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車內被顛簸得提心吊膽的眾人一聽下道,俱都鬆了口氣。
麵對鬼禍,這一行人中有不少馭鬼者,且王將級實力的至少三人,大家有招架之力;
可若遇上天災,就是馭鬼者也無能為力。
這一條山穀峽道崎嶇不平,且又窄細,下雨路又滑,要是摔落山間,難得活命,馭鬼者也會立即厲鬼複蘇,成為遊蕩在山間的魑魅。
此時一聽下道,大家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
趙福生等人所乘坐的馬車居中,約小半刻鍾後,馬車重重的騰空跳了一下,車輪輾中一塊大石,“眶鐺’落地便行駛平穩了許多。
接下來後頭的三輛馬車也平安下道,這一行有驚無險,大家都十分慶幸。
再往前走了數丈,突然前方似是傳來有人喊話聲。
隻是稀嘩啦的雨勢太大,壓蓋了說話的人聲,使得聲音模糊不清。
趙福生看向蒯滿周:
“滿周,你聽聽是不是有人說話?”
蒯滿周沒有回話,但是身影卻很快原地消失。
車頂上出現如流水一般的血霧,緩緩往車頂上方鑽湧,頃刻間便離開車。
餘靈珠、王之儀抬起頭,麵露怪異。
封都提及萬安縣人才濟濟,且孟婆、蒯滿周有金將實力時,二人不置可否。
但此時蒯滿周隨意施展厲鬼力量,卻令二人頗有些刮目相看。
而趙福生對蒯滿周態度的隨意,叮囑她時的語氣並沒有強硬,一個隨口說了,一個便立即執行,也讓兩人心中有些吃驚:這意味著趙福生對萬安縣眾人來說威信十足,眾人沒有置疑她的命令,而是格外服從,會成為她絕對的助力。
二女正心中暗自琢磨此事,不多時,血紅的霧氣伴夾著雨水從車廂的頂部傾泄而下,最終化為了蒯滿周的身影,小丫頭臉色慘白,說道:
“前麵發現了火光,後頭有馬車卡進了泥濘。”
她話音一落,接著就聽到有人急匆匆踩踏著泥水前來。
少頃功夫,雷雨聲中,一個男人大聲的喊:
“諸位大人,有事容稟。”
趙福生眼神剛一示意,劉義真便伸手將車門推開。
門一打開,“轟’的風響聲中,雨水夾雜著狂風吹灌進車內,像鋼針似的紮上人的臉龐,凍得人一激靈一個身披蓑衣、頭戴鬥笠的男人此時正站在車下,看向車內的眾人。
“說。”
餘靈珠冷聲喊了一句。
那人將鬥笠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張被雨水浸泡透的臉,對車內的眾人道:
“大人們,前方約半處發現了一個村落,我趕派了陳衝、李源”他一連急點了幾個令使名:“等十人一道前去查看,剛剛令使們回來了,說此地名叫百祠,是個小型的村鎮,村中共有126戶人。因夜黑雨大,他怕趙福生等人等得不耐煩,盡量言簡意賅的將所知情況說出:
“具體人數沒打聽,但也是個小型的村鎮,村中宗族治,且信奉鬼神。”
說完後,他道:
“隨行令使與他們打過交道,確認是活人。”
他的話令得本來想說話的餘靈珠愣了一愣,嘴唇動了動之後沒有出聲。
“村長名叫武家兵,得知我們是要夜入武清郡的人後,說今夜我們無法再行進。”他解釋著:“武家兵說,村子前方有個轉角的懸崖,是出村入城的唯一道徑,當地人稱其中鷹嘴崖,今晚突然下起暴雨,山上鷹嘴的位置斷裂,大石混雜泥沙形成石流衝了下來,堵住了這條出村入城的道路。”這名馭鬼者說話又快又急,雨水衝進他嘴,他側頭吐了一大口唾沫,又抹了把嘴,接著說道:“此時天黑路滑,如果貿然開路,一怕還有泥石流出現,做事危險,二來也怕行走不暢,摔入山穀。他道:
“武家兵的意思,是村有少壯,請我們歇息一晚,他們幫忙把後頭陷進泥的馬車弄出來,我們在他們村中休整,明早離開前付他們一些食宿費,他們待到天明,如果雨水一停,便立即召來少壯替我們將出村的路開鑿出來。”
話音一落,他便不再出聲,等待趙福生及餘、王、蔣幾人指示。
車前掛著幾盞油燈,散發出昏暗的燈光,微微將車內照亮,但這亮光之中透出一絲壓抑。
腥風夾雜著一股若隱似無的屍臭,混雜著王之儀身上濃重的脂粉味,給了這名馭鬼者一些壓力。他馭鬼後身體素質較一般人好太多,可連續疾行加上夜深,讓他難掩精神的疲憊,眼睛下方出現眼袋的影子,雨水順著他下巴匯聚在鬥笠拴係的繩索處,但他卻並不敢伸手抬抹去。
車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王之儀冷笑了一聲,率先發難:
“餘靈珠,武清郡是你的老地盤,虧你自詡對此地熟悉,卻連情況都沒打聽清。”
餘靈珠臉色一沉:
“姓王的,你這是什意思一”
王之儀道:
“你心怎想的,我就是什意思。”
“你一”餘靈珠正要回嘴,趙福生額頭青筋彈跳,接著厲聲低喝:
“都不準出聲!”
“憑什聽你的?”王之儀扭頭冷冷的道。
趙福生看著她:
“就憑我能打得過你跟蔣津山兩人!我拳頭比你倆硬,你給我閉嘴!”
王之儀沉默,最終別過臉:
“哼!”
她伸手想摸包裹,趙福生警告她:
“你再針紮小人讓我痛你試試。”
王之儀的手僵在半空,最終手顫抖了兩下,在餘靈珠譏諷的笑意中陰沉著臉將手臂環在胸前,不再出聲了。
“餘靈珠。”
趙福生與王之儀說完話,又轉頭看向餘靈珠。
餘靈珠笑意一僵:
“我好歹比你年長一”
趙福生道:
“武清郡是你的地盤,你應該最熟悉,你說你早前曾從這條峽穀借道,附近杳無人煙,可如今荒山野嶺之中出現了一座山村。”
她平靜的看向餘靈珠:
“是你記錯了,還是村子來曆詭異?”
趙福生的話令得聽聞者心中倏然一驚。
餘靈珠也顧不得再與趙福生爭執稱呼一事,她的表情也跟著嚴肅:
“你懷疑這百祠有問題?”
她說這話時,轉頭冷冷看向外頭匯報的馭鬼者。
那馭鬼者臉色煞白,嘴唇微張,試圖想要辯解,但在餘靈珠銳利的目光下,最終不敢出聲。“不好說。”
趙福生搖頭。
“你怎又不好說一”餘靈珠是急性子,忍不了她這樣吞吞吐吐打啞謎,正暴躁間,趙福生索性直言道:
“荒山野嶺,又是大雨滂沱,突然出現在山野之中的村落,怎都瞧著有些詭異。”
說完,又補了一句:
“過於巧合了一些。”
她說道:
“也許我過於多疑,但偵辦鬼案本來就是這樣處處謹慎,以防粗心大意,到時怎死的也不知道。”趙福生看向餘靈珠:
“我們這一行人數不可少,就是折上一些,也是大問題。”
餘靈珠不以為然:
“你說得也對,但如果有懷疑,便將村子夷了就是。”
趙福生一聽這話,便皺起了眉:
“有懷疑而已,又不是定了罪。”她強忍心中不快:
“令使提過,百祠共有一百二十多戶人家,人數也不少,殺人也不是殺雞,殺錯了如何收拾善後呢?餘靈珠就納悶道:
“鎮魔司的存在本來就是鎮鬼、驅鬼,保的是黎民百姓,拿的是命拚,為鎮魔司辦事天經地義,這群人競然敢勒索以金錢,顯然非什良民。”
趙福生搖了搖頭:
“我不跟你說這些,你還是說說,你記憶中究竟這峽穀是不是叫鷹嘴崖,崖與這道之間有沒有一座村落,名叫百祠。”
餘靈珠不理解她為什行事如此矛盾,既是懷疑百祠有問題,又不肯出手將危機清除於萌芽之時。不過趙福生有一句話說對了:鎮魔司以強者為尊,她的實力過人,能不起衝突自然是好事。想到這,餘靈珠略微思索了片刻:
“我受魂命冊束縛,其實這幾十年返回武清郡的時間不多,前後回來過三回,隻有三十多年前借過一次道,就是程夢茵失蹤那一次。”
她抬頭與趙福生目光對視:
“那時我心急如焚,由當時我的一個令使替我找了個當地向導領路,此人確實提過這羊腸小道形似什,但名字是不是鷹嘴崖我就不知道了”
餘靈珠無奈道:
“我的記憶力不太好了,有時一”她說到這,頓了片刻,並不願意當著眾人的麵,將自己的短板處一五一十的說出來,便換了個話題:
“至於有沒有村落,我也記不太清了,但我隱約記得,這好像、好像有些一有些墳包子”話音一落,又猶豫了一下:
“本來我覺得是沒有村落,可這會兒聽人一說,又覺得好像是有村落一一我記得有墳,可如果有墳,那肯定就有人一一我又好像、好像進過這村子”
說完,她沉默了片刻,最終略有些失落的搖頭:
“我、我真的記不清了。”
這個既心狠手辣,又講情義的女人此時一掃先前與王之儀對峙時的強勢,略顯出幾分脆弱之態。趙福生猜測她記憶的認知混亂,興許是與她馭使的厲鬼法則有關。
餘靈珠的話令得這個事情撲朔迷離。
她看向了令使:
“你叫什名字?”
那令使心中害怕,聞言回道:
“回大人話,我叫苗有功。”
趙福生點頭:
“苗有功,我問你,你派遣出去的令使可有馭鬼者?”
苗有功搖頭:
“全是驅使的“白身’。”
“白身’是鎮魔司普通令使的行話。
趙福生再問:
“十人去了多久,回來可還全整?”
苗有功回道:
“十人去了約兩刻半鍾,”他解釋:“因雨勢太大,山路不太好走,扶持著去、扶持著回,但是全都回來了。”
趙福生又問:
“可有確認百祠頭的人身份?”
“確認了。”苗有功答:“不瞞趙大人,我也擔憂有鬼,但是令使們說不太像。”
鬼沒有七情六欲。
若是厲鬼,不可能與活人談笑風。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假設百祠是鬼域,這十名令使闖入厲鬼領域,因鬼物法則的緣故幹擾了人的認知,“蒙蔽’了幾人的記憶。
但這樣一來,如果十名令使能回來,就意味著趙福生等人也闖入了鬼域的範圍。
反正無論如何,百祠是一定要去的。
“我也擔憂令使受厲鬼法則蒙蔽,但我盤問過,他們思維清晰,目光明亮,不像受鬼迷惑的樣子一”說到此處,苗有功也不確定了,不安道:
“趙大人,我也帶了兩人過來,不如你盤問兩句,確認、確認,若是有問題,我就一”他話沒說完,但已經本能舉起手來,將五指並列作砍刀勢,顯然是情況不對便要殺人。
趙福生點頭:
“你讓人上前回話。”
話音一落,便有個臉色煞白如鬼的令使哆嗦著上前。
他渾身早被大雨濕透,先前苗有功講的話聽在他耳中,他不知是凍的還是怕的,嘴唇烏青,牙齒打顫,發出“喀喀’響聲。
“你去了百祠,看到了些什情景?”
這令使既怕自己是遇了鬼,又怕自己回答不好被苗有功處理,當即戰戰兢兢道:
“大人,百、百祠內正好在辦喪事,我們去時一”
他結結巴巴將經過說了一遍。
大約就是幾人順著路前行,結果走了片刻,發現前方有光,當時十人大驚失色。
荒郊野嶺的,又正是大雨滂沱,何故夜會有光呢?
此時百姓貧窮,入夜舍不得點燈,一般天不黑便早早歇下了。
一見燈火,幾人最初也是覺得自己遇了鬼。
可是幾人也不敢後退。
苗有功可不是吃素的。
馭鬼者脾氣暴躁,又是下雨的深夜,若是幾人因畏懼退回,沒有死於鬼禍,也定會死於苗有功手上。這樣一想,幾人硬著頭皮往前。
行走了數步,便聽到了聲音,有人說話有吹拉彈唱之音。
一聽響動,幾人立時心中大定。
在幾人認知中,若是鬼禍必定伴隨慘叫、殺戮與血腥。
但既然有人說話,又有吹拉彈唱之聲,便應該是活人。
幾人前行後,果然遠遠的看到一座村落,村落的一角點了火光,借著火光,眾人大概看清這村鎮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