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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說歹說送走來要賬的王財迷,張強回到院子,看著那一大堆的掃把,臉都綠了。

    難不成還真的就帶著大掃把去市場零賣?

    張強覺得丟不起那個人!

    這時候還沒上學的兒子過來抱著腿說:

    “爸,爸,我要吃西瓜,村頭那有賣西瓜的,你給我買西瓜吃吧?”

    “吃個捶子吃!一天天就知道吃!去去去!別煩我!”

    張強心是真的煩,手幾乎一塊錢都沒有了,哪還能買西瓜?

    再說了,就算去賣大掃把,那也得是完整的掃把,得有杆子。

    自己這一院子的掃把都沒杆子,咋整?

    兒子被張強這一吼,嚇的哭著跑屋子找他媽去了,張強蹲在院門口,從兜取出鐵盒子,又拿出一遝裁好的報紙條,卷起莫合煙來。

    剛回來那兩天他抽的還是瑤池和紅山,說隻有老農民才抽莫合煙呢。

    結果這才沒過多久,他也抽上了莫合煙了。

    有驢車響,張強抬起頭來,看到趕車過來的人,急忙站起來臉上露出笑容:

    “喲,爸你咋來了?”

    “來看看你們。”來的是張強的嶽父王天生,他家在隔壁村,和張木匠關係不錯,前幾年是張木匠去找的他,讓把他女兒說給張強。

    張木匠算是附近幾個村子公認的能人,會掙錢,也會折騰。王天生看在張木匠的麵子上同意了。

    張強和王紅梅結婚後,第二年有了孩子,接下來就是兩頭跑。他也不安生,想要掙錢,卻又沒自己哥哥的頭腦。一開始就跟著張木匠在工地上幹活。

    張木匠慢慢折騰起來後,自然是不會虧待弟弟,就想著給個職位鍛煉一下張強。隻是沒想到這一鍛煉,差點兒把工程隊給鍛煉黃掉。

    張強回來的事情王天生知道,他原以為張強就算幹不了工程,沒辦法當工人,至少在隊幹活還是可以的,沒想到這回折騰的比較大,直接把家底給折騰沒了。

    “外公!”孩子聽到動靜,一下子從屋跑出來,看到牽著驢車的王天生,一下子就撲了過去,當然,他也看到了驢車上的西瓜。

    小孩子饞很正常,王天生抱著孩子,把驢車韁繩給了張強。

    張強牽著驢車去拴在院子,把十幾個西瓜卸了下來。

    “呆會兒,我去李建國家,買幾十個杆子,拉回來你給把這個大掃把給栽上。明天一早,跟我去市場賣大掃把。”

    王天生的話不容置疑:

    “趁這個農閑的時候,趕緊回點款,把人家的賬還了……”

    “我不!我丟不起那個人!”

    “丟人?你還知道丟人?”王天生恨鐵不成鋼的指著張強的鼻子,“我特一張老臉都讓你丟完了!你哥那精明,怎就有你這個笨慫弟弟?

    人家那明顯的事情你還想從中賺錢,你是鑽錢眼了是吧?就顯著你了是吧?

    你給我聽好了,要,你明天跟我去賣大掃把,要,我現在就拉著紅梅和孩子回三隊去,你自己選吧!”

    張強原本還想著撐一撐,一聽老丈人要帶老婆孩子回娘家,頓時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軟了下來。

    張強也並不是沒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肯定是沒辦法管好家的事情的。王紅梅其實並不怎想嫁他,隻是王天生很看好張木匠,覺得他肯定會帶一把弟弟。

    隻是無論如何沒想到,張強真就扶不上牆。但這個時候王天生知道後悔也晚了,眼下隻能救一步算一步了。

    他當然想著的不是去瑪縣市場,那一天能賣幾個大掃把?他想去的是石城市場,那邊市場大,人流量也大,來往的人多了,買東西的自然就多了。

    一天拉幾十個掃把過去,能賣十個就可以了。

    不然借的錢什時候能還掉?

    看張強不說話了,王天生瞪了他一眼,先去切了個西瓜給自己的外孫吃,然後牽著驢車去李建國家。

    眼下附近能砍下來當把子、掃把杆子的木頭幾乎沒有了,他也隻好厚著臉皮去李建國家。

    這些都是來之前打聽好的。

    李建國不在,梁月梅在,看到王天生過來,也有點尷尬。張強幹的不是人事,但王紅梅算是個苦命的女人。這王天生去三小隊挺早,和李建國也算是熟識,放十年前也是經常來往的。

    “紅梅他爸過來了,來進院坐。”梁月梅招呼著王天生進院子。

    王天生沒那個臉進來,他就在院外說道:

    “建國他媳婦,不麻煩你們了,我就是有點事,我這有十塊錢,你能不能給我拿二十個掃把杆子……”

    梁月梅一聽就明白咋回事了,這張強幹的沒屁眼的事情,張木匠不在,王天生心疼女兒和外孫,過來幫忙了。

    沒直接找李建國說情讓李龍收下那堆掃把,說明王天生還要臉,梁月梅急忙擦擦手,過去抱了一抱杆子出來,王天生急忙接過來,還要給錢,梁月梅擺手:

    “錢就不要了,這杆子放著也是放著,你們打算……”

    “我明天一早帶著那賴貨去石城賣掃把,能賣多少算多少吧。”

    “那行,你們先幹著。這二十個杆子先拿著,賣掉再說錢的事情。”梁月梅雖然不是李龍的媽,但自認這二十個杆子的主還做得了的,“石城路遠,你們得早準備。”

    “嗯,那麻煩你了。”王天生有些羞愧的牽著驢車走了。

    李青俠和杜春芳等人走後過來問,梁月梅就說了。

    “嗨,攤上這樣的女婿,這人也怪倒楣地。”李青俠看熱鬧,笑著說,“就是不知道那熊貨能不能老實賣掃把。”

    “難。”杜春芳就說了一個字,然後去幫著梁月梅弄西紅柿醬了。

    顧曉霞的同事給她弄了幾箱子瓶子,一個五分錢。橡皮瓶塞子一個一分錢——這個玩意兒在這年頭比瓶子難找。瓶子還能用啤酒瓶子代替,塞子就無從代替了。

    做這個還要有針頭,把西紅柿切成小塊塊裝瓶子,裝滿後塞上塞子放鍋蒸,蒸的時候塞子上要插一根注射針頭,等蒸完了把針頭拔掉,就完成了真空密封。

    顧曉霞覺得這瓶子和塞子可以再利用,買了挺劃算,那個同事也賺了外塊,也挺開心。

    李龍是前兩天給把瓶子拉回來的,這邊拉回來,梁月梅就把瓶子洗幹淨晾幹,開始做西紅柿醬。

    杜春芳跟著幫忙塞塞子,陳麗蓉則去前院摘西紅柿。她提著一大桶西紅柿過來的時候,梁月梅笑著說:

    “等老二那邊分了房子,你們過去的時候,把這個也帶上,別看不好看,可好吃。”

    “好哩,大嫂。”陳麗蓉在這邊呆了這大半年,明顯變得開朗一些,話也多了起來。

    這邊是真的對生女孩的母親沒什歧視,人笑話,沒人說閑話。

    大多數人都在為自己的幸福生活奔忙,哪怕是一些聽起來是壞人的人,也隻是在為賺錢而壞。

    她很喜歡這個地方,甚至於都不太想去李安國所在的那個城市。

    自己一個農村人,不知道到那會不會被人看不起。

    第二天吃過早飯,李建國和梁月梅準備去打瓜地幹活的時候,陸家大嫂端著碗過來了,神秘兮兮的說了一件事情:

    “張強跑了!”

    “跑了?”梁月梅聽著有些意外,“昨天王天生過來了,還說帶著張強要去石城擺攤賣大掃把哩,咋就跑了?”

    “就是聽說丟不起那個人,不想擺攤,半夜就跑了,今天早上王天生牽著驢車過來拉掃把,結果王紅梅哭著說張強跑掉了,把王天生氣的,直接把王紅梅和孩子拉回去了。”

    嘿!

    梁月梅扭頭看向杜春芳。

    杜春芳跟沒事人一樣,團坐在門口那,嘿嘿笑著看李強在喂雞。

    這是巧合呢,還是老人家的智慧呢?

    張強並沒有跑多遠。晚上他純粹是不想擺攤,越想越氣,就跑掉了。

    然而,一氣走了十餘公,跑到縣,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又有些後悔了。

    但既然已經跑出來了,跑出來的時候還跟老婆發了一通脾氣,說老丈人看不起人,現在再回去就有點丟麵子。

    但大半夜的也沒地方去,他就在汽車站外麵窩了半晚上。

    等天快亮了,摸摸兜,才想起來自己身上就幾毛錢零錢。

    去哪的票都買不起。

    但餓啊!

    去買了兩個包子,吃著在縣轉悠了大半天,最終還是饑餓戰勝了臉皮,他又晃晃悠悠的回到了家。

    想著再怎著,賣兩天掃把,把去烏城的車票賺到,再去找大哥也成啊。

    想來大哥就是再不待見自己,給自己找個飯碗還是沒問題的吧?

    然而,回到院子發現,這冷清清的,一點聲音沒有。

    門鎖著的,院子有驢車印,張強立刻就明白過來,媳婦和孩子,回娘家去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這家不就散了嗎?

    他連家門鎖的鑰匙在哪都不知道啊!

    這年頭可不是後世,一個電話打過去就知道了,那得跑著去問啊!

    讓他砸鎖他也舍不得,一個鎖可不便宜呢!

    李龍並不清楚,自己間接的把張強弄的差點兒妻離子散,此刻他正在百貨大樓挑東西。

    去了一趟山,哈木他們那邊捆草快到尾聲了,李龍打算幫著把草運一運,然後給他們帶一些東西。離他們從夏牧場回來還有兩三個月,一些生活物資還是要帶的。

    東西和以前差不多,這一次他額外要買的,是帽子和頭巾。

    他發現不少哈薩克男人,無論大小,都喜歡戴帽子。後世戴的是民族帽子,小孩喜歡戴尚的帽子。女人喜歡戴頭巾,這時候戴的頭巾比較單一一些,就是紅絨布頭巾。

    李龍便買了十幾頂帽子和十幾塊頭巾,帶過去讓他們自己分。

    鞋子也是要帶的,山放牧也是挺費鞋的,騎馬還行,有些地方不適合騎馬,一天要走不少的路。要不小心踩著樹樁子,那鞋弄不好都會被紮一個洞。

    東西買了不少,裝了半車鬥子。李龍這一次開著拖拉機去山,經過清水河的時候,隊幹部出來迎接,李龍原本不想停的,也隻好停下來打個招呼,說一說自己的事情,然後又突突突開進山去了。

    “能和山的牧民交上朋友,李龍同誌不簡單啊。”

    “人家是民族團結的模範,自然是有不少的民族朋友了。”何玉清知道的比較清楚,“好了,都先紮掃把去吧,趕下午李龍同誌回來收掃把的時候多紮兩個,五塊錢就到手了!”

    這是正事,幾個幹部立刻就跑向了自己的家。

    大家都有工具的,紮掃把,沒有人會落後,這可不像種地。種地要從年初盼到年尾,這個幹完當天就能拿到錢,就跟後世許多年輕人去幹跑外賣一樣,到手多少錢是能看得著的,也難怪會趨之若鶩。

    李龍開著拖拉機直接奔向哈木的冬窩子,這沒人,不過邊上堆著不少的草捆子。

    他把東西卸下來放進冬窩子,然後開著拖拉機往草場那邊而去。

    路熟了,開著不慢,找了三個草場,就找到了正在捆草的牧民。

    看到李龍過來,那些牧民都放下草捆子跑了過來。李龍從車鬥子取下西瓜交給哈木給切,又把帽子拿出來讓大家挑。

    玉山江就戴著帽子,說實話那帽子都快包漿了。

    塔利哈爾也是,不知道帽子是從誰那繼承下來的,都有兩個破洞,簡單的縫了之後還戴著。

    這時候看著新帽子,一個人眼睛放光,瓜都顧不上吃,開始搶起來。

    其實沒啥搶的,帖子款式比較單一,就兩種,鴨舌帽,和仿軍帽的普通布帽。這時候軍帽還是軟布帽,也不像後世迷彩帽那種有型的。

    但無論哪種,都比塔利哈爾他們頭戴的強,而且人手一頂還有的多,每個人都換上了新帽子。

    玉山江戴了戴新帽子,又取下來收進了兜,還是戴著自己的老帽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把新的留給兒子。

    把帽子分了,接下來是頭巾。有妻子的給妻子挑,有老娘的給老娘挑,挑完後剩下的交給哈木,他帶到夏牧場,去給其他人分。

    吃西瓜,裝草,李龍便給各冬窩子拉草。有拖拉機,拉草比用馬帶著繩子拖著快多了。

    中午吃的是黃羊肉,哈木昨天回冬窩子的路上看到一群黃羊竄進了山,他騎馬跟了十幾公,打著了兩隻。

    十幾公啊,還真有毅力!

    李龍覺得如果是自己,跟著跑兩三公就可能放棄了。

    黃羊角和皮子自然是歸李龍了。他拿著也挺開心。

    下午拉了幾趟後,李龍就出山了,他還要去清水河拉掃把。

    這樣幹了兩天,中間哈木他們弄著一頭半大的母馬鹿,活的,李龍便拉著回了隊。

    然後就聽說了張強的事情。

    張強回到家,老婆和孩子被嶽父接走後,他硬氣的在家呆了兩天,然後去三小隊接人了。

    沒辦法,家沒了妻子根本過不下去,他連個熱飯都吃不到!

    地的活更別提了,他是幹不過王紅梅的。

    這時候的婦女是非常能幹的,像梁月梅,曾經在大集體時代是生產隊鐵娘子生產組成員,一個麥季能割三十九畝麥子,平均一天三畝多,最多一點割三畝七,比許多男人都厲害!

    聽說張強被嶽父罵的狗血淋頭,做了好多個保證,才把妻子和孩子領回家,然後第二天就跟著嶽父去石城賣大掃把去了。

    “院子的杆子你嫂子給王天生給了二十根,後麵五毛一根,賣給他一百根。再往後他要的話,就按這個價。”李建國在院子給李龍說著。

    那個半大母鹿李龍拉著送到了老馬號,老羅叔看著挺高興,有公鹿有母鹿,這鹿群才能發展起來嘛,不然不成群啊。

    鹿子就發展的很好,有一定規模了。

    張強的事情就當笑話一聽過了。李龍也沒再去管,誰能天天和小醜計較呢?

    “地出了賊娃子了。”李建國有些憂心,“連著好幾天,二三十個打瓜讓人開了三角口子,這些瓜麵的籽都不熟,多可惜!再過些天,咋也能出幾公斤打瓜籽!”

    李龍原來預想過這樣的事情,隻是沒想到來的這早。

    他想著是打瓜成熟後,會有人去摘瓜吃。

    打瓜雖然沒有西瓜甜,但自有一股子香味兒,有些人圖個新鮮,吃一兩個不算啥。

    但這樣禍禍,那就有問題了。

    開三角口子是這時候看西瓜熟不熟的做法,通常去瓜攤子上挑瓜,拿刀在西瓜上開個三角口子,撬下來西瓜皮,看麵的瓤,如果熟了,那就把這個瓜買走,如果不熟,賣瓜的就得負責。

    這算是當時約定俗成的,也是不會挑瓜的人的做法。把西瓜的法子用在打瓜上,大概率是年輕人,或者就是少年。

    “大哥,要不要咱們晚上蹲一蹲,看看是誰?”李龍說道,“得找著頭,不然這樣下去,得禍禍到啥時候?”

    十畝地算起來不算大,看著兩頭,很容易逮到人的。

    李建國問他:

    “你晚上沒事?”

    “沒啥事。”

    “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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