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的幫助,瑪利亞。”
慢了兩步,終於從女獵人身後跟上來的艾德琳按著起伏的胸口,對她道謝。
這名字讓藍恩歪了歪頭,同時用眨眼的動作來掩飾自己因為震驚而產生的瞳孔縮放。
不僅長相跟自己從已經廢棄的獵人工坊帶走的人偶一模一樣,這名字……也是之前突然出現在人偶發飾上的那個。
艾德琳說著,還捋起自己手臂上的袖子,抽出一個試管的血液來,遞給瑪利亞。
藍恩也是這時候才看見,在艾德琳穿著的製服下,她的手臂上插著一根如同滯留針似的設備。
滯留針在藍恩的故鄉世界,是醫院為了給需要每天都大量輸液或抽血的病人,插在血管滯留下來的針頭。
通過滯留在血管內的針頭,就不用每天都給病人紮針,造成身體負擔。
隻用在輸完液或抽完血後清理滯留針的外部接口,然後貼上一層無菌膜固定位置就好。
隻不過因為技術與材料的進步,藍恩印象中標準的滯留針,留在血管的部份應該是不會造成損傷的軟管。
而艾德琳手臂上的滯留針則明顯與亞楠此時的技術相匹配。
金屬的針頭插在手臂血管,外接一個由金屬和玻璃搭配製造的注射針筒。
隻要拉動注射器,就相當於抽血器。
看來,這就是治愈教會的血之聖女們產出【神聖之血】的過程。
名為瑪利亞的女獵人,低頭看了看艾德琳雙手捧著給她的一試管血液。
她擺了擺手:“你不用這客氣,艾德琳。”
“本來就該是我來保護研究大廳,這次反而是我來晚了。”
瑪利亞的聲音就跟亞楠獵人在工作中的大多數時候一樣,平靜到難以聽出情緒,接近冷酷。
並且輕緩的聲音如同夢囈。
但是身為女性獵人,她聲音多少還多了點柔和。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該感謝一下你?”
藍恩在旁邊低聲說著,同時還扭頭看了看已經連背影都消失的白衣神職人員的方向。
“你剛才打斷了我的話,但我想你應該有你的理由。”
“不,你不用謝我,是你替我及時完成了對病人的壓製。”瑪利亞先是抬起頭,回答了藍恩的第一個問題。
接著扭頭跟他看向同樣的方向,又語氣低沉下來的說:“至於理由……你剛才看著他硬扯出來的那張笑臉,就不覺得滲人嗎?”
“能讓他露出那種笑臉,我可不覺得會是什好事。”
“再說,艾德琳在來的路上跟我說,你其實已經快被她說動了,那我就幹脆提前說一下。新來一個外鄉的獵人,這在亞楠不算什大事。”
“我快被她說動了?”藍恩一臉‘我怎自己都不知道’的表情。
但是轉頭一看艾德琳……她滿臉都是自信的笑意。
“嗯。”藍恩隻好撓了撓自己的下巴,咽回去了原本的話,“我確實是被她說動了。”
“那這支血液就送給你吧!”艾德琳微笑著,將剛抽好的一試管血液遞給藍恩,同時眨了眨眼。
“這可是不在教會記錄的一支血哦。”
“……”藍恩抿了抿嘴,雖然他對於亞楠的血液敬謝不敏,但是現在拒絕也顯得有點太刻意了。
於是在道謝之後,藍恩收下了艾德琳的血。
但是他沒有把這一試管的血液放進自己的煉金皮袋。
上次被【濁流·滅】給無聲無息胡亂吞掉的螺旋劍碎片,沒出事就夠謝天謝地了。
亞楠的血液……他說什都肯定不會讓自己的那把大劍有機會沾上一星半點兒。
上次斬殺的【蜘蛛羅姆】,好歹是威廉大師製作出來的上位者。是人造的上位者。
並且那時候的大劍還隻是【濁流】。
一整塊瓦雷利亞鋼而已。
可就這,在新大陸調查團的二期團團長想要重鑄它的時候,它也自然而然地開始散發夢境的力量,去影響、精神壓迫鐵匠本身了。
現在的【濁流·滅】更是堪稱一頭小滅盡龍,還經過了火焰世界的【楔形石圓盤】強化。
鬼知道它‘吃’了亞楠中的神聖之血後會變成什東西?
而心有些膈應的收下血液後,藍恩對瑪利亞說雖然決定成為亞楠的獵人,但其實是想要成為跟她一樣,同樣看守研究大廳的獵人。
因為根據西蒙的理論,他們兩個清醒者的調查麵最好別交叉,才好在這個噩夢中得到最廣泛的情報。
治愈教會最近正在籌劃的那場目標不明的大狩獵,是西蒙一直在追查。基本上身手夠格的獵人都會牽扯進這件事。
他既然已經準備從灰血病入手,就肯定得留在研究大廳才方便。
“,這還真是稀奇。”
瑪利亞那如同夢囈一般飄忽輕盈的聲音傳來,女獵人抬了抬頭,帽子上的天鵝羽毛輕輕顫動。
她酒紅色的瞳孔看了看獵魔人,嘴發出一聲輕笑。
“身為獵人,竟然不渴望鮮血淋漓的獵殺?”
“撕開獵物的皮肉,讓麵的血液噴湧出來的場麵,對你沒有快感嗎?”
她一邊玩味的說著,一邊抬手抖了抖左肩上的半肩披風。
血紅色的披風內襯在若隱若現,危險又美麗。
“還是說你的本意並不是獵人,而是成為學者?就像是那些為了追求知識而冷酷無情的人?”
瑪利亞在說話時,帶著一股冷淡的諷刺感。同時精致雪白的下巴微微揚起,朝著神職人員的方向點了點。
獵人、學者。
這些都是治愈教會內部的職業方向。
但同時,這兩種方向的人,在藍恩這個‘正常人’眼,多少都有點精神問題。
而瑪利亞這個土生土長的亞楠人看來在這一點上,跟他竟然有共同觀點。
“請別這說,瑪利亞。”艾德琳搖了搖頭。
“你總是對神職人員還有其他獵人們抱有偏見。但我覺得大家都是專心為了教會的好人。”
“他們隻是太過投入。”
瑪利亞的嘴唇勾起一個冷淡的弧度:“我倒寧願你說的是對的。”
說完,她轉頭看著藍恩,那血之貴族自帶貴氣的雙眼上下打量著。
如果是一般人,估計會在這打量中產生自慚形穢的感覺。
但是藍恩始終大大方方的站著。
他那銀白的發絲和令人沉迷的麵龐,帶著一股淩然而坦蕩的高貴。
而亞楠地區血之貴族的氣質,則更像是放縱之後又頹廢下來的倦怠貴氣。
瑪利亞蒼白的頭發綁成了個簡單的馬尾,被壓在三角帽下。她跟自己的同族不是一路人,從這簡單而不造作繁複的發型中就能看出來。
但是特殊血脈的氣質好歹還殘留著。
這讓她跟藍恩站在一起的時候,就活像是‘高貴’這個詞語的兩種釋義。
“能有人來幫忙,我當然很樂意。正好最近有個狩獵的任務需要抽調我過去,你的事情應該不難辦。”
“我會在教會幫你說一下,不過……”
語意未盡的說完之後,瑪利亞那三角帽下的雙眼看了看藍恩。
隻不過這一次,那冷淡的血紅色眸子帶上了點警惕的審視。
剛開始,藍恩站出來壓製騷亂的時候,瑪利亞是感謝並且欣賞他的。
但是緊接著,藍恩身為外鄉的獵人卻反常的要來承接守衛研究大廳的工作。
這種看起來有點刻意接近嫌疑的舉動,反而讓瑪利亞立刻打消了自己剛才的欣賞,接著本能性的心生抵觸。
藍恩對於瑪利亞的態度心知肚明,但他並不怎重視。
雖然這位女獵人的長相跟自己在‘未來’亞楠獵人工坊得到的人偶一模一樣,但是這也說明不了什。
她肯定是那個精致人偶的原型。
她很漂亮、氣質也很好,理應有人迷戀她。
再加上能把人偶放置在已經廢棄的獵人工坊的人,必然也是亞楠的獵人。
這群人精神不正常的人可太普遍了。
雖然從人偶身上,甚至能讓旁觀者都清楚的感覺到那股病態的執著與癡迷。
但是一群精神不正常的人,蹦出來一個特別不正常的,在某種統計學的意義上也算是正常。
所以藍恩現在隻是覺得很巧,但還是認為現在他最重要的工作,是跟西蒙一起探索這個噩夢中隱藏起來的秘密。
他的體內並沒有亞楠的神聖之血,跟這的古神、上位者毫無聯係。
他無法確定,在這個噩夢如西蒙所說:在那場焚盡舊亞楠的獵殺之夜中走到盡頭時,他會跟著一起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