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際,雨巷城一片草木枯黃。
落葉隨風飄颻,讓本就冷冷清清的大街,更顯蕭索。
夕陽西下,一雙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長。
二人悠閑地逛著,有說有笑,與這淒涼的畫風格格不入。
像是在與這個世界作對。
“現在,你也隨時可能晉升江境了。”陸燃看著身側的女友。
“嗯嗯。”薑如憶滿心歡喜,忍不住嘴角上揚。
之前,她怕刺激到陸燃,所以有些別扭,不知該不該告知這一喜訊。
此刻的她,再沒有任何擔憂了。
薑如憶能感覺到,陸燃是衷心的為她感到開心。
“哢嚓”
黑色女士長筒靴,踩在枯黃的落葉上,發出奇異的聲響。
她行走在分割馬路與人行路的路沿石上。
她雙手平攤在空中,偶爾踮著腳尖,努力在走直線。
美人如憶,向來是一個文靜的人。
此時這稍顯調皮的舉動,流露著她內心的喜悅。
“跟我說說你的主攻方向?”陸燃笑看著女友大人,“準備向哪方麵感悟?”
“你猜?”薑如憶突然跨前一大步,免得又有一片枯葉在腳下粉身碎骨。
陸燃:??
小孩子啊,還猜?
“陸燃。”薑如憶忽然轉過身,倒退著行走。
她臉上帶著淺淺笑意,輕輕的瞧著陸燃。
“怎?”陸燃卻是看向了她的長筒靴。
這走直線的小遊戲,在不知不覺間,也影響到他了。
她的平衡感很好,即便是步步倒退,也沒有踏錯半步。
陸燃暗道可惜,待他抬眼看向她的麵龐時,發現薑如憶又轉過身去,正常前行。
陸燃:“……”這是什意思?
沒頭沒腦的叫了我一聲,然後就沒有下文了?
“我說,拐錯方向了吧,我們去學校那邊吃涮羊肉,這邊是往你家走的。”陸燃忽然開口。
“你很餓?”
“還行。”
“那就走這條路去學校,熟悉。”薑如憶跳下了路沿石,穿過馬路,走向荒涼的地段。
這是二人高中時,常走的回家路,也是去往武烈河畔的路。
陸燃突然站住了。
麵色有些錯愕,馬路中央。
突然有那一瞬間,他悟了。
剛剛,薑如憶不是在叫他的名字,而是在給出一個答案。
關於她晉升江境的感悟,到底是什。
“走呀?”薑如憶站在馬路對麵,回首望著陸燃。
隻覺得他傻乎乎的,像她第一次帶他回家見爸媽時候那樣。
“怎,不想請我吃涮羊肉了?”
薑如憶轉身麵朝陸燃,背負著雙手,微微挑眉。
深色長風衣、牛仔褲,黑色長筒靴,暗紅色的針織圍巾。
還有那隨風輕擺的漆黑長發。
昔日亭亭玉立的青澀少女,已出落得這般優雅動人。
唯一不變的,便是那份答案了吧。
“哦。”陸燃低下頭,快步向她走去。
一個人的晉級之路,支撐其步步攀登的那份感悟……
可以是另一個人?
薑如憶的話剛說出口,就有些後悔了。
畢竟陸燃正處於晉級的關鍵期,他愣神的時候,自己不應該催促他的。
薑如憶小心翼翼的看著陸燃,輕聲道:“剛才在想什?”
“啊。”陸燃咧了咧嘴,信口胡謅,“我想著,在馬路中央多站一會兒,總能等來不長眼的司機。
當一下,你就不用去店吃羊肉了……”
薑如憶好氣又好笑的拍了陸燃肩膀一下。
不去店吃,在大街上直接撿著吃嗎?
想著想著,她還覺得不解恨,又抬起一條長腿。
我躲
“你看,又急!”陸燃果斷快走了兩步,小聲道,“淑女點兒。”
薑如憶不滿的看著陸燃,氣惱的跟了上去。
通往武烈河畔的大街,並不都是荒涼的。
起碼在接近廢棄小區前,路邊也有商店、藥店、小餐館什的。
近兩個月來,陸燃幾乎把整個Hx區都逛遍了。
他終日感悟晉級,卻是鬱鬱不得誌,便重走了這生他養他的地方。
“雨季花店關門了。”薑如憶輕聲開口,看向路邊一個破舊的招牌。
花,並不是生活的必需品。
但就像是治愈人心的音樂、伴人入眠的相聲評書、振奮人心的《天驕》等等。
人們很需要這些,助他們度過陰暗苦難的歲月。
所以,這個花店的生意一直都還可以。
隻是現在……
店前的木圍欄已經拆了,裝飾門麵的花朵已經沒了,隻剩幾個生鏽的鐵架、幾個堆在角落的花盆。
“關門好久好久了。”陸燃輕聲道。
他還記得老板娘,那是一個溫婉的女子,喜歡穿裙子。
隻不過,陸燃並不知道她的名字。
“往好了想。”薑如憶挽住了陸燃的手臂,“也許她搬離這座城市了。”
的確,該往好了想。
若是想她慘死街頭、長裙染血的樣子,似乎太悲傷了些。
“老張家倒是沒搬走。”陸燃稍稍揚頭,示意著花店旁小小的“婚紗攝影”招牌。
薑如憶沉默了。
店的確還開著,但已經由兒子接手了,因為老張走了。
高中時,學校要交各式一寸二寸的照片,她大都是來這拍的。
如今物是人非。
這條充滿了記憶的街道上,一些熟悉的麵龐,隻能在回憶中浮現了。
陸薑二人默默的行走著,看著回家路上曾無數次路過的店麵。
故人好比庭中樹,一日風來一日疏。
隨著步步接近武烈河畔小區,店麵也消失了。
陸燃的心暗暗鬆了口氣。
這段時日,他將這條路重走了許多遍。
透過一家家店麵,他見到、想到了許多許多人。
那些依舊活著的、已經死去的,永遠留在雨巷的人。
驀地,陸燃腳步一緩。
薑如憶挽著陸燃的手臂,第一時間察覺到他的異樣,同樣緩下了步伐。
由於剛剛過馬路時,薑如憶曾自責過一次。
這一次,她沒再第一時間開口打擾,隻是悄悄看向陸燃的側臉。
她卻是發現,陸燃正呆呆的看向前方。
順著他的視線,薑如憶轉眼望去,隻見武烈河畔小區前,一片荒涼。
前方的街道,空空蕩蕩。
唯有地上的枯葉,被風吹來吹去。
連個人影都沒有。
真的……沒有?
在陸燃的視線中,見到了一雙虛幻的人影。
虛影少年穿著藍白校服,單肩背著書包,手還拿著一把木刀,朝著夕陽比劃著。
虛影少女同樣穿著校服,背著書包,麵龐羞澀,低頭前行著。
“玉符唄。”虛影少年笑著開口,眼神卻很堅定。
“為什?”虛影少女看向少年,眼中似有一絲好奇。
“我爸就是玉符信徒,每到十五之夜,他就出去斬殺邪祟,很厲害的!”
少年抬起木刀,遮在眼前。
用那細細刀身,遮擋著夕陽的光。
“這樣啊,叔叔是一名望月人?”少女眼中帶著一絲敬意。
“不,他是一名軍人。”少年聲音低了些許,似是情緒有些低落,“為了照顧我,他申請來到城,配合望月部隊執行任務。”
“叔叔是什實力段位呀?”
“他死了,犧牲了。”少年抬起頭,仰望不遠處的廢棄樓宇。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少女麵色掠過一絲慌亂。
“沒事。”少年步伐未停,隻是突然放下了遮在臉前的木刀。
陸燃心中微微一顫!
他不清楚,走到身前的少年,是在與自己對視,還是在看自己身後的夕陽。
兩對人影,步伐都未停過,走向彼此。
他穿著校服,拿著稍顯破爛的木刀,麵龐青澀而又堅定。
她穿著校服,紮著清爽的馬尾,眼中帶著懵懵懂懂的心意。
少年少女並肩前行,中間隔著小小的距離。
他戴著帽子口罩,身姿更加挺拔,眼底一片安寧靜謐。
她披著長長的風衣、風姿綽約,漆黑長發披肩,眼底盡是溫柔。
青年男女並肩前行,她挽著他的手臂,中間沒有距離。
兩雙人影,步步向前。
身影穿透了彼此……
“所以我會加入玉符一派,完成他未竟的事業!”少年的話語,自身後傳來。
陸燃步伐一停,扭頭望去。
薑如憶同樣停下腳步,似是意識到了什,看向身後空空蕩蕩的大街。
“我會替他守護好這座城市!”
“我會殺穿一個個十五之夜,為他報仇。”
“終有一日,我會屠盡這世間的所有邪祟!”
大言不慚的話語,聲聲入耳。
帶著少年特有的意氣,帶著雄心壯誌。
落日餘暉下,少年少女的虛影,迎著夕陽步步遠去。
“呼”
隱隱風浪攪起。
萬晴空,忽有雲霧匯聚。
薑如憶微微睜大雙眸,眼中掠過一絲驚喜。
她鬆開手,作勢向一旁退去。
陸燃卻是環住了她的肩膀,將她環在懷。
薑如憶遲疑片刻,最終還是沒說什,輕輕擁著他,將臉蛋埋在他的肩膀上。
陸燃的視線,少年少女的虛影漸行漸遠。
隻是突然有那一瞬間,虛影少年轉過頭,遠遠地看向陸燃。
“謝謝。”陸燃低聲喃喃,一身的能量波動愈發劇烈。
虛影少女同樣轉過頭,像是好奇少年在看什。
又像是……
她那雙懵懂的眼睛,穿越歲月、掠過時光,看到了街邊相擁的男女。
看到了在他懷中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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