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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診?

    這倒是看不出。

    屠榮瞧著人高馬大的,氣血充裕,步履輕盈,怎看都是內修到了一定境界的青年俊才。不過,這事兒也說不好。老友自己就是飽受年輕時候留下的暗傷折磨,累及老年生活質量。他語重心長地關切:“若是身體有恙,萬不可諱疾忌醫,否則後悔莫及。”

    不能仗著年輕力壯就不將病痛當回事。

    老友這話乍一聽沒啥毛病,落在褚曜耳中卻是有苦難言。當故友的麵也不能直言隱晦。作為師長,他確實不著急催著小輩成家生子,一切隨緣即可,但主動放棄子嗣與被動剝奪資格導致無嗣是兩個概念啊。屠榮全家上下就隻剩他一棵獨苗了,斷不能有失!

    公羊永業沒想到還能瞧見這種熱鬧。

    康國尚書令,堪為百官之首,平日穩重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會兒五官都在隱約抽搐,愁眉苦目……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他自個兒得絕症。嗯,也許他自己得絕症都不會這般失態。想著,公羊永業就不客氣笑出聲。

    褚曜道:“顯榮情況可嚴重?”

    屠榮茫然啊了一聲:“什嚴重?”

    他不過是一時手癢頭鐵找公西仇討了一頓胖揍,渾身兩百零六塊骨頭都疼,肌肉像是被公西仇捶成撒尿牛肉丸的原料,武氣循環滋養都隻能緩解撕痛,公西仇還在一旁冷嘲熱諷精神攻擊。公羊侯爺心善,旁觀過後說有一門獨家推拿手段以及秘方,包好的。

    人家還幫他複盤指點。

    分享幾個抓蛇的小技巧。

    公西仇譏嘲道:【你都打不到,他能?】

    公羊永業自個兒的戰績都不行呢。

    【你的武膽圖騰每年最少兩次蛻皮吧?每次蛻皮都會失明六七日,挑著時間找你,怎就不能了?】公羊永業常年奔波深山老林找藥材,沒少跟蛇類打交道,自然也清楚蛇類習性,而武膽武者跟武膽圖騰深度綁定,互相影響,公西仇也有蛻皮失明的苦惱。

    這種蛻皮還是被動蛻皮,要是公西仇主動蛻皮加速重傷恢複,次數就沒個準兒了。

    被點名要害的公西仇:【……】

    蛻皮時期的目盲跟他當年那次失明不同,後者隻是單純中毒失明,前者還會附帶一定的虛弱狀態,力困筋乏。屠榮急忙捂上耳朵以示清白,公西仇道:【你捂什捂?】

    就算是蛻皮虛弱期,照樣將他玩弄股掌。

    屠榮縮了縮脖子。

    他對公西仇的畏懼是幼年就留下的。

    公西仇丟下一句:【希望你脖子上頂著的不是豬腦子,別被人三言兩語就賣了。】

    公羊永業沒事兒親近屠榮作甚?

    事出反常必有妖。

    公西仇也不好奇這個“妖”是啥。

    聞聽公羊永業目前沒有落腳地,屠榮便將他帶了回來。他大部分時間跟老師褚曜住在一塊兒,住的地方也空曠,公羊永業目前還沒勢力歸屬,放在眼皮底下會安心一些。

    公羊永業道:“問題不大。”

    褚曜略微放心。

    預備私下再讓杏林醫士瞧一瞧。

    公羊永業這個赤腳鈴醫在男科方麵再厲害,跟杏林醫士相比還是差著距離。他將屠榮介紹給老友爺孫二人,對公羊永業身份卻未點名,隻是含糊暗示這位醫者身份不凡。

    “晚生屠榮,見過二位。”

    瞧著高大青年,老友都挑不出瑕疵。

    “好一個有為青年,還是無晦會教孩子,若我有這樣的後輩,何愁家族不興?”借著拍屠榮肩膀的機會,試探性捏了捏對方肌肉。青年旺盛熱氣哪是輕薄衣料能隔絕的?

    根基紮實,確實是習武的好苗子。

    屠榮平日操練士兵,跟同僚摔摔打打,不覺肢體接觸有什問題。被眼前這位老前輩捏手臂,莫名有種電流通遍全身的酸麻異樣,仿佛自己是一塊躺在砧板上的新鮮肉。

    礙於禮節,笑容尷尬不失禮貌。

    褚曜都忌憚公羊永業,老友更不敢失禮。秉持來都來了的原則,就一塊兒吃一頓,褚曜命後廚再添兩桌:“不知侯爺喜好,府上僅有家常小菜,招待不當,還請海涵。”

    公羊永業道:“我不挑。”

    本來就是他登門打擾主家,公羊永業也不是完全不講理的人,更何況他這次過來也是抱著目的的。正如公西仇猜測那樣,他突然跟屠榮套近乎是有目的的,目的也簡單。

    康國明麵上唯二二品上中文心擁有者是一對師徒,僅一人為女性,公羊永業肯定最先考慮林風。林風眼下不在,他就找到林風的親眷。屠榮是她師兄,褚曜是她師父。鑒於褚曜也是老狐狸,公羊永業準備從屠榮這下手。

    他腹稿都打好了。

    自己這把年紀有自知之明,不會覬覦人家如花年歲的女郎,更不可能生出僭越冒犯之心,自然也不會存在讓褚曜多個百歲高齡徒婿的風險。林風若肯幫忙,他必有回報!

    用最小的付出換取最大的回報。

    怎算都是不虧的。

    當然,這隻是他的想法。

    十九等關內侯的支持確實是很大誘惑,但這份誘惑對林風而言吸引力有限。她目前擁有的政治資本是數一數二的雄厚,實在沒必要為了一份多餘的籌碼承擔不確定風險。

    公羊永業明白這點,仍是想試一試。

    萬一就成了呢?

    沈棠給他潑冷水:【你隻會被打出來。】

    動褚曜的心肝肉是想死嗎?

    公羊永業不服氣了:【老夫怎說也是十九等關內侯,要不是……興許早就是二十等徹侯了。古往今來能有幾人達到這高度?怎說,也不會給二品上中資質拖後腿!】

    武膽武者死亡率可太高了。

    論稀少珍貴,自己也不比二品上中差。

    強強聯合又不是讓他褚曜嫁徒弟。

    多個政治盟友,怎算都是賺。

    沈棠剜這老不修一眼:【十九等關內侯是不多,但你年紀大,要是令德結親找盟友,公西仇元謀文釋顯榮慎戮哪個不行?哦,元謀不行,這根草有主。總之,人家要天賦有天賦,要青春有青春,真要當便宜娘也有大把的選擇。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等崔止消息。】

    利益交換成功的前提是用自己多餘的東西,換取對方手中自己急缺的東西,公羊永業注定要踢鐵板。作為無陣營自由人士,公羊永業喜歡往哪兒跑,沈棠也決定不了……

    聽到公西仇說公羊永業找屠榮,沈棠差點兒將口水嗆出來:“這老登,還真敢?”

    公西仇挑眉,想知道葫蘆賣什藥。

    沈棠道:“他缺一味蠱引。”

    “蠱引,找誰借?”

    糾纏重疊假山,不斷在縫隙磨蹭蛻皮的蟒蛇停下動作,從一塊石頭後麵探出腦袋。

    豎起的蛇瞳透著大大的疑惑。

    “應該是想找令德。”

    蛇瞳湧動森冷寒光,粗壯尾巴有一下沒一下甩地,公西仇吞吐著蛇信,絲絲作響:“老東西,眼光還挺高,我去給他緊一緊皮!”

    剛蛄蛹兩下,尾巴被木杖敲打。

    “安靜!”即墨秋坐在假山最高處,平靜而無情道,“記得是要一張完整蛇皮。”

    正常蛇皮是一味能治口瘡的良藥。

    武膽圖騰的蛇皮更是藥效不凡。

    煉製一味蠱蟲正需要這樣品質的蛇皮,若非公西仇是自己弟弟,即墨秋真想將人關起來,一天給自己脫一張。奈何是兄弟,即墨秋隻能掐著時間點,等弟弟自動蛻皮了。

    公西仇:“……”

    他迄今也不懂大祭司煉蠱的邏輯。

    為什會需要武膽圖騰的蛇皮?

    正如他不懂為什人魄也是一味藥。

    “我重要還是蛇皮重要?”

    “殿下最重要。”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公西仇遊來遊去,公西仇遊來遊去。

    偏偏沈棠這邊還火上澆油,在一旁幸災樂禍道:“……難得見到奉恩如此活潑。”

    公西仇的回答就是一塊飛過來的石頭。

    這個家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艱難脫完今年下半年的皮,公西仇累得不想動彈,他一邊遊向大哥一邊縮小身體。

    冰涼身體圍上大哥脖子,纏上大哥胳膊,遠遠看去似條網狀花紋圍巾。隻是他太長,顧頭不顧尾。尾巴垂著還好,腦袋也垂著就很不舒服,迷迷糊糊又遊到沈棠脖子上。

    在沈棠掐他七寸之前哀哀求饒。

    “瑪瑪就可憐可憐我這條失明蛇吧。”

    被迫多條圍脖的沈棠隻得放下手。

    “……他狀態是不是不對?”

    雖說蛻皮確實很耗費他的力氣,短期會進入虛弱不適狀態,但頂多下滑一兩成,不可能慵懶到這種程度。即墨秋言簡意賅:“冷。”

    公西仇是北方的蛇。

    眼下這個季節,西北族地已經大雪封山了,但西南這邊氣溫會讓他誤判身體長久留下的規律,又趕上蛻皮特殊期,是容易打不起精神。沈棠屈指彈開公西仇滑下的腦袋。

    蟒蛇驀地發出了狗叫:“嗷!”

    即墨秋往他嘴彈了條固本培元的蠱蟲。

    “你倆虐待還要聯手?”

    蠱蟲差點兒卡進氣管將他送走。

    公西仇想要兄誅神的心達到了巔峰。

    第二日,他頹靡的精神才緩過勁兒。鼻上蒙著遮光的薄紗,他直接殺到屠榮跟前:“公羊永業這個老東西,昨晚可有說什?”

    屠榮嘴正叼著塊肉夾饃,巡視練兵。

    屁股還沒坐下歇一歇,公西仇不知從哪冒出來。少了那雙眼睛注視,屠榮覺得他今日看著沒昨日恐怖:“侯爺?侯爺說什了?”

    “公羊永業可有跟你老師私下交談?”

    “這個,有。”

    談了什就不知道了。

    “還有呢?”

    屠榮被他弄得迷糊:“什還有?”

    見屠榮是不知道,公西仇疑惑之餘也放心不少,擺手道:“沒什,當我沒問。”

    身後就傳來某人熟悉的冷笑。

    一看公西仇狀態就知道他正虛弱,揚手召出陌刀:“老夫正手癢,要不要過過?”

    公西仇:“趁人之危!來就來!”

    老東西敢在他麵前張狂?

    一對一,公西仇這虧是吃定了。

    公羊永業心情好,不跟他計較長短。

    “笑什笑?”

    這笑聲聽著感覺刺耳。

    公羊永業拍拍公西仇的肩膀,用略顯得意口吻道:“老夫後繼有人,得多謝你。”

    眼前這豎子跟他一樣有絕嗣之痛。

    但,自己總算勝過他一次。

    公西仇:“……誰?”

    既然不是林令德,又有誰能滿足這老東西苛刻條件?以公羊永業的要求,此人跟林風天賦不說不相上下也不會差太遠。公羊永業沒故意賣關子:“褚尚書府上認識的。”

    褚曜老友的曾孫女。

    公羊永業昨日一開始並未注意到她。

    他正要找褚曜私下聊聊,穿過長廊的時候,卻見廊下站著宴席上沉默寡言的女君。

    她第一句便是——

    【侯爺此行不會有結果的。】

    公羊永業腳步停頓,目光透著幾分危險:【你是誰?怎知老夫此去見誰,作甚?】

    她第二句便是——

    【侯爺無需知道我從何而知,隻要知道你我才是各取所需。】女君側身看了過來,眉眼在月色浸潤下透著一股淡淡的頹靡之氣,不算高挑的身量卻能給人莫名的壓迫力。

    【你我?各取所需?】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

    【老夫是那陣風?】公羊永業收斂輕蔑之心,且不管眼前女君有無比肩林風的絕佳天賦,她能站在這阻攔自己便叫他好奇了,也叫他生惱怒,【老夫是你手中的刀?】

    【不敢。】

    公羊永業拂袖而去:【諒你也不敢!】

    不出意外,他被褚曜鐵青著臉送出書房。

    要不是實力擺在麵上,當晚能被褚曜轟出大門,公羊永業對這個結果也不氣餒,意料之中的事情。回客院的路上,那位女君坐在池塘旁邊,有一下沒一下往麵丟魚餌。

    【喂魚?】

    【釣魚!】

    【一無魚竿,二無魚鉤,如何釣魚?】

    女君淡淡地道:【魚咬鉤了。】

    公羊永業:【……】

    文心文士可真是讓人厭煩的存在,他不由生出念頭,幹脆用武力打服哪個女性武者得了,反正世上能打贏他的人兩隻手數得過來。

    【你哪來的信心能與褚曜高徒比肩?】

    【天賦看爹娘祖宗,生來有就有,沒有就沒有,跟師從何人無關。】女君哂笑著道,【難道隻有師出名門之人才配得上最高天賦?其下者,皆如土雞瓦狗?侯爺此言可是忘了初心,你不也以草芥出身,屹立人傑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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