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籲——”他一連發出數聲吆喝。
牛並沒有停下腳步,拉著車踩著腳印一步步往前走。
“嘿,這畜生——”錢發一下呆住,惱怒之下提鞭抽了兩下。
鞭子打在牛身上,發出響亮的聲音,牛發出吃痛的嘶鳴,卻並沒有停下腳步,反倒走得更急。
“別打了。”
趙福生已經意識到了問題,連忙喝斥了一聲。
錢發道:
“大人別擔憂,興許是這畜生不聽使喚,我下車將它攔住——”說完,他作勢欲起身。
“你別下車!”趙福生沉聲道,語氣已經隱隱帶上了命令。
她這樣的話一說,車內其他人頓時都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錢發愣了一愣,下意識的想轉頭,雖說沒有出聲,但不知想到了什,身體一個激靈,隨即開始抖了起來。
“大人,是不是、是不是——”錢發顫聲開口,說到後來,自己也不敢再繼續往下說。
趙福生道:
“別怕,你就這樣坐在車上,看牛要往哪走。”
丁大同低聲道:
“大人,此地有怪異嗎?”
“地麵有些腳印而已。”趙福生平靜的道。
這樣一來,眾人便明白是什意思了。
東屏村的鬼案本來就沒了結,隻是暫時被趙福生以厲鬼力量強行打破僵局,鬼案根源還沒找到,此時再次出現腳印也並不稀奇。
趙福生道:
“大同,你跟陶立方二人下車一趟,去跟後頭的車輛說了一聲——”
“……”丁大同聽聞這話,麵露苦色。
他看了陶立方一眼,後者聽到趙福生的吩咐,有些欣喜,丁大同卻道:
“大人,我跟薑英、鍾瑤去行不行?”
被他點到名的二人也急急跟著起身,丁大同又道:
“實在不行,胡容也行。”
陶立方的臉色迅速陰沉了下去。
他倒不是跟自己昔日的老上司擺臉色,而是他本身就麵相陰沉,馭鬼後更是神情人,再加上馭使的厲鬼特殊,時間一長便給人一種喪眉冷眼之感。
此時一旦沒了笑臉,看上去就一臉不懷好意,仿佛滿肚子壞水。
陶立方馭使的厲鬼能轉移鬼物殺人法則。
遇鬼之後這樣的鬼物能令他暫時擺脫危險,但與他同行的人則會被迫分擔被他轉移的壓力。
丁大同說完之後,趙福生沒有回答,而是心念一轉,又問錢發:
“這牛前行的方向是哪,你知道嗎?”
錢發戰戰兢兢的道:
“村子,是村子,何家村,就在前麵的方向——”
“嗯。”趙福生應了一聲,接著對丁大同道:
“就跟後麵的人說,此時已經入夜,天黑路滑不大好走,前麵有村莊,便暫時借宿一晚。”
說完,又溫聲道:
“去吧,有滿周看著,不會出什事的。”
她這樣一說,丁大同立馬鬆了口氣,陶立方也擠出笑意。
二人動作麻溜的跳下車來。
車底全是爛泥,布滿了淩亂的腳印,二人腳一落地,隨即陷入爛泥中,套入泥地內的一雙腳印。
但眾人是從東屏村一路走過來的,腳上早不知套了多少腳印,當即也不以為意,踩著爛泥一深一淺的往後頭走,很快將趙福生的交待轉達了過去。
丁大同二人辦完了差事折轉回來,靠近趙福生的車輛旁時,這位昔日的上下級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
二人相互對視一眼,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反正牛車的速度不快,二人在爛泥地中走了一圈,腳上滿是爛泥,便沒有再回車上,而是跟在車子旁邊步行。
“大人,我看到村子了。”
隨著牛車前行,一個矮破的村莊出現在丁大同的眼前。
村莊所在的位置較低。
一層層梯田錯落有致的環繞著下方的莊子,將呈胡同合院樣式的村莊包圍在內。
“今年雨水真的多。”
錢發感歎了一聲。
那梯田之中蓄滿了水。
雖說良田本來就少不了水灌,但是水一多了,也成災禍。
錢發是村鎮人,一見這些良田受了水災,難免有些心疼:
“這何家村的田地可是肥田,每年收成不少的,今年這樣一折騰,若是那水不退,明年可怕是要賣兒賣女的。”
說話的功夫間,車輛的輪子不知軋到了什,‘鐺’一聲,車子晃了兩下,一側輪子騰空。
錢發深怕車子側翻進爛泥中,嚇得緊緊將車板抓住。
好在片刻後,懸空的車輪子‘鐺’落地,晃了兩下,又緩緩前行。
車子下行,一會兒功夫車子便出現在村內。
從先前的高處俯瞰到入村,兩地距離不超過十丈遠,但卻像是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村莊內竟然在下雨!
錢發雖然沒有經曆東屏村鬼案,但他卻是黃蟆鎮的人,是經曆過險些被鬼域包圍的危機。
他先前意識到了不妙,可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事,這會兒一見村中細雨,他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
“大、大人,這有雨啊——”他音調都變了。
直到進村後,在東屏村中時熟悉的陰煞感撲麵而來,趙福生反倒沉靜下心神。
“不怕,有雨就有雨,把這的問題解決了,正好歇息一晚,明日早些上路。”
這會兒還沒有徹底夜黑,可是莊子卻像是死一般沉寂。
村中看起來房舍分布緊密,看上去似是住了二、三十戶人家,可村子內卻靜謐異常,仿佛沒有活人氣息。
“滿周,這有人嗎?”
趙福生問了一句。
車頂上傳來小丫頭脆聲聲的回答:
“有!”
本來寒毛直立的錢發聽到聲音從車頂傳來,不由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便見車頂上一個小孩盤膝而坐,他吃驚道:
“這小閨女幾時爬上車的?”
趙福生沒有回他這話,而是從車內出來。
隻見村內的地麵已經積蓄了一些水窪,車輪已經沒入水流之中七八寸。 那前方拉車的牛四肢有一半已經陷入水窪中,那渾濁帶著臭氣的水幾乎要淹沒到牛瘦骨嶙峋的肚子。
青牛的情況不大對勁兒,身上散發著死氣,少了活力。
“完了。”
趙福生撫額:
“本來說是借牛入城——”
她預計向黃蟆鎮的人借牛車入城,錢發趕牛帶路,到達縣城後,一旦與縣內鎮魔司的人接上頭了,到時要些銀子交到錢發手上作為報酬,同時借來的牛、騾車也能由他再帶回黃蟆鎮中。
可是這進縣的一路不太平,牛踩中了古怪的腳印,這下可能再難還回去了。
“一頭牛多少錢?”她問了一聲。
錢發就道:
“至少要三千錢吧——”
“這是文興縣的案子,回頭到了文興縣,怎也得讓文興縣鎮魔司的人報賬才行。”趙福生不滿的嘀咕。
她說完之後,跳下車子。
她的雙腳陷入水中,水流迅速流湧,仿佛水底下有無數雙無形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踝,防止她離去。
“你們將車輛趕入村戶家中。”
趙福生站在雨中,大聲的吩咐其他人:“有滿周在,她會指引你們哪有人。”
丁大同等人知曉她的打算,隨即應了一聲。
她在東屏村時已經展現過對付這樣鬼禍的能力,眾人聞言也並不擔憂,幾輛車接連往村子深處行去。
錢發有些忐忑,他也不知道趙福生留下來要幹什,隻隱約察覺到此地有危險。
牛拉著車鑽入一個巷道中,突然他的耳畔捕捉到了戲曲鑼鼓的‘咚鏘’聲。
荒村野嶺之中,哪來的戲班子?!
這個念頭一湧入他腦海,他像是受到了誘惑,本能的想轉頭往後看去,但腦袋剛一動,就聽到劉義真吩咐:
“專心趕車。”
都到這個時候了,青牛仿佛識途老馬,哪還用他趕。
可是劉義真的話在此時好像有極大的震懾力,錢發也莫名覺得害怕,當即應了一聲,強迫自己不要回頭。
他緊張萬分,沒有注意到隨著戲曲鑼鼓聲一響,原本淋在眾人頭頂的雨水開始轉移。
綿針似的雨聚集到了某一處,變成了傾盆大雨,雨水聲中,數道幽怨婉轉的女聲緊跟著響起。
此時夜幕降臨,那女聲說不出的陰森詭厲。
……
而這個時候,趕車的牛停在了一間茅草屋前。
錢發正鬆了一口氣,想要說話時,突然聽到了‘’的敲門聲。
這會兒四下無人,聲音似是從破門方向傳來。
外頭隻有他與車內的鎮魔司等人在,前方的隻有一頭拉車的牛。
牛不可能敲門,莫非是屋內的人在房門的另一端敲擊?
他正作如此想時,敲擊聲再度響起,接著他聽到有‘人’道:
“開門,我是何大財——”
那說話聲音分明是從牛嘴傳來的。
錢發的臉色瞬間慘白,淒厲的慘叫了一聲:
“鬼、鬼啊——”
隻見那牛渾身黑氣縈繞,四蹄淹在水中,渾濁的水珠下,那蹄子像是變成了一雙人手、人腳,格外的詭異。
這一幕看得錢發肝膽俱裂,慘叫聲化為回音響徹村莊。
不過聲音剛一響,另一道更高亢的戲曲聲隨即將他的喊叫壓製下去。
黃泉戲班一開鑼,鬼物瞬間被吸引。
敲門聲、說話聲及慘叫聲立刻戛然而止。
青牛回過了頭,一雙牛眼泛白,似是要往戲班的方向前行。
但不等牛提蹄前行,趙福生已經趕至。
第六層地獄被她打開,將被戲班吸引而複蘇的厲鬼收入地獄之內。
封神榜的提示再度響起:恭喜宿主解決了何家村鬼案,獎勵功德值600。
……
何家村複蘇的厲鬼數量沒有東屏村多,但這的厲鬼實力似是又要嚴重些,竟然比東屏村的厲鬼功德值要多100。
兩刻鍾功夫後,等趙福生將此地的鬼解決,她的功德值已經增加到了107552之多。
村中的細雨已經停了,地麵的水流也迅速滲入地底,露出軟爛的泥濘。
泥內藏匿著一部分已經腐爛的屍體,散發著陣陣臭氣。
鬼禍一解決,趙福生這才讓車上的眾人下車,並將村中藏匿的人喚醒。
村子的人剛開始不敢出來,但鎮魔司一行人多勢眾,在發現這些人並非厲鬼後,才逐漸有人壯著膽子走出家門。
錢發的身份在此時發揮了作用。
他是附近黃蟆鎮的人,當初數次在縣、鎮之間來回奔波,此地也混了個麵熟。
認出他之後,村人的警惕心稍褪了些。
在知道這一行人是鎮魔司的馭鬼者,且解決了村子鬼禍後,村中人又驚又喜,連忙將一行人迎入村內。
見趙福生與丁大同幾人鞋襪全部弄得又髒又濕,村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兒連忙吩咐大家生火燒水,一番折騰後,好半晌才安頓下來,有功夫問起此地發生的事。
趙福生問起何家村的案子。
那老者道:
“這年頭不太平。”他是何家村的村老,名叫何鐵錠,家曾經行二,早年人稱何二,年紀大了之後人稱二叔。
他說道:
“早兩個月前,村就開始下雨,這雨來得邪門,一下兩個月就不停,而且下雨之後村就開始鬧鬼——”
“——前一天還好端端的人,不知怎的就淹死了,有些還跑了十地,淹到了隔壁的江河。”何二叔搖頭:
“人死之後撈回來下葬了,他媳婦、兒子哭得要死要活的,哪知當天夜他家就鬧了鬼——”他黝黑的臉堂映著火光,將何家村的案子始末說了出來。
趙福生等人聽到這,麵麵相覷。
這的情況與東屏村類似,都是先有人離奇淹死,繼而厲鬼複蘇回家敲門。
……
這樣的案子非同一般,趙福生目前收服的小鬼隻是治標不是治本。
鬼物的根源不在這。
想到這,趙福生問:
“這樣的下雨情況附近有嗎?”
她問完之後,又覺得這何二叔興許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文興縣治下的這些村鎮相隔極遠。
這地廣人稀,從黃蟆鎮出發之後一路走了許久,這才到達何家村。
他們之前在高處時就看到過,村子前後全是茂林,看不到人煙,說不定此地出現鬼禍後,哪怕村子的人死絕了,短時間內外麵的人也未必能知。
趙福生想到此處,正皺眉時,哪知何二叔卻道:
“有呢!早在兩個多月前,聽說縣也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