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啪啦……
大小不一的碎石傾瀉而下。
武巴灰頭土臉縮回身子,李衍又點起火把鑽出,扣著岩壁,向四周打量。
神農頂這個陽穴洞窟,比他幻境中看到的還大,曲折入山,沿途常有亂石荒土填塞。
若非事先知曉,根本不會有人想到,在這荒僻無人的神農頂內部,還別有洞天。
四處打量,李衍暗道果然如此。
眼前是座溶洞,明顯經過人為改造,開鑿出一個個洞窟,巨大且淩亂,並非給人居住。
旁邊石壁上,還挖出一個個凹陷,有點像懸棺停放地,但麵卻擺著獨臂獨腳的骸骨。
這,應該就是神魁部落祖地。
神農架的神魁部落,有方仙道術法改造痕跡,被安放在此地,明顯是要鎮守什東西。
這種手法,同樣來自方仙道,捕捉驅使異獸,看守墳墓。
難不成有人埋葬在此地?
李衍心中越發好奇,深深吸了口氣,探查到下方地形,便舉著火把跳下。
兩個借力後,就落在洞窟底部。
其他人,也紛紛從洞窟上爬下。
“好家夥,這……這不會是神農陵吧!”
沙飛瞪大了眼睛,顯然也覺得是座墳墓。
“想多了。”
李衍打量著周圍,搖頭道:“瞧瞧那些刻痕,年頭並不長,應該是其他東西。”
說到這兒,他心中已有猜想。
此地原本有神魁守護,但這個精怪部落已經遷走,自然沒什危險。
按照幻象中的記憶,李衍帶著眾人三拐兩拐,很快找到了那座青銅門。
“到了,便是這!”
李衍舉起火把,小心打量。
這個地方肯定有古怪,就連龍女托夢,也無法窺視到麵有什。
“吼。”
就在這時,跟進來的“騶虞”幾聲低吼。
呂三眉頭一皺,連忙用上方語與其對話,隨後解釋道:“山神說了,此地有股力量排斥,他一靠近就覺得混身難受,在外麵等咱們。”
“哦?”
李衍眼睛微眯,心中了然。
這個地方,應該有針對神祇的布置,所以無論龍女還是“騶虞”,都難以靠近。
他舉著火把上前,仔細打量青銅門,隻見其銅綠斑斑,周圍花紋古樸,卻帶著一絲新意。
“這是宋時手藝。”
旁邊王道玄也左右查看,開口道:“宋人崇古,從宮廷到民間,都愛仿製商周青銅器皿,還會做舊。”
“嗯,都要小心點。”
李衍點了點頭,取出那異形鑰匙,一一對準後,插入其中,握著前端緩緩扭動。
嘎吱吱
青銅門內,頓時傳來機括聲響,最後伴著簌簌落灰,緩緩打開。
瞬間,一股惡臭撲麵而來。
“臭死了,這什玩意兒?”
沙飛捂著鼻子,舉起火把查看。
這一瞧,頓時吃了一驚。
隻見麵同樣是一座溶洞,但鍾乳石卻呈現古怪結構,層層疊疊,彎彎曲折,形成細密的鱗片狀,並且環繞拱起。
“龍穴!”
王道玄看到後,頓時吃了一驚。
這種東西,他見過。
武當山真武龍窟內,就有相似的東西,不過是在頂部,好像五條巨龍糾纏。
而眼前這個,則是從地麵凸起,好像巨龍的半截身子拱了起來,簡直是天造地設,鬼斧神工。
在那古怪“龍身”之上,釘著一根又一根碩大的青銅柱,並且以鎖鏈連接,全都銅綠斑斑。
幾根青銅柱,已經掉落,明顯是人為破壞,周圍還有密密麻麻的人骨堆積。
雖然他們身上衣衫破爛,但也能隱約分辨出,全是道袍,地上也有散落著寶劍、令牌、陣旗等法器,但已全部腐朽,失去靈韻。
“這是鎮龍樁!”
王道玄吃了一驚,隨即取出羅盤,查看後搖頭道:“地脈龍氣散亂,看不出蹊蹺。”
沙飛左右扭頭,看著不像有寶藏的模樣,大為失望,“嘖嘖,又白跑一趟。”
李衍也是皺緊眉頭。
眼前場景,同樣出乎他意料。
到那些屍骸前,仔細檢查。
所有屍骨,全都整整齊齊,但喉嚨和頭骨部位,卻變成墨黑色,顯得十分疏鬆。
李衍抬起斷塵刀鞘,輕輕一捅。
哢嚓!
骨頭應聲碎裂,麵全是密密麻麻的孔洞,蜿蜒扭曲,好像被某種蟲子啃食。
嗡嗡嗡……
呂三的妖葫蘆,立刻開始搖晃。
他聽了一下,悶聲道:“妖葫蘆有感應,說是一種厲害蠱蟲,但已經消散。”
李衍點了點頭,又在屍堆中仔細檢查,終於找到一個鐵盒,打開後,麵是一份道牒和密信。
道牒上寫的是,太玄正教伯陽子,乃是全真道人,道行三重樓。
李衍又打開密信,邊看邊說道:“這上麵說,巴蜀之地有亂匪王小波及李順,假借二郎之名謀反,戰局糜爛。讓這些人暗中來此地,破開鎮龍樁。落款是王繼恩。”
“宦官王繼恩?”
王道玄點頭道:“此人貧道聽過,為宋太祖親信,擁立宋太宗趙光義繼位,深受恩寵,但後來因宮廷之變而貶。”
“當年天府之亂,此人便是統帥。”
李衍沉思了一下,開口道:“龍女托夢時曾提過此事,但言語不詳。”
“李冰建都江堰,術士鎮殺江神大君,其龍氣隱於大巴山,又被灌江二郎鎮壓。”
“當年後蜀封二郎‘護國靈應王’,宋太祖為壓製巴蜀,統一國祭,便剝奪其封號。”
“後來蜀中民不聊生,百姓便打著二郎名義造反,二郎神在巴蜀民間名聲顯赫,王繼恩多半是想在此動手腳,打擊二郎神名聲。”
王道玄聽到後,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鎮龍樁若毀,江神大君龍氣肆虐,巴蜀必有水患,此人真是喪心病狂!”
李衍搖頭道:“他們這種人,為了權勢,連皇位之爭也敢參與,弄死點人算什?”
“唉”
王道玄歎道:“宋之前祭祀昊天上帝,大宋推動玉皇大帝信仰,宋徽宗又自稱玉皇之子。”
“民間有傳,二郎聽調不聽宣,多半就是因此事而起,被人演繹編排。”
“這些不重要。”
李衍看著地上屍骸,沉聲道:“看來他們隻是拔掉幾根鎮龍樁,便被人斬殺。”
“此地鎮龍樁,是當年方仙道所設,守護此地的神魁,也有方仙道術法改造痕跡。”
“這些人恐怕就是被方仙道高手所殺,而那高人又安插神魁部落,在此看護。”
王道玄也點頭道:“五代之時,方仙道還有不少高手,雖寂寂無名,但卻攪動天下風雲,致使太玄正教成立。”
“也不知這位高手,到底是誰。”
“衍小哥,那黑鱗相公,怕是就因這毀掉的鎮龍樁,得到那一縷龍氣。”
“龍女有沒有說過,該如何應對?”
李衍無奈道:“我也不清楚,但龍氣已泄,想來在這動手腳,也沒什用。”
“萬一驚動江神大君,再跑出幾縷龍氣,那才叫麻煩。”
“罷了,先將這封閉,免得再有人作祟。”
說罷,便帶著眾人關閉青銅門,離開洞窟。
轟隆隆!
剛離開山洞,就見空中陰雲壓頂,狂風呼嘯,雷聲滾滾,彌漫整個天空。
王道玄看到後,頓時駭然:“遭,鬥法敗了!”
轟隆隆!
話音剛落,又是一陣雷鳴。
好似天破了個窟窿,肉眼可見,西南方雨水如瀑布般從天空落下,向著神農架急速而來。
頃刻間,群山大雨滂沱。
“昂一—!”
悠長的嘶鳴聲,從東南方傳來。
王道玄掐著法訣,抬頭觀望,但見一道黑氣,如長龍般倒卷而起,在暴雨中上下飛舞。
“走蛟了。”王道玄咬了咬牙,不知該說什。
其他人也陷入了沉默。
沒想到,辛苦半天還是出了事。
他們雖然是接朝廷任務,但畢竟秉持正道,走蛟之後,沮水暴漲,下遊必死傷無數。
那場景,想想就可怕。
“吼!”
就在這時,山神“騶虞”也仰天長嘯,似乎十分憤怒,渾身毛發都炸了起來。
呂三沉聲道:“黑鱗相公走蛟,神農架地氣也會紊亂,生靈死傷眾多,山神‘騶虞’要去看看。”
李衍一咬牙,“走,我們也去!”
“吼!”
“騶虞”又是一聲咆哮,那幾頭棺材獸再次出現,馱著眾人,還有不少猛獸和驢頭狼,向著黑鱗相公所在之地跑去。
暴雨滂沱,山道很快積水。
先是匯聚成小溪,隨後又變成山洪,帶著驚人氣勢,裹著斷木碎石,從山頂洶湧而下。
不少動物都在逃亡,一不小心,就會被山洪卷走,不知衝向何地。
山神“騶虞”發出一聲聲咆哮,沿途地氣湧動,土石崩塌,使得山洪改道,不影響眾人前行。
暴雨之中,眾人身影漸漸消失……
……
“快撤!快撤!”
鑼鼓聲響,朝廷兵馬飛速撤退。
矮壯的將軍氣急敗壞,沒想到最後時刻功虧一簣,但此時已顧不上多想,必須往山頂跑。
若是慢了,手中兵馬要死傷大半。
在隊伍之中,幾名道士抬著昏迷不醒的禦龍子,垂頭喪氣,五龍子更是氣得咬牙切齒。
他們已布下劍陣,極力阻攔。
但沒想到,那蕭天雄竟是宗師高手,雖然尚未恢複,但也足夠拖垮劍陣。
而那黃六師,更是趁機施展惡毒詛咒,致使禦龍子鬥法失敗,還身受反噬昏迷。
想到這兒,他們又狠狠望向遠處。
對麵山頭上,天聖教和鬼教的人馬,也在瘋狂爬山,想到到達山頂。
他們可是知道,困蛟黑鱗大王所在的區域,有幾個巨大湖泊相連,若傾瀉而下,躲閃不及,就連他們也要遭殃。
矮壯將軍看到幾人模樣,頓時冷笑道:“諸位,你們武當也太過托大了,弄出這等事,看你們如何交代。”
“還有機會!”
穀鱗子麵色冷肅,毫不在意其嘲諷,沉聲道:“我們之前便已傳信回武當,請山上高手前來相助。”
“上山後,立刻搭建斬龍台,待那困蛟衝下之時,將其鎮殺!”
矮壯將軍咬了咬牙,“行,就聽你們的。”
事到如今,他也沒了辦法,隻能聽這些道士的,若將來問罪,也能推到他們頭上。
“動手,砍樹!”
到了山頂,將軍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刻砍伐山頂樹木,和道人們一起搭建法壇。
暴雨中,所有人都齊心協力。
在這大災麵前,術士凡人沒什區別……
“到了,就在前方!”
密林之中,李衍忽然一聲低喝。
雖然周圍暴雨滂沱,十米之外就看不清,嗅覺神通也被削弱,但耳神通卻依舊能用。
他已聽到,前方有人聲鼎沸。
嘩啦啦!
衝出密林,眼前頓時出現一大片湖泊。
原本此地被群山環繞,但靠近保康縣的一側,已被挖掘出溝渠,彎彎曲曲通向山外。
雨勢越來越大,湖泊已變成黃色,中央有個巨大的漩渦,隱有碩大黑影跟著旋轉。
湖泊旁邊,天聖教的工匠們,早已砍伐木頭,建起一艘大船,模樣很是粗糙,但足夠結實。
此刻,他們正揮舞大錘,砸掉用於固定的木架,看模樣想在走蛟之後,借助這艘大船順流而下,一舉衝破朝廷兵馬攔截。
“吼!”
山神“騶虞”竄出密林,一聲怒吼。
“那。那是什?”
天聖教徒們紛紛抬頭,目瞪口呆。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密林中便竄出一頭頭猛獸,虎豹熊羆、驢頭狼、棺材獸。神農架內的凶獸,幾乎全匯聚於此。
“山神爺發怒了!”
不少人臉色慘白,嚇得連連後退,驚慌失措往船上爬。
天聖教和鬼教主力,都跑去衝擊朝廷營寨,留在這的,大多是普通教徒。
如此陣勢,豈能不害怕。
然而,一切都遲了。
暴怒的野獸們在大雨中飛奔,直接衝入人群,瘋狂撕咬,很快慘叫聲連連,地上血水橫流。
李衍等人騎在棺材獸上,眼神冷漠。
不管這些人什來曆,都已死不足惜。
這艘木船巨大,逃脫的人順著繩子爬上後,連忙彎弓搭箭射擊。
暴雨太大,火器也沒了作用。
這高度,普通的野獸上不去,但驢頭狼腳趾張開,如山羊般跳了上去,繼續追殺。
很快,甲板便一片狼藉。
而李衍則顧不上搭理,持劍站在湖邊,死死盯著遠處水麵。
“吼!”
山神“騶虞”又是一聲怒吼。
嘩啦啦
頓時一道水浪向著湖邊翻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