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幽暗,泉水滴答。
穿過深潭水道,赫然是一座溶洞,且應了那句話: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通過一段狹窄區域後,空間立刻變大,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鍾乳石。
火光照耀下,犬牙交錯,光怪陸離。
李衍前世就來過神農架,知道這地勢複雜,溶洞眾多,但眼前這溶洞,還是令他震驚。
高低錯落,四通八達,好似迷宮一般,他全力施展神通,都探查不到有多遠。
好像整片山區,下方都是溶洞。
好的一點是,還有人帶路。
幾隻“靖人”已提前進入山洞,蹦蹦跳跳走在前方,雖然都是小不點,但速度卻一點也不慢。
他們無懼黑暗,在這地下洞窟中,簡直和回家差不多,帶著眾人一路前行。
左轉,右轉,穿過一個個洞窟,眾人甚至已經分不清,如今到了哪一片區域。
李衍提起警惕,給眾人打了個眼色。
雖說這些“靖人”對他們來說,幾乎沒什威脅,但畢竟在神農架,還是要小心為妙。
不知不覺間,眾人就走了半個時辰。
爬過一條狹窄的溶洞後,頓時有新鮮空氣迎麵而來,且聽到了風聲呼嘯。
不僅如此,李衍還聞到一個古怪味道。
有野獸腥臊,但更多的是香火味。
隨即,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座巨大的原型山洞,有點像火山孔,四周岩壁上布滿蜂窩板孔洞,住著密密麻麻的“靖人”。
山洞上方並無遮掩,有個百米長的圓形洞口,能看到夜空明月,山風呼嘯,讓洞內空氣清新。
月華從洞口灑落,照在一個龐然大物身上。
眾人看到後,皆是頭皮一緊。
隻見洞窟中央,蟠踞著一頭巨物,似虎似豹,身長可達八米,渾身白毛,還有漂亮的黑色紋路,還有一對長長的獠牙。
這巨物明顯受了傷,腹部有巨大裂口,流著黑色膿液,還長著一連串土豆大小的膿皰。
看到他們進來,巨物緩緩抬頭。
瞳孔碧綠,眼神清亮,略顯疲憊。
“白。白虎?”
沙飛咽了口唾沫,有些結巴。
李衍則眉頭微皺,提起警惕。
這東西,看著有點像劍齒虎,按周正所言,神農架中就有這種異獸,人稱“過山黃”,速度奇快。
因為不會主動傷人,所以被周邊百姓看作神農架守護神獸,稱之為“山王菩薩”。
但“過山黃”是黃色,眼前這個也對不上。
唯有王道玄不知想到了什,眼睛一亮,顫聲道:“是‘騶虞’,活著的‘騶虞’!”
“《山海經》中提過,大若虎,五彩畢具,尾長於身,名曰騶虞(ZOUYU),乘之日行千。”
沙飛有些緊張,“很危險?”
別說他,就連李衍也是第一回聽聞。
王道玄連忙搖頭,“關雎麟趾之化,王者之風。鵲巢騶虞之德,諸侯之風。這是古之仁獸,不食生靈,有至信之德則應之。”
沙飛懵逼,“啥啊,什意思?”
王道玄眼皮一抽,“吃草的。”
說罷,就連忙上前,大大方方正色拱手道:“這位道友,多謝讓我等暫避此處。”
李衍也聽出了味道。
這玩意兒竟被古人稱為祥瑞,看似凶悍,但卻是吃草的,有信義的人才會看到。
看著對方那對大獠牙,雖然心中懷疑,但李衍還是帶著眾人上前,同樣拱手道謝。
至於武巴,更是滿臉激動,匆忙卸下行李,三兩步跑了過去,不停磕頭,眼中滿是熱淚。
這頭巨大的“騶虞”,看向武巴的眼神,更加柔和,嘴巴微張,喉中轟鳴作響,發出一連串聲音,正是上方語。
武巴也連忙抬頭,用上方語回應。
呂三則低聲給眾人翻譯。
“這神獸,是庇護這一片的山神,也是人魈部族祭祀崇拜的神靈之一,祂在詢問武巴。”
“天聖教的人襲擊人魈部落時,祂想要前去救援,卻被人用火器圍攻,養傷許久。”
“吼!”
就在這時,“騶虞”忽然一聲低吼,滿是痛苦之色,腹部那些膿皰,竟啪啪啪全部爆裂。
隨即,鑽出大量的白色扭曲線蟲。
“是‘蛟蠱’!”
對這玩意兒,眾人再熟悉不過,鼉師兩次中招,差點要了小命,沒想到在神農架中再次見到。
沙飛若有所思,低聲道:“衍小哥,東湖老祖得到的‘蛟蠱’,不會就是從神農架來的吧?”
“先治了傷再問!”
李衍說罷,示意呂三上前溝通。
呂三也不廢話,上前後就嘀嘀咕咕,用上方語與其交流,武巴也在一旁搭腔做保證。
“騶虞”看了看眾人,隨後點頭,身子艱難翻滾,將腹部的傷口徹底暴露。
眾人看到後,頓時頭皮發麻。
這傷口遠比想象的要深,甚至還能隱約看到內髒,上麵同樣長滿蠱蟲膿皰。
幸虧這神獸生命力旺盛,又不知用了什方法,將蠱蟲逼入一處,勉強維持生機。
聽到“騶虞”痛苦呻吟聲,周圍石壁上,密密麻麻的“靖人”都跑了出來。
雖看到外人有些害怕,但他們還是迅速匯聚,形成三個龐大的隊伍,在頭戴玉麵的巫師組織下,進行跪拜,焚燒各種香料和幹透的蘑菇。
一時間,整個洞窟內雲霧繚繞。
這是最古老的祭祀方式。
《周禮》中就提到,以禋(YIN)祀祀昊天上
帝,以實柴祀日月星辰,以槱(Yo U)燎祀司中、司命、風師、雨師。
“禋祀”、“實柴”和“槱燎”,都是焚燒物品祭祀,乃如今道觀寺廟香燭雛形。
“靖人”這個古老種族,還保留著這習俗。
李衍能明顯聞到,香火之力匯聚,被躺在地上的“騶虞”盡數吸收,疼痛也隨之緩解。
與此同時,呂三也溝通完畢,打開武巴身後的行李,從麵取出一個葫蘆。
葫蘆麵的藥,正是“蛟蠱丸”,乃藥聖後人李法成所煉,專門用於解蠱。
給“騶虞”服下數顆後,這巨獸當即蜷縮身子,疼的肌肉顫動,但體內的白色線蟲,也爭先恐後往外爬。
嗡!
呂三拍了拍妖葫蘆,毒蜂群呼嘯而出,將那些蠱蟲吃掉,就連“騶虞”傷口上的黑色膿水,都吸得一幹二淨。
蠱蟲消除後,“騶虞”精神頓時好轉,腹部肌肉收縮,將傷口收縮。
周圍密密麻麻的“靖人”,同樣興奮,嘰嘰喳喳,跳來跳去,又從洞窟中抬出一個個葫蘆瓢,麵全是糊狀的綠色藥汁,藥香撲鼻。
他們齊心協力,很快就將綠色藥汁塗抹在“騶虞”傷口之上。
李衍等人看到後,臉上也露出笑意。
怪不得這“靖人”侍神而居,它們有獨特的文化,已與神形成共生關係。
《山海經》中,每個山頭都有山神,想必那時候的“靖人”部落,同樣十分昌盛。
塗抹藥之後,“騶虞”精神大為好轉,眼神清亮,口吐上方語,與呂三交談。
很快,眾人也明白了前因後果。
“神農架內,也有各自地盤劃分,人魈部落被攻陷,‘騶虞’受傷,這一片也出現真空。”
“那些天聖教的人,有厲害高手隨行,還仗著火器,大肆抓捕山中妖物精魅,殺死後修煉邪術。”
“神魁部族之所以強大,皆因其首領,是一頭異種白色神魁,名叫‘白公’,十分厲害,也是山神。”
“原本幾方合力,趕走了天聖教妖人,但天聖教的人,卻喚醒了一頭毒蛟,幾位山神都因此受傷。”
“那神魁首領‘白公’,從一名天聖教高手手中,搶到了厲害法器,不知受了什蠱惑,竟也開始修行妖術,暗中吞噬其他山神,唯有‘騶虞’機警逃出。”
“如今,那神魁首領‘白公’已更加強大,接連收服幾個野人部族,每晚與天聖教廝殺。”
聽到這些,眾人終於對神農架形勢有所了解。
呂三同時也鬆了口氣,“那邊如今十分危險,‘騶虞’不建議咱們進入,還可以告知那頭毒蛟的具體位置。”
“那敢情好!”
沙飛聽到後頓時一樂,“反正咱們的任務,就是找到毒蛟藏身地,告訴真武宮,讓他們處理就行。”
說罷,連忙從行李中取出地圖。
呂三看到後,卻直接搖頭,“‘騶虞’不會看就連沉睡的”騶虞“,也睜開了眼。
沙飛一樂,連忙多餘的餅子烤熱散出,還拎著一包月餅,屁顛兒屁顛兒,跑到了“騶虞”身邊,“山神爺,前兩日中秋,正好您嚐嚐月餅。”
知道“騶虞”吃素,他膽子就大了許多,主動上前套近乎。
出乎眾人意料,這“騶虞”還挺喜歡月餅,一口一個,吃的眼睛都眯了起來,跟個大貓咪一樣。
不過吃下半包後,祂便一聲低吼,讓口水橫流的“靖人”們,將剩下的分食,並且再次抬出一物。
那是一截樹皮,麵包裹著藥材。
還沒打開,李衍就站了起來,眼睛一亮,“是寶藥!”
神農嚐百草,神農架內無疑寶藥資源豐富,他一路上都沒見到,沒想到被“靖人”們藏了起來。
小心打開樹皮,麵有一整株藥草,葉子呈菱形狀,上麵有黑色漿果,宛如琉璃,下方根莖粗短,被泥土包裹,好似人參。
“是頭頂一顆珠!”
沙飛滿臉興奮,連忙從行李中取出一本冊子,正是武當山王靜修老道,交給他們的靈藥收集任務。
打開查看,與繪圖一模一樣。
沙飛嘿嘿一笑,摸著大光頭,“王老道說,神農架內有四寶。頭頂一棵珠,江邊一碗水,文王一支筆,七葉一枝花。”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靖人送上的藥草,名為“延齡草”。可用於鎮痙止痛、止血解毒,因頂部漿果,被稱為“頭頂一顆珠”。
這是靈藥,功效自然更加不凡。
僅這小小一株,王靜修就願意出兩萬兩,關鍵是煉成丹藥後,還能用藥頂賬。
想到這兒,沙飛眼咕嚕一轉,滿臉討好道:“呂三兄弟,您跟山神爺說說,把找到的靈藥都給咱們,什事都好商量。”
“想吃餅子,我給弄個幾百斤,看這苦寒,找人修個廟也不錯。”
“別胡說八道!”
呂三悶聲罵了一句,但還是上前,神色恭敬,用上方語溝通了起來。
一番交流後,呂三才搖頭道:“別想好事了,神農架內的寶藥,山神們豈會放過,隻等時機成熟就會摘取。”
“‘騶虞’多年收集的,之前受傷已經用完,其他山神的,估計都已被神魁首領取走。”
“暴殄天物啊!”
沙飛痛心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不過之前的“鴢”肉,加上這延齡草,算是意外收獲,加上即將完成的任務,他們可謂收獲不小。
小小插曲過後,眾人便躺下睡覺,分批值夜,燒火取暖,又度過了一個晚上。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陽光順著上方洞窟照下,洞內光影斑駁。
看著這久違的陽光,王道玄心情也分外不錯,撫須道:“這洞窟應該在山頂,因此沒被雲霧遮掩。”
而在洞窟中央,經過一夜休養,“騶虞”身上的傷口,終於徹底合攏。
祂一聲低吼,抖了抖身子爬了起來,蹲在地上,陽光照射下,黑白相間的毛發,似乎有金色粉塵閃爍,顯出山神風采。
呂三連忙道:“‘騶虞’會用山神的能力,讓我們看到遠方,它問誰先來。”
“我先來吧。”
李衍毫不畏懼,走上前去。
他有各種手段防護神魂,最為穩妥。
而“騶虞”也不廢話,巨大的頭顱緩緩低下,與李衍額頭輕輕觸碰。
霎時間,李衍好似飛了起來。
神遊!
他來不及吃驚,視線就迅速變化,穿過洞口,穿過雲霧,穿過密林,看到了周圍山川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