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眚的可怕,李衍他們非常清楚。
此物算是一種少見的“煞”,隻有在極端情況下,才會誕生,非常難纏。
長安城外郭杜鎮,此物因血脈詛咒而生,化為妖鳥羅魅,來去無影,遭遇襲擊者,無不死相極慘……
華山之上,“眚”又化作肥遺,不僅吞噬靈木,還吸收旱魃之……
李衍後來還專門查詢過。
“眚”共有五色,青赤黃白黑,對應五行。
像是誕生肥遺的,便是“青眚”,可破壞靈木,無論哪一種,都異常難纏。
謝承祖的這場法事,乃是溝通談判。
這種術法很常見,很多時候麵對邪祟,若是硬來,要兩敗俱傷,要會對宿主造成危險。
通過談判將其勸離,往往是最好選擇。
而妖眚,則根本不在此列。
這是天地間的凶煞,出手就要人命!
“快停下!”
李衍二話不說,衝上前阻止。
可惜,謝承祖的法事,更接近於原始巫術,此刻無論他還是徒弟,都已陷入迷離狀態。
鐺啷啷!
看到李衍過來衝撞法壇,這老頭甚至兩眼翻白,一把拎起壇上的鋼叉,搖動鈴鐺做出威嚇狀。
而就在這時,濃霧也呼嘯而來。
霎時間,周圍狂風大作。
“滾!”
李衍目露殺機,抬手便是勾魂索。
他能聞到,那股陰冷惡心的味道隨處可見,時聚時散,不停出現在各個方向。
對付這種無形邪祟,最好的自然就是勾魂索。
鎖鏈聲響,勾魂索上下飛舞。
勾魂索無形,但所過之處,霧氣好像被一團透明大手攪動,要消散,要翻卷後退。
然而,濃霧太大,幾乎是鋪天蓋地,很快便將周圍區域覆蓋。
呼~
白霧呼嘯,好似活物一般,翻湧奔騰,直接鑽入謝承祖和他幾個徒弟的口中。
這些人,身子頓時詭異一扭,彎腰駝背,腦袋低垂,一看就是得什東西附身。
“你們先回!”
“道長,開啟陣法!”
李衍一聲呼喊,王道玄等人立刻退回大院。
幸運的是,這些濃霧並未針對他們,而是被謝承祖師徒吸引,將他們全
部控製。
“天地自然,穢氣分散,洞中玄虛…”
“天門開,地戶閉,留人留鬼留神祇,吾奉一真君急急如律令!”
王道玄已回到壇前,迅速掐訣開壇。
張家大宅外,同樣狂風大作,那些提前布置好的紅繩銅錢,頓時叮叮作響。
不僅如此,五方羅酆旗也被開啟,從周圍五個區域內,立刻有陰氣升騰而起。
五方羅酆旗,乃是壇場法器,雖然駐紮五營陰兵,威力強大,但使用起來也必須開壇。
李衍耳中,隨即響起鎧甲湧動聲。陰兵出動,將張家大宅周圍的濃霧盡數驅散。
然而,他已顧不上理會。
隻見濃霧之中,謝承祖和幾名弟子,全都彎腰頭垂地,一動不動站在那。
並且,他們的脖子還在緩緩轉動,被某種力量控製,要硬生生扭斷。
好凶的家夥!
李衍不再留手,腳下暗勁爆發,好似縮地成寸,瞬間來到謝承祖身旁。
“吼!”
其忽然抬頭,眼睛已變成純白色,臉上滿是青筋,猛然抓向李衍。
然而,他隻是剛抬手,就忽然一動不動,呆立在原地,眼珠子下移,出現瞳孔,並且變得呆滯。
卻是勾魂索已將其神魂壓製。
包括麵的玩意兒!
李衍能聞到,這老頭身上一股腥臭,並非野獸臭味,而是某種礦石,鹹的齁人。
滋滋!
李衍順時掐訣,用出北帝陰雷掌,手掌上電弧跳躍,一掌拍在其額頭。
北帝陰雷掌,專門克製神魂。
呼~
似乎受不了陰雷的力量,謝承祖猛然張嘴,噴出一股腥臭鹵水,隨後撲通摔倒在地。
李衍抓住其衣領,手臂發力,順勢向後一拋,這老頭就被直接扔入張家大宅內。
隨後,又如法炮製,救下另一人。
周圍白霧翻湧而來,似乎也想附身於他,但勾魂索上下翻飛,全部將白霧擊散。
唰!
謝承祖剩下的弟子,似乎知道拿李衍無可奈何,猛然轉身,衝入濃霧之中消失不見。
李衍眼睛微眯,並未追擊。
這“霧中客”的詭異,有些出乎他預料,正主還未出現,以免被調虎離山。
呼!
周圍風聲越來越大,白霧也越來越濃,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就連神通的感應能力,也被壓製。
好詭異的玩意兒!
李衍越發謹慎。
這種情況,隻有在那些供奉俗神數百年,實力雄厚的玄門正教,才會出現。
其他邪祟,包括蛟龍都沒這能耐。
但對方又奈何不了他勾魂索。
著實有些奇怪…
李衍心中疑惑,但腳步卻不停,一邊勾魂索驅散濃霧,一邊向後撤退。
這濃霧似乎被激怒,不想他離開。
耳邊出現各種詭異怪聲,眼前也是光影撩亂,似乎有竹林、山道在霧中顯現。
就連張家大宅的影子,也出現在另一側。
像是鬼打牆,但還借濃霧施展了幻術。
李衍心有所悟,那些迷失在濃霧中的百姓,估計就是被這手段所迷惑。
然而,這手段卻對他無用。
勾魂索翻卷,周圍濃霧被逼退,無法進一步幹擾他的各種感官。
最重要的是,濃霧被打散後,周圍地麵痕跡不會騙人,且距離張家大宅不過十幾米。
李衍輕而易舉,便退入宅中。
張家大宅已被王道玄布下陣法,且有五方羅酆旗五營陰兵守護,周圍濃
霧無法侵入,因此視線不受阻。
然而,外麵白霧濃稠,伸手不見五指,張家大宅內卻布滿燈籠,燭火通明,頓時映照出詭異氣氛。
如墜夢中,又如幽冥世界。
“衍小哥!”
沙飛連忙走上前,一臉心悸道:“剛才一轉眼,你就沒了蹤影,霧中什都看不見,嚇死我了。”
“沒事,都別出去。”
李衍深深看了眼外麵濃霧。
他能隱約聽到,陰兵的鎧甲湧動,和兵器揮舞聲,周圍白霜蔓延,將白霧阻擋在外,但也僅能做到如此。
兵馬的強大,取決於兩個條件。
一是陰兵本身的根腳,收攏孤魂野鬼形成的社令兵馬,就遠遠比不上那些個凶悍的猖兵。
猖兵之中,也分高下。
最頂級的是上古大戰所留,比如當年黃帝與蚩尤大戰時雙方戰死的部下所化猖兵,就曾擊敗天庭籙兵,隻是早已消散在曆史塵埃中。
二是驅使兵馬時,所用的罡煞之氣。
單個的兵馬,沒什用,然一旦匯聚成群,便可掀起罡煞之氣,好似滾滾洪流。
所以,陰兵出現往往狂風呼嘯,溫度驟降。
所以,玄門正教要將兵馬豢養於城隍廟,要豢養於名山大川,洞天福地。
簡單比喻,就是能量場的高低。
李衍他們是臨時準備,這張家大宅也不是什好地方,能護住眾人,已經不錯。
若是能借助陰司之力,金陽坪及周圍,會徹底被黑暗吞噬,什妖魔鬼怪都難逃一死。
這就是使用罡令,和自己養兵的區別。
交代一番後,李衍便匆匆進入正堂。
沿途剩下的張家仆人,全都瑟瑟發抖,跪在地上不停向天禱告,連張思北也不例外。
這種可怕景象,早已超出他們理解。
李衍顧不上理會,而是查看之前救回的兩人。
謝承祖的徒弟已幽幽醒轉,臉色蒼白,雙目失神,顯然還沒緩過勁來。
而“土老公”謝承祖,則牙關緊閉,臉色發紅發燙,渾身顫抖,握著拳頭,口中嘀嘀咕咕,一直重複著幾句話。
可惜,李衍等人根本聽不懂。
王道玄微微搖頭,“被魘著了,正在發症,像是中風,非術法可救。”
這就是術士行當的危險。
謝承祖已然年邁,普通的法事還行,但被妖眚衝撞,直接身體受不住,中了風。
即便醒來,也多半是口眼歪斜,半身不遂。
聽著其口中不斷重複的話,李衍眉頭微皺,直接揪住那名弟子,冷聲道:“快醒醒,聽聽你師傅說了什!”
那弟子回過神來,看到師傅這般模樣,強忍著悲傷,將耳朵湊在跟前,仔細聆聽。
很快,他的臉色就變得蒼白,轉身道:“師傅用的家鄉土話,他在說,請鹽水女神寬恕…”
“鹽水女神?”
李衍眉頭微皺,“這又是哪路神祇?”
那弟子顯然也害怕極了,顫聲道:“鹽水女神,是我土家信奉的女神之一。”
“我等先祖,乃白虎廩君,諱名巴務相,統一五姓部落後,為求生存,便帶部落遷徙。”
“途中到鹽陽時,遇到鹽水女神。鹽水女神與廩君相愛,希望他留下。但廩君認為鹽陽不適合全部族生存,要繼續前行…”
“鹽水女神為留下廩君,每晚與其私會,白天化作飛蟲和濃霧,遮天蔽日,阻礙行程…”
“廩君為離開,便在夜晚用青色發絲綁在女神身上,次日射殺了鹽水女神,使得濃霧散去,部落得以繼續前行。”
說著,眼中已滿是恐懼,“我們也世代供奉鹽水女神,但…濃霧、蟲群,正是其標誌。”
“這是鹽水女神的報複,我們當時正供奉廩君做法事…”
說到這兒,他滿眼恐懼,已有些胡言亂語。
“這叫什事兒啊。”
沙飛無語道:“女神垂青,轉頭就把人幹掉,怪不得人家要報複。”
“此事沒那簡單。”
王道玄若有所思道:“這個傳說,貧道也隱約聽過,鹽陽便在鄂南那邊,也是土司城,原本是一個叫鹽水部落的領地,還與巫鹹國有關。”
“巴國崛起後,借巫鹹國煮鹽之術富強,巫鹹國也逐漸沒落消失,上古之事無人清楚,但其中肯定有不少爭鬥…”
“這些隨後再提。”
李衍擺了擺手,沉聲道:“道長,先助我開壇,用北帝除殃術,將濃霧驅散。”
“好!”
眾人毫不猶豫,立刻來到法壇前。
王道玄從旁輔助,撤去神像,重新淨壇,而李衍則將那“酆都號令”牌位供上。
他步罡踏鬥,手持勾牒掐訣念咒道:“慶甲!上天度人,嚴攝北酆。神公受命,普掃不祥。八威吐毒,猛馬四張。天丁前驅,大帥仗旛…”
《北帝除殃術》,既能解決附身,也能驅除煞,借助法壇和五方羅酆旗,威力更大。
但要驅散這種等級的煞,顯然不容易。
李衍不斷掐訣念咒,張家大宅外陰兵出動,不斷與濃霧碰撞,還有地陰之氣從地下升起加持。
一時間,周圍狂風怒號,霧氣翻湧。
這等威勢,看得“快船張”目瞪口呆。
他知道李衍厲害,短短時間內,無論在江湖還是玄門,都聲名鵲起。
卻沒想到,能有這大的神通。
他不知道的是,李衍能做到這些,全靠法寶五方羅酆旗,換其他人來,至少要十幾人配合。
李衍一邊念咒,一邊耳朵微顫,忍不住眉頭微皺,有些奇怪。
他能聽到,濃霧有很多人怨毒嘶吼聲。
不是說鹽水女神,怎聽著是其他人。
雖說心中疑惑,但手上動作卻不停。
三炷香後,濃霧終於散去。
夜空放晴,明月高照。
“李少俠道法厲害!”
“快船張”鬆了口氣,連忙拍馬屁,張思北更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滿臉的劫後餘生。
然而,李衍和呂三卻麵色凝重。
他們推開院門,快步來到外麵。
隻見整個村子,既無鳥叫蟲鳴,也無犬吠之聲,周圍民居更是陷入漆黑,一片死寂。
李衍臉色陰沉,迅速來到附近百姓家。
隻見院門大開,房內淩亂,地上還有三大一小四個腳印,全都是腳尖行走,直接出門,向著深山而去。
整個村子,已空無一人。
“嘻嘻嘻…”
忽然,李衍動了動耳朵。
他聽到黑暗中,傳來小孩詭異的笑聲。
“不好!”
李衍當即轉身,暗勁爆發,蹭蹭兩下,猶如縮地成寸,直接便來到張家大宅外。
之前連續作戰,陰兵有所消耗,已返回五方羅酆旗內,所以毫無防護。
而大門外,一道身影正低著頭,腳步僵硬,迅速往外走,正是張思北。
他的兩眼失神,左手懸空抬起,似乎正被什東西拽著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