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行走途中,身後依舊時不時有信彈發上天空,隻是不那密集了。
張達義和楚飛箭不時回頭看看。
流放的隊伍,在寒冷、疲憊和饑餓中艱難前行,冷風過了午後,時常變幻方向,吹得大家額頭發麻。
年幼的孩子被大人抱在懷,背在身上,偶爾下地步行一段路,互幫互助,不知不覺也走出了幾地。
本以為,走出這遠,應該能看見一點人影,不想一連走出幾路,連隻野耗子都沒看見幾隻。
楚飛箭從前走過這個方向,心有些不太好的感覺。
記憶,這附近應該是有些人家了。
他神色凝重,來回檢查隊伍流犯時,被謝老夫人看在眼中。
身旁大夫人周氏看見她眼底若有所思,扶著婆母小聲問道:“母親可有心事?”
謝老夫人也沒瞞她,暗指解差楚飛箭,低聲說:“我瞧楚大人眉宇之間似有愁色。”
正巧楚飛箭從後方回來,周氏暗暗打量,微微頷首道:“兒媳瞧著,好像楚大人確實有些心事。”
身後,二夫人張氏抱著謝家小兒謝嘉睿,聽見她們倆說話,說道:“我方才看楚大人一直打量周圍,像是在找什人似的。”
謝老夫人拄著拐杖蹣跚行路,周氏聞言回頭看向弟妹,視線不覺先落在睿哥兒身上,見他此刻環抱張氏的脖頸趴在頸窩睡覺,抬眸看向張氏。
“我來抱他一會。”
張氏搖搖頭,笑道:“已經睡下了,大嫂看顧好母親就行,睿哥兒也不重。”
“再說,我剛從二姑娘那接過來不久,沒事。”
周氏隻得點點頭,回望遠方,暗暗嘀咕了一聲:“也不知道豫川那邊情況如何?”
“吉人自有天相,何況豫川還有家神庇護,大嫂安心。”
周氏頷首,目光掃了眼周圍,奇怪道:“她呢?”
旁邊沈氏見她問起女兒,忙開口道:“禎兒剛才被人請去了後麵,張大人怕她有事,一同隨去了。”
周氏打量她身上衣物,“可凍身?”
沈氏搖頭,溫婉笑道:“寒風雖冷,但不透身,還暖和的。”
沈氏這話說的不假,這一路,幸有謝家神明送的禦寒防身的衣物,路上的艱辛少了大半。
越往北走,腳下的路,漸漸有了一些白色。
薄薄的冰膜覆蓋在地麵之上,走起路來,不像之前那般順暢,隊伍後麵的車輪也開始打滑起來。
行進的速度,隨著地麵變得難走而減緩了許多。
過了申時,氣溫驟降。
天色也開始轉濃,烏沉沉地壓了下來,一派北地風物,蕭索又荒涼。
環顧四野,不見人煙。
楚飛箭望著饑腸轆轆的眾人,想著隊伍所剩無幾的糧食,後方的危機還未完全解除,而眼下他選的這條路上,又找不到記憶中的鄉民,隨著時間流逝,楚飛箭不得不重新考慮今夜如何安排。
隊伍臨時休息一炷香,補充體力。
謝家分出來的吃食,也早已在這一路上吃完了。
若是放在從前,這長時間,吃的和水都沒有,不少流犯早就怨聲載道了。
今日臨時紮停休息,營地鴉雀無聲。
流犯也好,官差也罷,一聲令下,全都原地坐下躺倒,抓緊時間養精蓄銳,連開口說句都覺得耗費氣力。
張達義坐下後,隻覺一股涼氣瞬間從屁股下麵竄上來,身上忍不住顫了顫。
眾人都差不多,不知這邊什氣候,地麵硬冷,不適合久坐。
張達義擔心謝家小兒,直接脫了自己身上最外層的衣物,鋪墊在睿哥兒身下。
阮氏哪肯讓張達義這般,說什也不肯讓張達義不顧自己身體,哪怕張達義擔心小兒體弱都不成。
“天寒如此,先生快些穿好暖身,隻是稍坐一會,不礙事的。”
張達義沒爭過,這才又把衣服穿好。
“先生!睿哥兒不冷。”
清脆的稚音響起,一雙黑眼珠亮晶晶地望著張達義。
張達義撫首笑了笑,“先生抱?”
張達義這般說,阮氏也不好再拒絕他的好意,便轉頭看向兒子。
謝嘉睿麵對張達義伸出的雙臂,小腦瓜搖了搖,一本正經道:“嘉睿不怕冷,能乖乖做著,先生好好休息。”
一句童言,周圍大人都笑了。
謝老夫人讓周氏把自己身上的薄毯給睿哥兒披上。
自從物資被放棄後,即便是他們有神明照顧的謝家,現在手上也沒有多少能用的東西了。
謝嘉睿披著薄毯,挪到張達義身邊,想把毯子蓋在先生身上,一把被張達義抱住,用薄毯把他嚴嚴實實裹住。
大家忍不住往後麵的方向觀望。
盡管彼此之間,現在也不會多聊太多,但眼睛的擔憂還是溢於言表的。
謝老夫人閉目養神。
張達義就地取材,給謝嘉睿臨時“補課”。
謝禎看著如此境地,還要低著頭認真跟先生學習,為何地上會結冰的睿哥兒,隻覺得記憶的某一幕,赫然浮現在眼前一般。
想著想著,不覺低笑出聲。
“真的好像啊。”
“二姐,什好像?”
一旁阮氏聽見她笑聲,好奇道。
謝禎偏頭靠過去,示意跟著先生學習的睿哥兒,小聲笑道:“我記得,六弟小時,像睿哥兒這般大的時候,也很喜歡跟著父親麾下的將士,這般學東西,小模樣真是一模一樣。”
阮氏聽見這話,忍不住笑了下,但下一秒又想到謝禎說的,正是睿哥兒他六叔,又不好說什,隻能掩嘴笑了笑,問道:“真的呀?”
“是啊,豫川他小時候,最不耐煩坐在學堂上課。”
“不在學堂上課,那如何學習?”阮氏順著話音問道。
她是後嫁來國公府的,做長嫂的哪好盤問小叔子們的年少糗事,何況夫君多年在外,阮氏在府這幾年,還真是沒聽到過這件事,隻是知道六叔謝豫川一向是國公府最反骨之人。
謝禎看了看幾位長輩,見大家眼中都不約而同彎起來,一副暗笑的樣子。
這才同阮氏笑道:“六弟他,當年不知氣跑了幾位先生,但他又不像其他人家的孩子,那般折騰先生,隻是總問先生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先生被他煩的不行,甩袍而去。祖父和大伯父他們沒辦法,隻得到處請先生,實在請不到,有一年家來了一位受傷後在府中養病的將士,被豫川抓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