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風聲嗚咽,如猛獸低吼。
可相比起之前的猛烈,卻顯然已經緩和了不多。
王魃忍不住看向餘無恨。
卻見餘無恨眼中也滿是錯愕。
很明顯,她也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風減緩了。”
王魃環顧四周,聲音低沉而鄭重:
“師姐,這是難得的機會。”
餘無恨卻不由得遲疑。
於她而言,她並不是那緊迫地要離開此處。
並非是她甘願留在這,而是她清楚地知道,以她目前的能力,很難有離開的可能。
她本想著幹脆在此處苦修,直至邁入渡劫之境。
然而這些年道域的頻頻失控,卻讓她清晰認識到了自己的局限性——以她如今的狀態,根本沒有一丁點的可能跨入渡劫境界。
想辦法離開,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而王魃和小倉界的不期而至,便成為了此事的契機。
這也是她之前為何幹脆將定風石送給對方的原故。
不僅僅隻是出於感謝和所謂的師姐弟關係,也有更深層次的考慮。
隻是小倉界的離開,比她預想中的要快了許多,她本以為王魃和小倉界至少在此處逗留個七八百年的時間,卻沒想到會這快。
“你們眼下的實力,隻怕還不夠……”
餘無恨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拒絕了王魃的邀請。
王魃不禁皺起了眉頭,稍作沉吟,他反問道:
“師姐莫非還有別的選擇?枯守此處,不過是坐以待斃,如今我等尚還有一搏之力,師姐不願與我們一起,難道又還能等到第二個小倉界來此?”
餘無恨不由沉默。
這個道理,她自然是懂的。
隻是小倉界給她的感覺,卻還是太過弱小,也使得這個決心委實難下。
王魃則是看出了她的心動,當下趁熱打鐵道:
“即便不成,依師姐的能耐,想來頂多費一番功夫,也能重新回返此地,左右也無多少損失,可若是成功,離開了此處,從此便是天高海闊……師姐當真不與咱們聯手並行?”
聽到這話,餘無恨目光一陣閃動,隨後忽地開口問道:
“你可敢與我一起出去瞧瞧?”
王魃一怔,隨即反應過來,點點頭,神色從容:
“時不我待,現在便可與師姐走上一遭。”
餘無恨不由得端詳了他一眼,隨後少有的讚許地點點頭:
“那便走吧。”
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卻已經闖入了上方的濃濃白霧之中,隻能隱隱看到一抹暗紅之色在白霧中迅速離去。
“好快的速度。”
王魃心中微驚,卻並不慌急。
也未有使用驅風杖,周身神紋浮現,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又倏忽出現在了白霧之中,隨後又再次消失不見。
暗紅身影在白霧之中不管不顧,一路橫行,在白霧中劃過了一道暗紅流光。
王魃則是跟在後麵一步跨出,身影穿梭。
仿佛一步便跨越了極遠的距離。
比之餘無恨,竟並未有慢上多少,堪堪追上了餘無恨的身影。
“竟沒能甩下去……”
餘無恨神識掃過後方,心中微有些訝異。
雖然她遠未全力施為,速度也不是她擅長之處,但王魃能夠堪堪跟上她,卻還是讓她感到有些意外。
這就像是一個大人隨意踱步而行,而一個在她眼中剛學會爬行的幼童,卻已經能勉強跟上。
心中不覺也正視了一些。
不過她並未降下速度,而是繼續極速朝著她記憶中的方向飛去。
她在這實在是太久了,也探索過不知多少次。
是以哪怕是沒有任何參照物,卻還是能夠憑借著本能,在這白霧之中,極速穿行,幾乎沒有半點停頓和遲疑。
王魃也緊隨其後。
隻是在不借助驅風杖的情況下,無論他如何施展大周天遁解神通,卻也始終無法真正縮短彼此間的距離。
他稍作嚐試之後,也便放棄了試探的想法。
三階道域和七階道域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哪怕他不是一般的三階,但這中間到底還是差了太多。
追趕之中,王魃也分心開始觀察四周。
白霧茫茫,一如之前在那塊巨大的渾黑石頭前,根本看不出半點區別來。
若是他孤身來此,隻怕很快便會徹底迷失其中。
心中不禁暗暗慶幸。
還好他沒有自大,也沒有輕易放棄餘無恨這個重要助力,否則光是這一片白霧,便足夠小倉界上下煩惱的了。
隻是讓他微有些奇怪的是,一路行來,按說也飛了挺遠,卻並未看到散落在風中的那些寶物,更沒有看到當初逼得他們瘋狂逃竄的重瞳者們。
“是因為風向的緣故?”
王魃目露思索。
他們現在飛的方向,與周圍的風向並不一致,這或許便是兩人沒有遇到那些寶物和重瞳者的原因。
也不知道飛了多久。
周圍的風始終維持著差不多的力量,雖然力道不小,但對於眼下的王魃來說,卻已經沒有了危害,不說驅風杖可以完全控製周圍的風,便是憑借他自身,也可以勉強無視風力帶來的傷害。
“她到底是想要帶我去哪?”
王魃心頭越發疑惑。
隻是這樣的疑惑並未持續多久。
他便忽然察覺到前方的暗紅身影驀然停了下來。
心中一動,他也迅速落在了那身影旁邊。
卻見餘無恨正抬目朝著遠處的一個方向望去,平靜道:
“看來沒走錯,這兒也沒有太大變化。”
王魃順著餘無恨的視線望去,不由心中一驚。
但見餘無恨所望的方向,白霧流動,可相比起周圍其他方向,白霧卻明顯稀薄了許多。
“咱們飛出這片白霧區域了?”
王魃不由心頭一震,隨即麵露驚喜。
餘無恨卻冷哼道:
“還早著呢,從此處繼續飛,我飛了許久,卻也沒能離開……不過,這倒是可以勉強看到那些星辰了。”
王魃聞言,略有些失望,倒也並無多大影響。
餘無恨困在這那多年都沒能離開,自然不可能這容易就讓他們跑出去。
當下跟著餘無恨迅速衝入了那片稀薄的白霧之中。
白霧悠悠,濃淡相隔,有若白雲漂浮。
嘩——
兩人一前一後,衝過了這片淡淡的白霧。
隨後一片更為稀薄的白霧區域,便出現在了兩人的麵前。
正如餘無恨所言,縱目望去,那些白霧之中,果真隱隱看出了星辰的點點光亮。
“不論有無大風,這邊的白霧相比其他,都要淡一些,也因此能夠看到外麵。”
“我的路線,便是依靠這些星辰來確定。”
餘無恨解釋道。
王魃頓時恍然。
隨即又不由得皺眉疑惑道:
“既然能看到外麵,那是不是已經距離白霧區域的邊緣很近了?”
餘無恨點點頭:
“我也是這想的,所以路線便是朝著星辰明亮的地方延伸,這中間還會經過不少濃霧區……”
聽著餘無恨的描述,王魃的腦海中,很快便逐步一點點構建出周圍霧區的布局。
也談不上布局,隻不過白霧的濃淡並不一樣,就如同一灘水墜落在地麵上,有的地方水多一些,有的則少一些,這也是白霧的情況。
王魃一邊聽著餘無恨的路線,一邊又將其和界海星辰圖上的那些星辰相對照。
隻是讓他皺眉的是,界海星辰圖中,並未有找到與餘無恨所言的路線相對應的星辰。
“或許是角度不同,導致我們看到的星辰位置無法對應上。”
王魃的心中閃過這個念頭。
不過就在這時,餘無恨卻驀然停下,不再往前,反倒是看向了王魃。
王魃疑惑地看向餘無恨:
“師姐,怎不繼續往前走了?”
餘無恨搖搖頭:
“再走下去,隻怕小倉界就等不到咱們回去了。”
王魃一怔。
餘無恨隨後道出了其中的緣由:
“這條路線,我走了兩百多年,卻沒有走出去,繼續往前探索,我倒是可以,但小倉界卻等不及了。”
王魃驀然一驚,隨後連忙對餘無恨鄭重行了一禮:
“多謝師姐提醒!若非師姐,險些釀成大錯!”
雖然其實小倉界並不如他所言的那樣,幾十年便會瀕臨破滅,但依照道場內的發展趨勢,也的確撐不了太久,一旦他們沒有及時返回,後果的確不堪設想。
餘無恨則是神色平靜:
“無需如此,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咱們來這也不是閑著,我摸索出來的路線受限於隻有我一人,是以無法探索更遠的地方,如今有你在,正好我可以去試試一些其他的方向。”
王魃神色一凜,連忙道:“師姐需要我做什?”
“不用,你在這好好待著,顯眼點的便好。”
說罷,餘無恨的身影便迅速消失在了遠處的白霧中。
王魃立在原處,沉吟了下,從袖中摸出了一件法器,注入了法力之後,這件法器頓時綻放出了極為刺目的亮光,如同太陽一般,將四周的白霧全都照映得如同漫天塵埃一般。
光芒直透白霧深處。
要多顯眼,有多顯眼。
隨後他便離開了此處,在稍遠點,卻又能看到這件光照法器的地方,小心隱去了身形。
做完這些,他想了想,又取出了一大疊符紙。
符紙上的紋路,倒是和王魃之前在白霧中得到的那張黃紙有些相似之處。
這也正是符籙部從那張黃紙上得來的收獲之一。
結合了小倉界的符籙體係,煉製了這些專門用來在白霧和強風中探查的符紙。
注入法力,激發了符籙。
隨即這厚厚的一大疊符紙便自發分成了六疊,各自朝著上下左右前後六個方向極速飛去。
飛了一陣之後,每一疊符紙,又再度分化出五個方向,再飛了一陣之後,又再度分化……
如同冰花生長、蔓延,枝節迅速擴張。
近兩萬張,一共分出了六次。
而在六次結束之後,這些分散開的符籙卻並未停止分化,每一張符紙又陸續分化出四次寶光。
合計千萬餘次的探查符籙!
這些探查符籙沒有別的作用,唯一的作用便是符籙寶光極為圓融,能夠卸力,是以不易被摧毀,而一旦被摧毀,在湮滅的同時,會將自身的湮滅,按照分化的對應批次,反饋給施展符籙之人。
可以說相當之雞肋。
但在如今的場合下,卻又是十分有效的探查手段。
釋放出這些符籙,隻需要知道哪些符籙沒有湮滅,便可以按照未曾湮滅的區域前行。
雖未必一定能出去,但至少保證了安全。
符籙釋放了出去,王魃也催動驅風杖,靜靜藏匿,等待著餘無恨的回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
一道暗紅流光終於飛了回來,正是餘無恨。
看到王魃留在原處的光亮,微有些意外。
王魃也連忙飛了出來,詢問起路線的事情。
“還是按照之前的那條路線走吧,我轉了轉,其他方向都看不到頭……”
餘無恨微有些失望地搖搖頭,顯然這次外出收獲並不理想。
王魃安慰了幾句,同時感應了下自己放出去的那些符籙,也許是因為周圍的風強度降下了許多,目前為止,幾乎沒有多少符籙被摧毀。
它們仍舊在朝著各自一開始便定下的方向,繼續朝著沒有盡頭的地方孤獨地飛去。
當然,這些符籙的速度終究比不過餘無恨和王魃的速度,是以當王魃和餘無恨返回的途中,還遇到了其中的一張。
餘無恨掃了一眼,也沒有多說什。
去的時候感覺時間漫長,回來的時候則明顯感覺快了許多。
一路上,兩人也大致商定了後續小倉界的路線。
隨後兩人一前一後,落在了那塊熟悉的渾黑大石頭上。
“還請師姐容小倉界稍作準備。”
王魃抬手道。
餘無恨卻低著頭,隨意道:
“無妨,我也正好有件事,之前一直不曾動它,如今終於要走了……”
王魃微有些疑惑,順著餘無恨的目光低下頭,隻看到了一片渾黑石錐。
他先是有些茫然,隨後猛然間意識到了什,頓時目露吃驚:
“師姐,這下麵難道是……”
“,舉凡能在這風中保存下來的,想來都不會是凡物。”
“照料好你那小倉界吧。”
餘無恨看著下方的渾黑大石頭,隨意開口道。
王魃聞言,忍不住再度看了眼那些嶙峋的石碓,也不敢怠慢,一邊招呼戊猿王回歸,一邊迅速趕往界內。
回到道場,趙豐、汲嬰、薑宜等幾人第一時間便趕了過來。
“你不在的時候,諸多事宜都已經安排好了,法器、符籙、陣法……皆有準備,隨時可以走。”
未等王魃出言,趙豐便已經快速開口道。
王魃聞言,不由點點頭:
“如此便好!”
隨後環顧周圍幾人,正色道:
“此次沒有了翻明,我們隻能借風而行,後麵我便無暇顧及界內,全靠諸位了。”
這是他們之前便商量好的辦法。
沒有翻明帶著小倉界飛行,便隻能靠著王魃借助驅風杖,推動小倉界。
之前風力太過強橫,王魃也做不到這一點。
但如今風力減緩,情況也明顯好轉,借驅風杖來推動小倉界離開,便成了可行之事。
趙豐等人皆是麵色鄭重地點點頭。
正說話間。
轟——
一陣巨大的轟鳴之聲響起!
與之幾乎是一起傳來的,便是劇烈的晃動之感!
王魃和趙豐等人下意識朝著界外望去。
透過那層薄薄的透明界膜,他們看到了大量或是完整或是破碎的渾黑石塊四濺而起,伴隨著塵埃和白霧,迅速被風吹起,湧向深處……
而在這一片渾黑石塊下方,卻有一點點土黃光華慢慢滲透出來!
看到這翻滾飛卷的渾黑石頭,這一刻,王魃驀然渾身一震。
這一幕,他太熟悉了……這不就是當初煉化了驅風杖時的場景?
這塊屹立於風中的渾黑大石頭,莫非竟是……
不過他也不敢耽擱,感受著小倉界的震動和滾落的傾向,他迅速飛出了界外,手持驅風杖。
驅風杖上,青光浮現!
他法力滾滾注入其中,道域也在這一刻與之相合,隨即沉喝一聲:
“起!”
下一刻。
隨著渾黑大石頭的震動而即將滾落進白霧中的小倉界四周,猛然浮起了一道道白霧。
這是風的形狀……
一道道白霧將小倉界迅速簇擁而起。
就仿佛是一尊青色巨人,伸手托起一方世界。
王魃落在了界膜之上,目光卻不禁朝著不遠處的渾黑大石頭上看去。
恐怖的元磁道域在這大石頭上瘋狂轟擊。
一塊塊碎片被風吹起,隨後迅速消失在了風中。
在這大量渾黑碎片之下,一座巨大的存在,已經一點點展露出了它不可思議的宏偉……
土黃色的石柱,邊角圓潤,散發著玉質的光澤。
渾厚、沉重。
從高處俯瞰,就仿佛是一根黃玉竹杖,被平放在這白霧之中。
黃玉竹杖的樣式古樸而又熟悉。
而黃玉竹杖上的還刻著兩道特殊的紋路,這紋路王魃本不該認識,可卻幾乎是在看到的一瞬間,便忍不住脫口而出:
“辟地!”
辟地杖!
“辟地杖、驅風杖……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王魃心頭震動。
明明驅風杖和定風石,都是先天道寶,是從界胎中孕育而生。
明明這辟地杖在此處存在了不知多少年。
可一個驅風,一個辟地,除了顏色之外,外形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若說是巧合,他萬萬難以信服。
而同一時刻,恐怖的元磁道域在這一刻迅速包裹住這根巨大無比的黃玉竹杖。
道域與竹杖內的先天雲禁迅速相撞,竟是在周圍衍化出了十八道虛影。
仿佛山川演變,如如不動……
“十八道先天雲禁!”
“隻差一道,便邁入了三九……”
王魃眼中閃過了一抹吃驚。
先天道寶,每九道先天雲禁,便會有質的跨越。
按照倉浮子的說法,第三界海,四九為極。
三十六道便是極限,而這座辟地杖,卻足有十八道之多!
這一刻,他不禁低下頭看向自己手中的驅風杖。
辟地杖有十八道先天雲禁,那驅風杖呢?
他之前便感覺到驅風杖似乎並不完整,是不是意味著,驅風杖也可能有著十八道先天雲禁?
而更重要的是,除了這辟地和驅風之外,又是否還有其他存在?
他不知道,但隱隱間,他能夠確定自己手中的這來曆普通的寶物,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簡單。
“驅風杖……風災區域……”
“真的會這巧?”
王魃目光越過餘無恨,看向遠處。
白霧翻滾,卻不知為何,似乎染上了一抹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