待。
“想親眼看墨畫死一次。?”
從玄字局,不,甚至從黃字局初賽開始,這就已經成為了很多觀戰修士心中的一個執念。
他們別的不求,完全就是為了這個執念,被這一口氣吊著,才諸事無阻,來看墨畫論劍的。
沒辦法,墨畫這臭小子,惡行累累,太過氣人。
不死一次,很難讓人念頭通達。
…
上官家的高台上。
瑜兒也耷拉著腦袋,偶爾不情不願抬起頭,瞄一眼方天畫影。
他有點不敢看。
玄字局的論劍,墨哥哥把一群“大笨蛋”耍得團團轉,他看得很開心。
但地字局的論劍,墨哥哥就一直在輸了。
他看一場難受一場,真的有點不想再看下去了。
但這是墨哥哥的比賽,他又舍不得不看。
萬一能贏呢?
他若是不看,豈不是可惜了。
瑜兒就皺著眉頭,攥著衣角,繃著小臉,強迫自己去看方天畫影。
除了瑜兒,聞人琬,顧長懷,張瀾,慕容彩雲,花淺淺等墨畫的“親朋好友”,心態多少就平和些了。
一開始輸,是有點揪心,但輸著輸著,也就習慣了。
勝敗乃兵家常事。
他們雖然希望墨畫贏,但也知道人力有時
盡,有些事本就是不可能的。
畢竟這是乾學論劍大會,天驕無數。
墨畫能打到這個地步,已經很厲害了。
因此,他們來看,隻是為了支持墨畫。
更何況,這把論劍的局勢,他們心底多多少少也都能看清楚,因此有了心準備,並不抱太大期望。
而局勢,很快也驗證了大多數人的猜想。
太虛門一開場,又是節節敗退。
這是一場攻防戰,參照的形式,是修道戰爭中的“攻城戰”和“守城戰”。
天劍宗攻城,太虛門守城。
當然,形式是“簡化”過的。
畢竟論劍隻有五人,與真正的修道戰爭中,動輒上千,上萬,乃至數十萬修士參與的宏大攻守戰不同,隻是一個簡單的“雛形”,讓弟子們通過論劍,來競爭和演練。
也沒有真正的“城”。
隻是在論劍場中,建了一個“營寨”,用城牆隔著,分了外城和內城,並在內城之中,建了一個“城主”雕像。
攻城一方,要破外城,進內城,最終摧毀城主像。
守城一方,需要守住雕像。
攻城戰,有時間限製。
兩個時辰內,攻破城池,攻城方獲勝。守住城池,守城方獲勝。
而太虛門,就需要在天劍宗的劍氣殺伐下,硬生生守兩個時辰。
這還沒那簡單。
所謂的守外城,簡單來說,就是守“城門”。
外城有兩個城門,要分人去守。
內城有一個城門,要留人駐守。
這樣一來,人手是分散的,對於太虛門這種,配隊“殘缺”的隊伍來說,更是致命。
關鍵還是墨畫。
這種局,更是進一步暴露了墨畫身為“靈修”的弊端。
論劍開始前,便有人看出了這點:
“這種局,這個墨畫,一點用都沒有吧。?”
“反正我想象不到,他能有什用……”
“攻城戰,正麵對抗,根本沒投機取巧的餘地……”
“他隱匿術再好,別人根本不理他。”
“他身法再好,也隻能逃,但這是守城,他能逃到哪去?”
“低端的五行法術,可防不住天劍宗的劍氣。?”
“他那小脆皮身板,就算去擋,也不過一劍的事……”
“橫豎都沒用,我看他不如一開戰,就往內城一蹲,靠隊友拖時間……”
“反正輸贏都沒他什事……”
有人戲謔道。
而論劍開始,方天畫影上影像呈現。
眾人發現,墨畫竟真的如他們所說,什都不管,就往內城的牆後麵一蹲,身子背著眾人,偷偷摸摸,不知在幹些什,看著還多少有點“猥瑣”……
這下又惹了眾怒了。
“不是……我說著玩玩而已,他真的往內城一蹲啊?”
“隊友在拚命,他在躲命?”
“好歹出去丟幾個火球也好,躲在這,偷偷摸摸做什呢?”
“貪生怕死?”
……
而議論紛紛間,也有幾個眼尖心細的修士道:
“這個墨畫,是在布陣法吧?”
有人冷笑:“布陣法能費多大點事?”
“都是現成的。”
“論劍的陣法,都是提前畫好,經長老審核,然後再帶進去的,臨戰之時布一下就是了,至於讓他蹲在那,鼓搗半天……”
陣法威力強,但準備時間太長。
曆來修士交戰,陣法都是要事先籌備好,提前布下的。
不然,臨戰再準備陣法,黃花菜都涼了。
論劍大會也不例外。
墨畫蹲在那,“鼓搗”了半天,說著是布陣法,但別人看著,這就是“磨洋工”,是徹頭徹尾的“在混”。
“他這消極怠戰,太虛門真的不管管?”
“太虛門這也能忍的?”
“我看他不是掌門私生子,掌門是他私生子,不然不可能這把他當‘爹’慣著……”
…
論劍還在繼續。
太虛門,原本實力就處在劣勢。
賽製上也是劣勢。
劣上加劣的局勢下,還有某個“太子爺”在“消極怠戰”。
戰局自然不言而喻。
天劍宗劍氣如虹,勢如破竹,接連破了兩座城門,穿過外城,殺向了內城。
這個過程,簡單輕鬆,自然而然。
令狐笑幾人,拚盡全力,苦苦抵抗。
但他們的努力,除了拖延了一些時間,並沒有引起一絲波瀾。
很快,他們就節節失守,被逼退到內城。
天劍宗的五名弟子,圍聚在內城的城門外。
這是最後一道防禦。
隻要破了眼前的城門,攻進內城,殺入大殿,將攔路的太虛門弟子斬盡殺絕,再砍斷城主像,這場論劍就拿下了。
天劍宗就又贏了一局,向著四大宗之一,論劍魁首的位置,又邁進了一步。
這又是一場碾壓式的勝利。
“太虛門,又要輸了……”
這個念頭,也浮現在了場外絕大多數修士心。
而且輸得越來越理所當然。
沒有一點波瀾起伏。
場外一些的修士,歎了口氣,開始覺得索然無味了。
“這種論劍,看著真是浪費時間……”
“接下來的事情,我閉著眼都能猜到……”
“無非就是,天劍宗弟子,破了城門,衝殺進去,一番鏖戰,將令狐笑幾人斬了……”
“墨畫那小子再捏一次論道玉,逃之夭夭。?”
“然後天劍宗,劈了城主像,就結束了……”
“四大宗和太虛門之間,差距還是太大了,太虛門根本不可能贏的……”
上官家觀戰台。
瑜兒垂頭喪氣的,小臉滿是失落。
聞人琬摸了摸瑜兒的腦袋,低聲安慰著他。
張瀾等人,神色也有些黯然。
氣氛一時有些低沉。
而論劍場內,天劍宗弟子,已然催動天星劍,純白色劍氣挾著驚人的力道,紛紛劈向城門。
程默,司徒劍和歐陽軒紛紛出手阻擋。
令狐笑也催動衝虛劍氣,與天劍宗弟子劍氣互相抵消。
但天劍宗的劍氣,殺伐太重,五人聯手,劍氣承天之氣,浩浩蕩蕩,正麵根本抵擋不住。
程默等人紛紛敗退。
令狐笑也孤掌難鳴。
純白色的天星劍氣,一道接一道,劈在了城門之上,就像是劈在了太虛門相關修士的心頭。
每一劍,都令人心頭一顫。
一旦城門被破,這局也就宣告終結了。
後續的一切,也都沒意義了。
很多人,不希望這個城門被破,不希望太虛門輸。
但更多的人,等的就是城門被破。
等的就是太虛門弟子,被一一斬於劍下。
時間就在這種緊張的糾結中,一點點流逝。
天劍宗的弟子,還在用劍氣,不斷劈門。
城門還在“苦苦”支撐。
可劈了好久,城門還是沒破……
觀戰台上,眾人開始麵麵相覷,覺得有些不對勁。
又過了一陣,天劍宗的弟子,還在劈門。
默默承受著所有天星劍氣的城門,看似下一刻,就要四分五裂,但過了很久,還是沒有一點動靜。
這個城門,就跟“鐵”鑄的一樣。
這下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什玩意……”
“這個城門,是不是不太對勁?”
“不是城門不對勁,是門上的陣法……好像不太對勁?”
便有精通陣法的外來修士,或是一些宗門的陣法長老,仔細端詳城門上,被密密麻麻劍氣掩蓋下的,若隱若現的陣法光芒。
這一細看,當即有人神色大驚,豁然起身道:
“高階陣法!??!?”
“太虛門論劍,在用高階陣法??!?”
場間安靜了一瞬,而後掀起了軒然大波。
便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人群徹底喧囂了起來。
“二品高階陣法?!”
“開什玩笑?”
“論劍限定的陣法,不是隻能是二品中階??”
“這不合規矩吧……”
“作弊?”
“太虛門作弊?”
“離譜……”
陸續有人質疑道:“他這陣法,是什時候帶進去的?”
“論劍規矩森嚴,帶什東西進場,都有長老親自把關,絕不可能允許有一絲徇私舞弊。?”
“太虛門……買通了論道山長老?”
“太虛門這大能耐?”
……
而比場外觀戰修士,更坐不住的,就是論道山的長老了。
能在論道山做長老的,一般都是年紀大,資曆老,素有威望,行事也公正的長老。
這個差事,又體麵,又清閑。
原本他們正坐著喝茶,悠閑地看著論劍賽事。
結果高階陣法一出現,一些長老著實被嚇了一大跳,手的杯子都捏碎了。
“出事了!?”
“完了,怎讓這孩子,把高階陣法帶進
去了?”
“祖宗的規矩都壞了……”
“誰查的他?”
“真是老糊塗了……”
有個長老梗著脖子道:“別胡說,他進場的時候,我搜得明明白白,沒高階陣法。”
“那他這陣法,是從哪來的?”
“快,?查查看……”
於是有人開始將方天畫影倒放,從論劍開始,一個接一個畫麵,去看墨畫到底做了什。
為了避嫌,確保公正無私,沒有暗箱操作。
這個倒放的畫麵,場外觀戰的修士也能看到。
方天畫影上,便彈出了一副小小的畫幕,將墨畫進場開始,所有的動作,全都回放了一遍。
所有人,論劍也都不看了,全都瞪著大眼,聚精會神,去看墨畫的“回放”。
畫麵快速流轉了一遍,很快,就定格在了最“可疑”的一幕。
墨畫蹲在牆角,背對著眾人,偷偷摸摸,不知在鼓搗些什。
“快,換個角度。”論道山長老命令道。
於是畫麵一轉,顯示出了墨畫的正臉。
他手在做什,也被看得清清楚楚。
論道山所有人一窒。
而後瞬間便是滿場嘩然。
此時此刻,他們終於清楚地看到,墨畫蹲在牆角,偷偷摸摸地,到底在幹些什了…
他的確是在“鼓搗”陣法。
但不是布陣法。
而是在畫陣法!
在論劍大會,在雙方天驕交鋒之際,臨場親自畫陣法!
論劍大會,不讓帶二品高級陣法。
那他就自己動手,現場畫了一副高階陣法!
眾人一時語塞,不知說什好。
默然片刻後,也有人疑惑:“不對……他畫二品高階陣法,陣媒是哪來的?”
有人看出來了:“從他帶進去的其他陣法上,臨時拆下來的。”
“……”
“那他的陣筆呢?”
“論劍允許攜帶靈器,他沒帶武器,就隻帶了陣筆。”
“陣筆就是陣師的武器……”
“那靈墨呢?他哪來的墨?”
“不知道……”
有人搖頭,大多數修士也比較茫然。
但也有參加過論劍,對規則研究比較細致的修士解釋道:
“論劍弟子,可以選一些‘雜物’帶進去,靈墨就是雜物的。”
“不是……”有人費解道,“雜物,?為什要放靈墨?靈墨怎能算雜物?哪個混蛋定的規矩?有沒有點常識?”
“論道山老祖定的……”
之前那修士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對不起,我嘴賤了,老祖做得對……靈墨就應該放雜物。”
有人總結道:“所以……墨畫這小子,拆出陣媒,自帶陣筆,然後用雜物的靈墨,自己動手,畫了一副二品高階陣法,布在了城門上??”
“還能這玩?”
“這合理?”
“這小子的腦袋,到底怎長的?能把漏洞,利用到這個地步?”
“這哪是漏洞,這分明是作弊?”
“論劍大會,用高階陣法,這還讓人怎玩?不是作弊是什?”
“你我說了又不算。”
“至少明麵上,的確是合規矩的。”
“之後再說吧,現在還是看論劍……高階陣法雖然厲害,但麵對的可是天劍宗的五位天驕,一副高階陣法,對上五名天驕,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別鑽了空子,用了高階陣法,最後還輸了,那可就丟人了……”有人冷笑。
有人不服,“你也太小看高階陣法了。那可是高階陣法,而且出自墨畫之手,肯定是頂級的十九紋陣法,這種層次的陣法,你當是開玩笑呢?”
眾人議論紛紛之際。
論劍場內,天劍宗的弟子,也察覺出了不對。
“高階陣法?”
為首一個身材頎長的天劍宗天驕皺眉,隨後沉聲道,“高階陣法又如何?我今日倒要看看,究竟是你陣法堅固,還是我天劍宗的劍氣鋒利?”
“殺!??”
其餘四人,也一同應聲道:“殺!?!”
五人不再顧慮,不再又絲毫留手,靈力翻湧間,將一身劍氣催發到極致。
一道道鋒芒更甚的天劍之氣,劈在了城門之上。
饒是有高階陣法加持,城門一時也生出了絲絲裂痕,間雜震動,沙塵簌簌落下。
但墨畫並不著急。
令狐笑幾人,也隻是聽從墨畫的吩咐,時不時出去騷擾一下。
之前,他們要抵禦天劍宗弟子,保護城門。
但現在,城門有了高階陣法加持,可以自己抵禦天劍宗弟子,他們隻要時不時去騷擾一下,給城門減輕壓力就行。
這就輕鬆許多了。
雙方糾纏間,一道道天星劍氣,還是陸續劈在了城門之上,而後被高階金石陣法吸收。
高階金石陣法,防禦雖強,但被四大宗的天驕強攻,也不可能堅持太久。
在天劍宗弟子,持之不懈的劍氣劈砍下。
陣法上的裂痕,也在漸漸增多。
城門也頗有搖搖欲墜之感。
眼見陣法破裂在即,天劍宗弟子心中大振,“快,一鼓作氣,破了陣法,攻破城門!?”
“是!?”
他們齊心協力,激發劍氣,繼續破城門。
而皇天不負苦心人。
經過連番劍氣攻伐,城門之上光芒暗淡,陣紋斷裂。
高階金石陣法,果真被天劍宗弟子,給破掉了。
天劍宗弟子欣喜。
觀戰修士見狀,也紛紛點頭,讚歎道:
“不愧是天劍宗的天驕,一副高階陣法,根本難不到他們……”
可就在城門上的陣法,剛一暗淡,眼看就要消失的時候,墨畫不緊不慢,伸手往牆壁上一拍。
一瞬間,光芒大盛。
又一副嶄新的高階金石陣法被激活。
搖搖欲墜的城門,在陣法加持下,瞬間又變得“堅不可摧”起來。
剛剛出口誇讚天劍宗弟子的觀眾,隻覺一口氣,又堵在了胸口。
天劍宗的天驕們,心中剛生出的喜悅,更是徹底被掐滅。
看著眼前金光流轉的“城門”,他們一時麵色發白,嘴發苦。
一副高階陣法,的確沒攔住他們。
那兩副呢?
真的隻有兩副?
誰又知道,這個墨畫手,到底還藏有幾副高階陣法?
眼前的城門上,又到底被他套了多少層高階金石陣?
天劍宗弟子的心底,此時不約而同,生出了一絲絕望。
此時此刻,他們也終於清晰地記起了,墨畫最初的那個身份:乾學……陣道魁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