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人頭,毫無征兆的出現在眼前。
百官一片嘩然。
“這、這是真的假的?!”
齊王的聲音有些發抖。
“自然是假的。”
王竣接過話來:“但不同於尋常的幻術和易容術,這顆人頭是真的,臉皮則是用‘畫皮之法’捏造出來的,和真人一般無二,斷然沒有人能夠分辨出來。”
“白袍,已死!”
穆逢春嘶啞的聲音回蕩在殿內:“放棄東部之後,我大盛三十萬兵馬二十日後就能夠在錢塘府把北涼主力困住,連同後續的糧道一起斷掉!”在這之後,還要保證北涼軍和洪都府失去通信。
“做好這兩點之後,把陳三石的人頭丟到錢塘府內,北涼軍自然人心惶惶,失了主心骨,離死也就不遠嘍。”
“穆老,妙計!”
齊王讚歎道。
所有人都知道陳三石在北涼將士心目中的地位和威望有多高,但有時候,單獨一個人威望過高,其實並不是什好事。
這個人活著的時候,或許能夠僅憑一己之力就支撐十萬虎狼之師。
但一旦這個人殞落,在經過短期的憤怒之後,軍心就會土崩瓦解。
“除此之外。”
穆逢春補充道:“九殿下那邊,能困則困,如果實在困不住,就直接舍棄春秋府的人馬,前往錢塘府。”
“就這做!”
秦王下達最終命令:“快去安排!”
洪都府外。
平叛軍,中軍大帳。
一封來自於京城的密信,被將士送入帳內。
“嘿,你們朝廷那個姓穆的,倒是個狠角色。”
道玄散人嘖嘖道:“這大片疆土說不要就不要,就要先把他們按死!”
“如此說來。”
淩雲說道:“我們還要在這,再堅持一段時間。”
“讓他們盡快吧。”
李鶴冷哼道:“軍中無糧,我看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無需擔心!”
道玄散人自信十足地說道:“八門金鎖困仙陣已經準備完畢,等到撤退的時候,我等隻需要列陣,循序撤退。”洪都府城內的守軍也餓著肚子,諒他們也不敢追上來。
“我們很快就能夠到雲州和大軍匯合。”隻要雲州的涼州主力一垮掉,陳三石僅憑手這點兒人,短時間內就不可能再翻起什浪花!“雲州。
自從數月之前北涼軍忽然調轉兵鋒,直奔雲州而來之後,連戰連捷,未嚐一敗,如今已經來到祁連山一帶,隻要再穿過最後一個關隘,前方就再也沒有任何阻礙,能夠直接殺到春秋府的側翼,把這二十萬兵馬全部殲滅,進而南下中原,直逼京城。
這次大戰。
倒也不是慶國戰鬥力薄弱。
而是他們本來就心不在焉。
攻打大盛北方是慶國新任皇帝主意,並不是背後宗門的命令,因此基本上沒有多少高境仙師,他們真正的目光一直盯著京城和邙山祖脈,奈何距離太過遙遠,也隻能靜觀其變。
“快!”
“別磨磨蹭蹭的!”
“”
汪直騎著黑風馬催促著隊伍前進的速度:“大帥和七千弟兄,還在洪都府麵拚命為我們爭取時間呢!”
事實上。
他們戰線推進的速度已經有些緩慢。
洪都府一個月前就糧草耗盡,不能再拖下去了。
“大人此次為盡快南下,簡直是在搏命。”
鄧豐焦灼不已,恨不得騎著青驄馬,自己一個人先殺到洪都府去助陣。
七千守二十萬!
而且對方還有四個紙麵上戰鬥力高於陳三石的主將和仙師,守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跡。
“後方糧道一定要穩定!”
“還有祁連山的東側一定要給我堵死!”
“葉將軍,前方地勢險要,可能會遭遇伏兵,你親自帶領八百騎兵前去勘探。”
“鄧將軍,雲州邊境還有幾座府城,都是些衛所兵,戰鬥力薄弱,你領八千人馬,在十日之內全部拿下來。”
“”
塵埃漫天的中軍位置,許文才坐在馬車上,一邊趕路,一邊有條不紊地處理著繁雜的軍務,緊密地安排著每一處的兵力部署,幾乎做到萬無一失。
他從卯時開始埋頭辦公,等到再抬起頭時,已然是黃昏時分,春末寒風拂過,不禁咳嗽起來。
“先生,先把藥吃了吧。”
齊成拿來瓷瓶。
許文才吃下一粒藥丸,然後說道:“小成子,前方有座縣城,我大軍今夜就在那休整,你且前去準備一下。
“好。”
齊成點頭,正要離去的時候,就看到趙康騎著快馬趕過來,神色緊張地喊道:“老許,出大事了!”
“出特娘的大事了!”
“小點兒聲!”
許文才斥道:“出什事兒了?
“大軍,大軍!”
趙康咽了口唾沫,指著前邊方向說道:“前方得來的消息,朝廷增派三十萬兵馬,兵分五路,正朝著我們而來!”
“多少?”
許文才沒有慌亂,隻是正色道:“消息可準確?正常來講,朝廷不可能再湊出這多兵馬來圍攻我們。”
“是督師府在各地的暗探,再加上十八路夜不收整理搜集來的,絕對不會出錯!”
趙康篤定地說道:“三十萬兵馬,薑元伯掛帥,另外還有諸多仙師,就剛才,我在天上看到的就有兩三個。”
如此重大噩耗傳來,很快就把北涼軍的各個將軍聚集過來。
當天夜,更加詳細的情報就送到。
輿圖之上,以朱紅標記為敵軍,墨色為北涼軍,此刻紅色已經把墨色包圍在內,正在進一步收縮。
“朝廷簡直是瘋了!”
汪直破口大罵:“竟然寧願放棄半壁江山,也要專門來對付我們!”
突然多出來三十萬大軍。
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穆逢春這個老不死的,真是夠狠的。”
榮灩秋鄙夷地說道:“想當年他還和師父在一起共事的時候,就最喜歡拿別人的妻兒老小做文章,尤其是喜歡玩栽贓陷害那一套,再不然就是拿部下的命去換城池,這次竟然是能說動朝廷,把整個東方和南方都舍棄了!”
“老許。”
範海淩緊張地問道:“我們肯定是不可能繼續往前推進了,否則的話一定會遭到重創的。”
“是啊。”
程位指著輿圖:“我們現在後路已斷,最好的辦法是立即調轉方向,改道前往錢塘府。”
“”
許文才拿著羽扇,沉默著沒有說話。
“那咱們小師弟呢?”
榮灩秋提醒道:“老二,你別忘了,洪都府斷糧有段日子,師弟他們現在就等著我們的援兵,要是轉道去錢塘府的話,豈不是就等於把師弟他們賣了?!”
“九妹,你看看清楚。”
程位無奈地說道:“不是我們不去,是去不了了,當下的情況,如果非要領著兵馬往前衝,就相當於一頭撞在南牆上,非但支援不了洪都府,反而有可能會全軍覆沒。”
“程將軍,說得對。”
許文才開口道:“我們也隻有先改道去錢塘府,試試看能不能先把自己保住,然後再把情況通知給大人,讓大人來做定奪。實在不行的話,也隻有讓大人他們從洪都府撤退了。”
從洪都府撤退,也就意味著此次南征宣告失敗。
這一次折騰下來,消耗兵馬錢糧無數,再想南征恐怕要等到三五年之後了。
“通知前軍!”
“改道朝東南方向開拔,前往錢塘府!”
“”
“咚!”
陳三石重重地將三尖兩刃刀倒插在城牆上,沒有再繼續修煉下去。
因為……
他也要節省體力。
不論是煉氣修士還是真力武者,都還做不到完全以靈氣支撐身體運轉。
所以最近幾日,更多時間都用來修煉《吞火決》,與此同時靜靜等候著雲州方麵的消息。
按照正常來算,趙無極的那隻海東青應該在昨天就回來才對,結果不知道為什到現在都沒動靜。
如此想著。
陳三石站起身,來到城牆角落,輕輕踢了踢像是死狗一樣躺在地上的趙無極,發問道:“戰報呢,送回來沒有?”
“大、大帥你說什……”
趙無極眼神恍惚地躺著,煞白的嘴唇發出微弱的聲音:“什報?”
“趙無極,給我滾起來!”
陳三石厲喝之下,趙無極渙散的瞳孔才重新恢複清明,他連忙拄著刀,費力地站起來,仔細回憶著說道:“不知道啊,那扁毛畜牲可能也餓得慌,不回來了。”
“”
這話純屬是在胡扯。
他們這一城池的人都在挨餓不假,唯獨海東青不會餓著,它們來來往往跋涉千乃至萬,都會自行捕獵。
隻是……
自從天水洲修士來到東勝神洲之後,天穹之上也不再是百分之百安全,不排除是發生什意外,或者遭到故意攔截。
“大帥……”
趙無極有氣無力地說道:“按照原本的約定,再有十天八天的,許文才他們是不是就該殺過來給咱們解圍了?”
“。”
陳三石沒有回話,而是回到原地駐足凝視著中原兵馬沉寂已久的大營。
“啾一—”
恰逢此時。
一聲鷹唳。
但回來的並不是趙無極的海東青,而是陳三石的青鳥,它的爪子下麵拎著一隻野兔,來到城牆上後丟在主人麵前。
最近這段時間。
反而是青鳥沒少往城抓獵物,雖然這點東西對於大軍來說無異於杯水車薪,但總歸是能在清湯寡水的大鍋麵加點葷腥。
青鳥跟著陳三石也有兩年多。
幾日前,終於突破成一階異獸,它能夠施展出來的法門和千尋類似,消耗體內的靈力來提升速度。
“你去吧。”
陳三石拍拍它:“去雲州,記得當心。”
青鳥點點頭,便展翅離去。
陳三石重新盤膝坐下,繼續修煉《吞火決》。
·……錢塘府。
““轟隆隆一一””“殺一一”高聳的城池內外,正在進行著血腥的搏殺。
還等人率領大軍轉防此地之後不久,朝廷的兵馬就趕到展開激烈的進攻。
短短二十日下來,北涼軍便損失慘重。
一場大戰從夜間持續到天亮,朝廷方麵才鳴金收兵。
“怎樣?!”
渾身是血的汪直,拖著陌刀來到中軍大帳內:“洪都府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
齊成搖著頭說道:“按理說五天前就該得到大帥的回信,結果到現在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聽聞此言。
賬內的將軍們心都是“咯”一聲。
“這、這……”
範海淩有些結巴地說道:“他該不會是出事了吧?”
“閉上你的烏鴉嘴!”
汪直斥:“再寫信,繼續寫!洪都府不可能出問題!”
嘴上這樣說。
但其實他們心都很清楚。
洪都府。
斷糧太久了!
朝廷突然調集大軍圍剿,導致原本的計劃亂套,洪都府內的守軍,成為徹徹底底的孤軍,就算把所有的戰馬殺光,隻怕是也支撐不住了!
還有最關鍵的一點、那就是曹嶸等四人加起來的實力,不比陳三石弱,否則的話,區區二十萬人,早就被師弟擊潰,哪還用拖到現在?
既然僵持這久,就說明白袍麵對他們,也感到非常棘手!
“大家別慌。”
許文才安撫道:“說不定是洪都府的海東青出現意外,再等等看,以前每次絕境,大人不也挺過來了嗎?”
“說得對。”
趙康附和道:“當年在明州,大人不過是化勁境界,不照樣從數萬大軍再加上玄象境界武將的手活下來了?”
眾人的擔憂這才減輕,但仍舊忐忑不安。
與此同時。
錢塘府上空。
青鳥飛躍千,終於帶著密信抵達目的地,就在它方向準備飛入城內的時候,雲層當中突然出現殺機。
“唳一—”
隻見一隻形狀怪異,還長著獠牙的怪鳥俯衝而來,爪牙之上,綻放著金屬質感的寒光,就要直接把海東青抓個頭破血流。
青鳥吃了一驚,急忙側身躲避,但即便如此也還是被“利刃”擦傷,片片羽毛淩亂飛濺,鮮血更是從傷口迅速外湧,好兔起鶻落之間,青鳥就已經調轉體內靈力,雙翼好似碧玉般熠熠生輝,速度陡然攀升數倍,眨眼之間就飛出上百丈的距離,把怪鳥遠遠甩在身後。
“唳!”
怪鳥一擊未能得逞,再想追卻是完全跟不上。
“啾——”
青鳥回頭朝它投出一個怨恨的眼神,然後就化作一抹流光,好似流星一般消失在遠方的夜幕當中。
幾個呼吸之後。
以王竣為首,數名修士趕來。
“如何?!”
“寒鐵鳥沒有獵殺成功?”
“我看那海東青似乎已經是一階妖獸。”
“無妨。”
怪鳥落在王竣手臂上,他與之溝通過後,便開口道:“應該是跑了,隻要信不送進城就好。”
洪都府。
青青園中葵,朝露待日晞。
天將明未明。
陳三石好似石化般,坐在霧氣當中,靈根不斷汲取著靈珠當中的靈氣,經過複雜的大周天運轉之後,靈氣盡數被煉化為法力,儲存在丹田之內。
隨著時間的推移,法力愈發殷實,直到在丹田之內凝聚出第五縷霧氣。
【功法:吞火決。煉氣五層】
【進度:0/1200】
突破!
武道進入真力境,靈根提升到中品之後,此消彼長之下,倒是顯得《吞火決》突飛猛進。
“呼——”
陳三石緩緩睜開雙眼,吐出一口濁氣。
東方紅日升起,刺破彌漫的霧氣。
“啾一—”
鷹唳響起。
陳三石抬起手臂接住青鳥,看到戰報原封不動地綁在腿上,並沒有送到錢塘府內,而且青鳥還受了不輕的傷。
“啾!”
青鳥用翅膀指著錢塘府的方向,鳴叫個不停,聲音當中有憤怒也有委屈。
“我知道,你歇著吧,我會給你報仇的。”
陳三石對於發生什情況,已經心有數。
兩日前。
遠在玉陸州的四師兄,和督師府在各地的暗探送來情報,告知他朝廷放棄東部南部全境,調遣三十萬兵馬北上雲州。
他估計許文才等人,應該已經被困在錢塘府一帶。
雙方的通信也被人故意切斷。
不知道為何要這做。
因為陳三石的情報來源不止一個,光是督師府的探子就遍布各個州府,總是會有情報順利送過來。
非要專門切斷他和錢塘府的聯係,其中必有蹊蹺。
“大帥……”
趙無極扶著牆走過來,有氣無力地說道:“怎樣!是不是許文才他們帶兵打過來了?!”
“他們不會來了。”
陳三石沒有隱瞞。
聽聞此言,趙無極等人俱是神色一凜。
“那、那我們豈不是成孤軍了?”
“他們怎樣?難不成全軍覆沒了?”
“……”
陳三石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道:“準備好與我出城破敵。”
他不知道朝廷為什單獨切斷錢塘府的通信,但清楚絕對不能再繼續坐等下去,必須要殺到錢塘府去才行。
攻守之勢易形。
不再是十五萬人前來支援七千人。
而是七千人,前去解救十五萬人!
此時此刻。
不論是平叛軍還是洪澤營,都已經來到極限,隻需要一個契機,七千人,未必不能大破二十萬人!
錢塘府。
“轟隆隆一一”
巨石如山。
箭矢如雨。
火光衝天。
狼煙遍地。
在朝廷三十萬大軍日夜不停息的洶湧攻勢之下,北涼軍一日比一日的損失慘重,折損兵馬已經逾萬人。
又是長達三個時辰的鏖戰。
直到黃昏時分,朝廷才鳴金收兵。
錢塘府的城牆之上,滿目瘡痍。
“噗!”
二師兄程位支撐不住,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老二!”
汪直連忙上前攙扶,嘴不忘記貶損幾句:“都特娘是練槍的,你和小師弟,怎差距這大!”
“”
程位沒有理睬,隻是下去休息。
其餘將士們的開始各司其事,修繕城牆、搬運屍體、打掃戰場……
“許先生。”
葉鳳修微微抬眸道:“我們情況如何?”
“守上半年不成問題!”
許文才搖頭歎息道:“我還是擔心大人那邊的情況。”
“是啊。”
榮灩秋命將士端著銅盆,清洗著玉手上的血汙:“既然信送不出去,不然就讓我挑幾個人一起突圍出去,親自過去看看吧。”
“在下也想。”
許文才說道:“可是守在城內,尚且要靠著魏玄將軍夫妻二人來勉強支撐,出去再多人也不過是白白送死罷了。為今之計,也隻有再等等看,約定時間一過,我們又沒到,想必大人會自行想辦法突圍的。”
“咚咚咚!”
正說話間,戰鼓再次響起。
“這快又來?!”
汪直怒目圓睜,重新提起陌刀便是飛簷走壁,回到城牆之上。
然而。
敵方大軍並沒有再次來襲。
戰鼓響起隻是因為一名修士飛到城牆上方。
““咻咻咻一—”
弓弩手齊齊發射。
箭矢好像瓢潑大雨般落在王俊的身上,但是盡數都被一層金色的屏障格擋在外。
“王竣!”
魏玄自然認得對方。
不久之前的官渡之戰,雙方還是同生共死的戰友。
“王竣道友,你要來送死?”
宋桂芝說著,碧玉般的長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手中,就要對天上的修士出手。
“兩位且慢!”
王竣示意對方停手,解釋道:“在下此番前來並沒有敵意。”
“那你想幹什?”
汪直不耐煩地說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實不相瞞,在下是來勸降的。”
王竣心平氣和地說道:“你們北涼軍的糧草被斷,最多也就再支撐幾個月,城外更是有三十萬大軍團團圍住,敗局已定,不如早早開城投降,免得生靈塗炭!”
“笑話!”
魏玄冷笑道:“老夫當年在漢陽城,一守就是三十年,腦子就從來沒有過‘投降’兩個字!”
“說的好!”
汪直罵道:“你自己都說了,我們城內的糧草還能支撐數月,再加上十幾萬大軍,不到最後一刻,爾豈敢口出狂言,妄斷勝負?!”
“最後一刻?”
王竣等候已久,順勢說道:“看來你們信心十足,在等什?等陳三石來救你們?那我大可以告訴你們,不用等了。”你們猜猜。
“洪都府為什遲遲沒有給你們回信?”
眾人麵色一沉。
宋桂芝反應迅速:“,王竣道友,你才來凡俗多久,怎也學會逞口舌之能,想用這種低劣的手段動搖我等軍心?”
“不信?”那諸位請看……
“這是什!”
隻見王竣從身後,提出一顆血淋淋人頭,隨手丟下,砸在眾人的麵前,咕嚕嚕滾了數圈之後才停下。
汪直嗤之以鼻:“狗日的,你當老子是嚇大的,這是拿誰的人頭來糊弄人呢,我看看……”
他定睛看去,五官頓時僵住。
那間。
全場死寂!
不對。
應該說。
仿佛此方天地的光陰,在某個大能操控下,定格在某個瞬間,一切都變得死氣沉沉,寂靜無聲。
他們……
看到了什?
這顆人頭的臉,為什如此熟悉?
陳三石!
不是別人。
就是十五萬大軍的統帥,整個北境的北涼王,他們的師弟、將軍、朋友、親人……
陳三石!
“操你祖宗。”
最終,還是汪直率先開口,不屑地冷笑:“糊弄誰呢?隨便弄顆人頭,施個易容術,就能唬住老子?!”
他說著捧起人頭,不斷用袍子擦拭著這張臉,似乎想要將其擦成另外一副模樣。
可無論怎折騰,擺在麵前的都還是那張熟悉的麵孔。
“老魏!”
“你看看,這是不是天水洲的什幻術?!”
“應該不是。”
魏玄如實說道。
低境界修士的幻術都有時效性,對方沒必要用這拙劣的手段。
“”
聽到這話,汪直忽然間像是骨頭散架般癱倒在地。
“師弟……”
“大人!”
“大帥!”
“師父!”
“”
陷入死寂良久的城牆之上,猛然爆發開來。
榮灩秋、葉鳳修等人都是眼眶充血,在愕然、悲慟、憤怒等等的情緒疊加之下,身子都有些發抖。
尤其是北涼軍的將士們,看到這一幕後,隻覺得內心有什東西崩塌。
“陳三石很厲害。”
空中,王竣平靜地說道:“領著區區七千人,就擋住春秋府的反撲數月,要知道,淩雲、李鶴他們,單純論境界都還要強於陳三石。”但人力終究有極限。
“在超過極限之後就會死,誰也不例外。”尤其是陳三石,在城內斷糧之後,竟然當眾把自己所有的辟穀丹全部燒掉,連最基本的體力都無法保證,被鎮南王四人合力斬殺,也是在所難免。“當眾把辟穀丹燒掉……
這是以身作則,表示和將士們共同進退!
確實是陳三石會做出來的事情。”陳三石死後,你們就再也沒有人能頂在前麵,等到鎮南王曹嶸和李鶴道友等人趕來之後,不論你們抵抗或者不抵抗,城破都是必然的。
“所以我才說,你們的堅持沒有意義。”
王竣繼續說道:“當初在官渡,在下好歹也算跟各位有過一些交情,實在是不忍心看著各位白白送死,快快開城投降吧。”
“雜種,受死一一”
汪直連同其餘的師兄弟們,幾乎是同時拿起兵器,帶著無窮的怒意和滔天的殺氣,就要先把麵前之人宰殺再說。
王竣早有準備,當即禦劍逃離此地,隻留下一句響徹天地的喊話。
“白袍已死!
“爾等開城投降,免受一死!!!”
“……”
許文才在齊成的攙扶下登上城牆,在看到這一幕後,整個人仰麵向後倒去,幸虧弟子及時拉住,才沒有直接從城牆上摔下去。
“先生!”
齊成連忙說道:“節哀,節哀啊!”
“混賬,我節什哀?!”
許文才一巴掌打在對方腦門上:“假的,是假的!快,告訴底下的人不要慌亂,人頭是易容術易容出來的而已!”
齊成這才反應過來。
這種時候就算是真的,也不能承認。
否則的話城內不用幾日就會大亂。
齊成下去安撫軍心。
許文才等人則是用白布把首級包裹上,回到中軍大帳。
“師父!”
“師父啊!”
蘇燦、於繼於烈師兄弟三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都、都怪我們……”
汪直“當”一聲丟掉兵器:“都怪我們戰線前推的太慢,錯過支援洪都府的時間……”
“大帥。”
鄧豐也跪倒在白布前:“你和末將的約定,尚未實現。”
“我早就說過……”
二師兄程位蹲坐在地上:“這筆買賣不劃算,南征之事不該如此草率,應該徐徐圖之!”
“大帥,大帥你不能走啊!”
範海淩痛哭流涕。
他才反叛沒幾日。
怎白袍就死了?!
這不是要他的命嗎!
孫不器默默地掀開白布,為姐夫合上眼睛。
在一片頹喪當中,許文才出口斥責道:“你們哭哭啼啼的做什?!許某昨夜觀天象,還看到北方有紫微星正盛!我們未必就到了絕境!”
“老許……”
汪直說道:“你的意思,還是說這顆人頭是假的?”
“我……”
許文才本想肯定,但最終還是如實說道:“我也不知,但、但是難道是真的,我等就開城投降不成?!”
“投個屁!”汪直高聲道:“我十五年前就是個死人,是師弟給了我第二條命,他若是真死了我也是時候把這條命還回去了!”
“師父走了,是師弟挺身而出,擋在我們這些師兄師姐的身前。”
榮灩秋自嘲地冷笑了下,而後語氣怨毒地說道:“就算這次北涼軍連同督師府全軍覆沒,老娘也要多拉幾個朝廷的走狗當墊背。”
“好!既然如此,那還有什可說的?!”
許文才主持大局道:“兩手準備!”如果,大人真遭遇不測,當務之急是把大人的家眷安置妥當,想辦法聯係上大人家中的兩位女仙師,先讓她們帶著兩位夫人和少爺小姐離開涼州再說。
“然後是我們。”城內尚且糧草充足,最少也能守上兩個月,如果兩個月後,還是沒有大人的消息,那就說明真的。
……
“到時候,我們再和敵軍一決生死也不遲!”所以諸位將軍,還請務必各司其職到最後一刻!”…
洪都府。
陳三石來到大鍋前,抓起煮熟的草根樹皮,當著眾人的麵吃下,然後才回到城牆上繼續靜坐,哪怕是他,也有些虛弱。
城的戰馬早就殺光吃光,最近十幾日,弟兄們已經開始用亂七八糟,所有能吃的果腹,幾乎來到最後的極限。
“大帥……”
趙無極拄著刀走過來:“撐不住了,我能不能吃自己一塊肉?”
“轟隆”
說話間。
城牆不遠處站崗的將士忽然“轟隆”倒地,赫然是餓得昏死過去。
“大帥。”
趙無極靠在城牆上:“上次你說出城破敵,什時候破?弟兄們真的要撐不住了……”
“再等等。”
陳三石閉目養氣。
他在等,等待決勝契機的來臨。
“大帥!”
“糧食!”
“城牆下邊,突然多了好多糧食!”
“。”
馮庸來到城牆上匯報,虛弱的聲音當中帶著明顯的激動。
“糧食?”
陳三石起身。
隻見城牆下,一夜之間竟然是堆積出一座小山般的糧食,有野菜、有粟米、有穀糠、也有少量的大米和現成的幹糧。
此時此刻。
正有一名顫顫巍巍地老頭拄著拐杖,在小孫女的攙扶下,往地上放了一些做好的窩頭。
“鄉親。”
陳三石輕輕跳下城牆:“你們這是?”
“誒喲,王爺!”
老頭兒嚇了一跳,然後連忙放下拐杖就要跪,被白袍一把拉住:“老伯,不必跪嗎,這些糧食都是你們送來的?”
要知道。
洪都府一直在鬧饑荒。
尤其是最近幾年連年征戰,征糧一次比一次多,像洪都府這種土地並不肥沃的地方,早就家家幹淨,百姓自己都吃了上頓沒下頓,再窮些的地方,甚至每天都有人餓死。
再這樣下去。
就要到易子相食的地步!
可即便這種情況下,竟然還會有百姓給他們送吃的。
“王爺,北涼軍,是好人!”
老叟極為感慨地說道:“老朽今年八十二了,打仗的事情見的多了,可還從來沒有見過跟王爺一樣,進城之後先鏟靈禾,再殺貪官,最後連一粒糧食都不管我們征收!”
“是啊,天底下,哪有這樣好的軍爺!”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附近,他們都麵黃肌瘦,衣衫打著補丁。
“就昨個,有位軍爺餓得抱著泥巴啃,也沒有搶我們家的糧食。”
“”
“諸位鄉親。”
陳三石說道:“你們自己也沒東西吃,還是……
……”
“王爺!”
“可不能這樣說!”
“這些糧食你務必要收下!”
“要是讓外麵的人打回來了,他們肯定要在田重新種毒草!”
“對,我們是為了我們自己!”
“隻要王爺能堅持住,我們最多就是餓一陣子,可你們要是垮了,我們就要餓一輩子了!”
“王爺,把糧食收下吧!”
“”
人群當中有人帶頭,然後就像是風吹稻田般跪倒一地。
“王爺不收下,我們就不起來!”
“”
“好,我替弟兄們,謝過諸位鄉親!”
陳三石高高抱拳:“我陳三石在此承諾,倘若真能活著離開此城,等到再回來時,免除洪都府三年賦稅!”趙無極!
“把這些糧食收好,給弟兄們……造飯!”
此時此刻。
雙方都緊繃到極致。
這突然多出的糧食,很有可能會成為決定勝負的關鍵!
平叛軍,中軍大帳。
“王爺!”
“有個百總領著手底下的人跑了!”
“王爺,有人鬧事,說要是再不撤退,他、他們就要投敵。”
“後軍有不少弟兄餓得昏過去,然後直接……
直接被其餘人分著吃了。”
“”
越來越多的亂象開始發生。
在糧草短缺的情況下,平叛軍來到最後的極限。
“曹兄。”
道玄散人說道:“差不多了,再不撤退的話,我們就要垮了。”
“”
曹嶸眯著眼睛,沒有說話。
“確實該撤了。”
淩雲說道:“錢塘府已經被包圍許久,心來到極限,隻要我們再趕過去,就更加能坐實陳三石之死,必定馬到成功!”
“淩雲道友說的沒錯。”
道玄散人說道:“現在是撤退的最好時機,而且不光是咱們底下的人餓著,城的北涼軍也早就餓得頭昏眼花,斷然是不會有任何力氣追出來的,和死了沒有什區別。”
“陳三石呢?”
李鶴稍稍有些擔心:“僅憑我們四人聯手,隻怕是已經沒有辦法將其穩穩壓製。”
“李道友,你莫非忘了還有在下?”
道玄散人捋著胡須,頗有些驕傲地說道:“八門金鎖困仙陣已經準備就緒,隻要那陳三石真敢追出來,就是他的死期!總之,我們隻需要安安穩穩地撤出此地,就相當於大勝!”
“撤軍。”
鎮南王曹嶸拿定主意:“把儲備的最後一頓糧食全部分給他們吃了,然後全軍撤退!”
洪都府內。
百姓的糧食不多。
短短幾日,就再次消耗幹淨。
這回是真的百姓手也沒有餘糧了。
如果後續再拖延下去,就是全城人一起餓著,直到餓死為止。
“大帥!”
莊毅等人即便身經百戰,此刻也有些發虛。
“大帥能不能說實話。”
“老許他們……”
“是不是來不成了。”
“我們是不是要死在這了?”
“”
就在六千餘將士來到最後關頭之時。
馮庸一瘸一拐地來到城牆之上:“大帥!撤了!城外的平叛軍撤了!”
聽聞此言。
全體弟兄,都長長地鬆了口氣。
敵軍一撤。
就意味著他們能夠返回北涼,途中也能找些吃的,好賴不用在這活活餓死了。
“全軍!
“追殺!”
然而!
就在此時。
陳三石洪亮的聲音,卻像是大呂洪鍾般響徹在每個人的腦海中。
追殺!
大帥在說什?!
好不容易熬到敵軍撤退,非但不趁機跟著撤退,反而要追殺對方?!
他們隻有六千多人。
敵軍。
尚且有二十萬!
“實話告訴你們!”我們有十五萬弟兄,就在千之外的錢塘府內等著我們!
“但現在撤退,就等於拋棄十五萬弟兄!我等還有何顏麵,麵對北涼父老!”還是那句話!
“本王,可曾敗過?!”
不曾!
眾人毫不懷疑!
“當初在官渡,同樣是麵臨斷糧,和眼下的情況何其相似?!最後西齊數十萬大軍,不照樣土崩瓦解?!”現在,也是一樣!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我們有城內百姓幫忙,直到昨天還有飯吃!
“可他們呢?早就如同風中殘燭!”隻要弟兄們隨我一起殺出去!
“二十萬大軍,頃刻間就會崩潰!”這不僅僅是一場小勝!
“隻要我們殺出去,整座天下,就都是我們北涼的!”是要打下整座江山,建功立業,還是如同鼠輩一樣逃回北涼,諸位弟兄,自行斟酌吧!“””
徐斌率先站起:“大人,我們先前也是餓的有些糊塗!”
“我們跟著你南征北戰這多年,何曾懼怕過?!”
“對!”
“大帥,你不能罵人,我等北涼男兒,豈是鼠輩!”
“原來大帥一直在拖到今日,也是在等待戰機!”
在他們的記憶中。
每次大帥做出最後動員的時候,也就是決勝負,大破敵軍之時!
今日,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你們還在等什!!!”
陳三石聲如雷震:“出城,殺敵!”
……
城外。
二十萬平叛軍在吃掉僅剩的備用糧食之後,就開始陸陸續續開拔撤退。
洪都府側翼,通往錢塘府的地方。
名為一一雀鼠穀!
曹嶸等四人站在飛舟之上,淩空而立,俯瞰著腳下的部隊撤退。
也就在這時。
一名修士慌張前來匯報:“幾位,大事不好,洪都府的人還活著!陳三石領著手底下的幾千人,追出來了!”
“追出來?”
李鶴冷哼道:“正愁拿他沒辦法,竟然敢追出來送死!”
六千人追二十萬,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嗡!”
曹嶸提起那柄無鋒闊刀,煞氣真力層層翻湧。
“此僚在我的眼中,已然是一具死屍!”
道玄散人神色有些興奮,籌備數月的大陣,終於能夠派上用場:“我這就下去列陣,‘八門金鎖困仙陣’陣成之後,就是白袍葬身之時!”列陣一,
“咚咚咚”雷震般的戰鼓響起。
二十萬大軍開始排列軍陣。
他們的行走之間,暗合著九宮八卦,大羅萬象,天地之間,陣陣的玄妙之力開始凝聚,竟然是引得雀鼠穀內飛沙走石,狂風大作!
正在衝鋒的洪澤營將士,看著前方的軍陣,都有些恍惚。
這方天地之間!
還是頭一次。
有除去白袍之外的第二個人,能用出真正的天書陣法。
“大帥?”
“這可如何是好?!”
趙無極咽了口唾沫。
他們就算是也布置大陣,僅僅六千的人數,也不夠用!
“軍陣?!”
然而。
在洪澤營的最前方,一馬當先的陳三石卻是冷笑:“他們懂個什軍陣?!本王一人,即可破之!”
八門金鎖困仙陣是厲害。
可是不要忘記一個所有兵家才入門時就明白的道理。
那就是……
再厲害的陣法。
也能用得出來!
能不潰敗才行!
否則就算是能殺大羅金仙的天陣,也不過是中看不中用的紙老虎!
而眼前的平叛軍,各個方麵早就來的極限,本身就處在崩潰的邊緣!
正是貨真價實的紙老虎。
對方是紙老虎!
而陳三石。
是玩火的!
紙虎雖巨,火苗再小,也可焚之!
隻見!
在萬軍從中。
陳三石脫穎而出,一騎當先,直接朝著八門金鎖困仙陣衝去!
金弓銀彈悄然出現。
弓弦之聲響起。
一條火龍騰空而出,直接將十數人吞噬殆盡。
趁此機會。
陳三石也闖入陣中。
他赤手空拳,雙手一把就將一名玄象大將連同其胯下瘦弱的戰馬死死抓住,而後騰空而起,來到雀鼠穀上空,二十萬人清晰可見的位置。
“轟!”
烈焰滾滾之下。
直接把玄象大將和戰馬燒成焦炭。
而後。
陳三石一口扯下戰馬黑乎乎的血肉,當著二十萬人的麵,咀嚼入腹,整個人如同妖魔降世!
他再看地麵上的大軍,就好像邪魔看到新鮮的血食。
“二十萬軍糧在這!”
“弟兄們,隨我一起!”
“殺敵!”
“啖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