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榮絞盡腦汁地琢磨,白袍會如何讓這把火從他們水師大軍內部點燃的時候,一個麵生的將領,當著他的麵,在甲板上點燃火焰。
火焰在觸碰到銀針後,又陡然化作赤紅色。
“嗡!”
那間。
周榮隻覺得腦海嗡鳴,眼前的畫麵隨之定格下來。
整場赤壁之戰所發生的一切,開始走馬觀花般在腦海中湧現。
從兩軍第一次交鋒,對方使出大陣龍王祭,逼得大船無法前進,不得不鐵索連環,然後,又配合司馬曜來了一出詐降的苦肉計放鬆自己警惕,實際目則是直奔扶餘府燒掉糧草,然後再兵出子午穀佯攻京城,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在放手一搏,而且輸了。
但實際上從頭到尾,陳三石都隻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想盡一切辦法,把莽山府的賊寇調到朝廷大軍之內,從禦水大陣內部點燃這把火。
沒有需求。
就創造需求!
船隻分散不好燒光,就翻江倒海,逼你鐵索連環;兵力充足,就燒掉糧草,逼得你必須從莽山府調糧。這一環環相扣。
看起來複雜,但其實又都是必然!
因為……
周榮不得不按照白袍指定好的路走下去。
就比如船隻不鐵索連環,根本就打不過,不調撥糧草,就根本無法追擊!
他就像是耕田的老牛,被人牽著鼻子往前走。
四渡洪澤!
周榮自然知道讓白袍名揚天下的明州之戰。
在他看來。
不論是後來大勢所趨的千軍萬馬避白袍、虎牢關外神勇闖陣的三千大破十萬,還是孤注一擲的封狼居胥,亦或者是絕境反擊的官渡之戰、啖肉殺敵的苦守洪都府、再到涼王入陣曲的錢塘府摘麵具……這些一樁樁一件件,看起來聲勢浩大,擊敗的兵馬也越來越多。
但在他個人看來,四渡洪澤才是白袍真正的得意之筆。
這次赤壁雖然也比不上!
但其中,卻又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因為做到了……
指揮敵人!
讓你鐵索連環就鐵索連環,讓你調糧草就調糧草,完全就是在指揮他們!
嗡鳴聲音更加劇烈。
周榮幾乎聽不到周圍的其他動靜,隻看見齊王無聲咆哮著什,然後就有大批的將士朝著那名手持鋼叉的放火小將撲去。
梁山!
這人是莽山府都指揮使司的副都指揮使,在朝廷登記的名字好像叫張濤。
他們……
是什時候和白袍勾結上的?!
梁山和涼州。
一個在大盛朝的最北,一個在最南。
任憑是誰來也想不到,他們之間還會有聯係。
棋差一招……
滿盤皆輸!
“少爺!少爺你不要緊吧?!”
老奴急忙上前攙扶,又敲打他的各個竅穴。
周榮才終於漸漸恢複到正常的世界當中。
“拿下!”
“把他拿下!”
齊王暴怒地嘶吼著。
一名又一名的將士朝著放火之人撲去,然而那名年輕將軍隻是舞動著手中的三叉戟,法力流轉間好似有吞天海獸呼嘯而過,膽敢靠近之人盡數頭顱炸裂,紅白之物飛濺而死。
“賊子,本王跟你拚了!”
齊王當下也是玄象境界,他隨手撿起一柄長刀殺了上去,但交手不過五個回合,就被格開兵刃,一腳踹在心窩處,噴出口鮮血後便倒飛出去。
他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指著小將,怒不可遏地咆哮道:“張濤!朝廷才封你為鎮國將軍,前途無量,何故要跟著叛逆行大逆不道之事!”
“小爺我叫張順!”
張順怒目而視,斥道:“若使鄱陽稅減幾分,朝廷何至於今日之禍!”
“張順,鄱陽………”
齊王恍然大悟道:“你也是陳獵戶的鄉黨?!”
“少廢話,拿命來!”
張順說著,手持三叉戟就要直取性命。
“鏗”
關鍵時刻。
劍光閃起。
周榮手中的劍光好似蓮花綻放。
張順一邊招架,一邊高聲道:“周榮,敗局已定,還不受降?!”
“賊子!”
周榮沒有回答,隻是施展出來的劍招殺氣愈發淩厲。
也就在打鬥間,赤紅色的火焰在甲板上迅速蔓延。
“小爺不陪你們玩了!”
張順猛地刺出三叉戟,每道鋼刃之上都凝聚出一道水龍卷漩渦,遠遠看起來就像是洪水所化的三首蟒蛇,幾乎防無可防。
周榮踉蹌著後退數步。
趁此機會,張順一個猛子跳下“飛雲”樓船,穿過禦水大陣的水牆,沒入到東瀚湖的湖水當中,眨眼就消失不見。
一切發生的過於突然。
看似廝殺激烈,但其實也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但赤紅色的火焰已經覆蓋大半個甲板,且還在迅速擴散“禦水大陣,禦水大陣!!!”
齊王高呼著。
這是最後的機會。
禦水大陣有著對內的自動防禦措施。
而且他們親自試驗過。
哪怕是煉氣圓滿修士的火係法術,也會被蘊含著靈力的禦水大陣輕而易舉的熄滅。
“嗡!”
大陣察覺到內部遭到破壞,陣盤開始自行瘋狂轉動,啟動防禦手段,在二階水牆上凝聚出一道道巨浪朝著甲板上拍來。
然而……
卻無濟於事!
“”
所有攜帶著靈力的湖水,在觸碰到大麵積異火的瞬間就在炙肉般的“”聲中被蒸發殆盡,化作青煙彌漫開來,非但沒能撲滅火焰,反而讓甲板上的空氣溫度不斷提高。
要知道。
二階陣法。
從理論上來講,是能夠對付築基修士的火焰的,但此時麵對赤紅色的異火,竟然是毫無作用!“這、這是什火!”
距離火焰還有數丈遠,但齊王已經能夠感覺到肌膚的灼痛。
不光是中軍大船。
幾乎是同一時間。
異火……
四起!
每一艘“飛雲”“蓋海”之上,都有來自梁山的將士點火。
東瀚湖湖麵之上,赤紅色的火龍接連不斷地騰空而起,將方圓數百的漆黑夜晚,都映照成血紅色的地獄場景。
禦水大陣不斷凝聚著洪水滅火,做著無用功的同時,異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吞噬著一艘艘的巨型戰船,在再也無法阻擋的火勢之下,二階陣法形成的水牆不斷蒸發變薄,直到陣法核心遭到破壞,便徹底崩潰,而後整艘船都陷入到熊熊火光當中。
“撤!”
“撤退!”
“分散撤退!”
齊王還在拚命地嚐試挽回局麵。
可惜同樣是徒勞。
戰船與戰船之間,早就進行鐵索連環,若是單獨一兩艘船起火或許還來得及分隔,但現在八麵起火,哪還有時間斬斷鐵鏈?
更何況,東瀚湖上,在刮東風!
在失去禦水大陣的保護後。
齊王等人迎麵承受著狂暴的東風,才切身地體會到“八門巽風森骨陣”的真正威能。
所謂森骨……
是指八門巽風,能把人的皮肉吹掉,隻剩下森森白骨!
一道道巽風吹來,就像是一把把刀子從身上劃過。
齊王不得不強撐著傷勢再次運用護體罡氣,隻覺得像是有甲士遁形藏匿在暴風中,拿著刀劍朝他揮砍。在他的旁邊。
已經有一名陣卒的身上被東風硬生生“刮”出傷口,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直到渾身鮮血淋漓,再也抓不住木樁,形同斷線風箏般飛向遠處,不知道落在混亂戰場中的何處。
失去陣法防禦。
就連“飛雲”樓船也不再固若金湯,船體開始出現大量的破碎缺口,船帆好像利刃切割過般變得襤褸不堪,再也無法前進半寸。
其餘蒙衝鬥艦、走舸小船之類的中小型戰船,更是不少將士當場被吹到到虛空中,或墜入湖底,或砸進火海……
至於戰船本身,更是有不少直接在暴風的席卷下掀飛起來,又被一道道鐵索連環拉扯住,就這樣在半空中懸浮激蕩,形同放風箏般。
八門巽風森骨陣的殺傷力,在此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然而……
如此可怕的威能卻隻是輔助作用。
這場東風,是為異火而生!
在東風的倒灌下。
江南水師大軍,一艘船起火就會牽連數艘船,就像是可怕的瘟疫在隨著狂風遏製不住地蔓延,東瀚湖麵從四處起火,眨眼之間徹底變成……
一片火海!
赤紅色的火海!
“殿下!”
“周總督!”
三師兄聶遠縱身跳回到中軍大船之上:“快撤啊!”
“撤,這就撤!”
齊王單手舉在頭頂破風,跟隨著聶遠離開甲板,跳到係在大船後的備用走舸小船,一刀斬斷繩索,同時大喊道:“周總督,你還不撤嗎?!”
火光中,周榮提著帥劍,凝視著遠處湖麵上還在和淩家眾人鏖戰的白袍,一動不動。
“少爺!快走!快走啊!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老奴和幾名將士連拉帶扯,才把他從中軍大船上拽走,乘坐上另外一艘小船撤退。
就在他們下船的同時,整艘中軍大船也被異火吞沒過半,所有接觸到的部位不論是木材還是陣旗,頃刻間就化作灰燼。
失去平衡的大船向後仰起,攜帶著異火開始迅速沉沒,船上絕大部分的將士都來不及逃脫,隻能隨之在哀嚎聲當中付之一炬。
如此情景,還在不斷重複。
四十萬江南水師大軍,兵敗如山倒!
遠處湖麵。
淩家眾人和白袍又是一次交手。
灼熱的真力轟擊下,淩靈手臂已然失去知覺,輕盈的身體倒飛出百丈之外,重重地撞擊在一艘海鶻船頭部的鐵角尖刺上,將整艘船撞得分崩離析的同時,她也朝著湖水中嘔出鮮血,再去抬劍之時,才看到自己手臂早已變成焦炭……
淩家其餘六人,也都身負重傷。
與此同時。
他們也發覺後方突然之間燃燒起來的熊熊烈焰。
沒有人……
能來幫他們了!
“從此以後,輿圖上再也沒有東瀚湖。”
淩家眾人的腦海中,不斷回蕩著盞茶之前,白袍這句平靜到像是在陳述已經發生過的事情的話語。湖……
在迅速幹涸!
“轟隆隆”
東風狂暴。
異火焚天!
一艘又一艘的戰船在赤紅色火焰的包裹下沉沒,百餘艘“飛雲”、“蓋海”樓船不複存在,徹徹底底一點燃江河!
異火。
隻會燃盡,不會熄滅。
隻要有足夠的燃料,即便在水中也能繼續燃燒下去。
戰船的木材是燃料,戰船上的“人”也是燃料!
江南水師。
有四十萬薪柴!
在這蕭瑟冬夜,赤壁東側,湖泊之內,出現一幅驚世奇觀。
一艘艘戰船燃燒掉部分後失去平衡,開始向下沉沒,在墜入湖底的過程中還在繼續燃燒,可怖的溫度不斷加熱蒸發著湖水,整片東瀚湖,就像是一口巨大的鍋,在燒沸水的鐵鍋。
在“八門巽風森骨陣”的作用下,火焰四處飛濺,江南水師的將士們隻要沾上,就再也無法逃脫,要自斷肢體,要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異火吞噬身體。
慌亂中。
哪有人想得到自斷肢體,絕大部分人都在極度的恐懼當中投入湖水當中,一個又一個,像是紅色的鯉魚,又像是一朵朵綻放的火焰蓮花。
四十萬將士。
就是……
四十萬多火焰蓮花,在五百的東瀚湖水當中盛大綻放,構成一副殘忍而又絕美的戰爭畫卷!湖麵不再有風浪,而是滾滾沸騰起來。
即便是沒有沾染異火,若是不慎跌入到湖水當中,也會在頃刻之間煮熟。
冬夜湖泊,烈焰燃燒的劈啪聲,痛苦掙紮的哀嚎聲,重物落水的擊打聲,兵器甲胄的碰撞聲,可謂是人間煉獄。
就在岸邊的高山之上,一名恰好雲遊到此的居士站在懸崖邊緣,目睹此情此景,當即命令書童取出紙墨筆硯,開始提筆潑墨,若幹年後,一幅《赤壁觀火圖》流傳於世。
“大師姐!”
“我、我們好像走不掉了!”
熊熊火光當中,淩家眾人踩在滾燙的水麵上,知道不可能再有人來幫他們,已經意識到他們接下來要麵臨什。
“天亡我淩家!!!”
四叔淩洽仰天高呼。
他們從天水洲來到東勝神洲,本以為不會有任何壓力就能夠拔得頭籌。
誰曾想……
舉族之力。
競然是被一個本該受到他們克製的火行武者擋下。
“諸位同族,何故沮喪?!”
狼狽不堪的大師姐淩靈,用焦黑的手臂舉起長劍,雙瞳當中的冰冷殺意絲毫不減:“既然無路可退,何不殊死一搏!
“老祖尚在,族內還有後生。
“隻要誅殺此僚,穩居祖脈,我淩家仍舊可以發展壯大!”
他們死局已定。
可是………
絕對不能就這算了!
因為白袍的中部八景神已經洞開其七,隻差最後一步就要突破到真力中期,而這一天,恐怕不會太遠!所以他們就算是死,也要重創此人,拖延其突破的速度!
“壯我淩家!”
“壯我淩家!”
灼熱的湖麵之上,淩家七人異口同聲,然後竟然是整齊劃一地割開脖頸血脈,傷口深可見骨,但是其中的血液並沒有在噴湧爆發,而是像一條條腥紅色的溪流般,匯入到他們手中的軟劍之上,霎時間血光大放,劍氣不斷暴漲,淩厲逼人。
所有的劍氣,最終都匯聚到淩靈一人的身上。
其餘人則是在祭出精血之後,就徹底失去生命,如同斷線木偶般,一個接著一個的墜入湖水當中,除去濺起層層水花外,就再也了無生息。
頭發淩亂麵容焚毀的淩靈,聲嘶力竭地冷喝一聲,帶著癲狂之狀提起族人精血所化的血色劍氣長河,自九霄之上,傾軋而去。
湖麵上。
陳三石閉著雙眸立於灼熱的湖水中,不再拿槍而是雙手握著無鋒闊刀,厚重的刀鋒沒入水中,滾滾火行真力翻湧著,再次加劇湖水的沸騰。
在萬朵火蓮於湖底盛開之後。
這片熾熱的東瀚湖泊呈現出水火相溶的玄妙異象,再也不是單純壓製火行的癸水,淩家可以借用其中力量,陳三石同樣可以!
磅真力的牽引下,滔滔不絕的滾燙湖水好似熔岩般匯聚而,其中又攜帶著尚且在燃燒中的異火,在血色劍氣長河落下的前一刻,無鋒闊刀驟然向上劈出。
猶如。
火山噴發!
“轟隆隆!”
滾燙的熔漿和血色劍氣長河互相消融著,然熔漿無盡,血河有窮,僵持不過兩息之後,淩家七人耗盡生命凝聚出來的劍氣長河就在異火的侵蝕下蕩然無存。
淩家大師姐淩靈也在墜湖的過程中沾染上赤紅色的異火,身體很快就徹底化作薪柴,在蒸發湖水的過程當中燃燒殆盡。
淩家七人,盡數誅殺。
借助異火之威的陳三石,幾乎毫不費力,隻不過手這把從鎮南王手得到的兵刃遭到一定程度的損壞他來到一葉扁舟處站定,看著麵前的熊熊火海,知道這場赤壁大戰,宣告結束。
“咕嘟嘟”
東瀚湖泊在沸騰的過程當中不斷蒸發,才在接連不斷地暴雨下暴漲的水位,又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成百上千的船隻,再加上數十萬的薪柴,就像是有傳說中的旱魅降臨,瘋狂侵蝕著湖水,直到吞噬殆盡。
以至於…
北涼水師根本就不需要繼續往前衝。
“停止前進!”
他們操控著陣法,停泊在遠處,就這看著敵軍化為灰燼,感受著船隻的位置不斷下降,直到七成以上的敵船焚毀之後,才駕駛著小船駛入其中進行最後的收割。
幾乎……
兵不血刃!
大戰持續至天明。
這場異火,竟然是在短短一夜之間把東瀚湖的湖水蒸發殆盡,連同本該泥濘的湖底也變得幹旱龜裂,北涼水師相當於一部分的戰船竟然就在原地擱淺!
湖底地麵,也沒有留下任何屍體或者戰船的痕跡,隻有隨風飄蕩的灰燼和大量斷裂損毀的冰刃,證明著這曾經發生過一場大戰。
天明之際,蒼穹之上的烏雲盡數散去,一片乾坤朗朗之景。
舊曆隆慶七十七年臘月二十九,鐵索連環之下,北涼軍火燒赤壁,前朝四十萬水師大軍付之一炬,異火焚天持續一夜,直至天明,湖水幹涸,大地龜裂,如同旱魅過境,羅霄江繞道而行,自此以後,世上再無東瀚湖。
兩日後。
“所有人!”
“棄船上岸!”
“追擊敵寇,一個不留!”
北涼軍早已回到岸上,沒有停歇片刻,就開始在各個將領的指揮下分兵八路,前往各個要道堵截朝廷殘餘的兵馬。
一處荒野小道內。
大盛齊王殿下身邊隻剩下最後十餘騎殘兵,灰頭土臉的蹲伏在樹林當中啃著幹糧補充體力。“我四十萬大軍!”
負傷的齊王哀嚎欲泣:“沒了,全都沒了!”
“殿下不必沮喪!”
三師兄聶遠寬慰道:“朝著尚且有百萬大軍!我等隻要逃回京城,仍舊有機會報仇雪恨!”“殿下!”
“追兵!”
“陳三石來了!”
渾身是血的斥候跌跌撞撞地跑回來報信,立即在殘兵當中再次引起騷動。
“殿下快走啊殿下!”
將士們紛紛拔刀,準備用性命墊後。
“不、不行………”
衣衫襤褸的齊王躺在地上,發白的嘴唇顫動著發出虛弱的聲音:“本王走不動了,聶將軍,你們且走吧,不用管本王………”
“那怎能行?!”
聶遠二話不說就把王爺抗在背上,咬著牙朝著前方的密林狂奔。
“聶將軍。”
齊王咳著鮮血:“把本王放下吧,這樣隻會拖累你的速度,說不定誰都走不掉。”
“那怎能行?!”
聶遠一邊拚命逃走,一邊咆哮著吼道:“我聶遠為大盛臣子,豈能拋下王族苟且偷生!殿下無需再說,今日就算是死,聶某也會死在王爺的前麵!”
“聶將軍!”
齊王感動得老淚縱橫:“我大盛朝若是都如聶將軍,豈會有今日之敗!”
“站住!”
後方傳來厲喝。
聶遠跑得更快。
齊王吃力地說道:“聶將軍,本王怎聽著聲音有些耳熟?”
“殿下準是聽錯了!”
聶遠說著直接背著人跳下懸崖,準備走更加崎嶇的小路逃生。
而在他們的後方。
是周榮領著老奴和一名修士在全力追趕。
“他們跑什?!”
丘信滿臉困惑:“我們不是自己人嗎?!”
周榮看著聶遠消失的身影,哪還不明白,此人恐怕也是藏在內部的奸細!
從一開始,他其實就對這位白袍的師兄有所懷疑,但數次試探,聶遠的表現都沒有問題。
比如鐵索連環。
哪怕聶遠不提議,他也會這做,後來在司馬曜險些詐降成功的時候,此人還出言提醒,怎看也不像是奸細。
可如今再回頭想想,恰恰是因為他的存在,進一步降低了自己心中的警惕心!
姓聶的,一直在引導!
現在故意甩開他們,更是印證這一想法。
在想通最後一處後,周榮沒有再繼續逃走,而是站在原地怒極反笑。
好一個算無遺策,好一個指揮敵軍!
他看似屢次把對方逼入絕境,但其實從最開始,敗局就已經注定。
甚至……
從來都沒有任何能贏的機會!
“賊老天,你忒不公!”
周榮以劍指天:“我周榮身懷大才,放在何方不是名垂千史的一代兵聖?為什,為什偏偏要生在這東勝神洲!”
他家中蟄伏十餘年,就是在等,等一個名揚天下的機會。
結果等到江山飄搖,卻等來了一襲白袍!
空有一身大才,偏偏無處施展!
一通怒吼之後。
周榮無力地丟掉佩劍,自嘲地冷笑起來,直到笑得筋疲力盡,才發出一聲長歎:“既生榮,何生石!”“少爺,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頹喪?!”
老奴寬慰道:“回到京城,未嚐不能卷土重來!”
“是啊周兄!”
升雲宗丘信催促道:“追兵馬上就要過來了。”
然而。
不論他們怎說。
周榮都隻是待在原地,半步不肯再動。
“道心破碎,沒救了!”
丘信搖搖頭,也不再多管閑事,踩著飛劍就要逃跑,但才離開數丈,就有一條火龍撲麵而來,他施展出來的防禦法術瞬息就崩潰,直接被穿胸而過,橫死當場。
一襲白袍的陳三石騎著白鵠馬,在不急不緩的馬蹄聲中,從前方的蜿蜒小路中出現,堵死前方的退路。“少爺快走!”
周家老奴義無反顧地舉刀衝上去,自然也是遭到一箭轟殺。
“陳三石。”
周榮指著對方,冷笑道:“我輸了,但你也贏不了。你在赤壁和我糾纏的時候,單良成已經在京城之外集結百萬大軍,再加上二階陣法和淩家老祖,任憑你有多大的能耐也使不出來!”
他知道。
在這世上。
恐怕不會有人能在用計方麵比擬白袍,想要戰勝此人,隻有一條路。
那就是……
以力破之!
逼得他不得不正麵應對比自己強的人,不得不以卵擊石!
“這個就不勞煩周郎費心了。”
陳三石看著遠處趕來的魏玄和崔子晨,平靜地下令道:“送周大人上路吧。”
飛劍閃過。
周榮人頭落地。
五日之內。
赤壁之戰收尾完畢。
朝廷江南四十萬大軍,粗略估計死亡人數在三十萬以上,俘虜五萬有餘,最多隻有兩三萬人四散而逃,不知所蹤,糧草輜重的損失更是不計其數。
反觀新朝大軍,僅僅折損一萬五千兵馬和少量戰船,大獲全勝。
裴州府。
城內一處宅院內。
出身於世家的工部尚書範世魁,則是和幾名官員密謀著大事。
“城破在即!”
“赤壁得勝無望!”
“城外的張敬武將軍來信,隻要我們割下明青鋒、房青雲的腦袋,再活捉晉王出城投降,朝廷就對我們既往不咎!”
“現在就看上官兄怎說了!”
宗門世家的成員,大部分在赤壁作戰,還有小部分在這。
上官海昌無疑是他們當中資格最老,輩分最重的,同時也是城內唯一的一名武聖,想要辦事情繞不開他“走,看看上官兄怎說!”
範世魁領著眾人來到隔壁宅院,結果推開門後,卻看到上官海昌抱著酒壇子處於昏睡當中,不論怎喊都喊不醒。
“別喊了!”
一名武官說道:“他喝的這是“醉倒聖’,一時半會兒醒不過來了。”
這酒價格珍貴,能夠強健武聖的體魄,隻是喝下之後如果不及時運功,就會在特殊的藥力下變得大醉起碼兩日。
“各位大人。”
上官海昌的隨身家仆說道:“我家老爺最近倍感憂愁,已經數日不眠不休,所以才借酒消愁。”“罷了!”
範世魁下定決心道:“我們幾個足夠了!”
武聖不在的情況下,他們兩個玄象,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決一切。
不能再拖下去了。
每多拖一天,他們的投降就會變得愈發不值錢。
一群人風風火火,直奔城內最大的府邸而去。
在他們走後。
上官海昌卻是猛地睜眼,神色清醒無比,哪有半分喝醉的樣子。
他衝著家仆說道:“你去盯著,有什情況及時告訴我!”
“是!”
家仆領命離去。
“這群家夥,過於著急了!”
上官海昌眯起眼睛。
赤壁敗局已定不假。
但陳三石和崔子晨等人可不一定會死!
這急著反叛,極有可能會遭到報複!
到時候誰來管他們?
因此。
上官海昌才選擇裝糊塗。
事情要是成了,他身為宗門之首,自然也算是投誠,並且尋仙樓和歸元門的人回來報複,也報複不到他的身上。
臨時行宮內。
正統皇帝曹煥以及文武百官,困在此地已久,糧草就在三日之前就斷絕,四周追兵也在進行最後的包圍收縮,甚至站在城牆上,就能夠看到遠方敵軍舞動的旌旗。
曹煥癱坐在鹿角椅上心如死灰。
群臣更是麵色難看。
按照時間推算。
赤壁大戰應該已經宣告結束。
至於結果如何……
不言而喻!
“朕立誌要為天下黎民做主,匡扶江山社稷,重現我大盛盛世,緣何淪落到此等境地?!”短短幾日,正統皇帝曹煥本就花白的頭發,徹底變得如同雪霜,麵容更是仿佛蒼老十歲,滄桑不堪,愁容滿麵,簡直可以用行將就木來形容。
兵部尚書明青鋒焦灼地在院子來回踱步,等待著最後的消息。
“砰!”
宅院大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
範世魁領著一群緋袍官員,手持刀劍闖將進來!
“範世魁?!”
兵部尚書明青鋒怒目圓睜:“你們這是想幹什?!”
範世魁麵無表情地說道:“此地不安全,護送陛下出城!”
“你們要兵變?!”
明青鋒破口大罵的同時,操起庭院蘭綺上的一杆青龍偃月刀,就領著院子的幾名大內侍衛衝上去廝殺起來。
打鬥聲很快就把曹煥吸引出來,他不禁駭然大驚。
明青鋒寡不敵眾,很快就重傷倒地。
“賊子豈敢作亂!”
千鈞一發之際,尋仙樓樓主崔子晨領著燕王曹芝禦空而來,一劍落下就將範世魁的手臂斬斷,倒在地上掙紮著痛苦哀嚎起來。
其餘眾人嚇得當場就丟掉兵器逃跑,結果又被另外兩名歸元門的修士攔住。
“崔仙師!十二弟!”
曹煥連忙上前迎接,聲音顫抖不已:“好,好啊,還好你們活著回來了!陳愛卿呢,他還活著嗎?我們接下來是逃往北涼嗎?”
“兵馬還剩下多少?!”
兵部尚書明青鋒狼狽不堪地爬起來,悲慟地說道:“難不成真的全軍覆沒?”
“你們在說什?”
崔子晨蹙眉道:“陳三石在數日前火燒赤壁大破敵軍,江南四十萬水師大軍已經蕩然無存。”蕩然無存!
“大破敵軍?!”
曹煥為之一震。
京城。
中覺殿。
“陳獵戶也隻會這些雕蟲小技了!”
監國秦王冷冷道:““什兵出子午穀,聽起來唬人,最後還不是灰溜溜地回赤壁送死去了!”“此子甚是該殺!”
戶部尚書田光唾罵道:“臨兵敗之前,還焚毀我大軍海量糧草!”
兵部左侍郎凝視著沙盤,說道:“赤壁結束後,陳三石未必會死,微臣以為,應該讓淩家老祖和單良成仙師兩人親自前去追殺。”
“算算日子。”
嚴茂興捋著胡須說道:“赤壁的戰報也該回來了吧?”
眾人正滿懷期待地等候時。
外麵終於傳來動靜。
“齊王!”
“齊王殿下回來了!”
聞言。
眾人紛紛擠到大殿外。
就看見一名修士駕馭著飛舟,載著兩人快速逼近,正是齊王和聶遠。
但是兩人的模樣,和他們想象的截然相反。
隻見兩人都狼狽不堪不說,齊王還身負重傷,臉上毫無血色,看起來如同將死之人。
看到這一幕,在場所有人都是怔在原地,心頭更是“咯”一聲,從頭到腳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冷水,知道恐怕大事不妙。
大殿之外。
陷入死寂當中。
硬生生半晌都沒有人敢開口說話,誰也不敢去接下這個驚天噩耗,仿佛隻要大家不說話,事情就相當於沒有發生一樣。
怎會……
赤壁怎會敗?!
文武百官在死寂中麵麵相覷。
明明不久之前,戰報上還說得清清楚楚,二十萬叛軍已經盡數被趕入到東瀚湖內,連退路都被封死,再也不可能有任何反抗之力!
怎一眨眼……
齊王和聶遠將軍,就變成這副模樣回來。
這份噩耗對於眾人來說。
無異於天翻地覆!
皇宮廣場上,也沒人去管重傷的齊王和灰頭土臉的聶遠,他們就這樣站在原地,足足躊躇了半盞茶的時間,不敢開口問話。
最終。
還是秦王鼓足勇氣,主動問道:“八弟,是不是讓對方給跑了?”
他還是不願意相信。
在擁有二階大陣,且有人能夠壓製陳三石的情況下,朝廷的精銳水師真的會大敗。
所以還抱著一絲希望。
會不會隻是小敗,讓陳三石領著人逃跑了而已。
這對於他們來說,其實也算是好事。
畢競隻要不讓他們打到京城來,什都好說。
然而……
“四哥!”
齊王躺在地上悲慟地大哭起來:“完了,全完了!四十萬大軍,被一把火燒個幹幹淨淨!”“殿下!末將無能!”
聶遠“噗通”跪倒在地:“大軍全軍覆沒,戰船盡數燒毀,燕弘淵老將軍戰死、曾韌老將軍失蹤,淩家武修全部戰死,還……還有周總督,隻怕是也已經凶多吉少!”
全軍覆沒!
文武百官懸著的心,在這一刻終於遭到轟然重擊。
“怎會,怎會呢?!”
秦王一邊原地打轉,一邊不斷地拍打著手背:“不是就差最後一哆嗦就能全殲敵軍嗎?就算是不贏,也不至於全軍覆沒吧!”
“殿下!是梁山賊寇!”
聶遠這才把兵敗的詳細經過講了一遍。
“啊!!!”
暴怒之下,秦王直接一拳把廣場的石柱轟塌:“賊子,都是賊子!陳獵戶何時跟這群人勾結在一起的!”
“陳三石兵出子午穀是個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就是燒光糧草,逼迫我們不得不從莽山府調糧食,從而引狼入室?!”
官員們隻覺得不寒而栗。
因為仔細回想起來,他們看似處處占優,但從一開始就已經敗了!
這仗……
還怎打?!
“糟了!”
“陳三石要打到京城來了!”
赤壁戰敗之後。
大半個江山,都將落入到叛軍之手。
真正的朝廷,隻剩下以京城為中心的周邊三州之地,可以說是僅剩一隅!
而叛軍的糧道、官道徹底打通。
接下來。
陳三石將率領著叛軍直逼京城而來。
淝水!
是朝廷最後一道屏障!
一旦讓敵軍跨過淝水,再敗一場。
朝廷就再也無險可守,再也無兵可調。
大盛朝就要……
亡國了!
從涼州起兵到現在。
僅僅過去不到兩年!
卻已經從朝廷平叛,打成京城保衛戰!
京城的空氣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幾乎所有人都覺得有些窒息。
“單良成仙師呢?!”
“快!”
“快去請仙師來!”
“從今日起所有官員不得歸家!”
“日夜商討破敵之策!”
“直到大戰結束為止!”
這是……
最後一戰!
綿延三百年的大盛國祚,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最後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