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雙擊屏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五百九十八章

那已經籠罩在帝京上空不知多久的黑霧競然在緩緩消失。

天即將蒙蒙亮。

幸存下來的一家人透過從門縫、屋頂出現的微光,意識到這一場危機興許已經度過了。

“他、他爹一鬼、鬼是不是被鎮服了?”

一個女人抱著孩子,顫聲的問了句。

男人沉默著點頭。

“我們、我們命是不是保住了?”

男人又不吱聲,再度點了下頭。

“鎮魔司的大人們果然厲害,鬼被趕走,我們家瓦兒好歹活下來了。”女人劫後餘生慶幸不已,喋喋不休的道。

一麵說著,她一麵伸手撫摸小孩的腦袋。

半晌後,男人甕聲甕氣的道:

….……明年不知稅收要漲多少了。”

他話音一落,女人眼的光彩暗淡了下去,她眉心浮現出皺紋,露出滿臉愁苦之色。

最終夫妻二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長長歎了一聲,低下了頭。

隻是在看向懷中的孩子時,二人本來死寂的眼又多了一分希望。

這樣的情景出現在帝京的千家萬戶中。

同一時刻,臧氏舊祠的胡同口內,臧雄武曆劫歸來。

他站在胡同口,臉上露出複雜之色。

此次中都地獄一行,對他心靈的衝擊很大,他此時心亂如麻,既是驚恐又是慶幸,同時夾雜著幾分茫然。

他以為曾經馭鬼且鎮鬼,為天下做出過大貢獻的老祖宗一一他寄以厚望,想要借老祖宗之手報妻女之仇的存在,在多年之後,竟然也變成了鬼物。

他恨鬼、厭鬼、憎鬼,同時也怕鬼,可地獄之行,他經曆了死逃生,也馭使了鬼。

如今的他還能算人?

他迫切的想回到臧家,想看到熟悉的人,想見一見熟悉的麵孔,想用熟悉的一切讓他混亂不堪的思緒平靜下來,找回以往的心境。

臧雄武失魂落魄的往回家的道路走,他踏上了那條胡同小路。

路仍舊很爛,兩側房屋有些塗滿大量血汙,血汙內一片死寂,顯然屋內的鄰居早已經在這一場鬼禍內遇害了。

臧雄武往走,走至一戶低矮的棚戶麵前時,他見到蓬門緊閉,上麵並沒有看到血跡。

他心中一喜,往那牆下走去,耳朵貼著牆往聽。

自馭鬼後,他的五感特別強大,能聽到內傳來急促、隱忍的呼吸。

屋還有活人。

“胡大哥、胡大哥一”

意識到這一點,臧雄武心中一喜,他伸手敲門,又喊了兩聲。

這喊聲在寂靜的胡同內顯得格外響亮。

麵傳來“悉索’聲,顯然屋的人聽到他聲音後也很激動,想要前來開門。

但那人剛一動,便被人拽住。

接著女人埋怨的、恐懼的聲音響起:

“你不要命了?!”

她壓低著聲音道,“外頭是人是鬼,你知道?怎就敢隨便去開門呢?”

“聽聲音像老五,”一個畏縮的男人壓低了聲音道:

“外頭鬧了鬼,興許他遇到了什難處一”

胡嫂子拉住了他:

“能有什難處?他家沒個正經的,開個燈籠鋪子,正事不做,天天一大堆狐朋狗友。”她抱怨著:

“我看他那媳婦也是,天天跟著廝混,也不像正經的,近來說他有個朋友是個殺人犯,時常來吃酒的,那羅,我當時看他滿臉橫肉,便不像個好人”

“羅差爺是官差呢,平時沒少幫大家忙的。”她男人小聲反駁。

胡嫂子道:

“都殺人被砍頭了,能有好的?”

她這話一說完,男人便應道:

“那也是,聽說殺了不少人,真嚇死人了。”

“禍事是臧家那老三帶來的。”胡嫂子又道:

“一家子跟喪門星似的。”

兩夫妻自認為壓低了嗓音說話,但臧雄武馭鬼後五感靈敏,將二人對話一字不落聽進耳中。臧雄武遭逢劇變,心性本來就處於偏激之時,聽到這話,血湧上頭。

他拳頭一握,心中怒火翻湧。

“胡大哥,你們沒事吧?”

半晌後,他強壓下心中鬼火,故作平靜問了一聲:

“早前出了鬼禍,胡同內許多鄰居都受災了。”

“是臧老五,他這會兒來敲門,興許遇到了什變故。”

胡大哥一聽聞這話,又想起身,胡嫂子再度將他拉住:

“先不急開門,隔著門板看看是人是鬼再說。”

帝京出現鬼禍後,百姓小心翼翼,深怕一不小心死於厲鬼之手。

夫妻倆“悉悉索索’的出來,蹲在門邊。

門板輕微的動了動。

“眶眶’聲,兩對眼珠子隔著門縫看到了外麵站著的臧雄武。

他曆盡艱險,才從地獄鬼門關內逃出。

在第十七層地獄內,他險些死於無名鬼(紙人張)之手,被砍掉了頭顱未死,可斷頭時潑灑的血液卻將他身上衣裳染透。

胡氏夫婦隔著門縫一見他這模樣,嚇得肝膽俱裂。

他已經拚組回了自己的腦袋,無頭鬼羅的腦袋隱於陰影中。

但臧雄武的半側腦袋卻又拚組了臧君績的一顆眼珠,他身上還有遭臧君績眼珠寄生後的傷痕一一那些大大小小的血泡幹癟後形成血痂,這些血痂為臧雄武的臉憑添肅殺之感。

本來有意想要開門的胡大哥見他這模樣後,心中已經慫了。

“你是老五嗎?”胡大哥畏畏縮縮的隔著門板問。

減雄武心浮現出一絲譏誚。

都道人走茶涼。

他還沒有走,這些多年相鄰的老鄰居們便拒他千之外了。

想到這,他不由有些想笑。

“是。”他淡淡應了一聲,摸了摸袖口羅留下的刀鞘。

屋內兩口子小聲的推操,胡大嫂催胡大哥趕人,但男人軟弱,不敢出聲,任憑胡大嫂如何推擠,硬是雙手抱揣在懷,耷拉著腦袋不說話。

“你、你來我這門前做甚呀?你都說外頭鬧了鬼,趕緊回家去吧”

胡大嫂催促。

減雄武就笑了。

他歎了口氣:

“胡嫂子,我有件事想請托你們。”

胡嫂子一聽這話,本能搖頭:

“大家都窮,我們又有什地方能幫得上你的?”

減雄武隻當沒聽到她的話,逕直道:

“我家出了禍事,清妹、清妹跟囡囡出事了,留了傳世一個人在家中一”

他提及妻女時,牙關緊咬,下頜緊繃,嘴唇抖了又抖,語調帶著痛苦的隱忍:

“我打算跟鬼拚了,想將兒子交托你們替我照顧一”

他說這話時,身體的意識像是也跟腦袋一樣一分為二,一部分意識在想:他受鬼禍所害,家破人亡,他此生與鬼不死不休。

他要屠盡天下厲鬼,還人界清明。

而偏偏他自己也是鬼,他也是該死的!

若他死了,孩子交托他人照看,正常長大,便再好不過。

可同一時間,腦海另一道陰暗的念頭又在滋生:胡氏夫婦鼠目寸光,為人自私刻薄,自己向他們托孤,很有可能他們不願意沾手這麻煩的。

要是這兩人拒絕,可見這兩人心性陰毒。

世人懦弱、無能、自私,這樣的人活著如老鼠,於世間無補,像是這世界生存的蠹蟲;若他們死了,又有可能厲鬼複蘇,成為世間的禍害。

他暗忖:我給這兩人最後一個機會。

假若他們還有一絲良知,答應替我照顧兒子,我家產盡付,處理完帝京鬼禍,便自盡於此;但要是這兩夫妻拒絕他的要求,他便要替天行道,將這些將來可能會成形的禍害提前鏟除。臧雄武的心性在這一瞬間開始劇變。

他想到殺人,竟半點兒慌亂也沒有,反倒生出一絲嗜血的興奮與期待。

“照、照顧?”胡大哥的眼神閃了閃,一臉為難的扭頭看向妻子。

胡大嫂的臉耷拉下去了,嘴角顯出深深的八字紋:

“老五,不是我說你,這年頭誰家都不容易,哪家能有多一口的糧食呢?這話提都不該提的。”她說完,又忍不住教訓道:

“要我說,你家有祖傳手藝,又有店鋪,一家人勤勞一點,不要好吃懶做,怎就養不活一個兒子了呢?一天到晚的賺了錢便打酒買菜,招待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一”

臧雄武聽了這話便不由輕輕的笑了。

他以往脾氣好,人緣也不差,人家跟他開玩笑,他少有惱怒。

不知為何,此時他再咧嘴笑起來時,胡大哥膽顫心驚,覺得身上發毛,有種死期將至的驚悚感覺。他拉了妻子一把,說道:

“別說了。”

“怎就不說了,他家這禍事,搞不好就是自招來的一”

胡大嫂早看不慣了。

臧雄武已經猜到這樣的結果,他定定的看向胡大嫂:

“我請你幫忙,你隻說幫或不幫,我為人做事,哪用得著你指指點點呢?”

“嘿”

興許是他以往脾氣好,胡嫂子還不怵他,更不知大難將臨頭:

“你這人說話怎這嗆人呢?求人幫忙也沒個態度,半大小子放我家,哪有那多米糧來養啊一”減雄武打斷她的話:

“胡嫂子,我再問你一次,你幫是不幫呢?”

“不幫!”胡嫂子沉下臉拒絕。

減雄武不怒反笑:

“嫂子,你摔斷了腿,胡大哥說不救了,要為你辦喪事,是清妹侍候你的,天天送湯送水,為你擦洗,不然你能好得了?”

胡嫂子一聽這話,頓時聲音小了許多:

“我、我也沒求她這樣做,再說了,我摔斷了腿,誰知道是哪個人故意挖爛了路要害我?”她倒打一耙:

“不然你們夫妻修路的修路,侍候的侍候,還不是心中有鬼嗎?”

她絮絮叨叨,命運已經注定了。

臧雄武暗歎了一聲:他本想好人當到底,卻天不遂人願。

這世間總是惡大於善。

鬼是集人性之惡而成的大惡,而胡氏夫婦就是將人性中貪婪、自私展現得淋漓盡致。

而臧雄武正處於馭鬼的初期,心性並不穩固,遇到這兩人,令他觀念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因此改變了許多人、許多事的結局。

中都之城內,趙福生召喚鬼戲班現世,將整個帝京的厲鬼吸引至此處。

宮中黑氣再度遮天,狂風大作,幾乎要將殿內的屋頂掀翻飛出去了。

鬼戲班「咦咦呀呀’的唱。

厲鬼在戲台下穿梭,鬼影幢幢之間,將所有人、馭鬼者盡數驚住。

58年前的封都受到鬼戲班的引誘,情不自禁的想往戲班子的方向走。

範無救將他架住,雙腿直抖,大喊:

“你不要命了一”

楚王劉淵、朝臣、內侍、宮人全部都像是被吸納住了魂一般,幸虧劉義真、武少春紛紛出手,將這些人架住。

趙福生全心全意控製鬼戲班,將這些雜瑣事交給其他人解決。

蒯滿周緊閉大門,地麵出現朵朵鬼花,將幸存者的腳步纏住。

隻是纏得住活人,卻偏偏為鬼物引路。

在無頭鬼案件中死亡的馭鬼者及失控的厲鬼、複蘇的鬼物,紛紛受到戲班子感召,坐入戲班之中。狂風大作,黑氣升天。

這一幕情景即震撼又帶著一種詭異的秩序感。

58年前的鎮魔司中人聞訊趕來,驚駭異常的看著曾經一個個熟悉的鬼物坐進戲班中。

眾人不約而同的聚在了封都的身邊。

麵對這樣的情景,一幹人心驚肉跳一一戲班內從上到下全是鬼物,且鬼物氣息可怖,至少已經達到了劫級的地步。

最可怕的,是戲台之下擺了約十來台小桌。

桌子四周坐滿了表情僵硬的死人,灰黑的眼珠直勾勾的望著戲台的方向,顯然這些特殊的“觀眾’也全都是鬼。

但凡有點紕漏,此地一旦厲鬼複蘇,會造成比無頭鬼還要恐怖的後果。

“大人,這些人究竟是誰-”一名馭鬼者站到了封都身邊,壓低了聲音問道:

“這戲班子、戲班子這樣的鬼物,此前、此前你聽聞過嗎?”

年輕時候的封都搖了搖頭。

趙福生站在戲台之後,一個麵容慘白的厲鬼如幽魂般跟在她身側,不時比手劃腳,仿佛在與她“交“興許戲班是她所馭使的一”封都道:

“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她並沒有失控的趨勢,看看再說。”

眾人十分不安。

但封都已經發話,其他人便忍下心中忐忑,不再說話。

黑影之中,厲鬼頻頻閃現。

一有鬼現,便隨即被鬼戲班內的小廝引走歸入座位之中。

在眾人惶恐難安的視線,這樣的情景約持續了一刻多鍾。

隨著“聽眾’越多,鬼戲班的黑氣越盛,幾個鬼花旦鬼氣森然,眼見再也沒有“新客’到來,幾名鬼花旦、樂師及班主柳春泉不約而同的轉頭,看向中都之城的殿中生人。

厲鬼的動作直讓眾人肝膽俱裂,正當大家擔憂厲鬼控時,趙福生一握封神令,輕喝了一聲:“收!”


章節報錯

本站隻收錄已完結小說,所有小說由網友上傳,如有侵犯版權,請來站內短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處理。

可樂小說網 All Rights Reserved.
網站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