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膽亮銀槍紮進古屍幹燥的心髒,發出一聲悶響。
陳三石轉動長杆,槍刃隨之在古屍體內攪動,把心髒攪得粉碎,同時摧毀掉其中的屍傀魔藤根莖。屍傀魔藤死亡,老者也形同失去絲線的傀儡般,四肢連同頭顱無力垂下,而後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與此同時,精疲力盡的陳三石再也支撐不住,轟然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如果不是關鍵時刻,領悟到些許武道真諦,這次恐怕是要遇到大麻煩。
極道神通!
簡單來解釋,便是不論手拿何種兵器,都不會隻拘泥於兵器本身,而是能夠領會本身的“道”,從而達到真正的人器合一,隨心所欲施展出來的招式,都是術之巔峰。
這一趟,即便是不再有其它收獲,單單極道神通,就算不虧!
在此之前,陳三石對付築基中期的修士,還需要來來回回鬥法許久,在此之後,戰鬥力必定會提升一個檔次,應付起來不知道會輕鬆多少。
“鏗!”
稍微休息,恢複過來幾分力氣之後,陳三石就重新拿起兵器,衝入更多的古屍群當中。
武道施展開來,他再也沒有任何破綻,一招一式,皆蘊含著武道真諦。
再加上這些古屍遠遠不如老者,對付起來簡直就是砍瓜切菜一般。
不出半柱香時間,兩百餘具古屍,就盡數處理完畢,屍體在腳下幾乎堆積成一座山嶽。
割下最後一具古屍頭顱,陳三石癱坐在地上,身體超負荷運轉的作用開始湧現,經脈、骨骼乃至皮肉都開始撕裂地疼痛,痛到最後,渾身上下都失去知覺,隻能躺在地上慢慢恢複。
女瞎子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去。
法修的身體本來就是靠靈氣改造,修為削去之後,肉身隻會更加孱弱,根本撐不住高烈度的廝殺。女瞎子表麵狀態,倒是沒有顯露出太大的反應,隻是輕輕放下冰魄劍,倚靠著石柱緩緩盤膝坐下,靜靜調息。
等到兩人恢複行動能力,已然是一炷香後。
陳三石拿著長槍當拐杖,一瘸一拐地朝著老者的殘屍走去。
薑汐月則是提著長劍,每走一步就要停下來休息幾息,緩慢地朝著潭水當中,那株紅色的蓮花走去,然後俯下身來,有條不紊地仔細采摘。
“嗡、嗡……”
老者屍體的胸前位置的衣襟下,依然在不斷地散發著靈光,形同藍色心髒在跳動。
就在陳三石快要接近時,隻聽得“當嘟”一聲,一枚銀牌從屍體腰間掉落出來。
表麵鐫刻著的三個字,清晰可見一一鎮守使。
又是鎮守使。
看來所謂鎮守使,極大概率就是出自於“羅霄宗”。
陳三石正準備伸手去撿銀牌的時候,突然有一道幽藍色的光芒從中湧現,他立即身形暴退,同時提起兩把兵刃。
藍光懸停在半空當中之後,逐漸凝聚出一道人形,從外貌來看,赫然和古屍一模一樣。
殘魂!
老者迷惘地望著四周,瞳孔當中布滿滄桑,仿佛外遊歸鄉之人,隻覺得眼前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環顧一周後,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麵前的年輕人身上。
“轟隆隆”
洞府毫無征兆的地動山搖,似乎是法則出現鬆動,與此同時陣陣可怕的威壓,開始從老人的身上散發出來。
不好,這殘魂不僅僅是執念,他還有自己的情緒和意識!
最關鍵的是,他似乎擁有一絲微弱的法力。
老者的一雙大手,由上而下,朝著年輕人的天靈拍去。
陳三石下意識地祭出龍淵劍,劍鋒徑直貫穿殘魂的麵門,但卻像是刺在煙霧中一樣,除去使其微微一晃外,沒能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手掌降臨頭頂,冰冷刺骨的寒意席卷而來,他想要閃躲,卻驚愕地發現雙腿好似凍住般無法挪動。“前輩且慢!”
陳三石高聲喊著,將自己身上的鎮守使木牌舉起。
見到木牌後,老者神情微怔,即將拍在對方身上的大手,也僵在半空中沒有繼續下落。
“這令牌。”
他幽幽開口,嘶啞蒼老的聲音,自遠古而來,直入腦海當中:“是你的?”
“是我的。”
陳三石恢複行動自如,後退數步道:“前輩,晚輩無意冒犯,隻是你的遺體遭到屍傀魔藤寄生,不得已才出手摧毀。”
“屍傀魔藤……”
老者看向腳下,似乎回憶起什:“這說,老夫輸給你了?”
陳三石謙遜道:“晚輩竭盡全力,才勉強勝過前輩殘存的遺體。”
“雖是殘軀,但在高階魔藤的寄生下,武道還是巔峰,你這年輕能贏老夫,著實了不起……”老者目露欣賞,同時重複先前的問題:“令牌是哪來的?”
“是晚輩的。”
陳三石給出相同的答案。
“不可能。”
殘魂輕輕搖頭:“沒有這年輕的總鎮守使。”
“總鎮守使?”
陳三石困惑。
莫非這木牌的地位,比銀牌和銅牌還要高?
他解釋道:“令牌是晚輩師父傳下來的,家師「孫象宗’,不知道前輩可知道?”
“沒聽說過,大概是哪個晚輩吧。”
老者的魂體變得縹緲幾分,聲音也變得虛弱些許,他停頓片刻,詢問道:“今夕何年?”
“仙靈紀,二十五萬年兩千年六百七十三年。”
陳三石如實答道。
這個年份,就是從上古大戰祖脈崩潰,重新建立基本秩序後,開始計算的。
“仙靈紀?”
老者聽著陌生的詞匯,感慨道:“看來過去很久了啊,咱們羅霄宗如何,白玉京如何了?”“前輩·……”
陳三石告知道:“你所說的這些宗門,很早之前就不複存在了。”
“都不在了?”
老者神魂變得更加縹緲。
“如果前輩好奇的話。”
陳三石說道:“晚輩可以知無不言,把這二十萬年發生的大事件,都講給前輩聽。”
“來不及了。”
老者說話間,洞府的部分區域已然開始出現坍塌,碎石砂礫“窣窣”地從頭頂落下。
他沉聲道:“小子,說吧,想從老夫這要什東西,要快,我本就是封存在殘軀內的一縷殘魂,雖有意識,卻無本源,堅持不了太久。”
先前。
那些不斷重複執念的遊魂,其實並不是生前的本人,而是在漫長歲月當中,轉變為邪祟,所以才能一直留存。
陳三石起初,隻是虧欠女瞎子人情,準備來幫忙取寶,想不到意外收獲頗多。
他也沒有客氣:“前輩的萬法皆禁,是如何做到的?”
“,好小子,好大的口氣,一上來就想學「萬法皆禁’。”
老者輕笑兩聲,“老夫也不會。
“萬法皆禁,是上界宗主親手煉製的一道法則,老夫也隻不過,是動用辦法將其催動而已。”“羅霄宗主?”
陳三石詢問道:“前輩可認得梅笑梅先生?!”
難不成……
傳給他“萬法皆禁”力量的梅先生,來自於數十萬年前的?!
“梅什?”
老者再次否認:“不認識。”
陳三石想了想,眼瞧著老者魂魄愈發潰散,已然沒有任何威脅,於是將玄珠取出握在手中:“前輩所言的法則,可是這般?”
“正是。”
老者訝異道:“你剛才說,這道法則,是一個叫“梅笑’的人給你的?這世界上,除宗主外,競然有第二個人能掌握此法則?!
“小子,這人現在何處?”
“不知。”
陳三石說道:“梅先生來去無蹤不留痕跡,十幾年前留下法則後,晚輩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迄今為止,晚輩也不知道這股力量,該如何使用。”
“嗯。”
老者沉吟片刻後,說道:“去老夫身上,把懷的東西拿出來。”
“好,那就請恕晚輩冒犯。”
陳三石對於“羅霄宗”、“鎮守使”這些東西一竅不通,再加上先前殘魂出現過法力,自然不敢完全信任對方。
因此,他沒有直接接觸,擔心對方是傳說中的鬼修,懂得什奪舍之術,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於是,他就以龍淵劍的劍鋒割開衣襟,將其中一直在發光好似心髒般的物品挑起。
然後就看到……是一顆靈珠!
跟天墉城內的那顆靈珠一模一樣,隻不過其中靈氣不知是何原因,已經瀕臨枯竭。
“你不是想知道如何使用萬法皆禁的法則?老夫告訴你。”
老者侃侃而談:“天地之間,任何陣法和法則的催動,都需要消耗靈力,而“萬法皆禁’這種無上法則,消耗更是巨大的。
“所以,想要催動“禁’字訣的法則,靈石是遠遠不夠的,需要以摧毀靈脈為代價。
“最好的辦法,就是煉製“滅靈大陣’或者“封靈大陣’,儲存在靈珠當中,作為靈力的來源。“禁’字訣的強弱和持續時間,會根據靈珠內的靈氣濃鬱程度來決定。”
“根據靈氣濃鬱程度來決定持續時間。”
陳三石突然想到。
如此說的話,這的萬法皆禁,豈不是持續數十萬之久?
“沒那久。”
老者似乎看出他的想法:“隻有當洞府遭到破壞,或者有外來者的時候才會自動啟用“禁’字訣,其餘時間,則是一道壓製修為的大陣。
“但即便如此,也已經到極限了。
“靈珠內的靈氣馬上就要消耗殆盡,這片天地,也馬上要徹底坍塌,自此卷入虛空,不複存在。”“轟隆隆”
說話間,他們頭頂開始有大片大片的巨石剝落。
陳三石猜測。
此次九幽禁地出現二重禁地的原因,應該就跟這個有關係。
“前輩。”
他請教道:““滅靈大陣’和“封靈大陣’該如何煉製?”
“你不會?”
老者的殘魂不斷逸散著,下半身已經徹底模糊,他催促道:“那就快取紙筆,老夫來說,你來寫。”“好,多謝前輩。”
陳三石心中欣喜。
他自然記得,當初師父在南嶺鎮,就是用滅靈大陣毀掉祖脈,防止天地封印的崩潰。
現在想來,師父的“滅靈大陣”八成是得來的現成的,否則的話肯定會傳自己煉製之法。
他若是能夠學會,東勝神洲的麻煩會好解決很多,將來實在沒辦法,就效仿師父,直接把鄺山祖脈毀掉!
總之,在陳三石修煉到巔峰之前,是斷然不可能,給天水宗門分毫染指東勝神洲的機會的。他沒有隨身筆墨,就從儲物袋內,取出畫符用的符筆和符紙代替。
眼下情況緊急,這點兒浪費也算不得什。
“老夫的時間隻夠講一遍,麵還包括一些上古道韻,你可要聽仔細嘍,哪怕錯一個筆畫,都也可能導致煉製不出陣法。”
老者提醒過後,開始詳細地描述。
沒有法力的殘魂,是無法接觸到任何具有實體的東西的,因此隻能口述,偏偏還有一些晦澀難懂的圖案。
最後,老者不得不以加快湮滅為代價,幫助繪製出幾個關鍵符文圖案。
“好了。”
老者的聲音愈發微弱,幾乎隻剩下一張臉還能看得出形狀,眼瞅著就要魂飛魄散。
維持著“萬法皆禁”的靈珠,也在熄滅的邊緣。
洞府內的禁製開始鬆動,陳三石能夠感黨到,自己的境界,已經恢複到煉氣境界。
“多謝前輩。”
陳三石收好圖紙,有些好奇地問道:“前輩答應傳授,應該是因為鎮守使木牌?難道前輩不怕在下撒謊?”
“這有什可怕的。”
老者不以為然地說道:“老夫並不在意你是否為自己人,但封靈大陣總歸是要傳出去的,隻有能夠傳出去,才不至於明珠蒙塵啊,你說呢?”
陳三石不置可否。
“該走了。”
女瞎子采摘完紅蓮之後回到這邊,說話依舊惜字如金。
“這丫頭……”
老者眯起眼睛打量著女子:“倒是不簡單。”
“她?”
陳三石沒有功夫在意女瞎子,心中還有許多問題想要詢問,關於羅霄宗,鎮守使等等……
“可惜啊,沒時間了,否則的話,老夫真想出去看看,乾坤大道,今夕如何?”
老者僅剩一縷絲線般的殘魂,發出最後的提醒:“小子,外麵來人了。”
話音落下。
他的魂魄也徹底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