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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托著仙人,悠悠然往回飛去。

隻是仙人道袍有破,身上有傷,損了幾分仙風道骨的從容形象,卻又多了幾抹除魔衛道的嚴厲堅決,身邊跟著一隻白狐,如貓一樣大,倒是從容坐在雲端舔著爪子與胸口亂了的毛。

飛過南山上時,天地忽然又起風雲。

雜亂狂風將天空吹得一片狼藉,白灰色的雲逐漸聚成墨色,有雷雨將至的壓迫感。

“轟隆隆……”

雲中真有雷光閃動。

“嗯?”

一人一狐停了下來,都抬頭凝視天空。

天空仿佛無底的深淵烏雲背後不知掩蓋著什,仿佛也有人在與他們對視。

這雷雨雲來得不同尋常。

倒有幾分像是九天震怒。

是有神官回了九天,報知了護聖真君戰敗身死的消息,天翁震怒,因此發火?

來的是天翁的法旨,還是別的真君?

若是別的真君神靈,林覺不怕,若是天翁親自降旨施法,豈不是將爭鬥上升到了帝君一級?“哼!”

白雲緩緩降下。

一人一狐落在南山之巔,取出止風雷印,雙雙凝視蒼穹,既做好了應對的準備,也做好了自南山中遁走的準備,同時喊道:

“護聖真君罪惡多端,故我斬他,爾等身為神靈不引以為鑒,難道要一錯再錯不成?”

“轟隆隆……”

天上雷鳴震耳,電龍亂舞。

不過始終沒有雷霆降下。

過了一會兒,雷聲逐漸變小,狂風慢慢止息,那扭曲掙紮的電弧也越來越弱,這片天上的雷雲就如它的聚集一樣,又突兀的散去了。

“它走了!”

狐狸收回目光,歪頭對林覺說。

“願……”

林覺心中逐漸沉靜下來。

可能天翁也不願在此時再多樹敵,亦或是他還有幾分神靈的講究,自覺理虧,便熄了怒氣散去風雷。上古之後,曆次神靈相爭,從未聽說過帝君天翁親自出手爭鬥的事情。上古時也很少聽說,都是摩下部將門人相爭,分勝負而不決生死,比的其實也是誰更順應當下民心。勝的便入主九天中央之位,享天下香火,敗的便自覺退去,被慢慢減少的香火信仰逐漸消磨。

所以即便是青帝這等上古大帝,如今也還存在著,不會被誅滅。

總之此事已了,最少也是暫時如此。

隻要天翁不反敗為勝,大抵便一直如此了。

其實護聖真君比林覺想的更厲害些。

這些真君,能坐到真君的位置上,看來再不濟也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林覺勝他也費了很大力氣。

然而如今天翁麾下護法四聖已經戰死一位,還剩三位,靠著四位真君尚且無法應對南北方的攻勢,隻剩三位又將如何護道?並且護聖真君的戰敗身死是個大消息,顯然會有象征意味,也許會成為天翁一係山崩的開始。

林覺駕雲又走一段,看見了江道長。

那是距離石頂城有一段距離的一個小山包,山頂修了一個簡陋的茅草亭,剛好可以眺望石頂城,江道長便盤膝坐在這。

見到道人駕雲而來,她從遠方的石頂城中移開了目光:

“道友,剛才的風雷從何而來?”

“我亦不知。”

“嗯。許是天翁震怒,怒起風雷。”江道長收回目光,“他不會出手的,他若出手,此戰過後他就會煙消雲散。道友小心就是。”

“那你呢?”

“我?”江道長與他對視,“我的任務在於太平時為大帝與神君在秦州傳播香火,如今秦州太平已盡,我的任務也完成了。”

說著她指著遠方的石頂城:

“沒了神靈幹預,這座城很快就將被攻破,隨即越王軍隊長驅直入,定破秦州,那時大薑朝廷也就算結束了,剩下的便是南北相爭。那已經不再是我能幫得上忙的事了,就算穩固大帝神君在秦州的香火,也是真鑒宮別的道長們的事了。”

“你要回天了?”

“我功已滿。”江道長說道,又問他說,“道友找好自己的清修洞府了嗎?”

“楓山深處。”

“屆時定來拜訪。”

江道長轉過頭繼續看向石頂城:“天地相爭多少性命融為焦土啊。”

林覺也轉頭看去。

視線穿過幾重青山,石頂城近在眼前。

第一名將士已經登上了城牆。

後方的軍隊前赴後繼。

守城軍隊驚慌失措,紛紛後退。

回過神來,身邊的江道長仍然盤坐,全身仍然白得宛如盛妝,像是在發光,而與此前不同的是,如今她的身上,真的逐漸起了神光。

隻是不是白光,而是五彩神光。

天上白雲開,現出霞光來。

江道長站起身來,撣撣身上灰塵,依然抱著拂塵,看向他說:

“道友,我先回去複命,再來拜訪你。”

“我也先回山去。”

“願道友順心如意。”

“替我為苦念神君帶一句話,自古仁者無敵,石頂城破,還請攻城將士多幾分仁心。”

“自然。”

天上霞光打下,照在了江道長身上。

江道長身上神光越發耀眼,顯出她一身功德,五彩祥雲在她腳下聚集,托著她的凡人之軀,逐漸離地,往白雲上飛去。

沒有多久,她就不見了身影。

林覺亦是乘雲而去。

而他又想起了那些觀戰的仙人。

那才是仙人的日子。

之前自己雖然成了仙,但過的並不是仙人的日子,而是世俗的爭鬥。

那也不是仙人,隻是有了高強法力、厲害法術的世俗人。

自己自當效仿那些仙人。

若是成仙之後,還得不到逍遙自在,還要不斷涉足利益爭鬥,不斷憂慮,一下不滿足這個,一下不滿足那個,一直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一直要念些什勢力、體係,那就真違背初心了。

當然仙人可能也有目的。

就好比去采今年的春花,隻是為了釀酒,去集了一筐的鬆針,隻是為了煎茶。

仙人自然也有憂愁,好比憂愁今年的山花開得不夠好,釀出的酒不夠香醇,今年的鬆樹害了蟲,鬆針不好煎茶。

這是一種清雅的憂,一種閑適的愁。

最少也該過一些日子。

楓山洞內,擺了美酒佳肴。

林覺、花前輩、小師妹、小師妹的徒弟,還有狐狸彩狸坐在桌案上,都暢吃暢飲。

這才是林覺的慶祝。

這才是仙人的日子。

“護聖真君已死,我也算為前輩報了仇了。”林覺舉著杯子,“敬祝前輩一杯。”

“哎呀哎呀,敬貧道做什,狗哪能喝那多酒?”花前輩還是那身花袍,還是那顆狗頭,看不出臉紅,唯有嘴邊油汪汪的,說話吐字間才噴出濃濃酒意,顯然也喝了不少,“最後一杯!最後一杯!”“師兄把搬山鏡送回去了嗎?”小師妹主要也飲的酒,臉也有些紅。

“當然送回去了。”

“那師兄的宮殿閣樓呢?”

“快了快了。”

“對了!聽說越王的軍隊已經打到了石頂城,北邊那個羅公的軍隊也打到了草海關,亂世一來,好多人為了避難,往山鑽,還有很多人不是為了避戰亂的,來尋神仙,也往深山走!”花前輩一手抓著一塊大骨頭,一手捏著酒杯,說是最後一杯,又飲一杯,“這幾日,我那廟子和小妹子的道觀都熱鬧得很。”“有人往楓山深處走嗎?”

“自然是有了!”

“正好看看有沒有合我心意的,正想收幾個徒弟,打發時間呢。”林覺笑了。

幾人繼續飲酒吃肉。

小師妹的徒弟、狐狸和彩狸也抱著杯子暢飲,喝的正是當年林覺在黟山上教小師妹製作的鬆針蜂蜜氣泡水,隻是如今的她再取蜂蜜,應當不會再被蟄得滿頭大包了。

幾人酒足飯飽,也不離席,而是繼續閑聊,一聊就是整整半日。

最後散去之時,師妹才對他說:

“師兄給我幾張陳牛符。”

“做什?”

“我要帶禮去西域一趟。”小師妹說,“聽說天山上的千年雪蓮五十年盛開一次,我想著總不可能每次盛開,山上的神靈就全部用完吧,總得像是收米收麥子一樣,留下一些,窖藏起來,我打算趁早帶禮過去,看能不能求得一點,不然五十年實在太久了,或者再拖幾年,可能他們就算留了千年雪蓮,也真用完了。”“有理·……”

林覺帶著幾分酒意,思考著說:“可是雪蓮會不開,你怕是不好見到那些神靈。”

“那也不就是白跑一趟?”師妹說道,“何況還不算,還能看看風景。”

“也好。”

林覺當即取出紙來,畫出符篆。

當的一下,蓋上法印。

這便是陳牛符了。

這是在花前輩的洞府,兩人出門之後,便帶著紫雲慢慢行走。

伸長脖子一看一

果然是如花前輩所說,亂世將至,妖鬼橫行,有人來楓山中避難,有人來楓山中尋仙,深山之中也被走出了小徑。

以林覺的性格,此地大亂,邪魔作祟,他定然是要去誅除的,隻是全都由他自己去除,那這個仙人、這個神仙生活也過得太忙碌了,因此得效仿小師妹,效仿大師兄,效仿曆代浮丘觀的觀主,收些徒弟,自己清閑,讓弟子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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