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一直是心軟的人。
他特地解釋也是怕主上聽了不舒服。
盡管在祈善看來，這事兒沒有不舒服的必要。在這個男子三妻四妾習以為常，女子行為出格會被人詬病放蕩的亂世，那位夫人合情合理擁有兩個丈夫，賀述二人還不可能有妾室。不管兄弟二人日後攢下多少家業，繼承人都隻會是她生的孩子。僅此一點，就能讓多少深陷後院爭寵，苦惱子嗣繼承的夫人羨慕？他們三個把日子過好比啥都重要_(:з」∠)_。
沈棠的反應倒是沒有預想中大。
她隻是點頭表示知道了。
“是主上找你，我在這等。”
換而言之，這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雲策道：“我等你。”
“嗨，你怎嚇人？”
賀信正愁如何解釋，又聽夫人隱含嗔怒道：“罷了，非得這般不愛惜，我又能說什？橫豎他是文心文士活得久，壽元多消耗一些，指不定還能走在我這普通人前頭。”
“還是不了，不想掃興，留點時間讓他們夫妻……仨相處吧。”沈棠覺得這話有些拗口，打擾久別重逢的夫妻敘舊會被驢踢，又不是所有人都跟她帳下這群單身人士一樣沒個知冷知熱的伴侶，“我也得想想，怎處理上南這一戰打出來的爛攤子。”
她絞盡腦汁想從賀述身上壓榨回本價值。
康國擺出要滅高國的架勢，戰爭這台絞肉機一旦開啟就不易停下，賀信入仕就得隨軍南征北戰，肯定不能留在她和孩子身邊。
北啾道：“燭火也行。”
當年，她曾被這道言靈弄死機。
“主上？”
沈棠說到此處，猛地頓下來。
那時候文氣不足，如今過去多年，自己修為有了長進，國璽之中國運充沛，再不濟還有這多“移動充電寶”，未必不能一試！她也不圖一口氣造多少房子、修多少條路，隻圖能成功。沒辦法，誰叫她現在窮啊。
北啾拿起布帛瞧了半天，一時沒有清晰頭緒，不過主上這個提議並非無法實現。
沈棠脫口而出：“我在想，招攬賀信，留著賀述，這筆買賣究竟值不值。方衍來的時候，我覺得有些虧本。剛剛重新撥了算盤，我發現還挺值。用魔法對付魔法，用世家對付世家。賀述這一出結仇無數，血海深仇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連帶著賀氏也被推到風口浪尖之上。賀氏與世家徹底劃開陣營，想要延續下去，便隻能一心一意投靠我了，對嗎？”
“咳咳，這個回頭讓戶部給你預算。”
賀信知道她心有火，也不強行辯解。
沈棠拒絕承認自己在摸魚。
從這個角度算賬，沈棠內心平衡了。
“嘖，那就看賀好古的本事了。”
話未說完，他就看到北啾急忙往主帳趕：“怎不早說？派人來喊我也行啊！”
唉，沒有電真的太不方便了。
“睡下了，隻是不太安穩。”
能省一筆是一筆。
這一夜的功夫，沈棠根本沒闔眼，挨個兒見了在此戰立功的功臣，幾個養傷的武將還是她親自去見的。北啾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剛入大營就看到有人等自己。
早在內城大規模撤離庶民前就收拾跑路。
打錢！
北啾沒好氣踩他一腳：“回頭收拾你。”
雲策說的話卻不是北啾期待的。
恨歸恨，他也知道賀信在，賀述就死不了，沈棠不會因為一個賀述去殺功臣。
貌似這種植物燈還是林氏一大進項。
夫人被送來，賀信就沒繼續囚禁兄長。
沈棠指著廢墟道：“言靈可解萬愁。”
隻看書麵流程，“電池”整體成本比植物燈貴得多。要是主上弄這個投入日常，似乎不太劃算。投入戰爭使用，威力也不如其他啊。
這話落在沈棠耳中就倆字——
雷雨還能固氮呢，有利於農業。
北啾覺得性價比不行。
撤離及時加之雷電特殊，庶民傷亡小。
賀信想到賀述鬢角明顯的白發，歎氣：“他上次文士之道發動獻祭了壽元……”
“不花錢？荀含章怎對賬？”
“我明明是思考大事。”
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舉起屠刀了。
方衍這幾日都沒睡好，臉色看著很差。
沈棠在腦子想了一圈。
話雖如此，遠水救不了近火。
布帛上麵是畫風熟悉的歪扭線條。
就算失敗了，也沒啥損失。
“試什？”
沈棠望著城內一片廢墟，目光所及都是一串數字，每一筆都讓她肉疼，要是能不花錢就蓋房子、修道路，那該多好啊。她這想了，還這說了，惹來祈善一頓嘲諷。
“賀述會是一把很好用的刀。”日後若要安撫世家，她隻需捧賀氏拉仇恨就行，還不用擔心賀氏變節，因為賀氏根本就沒退路。扶持一批再打壓一批，用著心暖暖的。
祈善麵露困惑，心中有幾分不祥預感。
北啾斜眼瞥他：“以前也不見你話多！就算要講，你也不看看是什時候……”
最後擺了擺手，表示這事兒暫時先不提。
北啾更疑惑，隻得小聲提醒沈棠：“臣記得沒錯的話，令德家中似乎有售賣一種能照明的植物燈吧？也挺亮的，價格也算廉價，在鳳雒和周邊地區很受學子歡迎。”
“用言靈蓋房修路？”
雲策快步跟上，一邊走一邊小聲道：“不著急的，主上之前一直在見其他人，也沒說是什急事，我就自己來等你了。周口，我連著好幾日沒見你，也想跟你多說兩句。”
北啾聞言也不再多說。
“對了，還有吳賢。”
甚至是賀氏子弟入仕也會被針對。
正沉浸在久別重逢喜悅中的賀信打了個冷顫，莫名脊背發涼，還沒弄清楚來源，一股香風飄入鼻尖。他垂首，見到肩上披了件粉紫氅衣，知道來人是誰：“大哥睡下了？”
夫人道：“你當真要出仕？”
不僅影響俸祿，也影響修煉。
北啾想也不想應了下來，還不待沈棠麵露喜色，她就小聲旁敲側擊預算能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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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有事？”
吳賢帳下多世家，世家又是出了名的肥。
安頓災民的臨時住所要他們配合建造，城內廢墟拆除也是一項重擔，這幾日北啾都沒怎休息，還得防著戰場上沒拆除幹淨的引雷針。一天到晚都在外奔波，一兩日才回來一趟。其他墨者聞言，不情願地散了。
祈善沒聽到接下來的動靜，扭頭看她，隻見主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在回憶什。沈棠道：“我記得，是有這個言靈。”
高國打下來可以回一波血。
作為大匠，北啾自然想多要幾個員額。
雲策笑容濃鬱三分：“不氣了？”
聽到身後有窸窸窣窣動靜，一扭頭就看到一眾墨者在看熱鬧，開口趕人：“瞧什瞧？要覺得閑，再去地頭忙活倆時辰。”
“主上所思所慮，可否讓善幫忙分擔？”
“這種方便推廣，普通人也用得起。”
意外避開了賀述大肆屠殺上南世家。
不少有才華的墨者隻能掛個編外身份。
北啾進入辦公狀態：“主上何時來的？”
“我不出仕，大哥就保不住。”
反正這一家子老小現在都在自己地盤。
夫人揚高聲音：“壽元？”
“找一找，或許——”
上麵派下來任務是好事兒，將作監這多人口嗷嗷待哺，項目大，預算多，做什不要錢？隻要資金到位，一切要求都不是事兒。
賀信入仕，天然就有無數敵人。
她眯眼辨認半天，試圖不靠講解弄清楚內容，結果很遺憾：“主上，這畫得何物？”
要殺也要留到飛鳥盡、狡兔死的那日。
大哥這輩子給兄弟留下的念想不多，上南郡承載太多美好的兄弟回憶，看著曾經熟悉的地方化成廢墟，方衍生吃賀述的念頭都有了。
上南這仗打完，北啾對他態度好了不少。
祈善道：“這是自然。”
“錢啊，錢啊，什時候才能不缺。”
北啾氣得用眼神警告雲策。
若是賀述那邊能控製，事情會簡單很多，要是賀述隻能將雷電化成武鎧、激發武卒戰爭潛力，框框“電池”就隻能她再想辦法。北啾隻是疑惑，主上要這個東西做什？
沈棠思索著如何解釋。
她硬著頭皮：“這個回頭找吏部。”
沈棠指著布帛上方線條：“這是雷雲。”又指著布帛中央的閃電線條：“雷電。”
至少不會在創業中途殺。
明顯還揣著火氣。
隻是，話沒有像以前多。
言外之意就是問賀信是不是還要走。
最後指著布帛下方的框框：“據我了解，賀述的文士之道能召請天雷，並且將天雷轉化為穩定的武鎧。我就有了想法，武鎧能不能是另外形態？例如電池……就是儲存雷電的東西，再將天雷從‘電池’引出來加以利用？”
北啾滿心歡喜退下，留下沈棠痛苦抱頭。
北啾揣著好奇湊近。
祈善道：“主上想見，現在就能見。”
祈善抱著一堆新公文進來就聽到她在哀嚎，到了嘴邊的安慰也咽回肚子，並且殘忍壓上最後一根稻草。他拿出重建上南郡的預算，沈棠跳過一堆原材料和人工報價，直接看最後總金額，頓時眼前一黑，恨不得以頭搶地。
看樣子主上確實沒有摸魚怠工。
北啾點點頭，轉而說起將作監的員額，也就是編製。這些年隨著墨者在將作監站穩腳跟，立下好幾個大項目功勞，地位待遇也是水漲船高。名聲打出去了，各地各支墨者聽聞消息，紛紛來投靠。將作監的墨者規模經曆好幾次擴招，始終是僧多粥少，編製不夠用！
“幸存的人不多，但各地世家互相聯姻這多代，跟他們有牽扯的家族不少。”
上南郡損失最大的就是城防建築、城內居民建築、守兵以及那些在戰時選擇閉門不出的世家。方衍名義上借人，實際上打劫的行為，成功逼迫一部分家族出了人，這些家族失去了護衛，也擔心有人會趁火打劫。
待方衍退下，沈棠看著燭火出神片刻，直到被祈善抓到她摸魚。祈善的右臂剛恢複，抓握不足，隻能繼續用左手。沒了田螺姑娘崔孝幹擾，祈善用左手處理公文愈發流暢。
或許是個性情有趣的女子。
方衍理解沈棠難處，努力用理智壓下個人情緒，順便提醒一下沈棠，各家幸存的族人在想方設法抱團！即便要不了賀述性命，也會將這份血海深仇移到賀氏這一支。
將賀述跟吳賢翻來覆去咒罵。
祈善道：“他會是。”
隻要血脈未絕，十世之仇，猶可報也！
沈棠道：“人很多？”
待進入帳內，北啾已經收拾好表情。
她被突然跳出來的雲策嚇了一跳。
舉了最簡單例子：“照明。”
直到附近隻剩二人。
她進來的時候，沈棠幾乎要將臉貼上布帛。後者不用抬頭也知道誰進來了，抬手一招道：“周口，近前來看看這份，覺得如何？”
沈棠笑弧一僵。
沈棠看著方衍呈遞上來的消息，無語凝噎好一會兒，腦仁兒開始疼了，恨不得將桌子當成賀述，一指頭戳個對穿：“不是，隻看這個結果，要我是上南各族，我也會懷疑‘我’是不是跟賀述達成默契！不然怎會如此巧合？我服了，真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路過的狗都能被潑一盆子屎！招攬賀信壓榨個三五十年都不能挽回我的名譽損失。”
“若是有機會，倒是想認識認識。”
北啾沒好氣給了雲策一拳頭。
沈棠道：“照明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項。”
“貧窮果然會將人逼上絕路。”
沈棠突然發出傻笑：“不若試試？”
“來了有幾個時辰了。”
讓賀述以文氣化身形式出來透透風，也方便跟夫人交談，了解這陣子家中瑣事。
“沈君有這般霸道？”
賀信看著依偎過來的夫人，柔聲道：“她是上位者，生殺予奪，隻看有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