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章
能進入議事閣,並參與討論的人俱都非同一般人物。
聽到“帝臧’即將複蘇,所有人神色各異。
餘靈珠、賈宜二人相互轉頭對視一眼,眼中既驚且懼,還隱隱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竊喜。而知道“帝臧’的人則惶恐交加,不知道的人感受到眾人肅穆的神色,心中惴惴,卻又不敢出言發問,唯有暗暗將封都的話記在心中,打算會議結束後,再私下打聽。
“大家也清楚,它一旦複蘇,首先會拚湊本體,到時會引起什樣的劫難,我不說你們也心知肚明。”封都冷冷看著眾人。
餘靈珠初時心中欣喜。
封都的厲鬼法則算是鎮魔司本部公開的秘密:他的鬼域能困守(亦或是吞噬)厲鬼,形同一座可怕的鬼城。
而他的鬼城之中,困守鎮壓的最大厲鬼,便是帝臧一即當天鎮魔司唯一的帝將臧君績。
這也就意味著,臧君績若是複蘇,封都既是死期。
臧君績死後,封都其實算是鎮魔司的真正掌權人。
餘靈珠、賈宜等人居於他之下,受他壓製,一直難以翻身。
就算其他人合作,與封都分庭抗禮,可雙方誰也奈何不了誰。
若封都一死,餘靈珠、賈宜等人便能立即掌控鎮魔司,對二人來說,這可是好事。
可隨著封都將後一句話說出口,餘靈珠如同被人兜頭潑了一桶冷水,瞬間清醒。
封都如果死了,便意味著臧君績會脫困。
若是厲鬼複蘇,餘靈珠、賈宜等人要如何封印臧君績,並收拾這樁爛攤子?
在生死攸關的時候,餘靈珠終於冷靜下來了。
“所以收拾五城匾額勢在必行。”封都看出餘靈珠等人眼神的變化,淡淡說了一聲。
餘靈珠沉默半晌,開口問道:
“封都,匾額的重要性你們皆知,你的理由充分,收起匾額我認同。”
她頓了頓,接著又拋出疑問:
“可匾額收好之後,由誰管理?且王令問得對,失去匾額之後拿什鎮壓五城?”
她說道:
“你是鎮魔司的老人,大家敬重你,你提出這個事,總要負責收拾善後才對。”
封都就道:
“我提出問題,自然也想出了解決的方案。”他看向餘靈珠:
“又繞回原本的話題。我提議敕封趙福生為王將,五城匾額撤回之後交到她的手,由她管理,同時匾額撤銷,自然由她負責為五城打下鬼印。”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
賈宜失聲道:
“她打的鬼印能鎮五城?”
封都沉默。
趙福生聽到這,終於出聲:
“我本人就在此處,既有這樣的疑惑,為什不問我呢?”
賈宜這才看向她。
他的腦海突然出現了58年前的回憶。
那時他剛掌控鬼悵的時間不長,麵對當時發生的無頭鬼案,他無力解決一一反倒當時擔憂無頭鬼影響到他,引起帝京大亂,賈宜當時是受到庇護的。
後來鬼禍解決後,他見趙福生時,趙福生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此人來曆不明,能完全的鎮壓厲鬼,仿佛鬼物的力量她隨意借用,並不受厲鬼反噬陰影籠罩。如今再見時,她仍是賈宜記憶中的模樣。
他突然心生忌憚。
可在忌憚之餘,賈宜又想起趙福生之所以58年沒有變化,是因為輪回鬼車的緣故。
他是真正經曆了58年的時光,在這些年,他的見識、對鬼的了解都比趙福生更深,她隻是欺騙了時光的年輕馭鬼者。
這樣一想,他又鎮定了幾分。
“那好,”賈宜定了定神:
“你既然這樣說,我就直接問你,你認為你有王將實力嗎?五城匾額憑什由你保管,你有什能力說服我們你能守得住這東西?且你憑什認為你打下的五城鬼印能取代匾額的存在,你可知道這些鬼印是臧君績的殘軀分解而成?”
“五城匾額我保管不住,那你更保不住。”趙福生道:
“如果你不信,可以在我取下匾額後,你有本事便從我手中取回。”
她看向賈宜:
“58年前,我進過封都鬼域,見過臧君績殘軀,是我借出了手的匾額鎮住了鬼域大門,否則厲鬼失控,你沒有機會在這衝我質問。”
趙福生平心靜氣:
“我借出匾額,如今取回一些是天經地義的事,且我收走匾額後,將來帝京五城如果出問題,我自會收拾善後。”說完,她環顧四周:
“還有沒有什疑問?”
眾人一時之間受她氣勢所懾,半晌競然無人出聲。
好一會兒後,餘靈珠身後才有人再度開口:
“趙大人,現在大家都難保證自己活到幾時,你說你收拾善後,可誰又知道你幾時失控呢?”孟婆聽聞這話心中不快:
“你死了我們大人狀態還穩定,你要是等不及了,我可以先送你一程。”
她說話之時,眼閃過殺機。
餘靈珠臉上露出意外的神情。
萬安縣人競然各個脾氣頗硬,進入帝京,半點兒沒有收斂之意。
能進入此地的各個都非同一般,莫非萬安縣人仗著有封都撐腰,競不怕得罪了人?
那人被孟婆一說,心中大怒。
可議事閣內情況特殊,這閣中曾以臧君績的血液鎮地,厲鬼無法在這複蘇,一旦動用厲鬼力量,會遭此地反噬。
“哼!”
想到這,那人硬生生忍下怒火,深深看了孟婆一眼,將這老婆子麵容記在心。
賈宜聽聞趙福生的話,沒有惱怒,而是看了一眼封都。
見封都並不反駁,便知趙福生所言非虛。
他心中盤算一番,索性雙手揣進袖口之中:
“封都,你幹脆直接說你的打算,最終眾人投票決定。”
封都笑了笑:
“那我就直接說我的打算了。”他停頓了片刻,目光在議事閣中轉了一圈,見無人說話,這才又道:“照我先前所說,擬請封趙福生王將之職,交由她一樁鬼案以證明她的實力,以三月為期,若在限期之內,她將案子辦完,我會請天子加印。”
眾人沒人敢打斷他的話,封都又道:
“除此之外,孟婆、蒯滿周實力已達金將級,她們辦理的案子也足以請封,便同時授將。”餘靈珠想起封都之前看自己的眼神,心中隱約有些不安:
“若是成功請封,趙福生將來任五城之主,是不是職權大了些?”
封都笑了一聲:
“靈珠,如果她的力量能鎮五城,五城鎮魔司名義上歸不歸她管束,又有什區別?”
餘靈珠語滯。
她想起趙福生如果管束五城,一幹人豈非全部受她所製,正要說話,趙福生卻道:
“我暫時不打算留任帝京。”
封都笑眯眯的:
“你可以帶職返回徐州,但帝京如今有鬼禍,召你協助辦理,這總可以吧?”
趙福生這下默認了,倒沒有出聲。
她的表態令得賈宜、餘靈珠二人心中略微鬆了口氣。
餘靈珠又道:
“可是封都,如果趙福生請封王將,卻返回徐州,到時徐州馮廣衝如何處理?他是蔣津山的人。”蔣津山又是誰?
趙福生看向謝景升。
謝景升向她使了個眼色,嘴唇動了動:稍後出了議事閣跟你說。
趙福生便忍下心中的念頭,又看向餘靈珠,聽她又說:
“蔣津山跟儀之二人同進同出,形影不離。”
封都就道:
“我隻管請封將領,趙福生任不任五城之職,留不留帝京,是她的事。”他看向餘靈珠:
“她回不回徐州,得不得罪馮廣衝,令蔣津山跟王之儀滿不滿意,則是雙方要解決的事,跟我又有什關係?”
餘靈珠沒料到封都竟會這樣回答,不由愣了一愣。
眾人沉默半響,賈宜又問: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趙福生請封的鬼案,你打算讓她去哪?”
大家聽聞這話,眼皮一跳,不由抬起了頭來。
封都早有準備,說道:
“我打算請她去隸州”
他說到這,故意停頓了片刻。
餘靈珠眼皮一跳,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頓時湧上了心頭。
眾人心各自盤算開來,接著聽封都又道:
“我查詢過曆年鬼案,隸州武清郡有樁陳年舊案一”
“不行!”
餘靈珠斷然出聲:
“封都,你這分明是故意放水。”
“這話從何說起?”封都平靜看她。
涉及自身家人,餘靈珠失去了冷靜,有些急躁的道:
“你知道隸州是我的地盤”
其他人聽聞這話並不反對,甚至就連封都也沒出聲。
餘靈珠說完後,也意識到自己失態,隨即緩了口氣,又道:
“我的家在那,早年前就說那有鬼禍發生,後來我親自回去了一趟,並沒有見到鬼,郡中十分太平。”
話說到明處,她並不避諱自己曾回武清郡一事:
“我在郡中留過十日,無事發生,最後平安返回帝京,由此可見所謂鬼案,隻是以訛傳訛而已。”封都想請趙福生走一趟隸州之事激怒了餘靈珠,她此時直言不諱:
“你是不是想借此機會,扶持趙福生,故意指派給她這個差事?封都,你是前輩,早我些年入鎮魔司,你如果想打壓我,不必用這樣的方式。”
封都搖了搖頭:
“趙大人的實力毋需我來放水,時間久了,真的藏不住,假的真不了。”
他抬頭看向餘靈珠:
“至於武清郡,有鬼沒鬼,趙大人走上一趟自然能知。”
餘靈珠聽聞這話大怒:“你的意思是我撒謊騙人?”
“還是那句話,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封都與她目光相對:
“如果武清郡沒有鬼禍,趙大人走一趟最多無功而返,你又怕什呢?”
此時餘靈珠已經不在意封都是不是故意想扶持自己人上位一一他提及武清郡有鬼,且執意要令趙福生走一趟隸州這件事令得餘靈珠不安極了。
她意識到封都可能無法再容忍常家人。
可是為什呢?常家確實據武清為大本營,數十年來形成門閥勢力。
但天下馭鬼者誰不是這樣?封都這樣一個堂堂馭使了大鬼的王將,為什非要和普通人過不去?餘靈珠心中生出殺意。
她身上開始湧出煞氣。
常家是她的軟肋,她活著一天絕不容許有人打武清主意。
可她剛一動,封都也跟著黑氣翻湧。
接著其餘人就見議事閣內突然閃現紅光,牆壁、地麵及頭頂屋梁頃刻間像是“活’了過來。血液開始從牆麵滲出,屋梁正中開始有血光匯聚。
眾人身上的鬼物被壓製,議事閣內的“鬼’即將蘇醒。
血光開始彌漫,王令率先感覺到了沉甸甸的壓力。
無形的力量從四麵八方鎮壓而來。
約瞬息的功夫,王令耳朵聽到了“喀嚓’的聲音。
“頭頂橫梁斷裂了?”他心中生出這樣的念頭,仰頭再往屋梁看去時,卻見那橫梁不知何時已經染滿血汙。
上麵縱橫交纏著如陳年蛛網一般的血絲,地麵變得柔軟,好像鮮血淋漓的肉塊,他的雙腳已經陷入內。
一股力量從上頭壓製著他,下麵還有無形的“手’拉拽著他雙腿。
危急關頭,王令情知不妙,哪還顧得上“議事閣’不能使用厲鬼力量的法則。
他當即想要召喚厲鬼。
可他這一召喚,卻並沒有得到鬼的回應。
他好似成為了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麵對鬼屋吞噬,提不起半點兒還手之力。
與此同時,議事閣中,實力稍弱些的人悄無聲息間身體無聲被鬼的力量輾碎,化為血肉之泥,滲入地底。
王令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際,身體打了個顫抖。
一股寒意衝天而起,接著施加於他身上如泰山壓頂般的恐怖輾壓力瞬間消失。
有道清冷的女聲疾喝:
“全部滾出去!”
這一喝之下,所有陷於血光之中的人驟然壓力一輕。
大家慌不擇路,顧不得封都、餘靈珠等人還未出聲,紛紛縱身一躍,掠出屋內。
餘靈珠與封都等人也跟著逃出議事閣。
閣門大開,所有馭鬼者狼狽不堪,擠在廳堂之前。
眾人扭頭回看一一隻見大門之中盡是血光閃爍,鬼哭狼嚎聲中,煞氣重重包圍著一團黑氣。黑氣內,趙福生脊背彎弓,仿佛馱了一座大山一般,將這一團血光扛起。
屋梁扭曲,紅血欲將她吞噬的那,她腳下黑影一閃,接著她的身影原地消失,再度出現時,已經站在了議事閣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