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盧夫子絕不簡單。”
李衍也不隱瞞,直接開口道:“這次瘟疫,乃是老妖楠木大王屍骸引起,而其十幾年前,就被一個神秘的盧姓書生所殺。”
吳德貴眉頭一皺,“李少俠懷疑,他們是同一個人?”
李衍沉聲道:“當時那盧夫子身上,我並未聞到任何味道,要他隻是個普通人,要就是個利害的高手。”
“總之不可大意,人呢?”
吳德貴回道:“方才本官派人前去書院搜捕,但人已消失不見。據書院的人說,咱們攻下城隍廟時,盧夫子便匆匆離開,不知去了哪。”
“衙門的陸知府,請求我們都尉司出手,救下藥聖李家之人,但一來不清楚被藏在鹿門山何處,二來那定有妖人看守。”
“五龍宮的道人們,正在四處尋找剩下的瘟疫源頭,抽不出人手。此事不宜耽擱,所以來請諸位相助。”
李衍沉思了一下,點頭道:“好說,正好我們隨後要前往峴山附近水域,幫你們救回人後,也需要諸位相助。”
“事不宜遲,咱們立刻出發!”
……
鹿門山距襄陽還有段距離,最便捷的方式,就是從碼頭乘船,沿著漢水而下,從東側岸邊登山。
這次救人講究的是速度,因此都尉司派出一百好手,由一名百戶帶領,加上李衍等人,乘坐都尉司的快船前往。
片刻後,眾人便來到了漢水碼頭。
雖說進行了除瘟法事,但瘟疫還未徹底消除,因此襄陽城仍執行隔絕令,碼頭上很是空曠。
遠處,一座客棧已經坍塌,冒著滾滾濃煙,地上還有不少屍體,衙役們正指揮著乞丐們搬運屍體。
隨行的百戶姓程,見李衍目光,連忙解釋道:“那便是碼頭瘟疫之源,本是一蜀中商人客棧,暗中已被妖人控製,將木頭扔在井水中。”
“碼頭封禁後,這些人還躲在地下密道中,經常趁夜四處散播瘟疫,被道長們盡數斬殺。”
李衍皺眉道:“為何這近都沒發現?”
程百戶無奈搖頭道:“襄陽城是漢水重鎮,三教九流匯聚,情況太過複雜。而且這些妖人,很多年前便已布局,實在是猝不及防。”
李衍點了點頭,沒再多問。
這的情況,和武昌城有點像,同樣是多年布局,等到關鍵時刻,突然發動。
他如今,已摸清趙長生的思路。
這老魔從東漢末年就活到現在,時間對其來說,就是最大的優勢,不知積攢了多少財富,布下了多少暗子。
當年鬼教能令大宋傾覆,可想而知其可怕。
但其也有劣勢,就是見不得光!
有《天條》、《鬼律》約束,再加上身份已經敗露,從朝廷到玄門,都對其進行通緝。
其行藏一旦敗露,就會引來圍剿。
對方能做的,就是躲在暗中進行謀劃。
而李衍在明處,最大的優勢,就是能順勢引導,借助朝廷和玄門的力量,將其捉拿。
說話間,眾人已經登上戰船。
襄陽作為重要碼頭,本地都尉司經常要穿梭水路,因此有自己戰船,體型不大,但速度極快,同時船上也配備了佛郎機火炮。
嘩啦啦!
船帆鼓蕩,戰船乘風破浪,很快離開襄陽碼頭,迎麵就看到一片巨大半島,三麵環水,林木鬱鬱蔥蔥。
李衍幾次經過,已知此地就是著名的魚梁洲。
《水經注》中曾記載,為龐德公所居。三國時荊州
牧劉表在上麵建了高台養鷹,名曰“呼鷹台”。
如今上麵幾個山莊,都是城中富戶豪紳所建,用於平日飲酒作樂,遊園賞玩。
昔日,此地也是渡船眾多之地,但如今隻停著一艘戰船,山林之中隱有火光升騰。
李衍搖頭道:“看來這也是源頭之一。”
程百戶歎了口氣,臉色難看。
這次襄陽出這大的事,不僅府衙從上到下,就連他們都尉司也難辭其咎,前途渺茫。
李衍瞥了一眼,低聲提醒道:“這次瘟疫隻是開始,五龍宮道人下山,看這架勢,肯定還有大動作,你們多賣些力氣,必能將功折罪。”
程百戶也不是傻子,若有所思看了看島上,點頭道:“多謝李少俠提醒。”
風帆鼓動,他們很快就繞過魚梁洲,沿漢水而下,向著鹿門山方向而去。
魚梁洲島上一座莊園內。
“殺!”
十幾名仆人打扮的漢子端著弓弩,站在莊園房梁上,向著下方射擊。
鐺鐺鐺!
幾名道人縱身躍起,手中長劍揮舞,半空中將箭矢全部蕩開,跳上房梁。
好似虎入羊群,霎時間刀光血光飛舞。
這些天聖教徒,也算是武林中人,在荊楚山林之中,尚且能作威作福,碰到五龍宮的這些殺神,和孩童沒什兩樣。
“點火,怎還不點火!”
為首的洛腮胡漢子,兩眼發紅怒吼。
話音剛落,就見屋內走出一道人,雙目蔚藍,龍眉濃須,手還拎著幾個頭顱。
卻是這些天聖教徒見機不妙,想用自身為餌,點燃提前埋下了火藥,和武當道人同歸於盡。
可惜,這些道人都是玄門修士,各種探查神通層出不窮,輕而易舉便已識破。
拎著頭顱出來的,正是五龍子之中的穀角子,他臉色冷漠,突然掐訣,對著屋簷拍出一掌。
屋簷上為首的漢子,隻覺那手掌散發黑氣,突然變大,隨後就兩眼一黑,昏昏沉沉從房頂摔下,被趕來的軍士們五花大綁。
武當吸魂掌!
有前世五龍君的經驗領悟,即便這些武法,五龍子也能將其發揮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隨後,又是一截楠木被挖出,堆上桃木柴,在道人們的誦經聲中,冒著濃煙,漸漸化為焦炭。
不僅這,其他地方也在發生著相同的事。
真武宮高手下山,立刻如雷霆掃穴般,將鬼教和天聖教的暗樁一一拔出……
……“到了,就在前方!”
過了峴山沒多久,程百戶當即下令靠岸。
李衍抬頭望去,但見岸上遠處群山蒼茫,林木鬱鬱蔥蔥,晚霞煙雲,頗有一番韻味。
正是號稱隱者聖地的鹿門山。
此刻已近黃昏,山中隱有鍾聲回蕩。
山寺鍾鳴晝已昏,漁梁渡頭爭渡喧。人隨沙岸向江村,餘亦乘舟歸鹿門。鹿門月照開煙樹,忽到龐公棲隱處……
這是孟浩然《夜歸鹿門山歌》,他們這一路行來,與詩中描繪可謂絲毫不差。
當然,眾人完全沒這悠然心情。
呂三一聲招呼,天上的鷹隼頓時上下飛舞。
“林中有暗哨!”
呂三悶聲指向兩個方位。
程百戶看向旁邊手下,“動靜小點。”
“是,大人!”
幾名都尉司探子立刻衝入密林。
他們壓低了身子,腳步輕盈,借著林木掩護,如鬼魅一般前行,半空中忽然騰空而起,甩出袖箭。
隻聽得兩聲悶哼,便有樵人打扮的漢子,從樹上掉落,被他們刺破丹田,拎著頭發拽了出來。
眼見都尉司這幫凶神惡煞,兩名漢子早已嚇得渾身發抖,無需上刑,就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大人,我等冤枉啊。”
“我們是襄陽劉氏拳館的,接了差事,幫人看家護院,沒幹什壞事。”
“放屁,為何在此窺視?”
“主家隻吩咐讓我們看著點,有什動靜,就立刻回報……”
“鬼鬼祟祟,你們受誰雇傭?”
“是,是桃花齋陸少爺。”
“怎是那混球?”
程百戶一聽,頓時皺起了眉頭。
李衍問道:“這陸少爺又是何方神聖?”
程百戶臉色難看,卻也沒有隱瞞,啐了一口道:“這陸少爺,就是陸知府公子。”
“陸家在襄陽城是大族,勢力不小。這陸少爺卻是個不成器的,在鹿門山上建了個桃花齋,說是結交儒林,實則就是放蕩玩樂之所。”
“襄陽城中那些個富家公子,經常在麵廝混,旁邊還有個尼姑庵,跟他們沆瀣一氣,行淫穢之事。”
“好嘛,可真會玩兒。”
李衍啞然失笑,微微搖頭。
他有些明白了,這桃花齋就是襄陽城最大最隱秘的會所,隻對權貴人士開放。
沙飛也是嘖嘖搖頭,“鹿門隱士傲王侯,想不到如今卻成了這樣。”
“不對呀,此事人人皆知,還怕被人發現?放了兩個暗樁,肯定沒那簡單!”
“你們兩個混球,真話假話摻一半是吧,看來還是皮癢癢了。”
沙飛江湖經驗老道,一下就看出了蹊蹺。
不用程百戶下令,幾名都尉司漢子,就從腰間拔出小刀,一下插在其大腿上。
“啊!”
兩名漢子頓時慘叫,連忙叫道:“別別,我說!”
“陸公子他們,不知從哪得了些五石散,這些天聚眾淫樂行散,怕被家中長輩發現。”
李衍搖頭道:“真是亂七八糟。”
“上岸吧,先找到人再說!”
將兩名漢子打暈扣在船上後,眾人繼續前行,很快進入一片竹林小道。
鹿門山環境清幽,不知多少年前種下的竹林,已經遍布整個山川,茂密高聳,加上此時已入黃昏,林間小道竟顯得有些昏暗。
能為隱者所喜,鹿門山顯然麵積不小,除去一些道觀寺廟,富人修建的山莊,還有不少隱秘之地。
這就是吳德貴請他們相助的原因。
想要盡快找到人,必然離不開術法。
不用李衍多說,呂三便上前一步,掐動法訣,發出長短不一的口哨聲。
哨聲在幽暗竹林中,向著四麵八方飄蕩。
沙沙沙!
沒多久,竹林腐敗枝葉中,就有一條條毒蛇遊弋而出,既有五步蛇,也有竹葉青。
而其他小動物,卻是不見一隻。
見此情形,李衍眯起了眼睛,低聲問道:“鹿門山中,常有毒蛇傷人之事?”
程百戶搖頭道:“不曾聽聞。”
就在他們說話時,呂三已對著毒蛇,嘀嘀咕咕說起了上方語,隨後起身道:“鹿門山上,確實有幾個古怪之地。”
“有一個山洞,麵有人經常出來捕蛇,它們說麵關押了一個人。”
程百戶頓時欣喜道:“應該就是那,先生秘術果然不凡!”
呂三很不習慣被人拍馬屁,直接搖頭道:“小事,讓這些小家夥帶咱們去吧。”
說罷,又吹了兩聲口哨。
地上的毒蛇立刻飛速遊走,在前方帶路。
沒過多久,眾人就偏離了竹林小道,進入一片茂密山林。
山林之中也有土路痕跡,明顯是古人所建,但年代久遠,又被竹林侵占,變得斷斷續續。
沿著斜坡不斷上山,沿途竟又出現一座座古墳,還有古老破敗的吊腳樓,顯然是曾經的隱士所居。
李衍原本也不在意,但經過一座墳墓時,耳中忽然傳來個聲音:“嘖嘖,又有人被騙了。”
“可惜啊,到了那,連魂都跑不掉,否則老夫也能多幾個伴……”
“等一下!”
李衍揮手,叫停了眾人。
在程百戶等人不解的目光中,李衍左右一看,來到一座破敗老墳旁,撮土為爐,點燃三炷香插好後,蹲在老墳前,嘀嘀咕咕說起了話。
都尉司的人,皆麵麵相覷。
他們這一路可算長了見識,前有呂三跟動物說話,轉眼間,李衍又跑到墳前嘀咕。
莫非是和孤魂野鬼說話?
眾人看的心中發毛,卻也不敢上前。
沒過多久,李衍又走了回來,示意眾人跟著毒蛇繼續前行,不過卻暗中低語道:“前頭確實有個山洞,不過是陷阱,麵瘴氣彌漫,進入之人皆死無葬身之地。”
“呂三兄弟,這些毒蛇是有人豢養,對方同樣擅於禦獸,也能聽懂鳥獸語。”
程百戶皺眉道:“李少俠,咱們怎辦?”
李衍沉聲道:“將計就計,先找到操蛇之人,莫輕舉妄動,咱們已被包圍了。”
程百戶心中一驚,連忙左右觀望。
隻見茂密竹林之中,不知不覺間,匯聚的毒蛇越來越多,除了地上,就連竹林高處,都有毒蛇在枝葉間攀爬。
無數冰冷的蛇眼,死死注視著他們……
……隨著太陽落山,竹林光線越發昏暗,淡淡陰霧升起,月光下氤氳一片,徹底看不清道路。
忽然,竹林中響起個蒼老的歌聲:“紅塵萬象皆如霧,獨守清幽夢廬。山川為伴鶴為友,野徑幽香步徐徐。笑看浮雲多變幻,此生逍遙隱林廬。”
隨著歌聲,一個身影出現在霧中。
“這位便是李小友吧,有人請老夫出手殺你,不知葬在此地,可否滿意?”
李衍看了看周圍,“不錯,滿意。”
“此地晦氣,正適合你這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