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役——這是“兒童演員”日語說法。
說白了,就是某些需要‘孩童’這一特定形象出演時所需要的平均年紀不過七八歲的演員。
再加上兒童演員在熒幕上那種與成人演員的‘成熟穩重’截然不同的‘稚氣感’,導致兒童演員在日本各個年齡階段都有受眾。
出色、被譽為天才的兒童演員層出不窮。甚至在這些兒童演員不過六七歲時,便已積攢豐厚家財——可謂是順風順水的人生完美開局。
然而‘子役’這個名詞,本身就帶著宛若煙火般的意義。
在日本,子役(兒童演員)的平均壽命也隻不過十一二歲,根據其具體發育情況,撐死了也就隻能到十五歲左右便必須結束自己的子役生涯。
所有的繁華、名氣,在那一刻都會如同過眼雲煙,被源源不斷的新生子役代替。
因此,子役又被稱之為短命的演員。
七阪真綾便是這廣大子役大軍中一位並不起眼的子役——
“小真綾,你先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和場務還有導演他們溝通一下。”
“好的,三雲小姐。”
小眾恐怖電影《怨子》拍攝現場外,被選作主要女配角的子役七阪真綾目送著自家經紀人離開後,小小地鬆了一口氣。
作為一個七歲小孩兒,自從子役試鏡通過後,她還是第一次跟著經紀人來到這種正式片場。
熱火朝天,反複檢查道具的道具製作組。
攝像組調試著設備、機位...
化妝組有條不紊的為男女主角演員上妝...
如同熱油一樣的氣氛,讓她不由得想起出發前,自家母親對她強調的話語。
“第一次工作一定要大方,給工作人員留下好印象。”
“如果這一次失敗了,下一次可就不一定有這好的機會了。”
“加油,放鬆點,我相信真綾。”
“媽媽都是為了你才省吃儉用到今天的,你一定要加油。”
“......”
反複的強調、反複的鼓勵。
言語當中,似乎要把七阪真綾後續的人生都賭在這一次工作之上。
可七阪真綾並不明白這些。
她懂的隻有一點。
那就是包含著沉甸甸分量的鼓勵並沒有讓自己感到放鬆。
反而讓她更加緊張、怯場、甚至不安。
如果搞砸了會怎樣?
如果因為自己的演技讓導演不高興了又該怎辦?
該不會自己會像動畫片那樣,被抓起來,架在鐵鍋火堆上咕嚕咕嚕地轉圈吧?
她惴惴不安地想著,腦子甚至都已經構思好了自己‘負荊請罪’,被人架在火堆上麵轉圈圈的‘恐怖’場景了。
不過還好吧。
她隻能在心麵輕聲安慰自己,媽媽說過她長得很可愛,那就算真被人架起來燒烤也應該和軟軟的奶糖一樣,是甜甜的味道。
安慰過自己後。
七阪真綾又看了一眼四周。
三雲經紀人還在和長相凶惡的大人不知道在溝通些什。
看樣子並不是一兩分鍾就能結束的事情。
她隻能懷揣著緊張的情緒,一邊心翼翼地看向四周,套著白襪的小腿一邊邁開,想要找個能夠坐下的地方等待。
“那邊的小女孩兒——”
一道聲音突然傳到耳中。
七阪真綾像是受驚的老鼠一樣,整個人顫了一下,停下腳步,迷茫地往四周看了看。
似乎在確定聲音究竟呼喚的是誰。
“喂——”
白皙的手掌從旁邊的藍色化妝櫃後探出,對著她招了招。
這應該是在叫她了。
七阪真綾咽了咽口水,心中騰出一絲不安的情緒來。
是她做錯什事了嗎?
為什突然有人叫她?
七阪真綾不想靠過去。
可一想到她就隻是個毫無名氣的小子役,無法拒絕在場所有人的請求時,隻能懷揣著惴惴不安的情緒走了過去。
化妝櫃後是一張小小的兒童帆布靠椅。
一個與她年紀相差無幾的小男孩兒此刻正仰躺在靠椅上玩著手機。
聽見她過來,正翻閱著電子書的小男孩兒頭也沒抬:
“我口渴了,幫我買點喝的過來,自動販售機就在你後麵拐角。”
他的聲音十分自然,藏在手機後的目光隻是瞥過,便重新收回,投放於手機之上。
七阪真綾木了一下,心中升起一絲莫名其妙的情緒來。
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與對方見麵吧?
為什對方能如此理所當然地開口讓她跑腿?
可對方使喚人的語氣實在太過自然。
導致她隻‘喔’了一聲,下意識地就按照對方的吩咐走到自動販售機旁邊。
等到她站定後,才發現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她沒帶錢。
渾身上下除了她自己裝著手機的小挎包之外,就沒有任何財物了。
她隻能折返。
看著仰躺在躺椅上的男孩。
她隻能伸出白嫩的小手,輕輕地拉扯了一下對方的衣角。
“什事?”他問。
“我沒錢。”她輕聲地開口。
“早說啊。”
對方放下手機,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小荷包,麵的紙幣堆疊整齊,一絲不苟。
他將其中一張千圓紙鈔取出,遞交給七阪真綾,很認真地開口。
“這錢就當是我借你的了,明天記得還給我。”
不是...?
為什啊?
為什我非要在片場請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喝飲料啊。
七阪真綾嬰兒肥的臉滿是問號。
對方長得很好看,甚至在七阪真綾看來,比起目前日本當紅子役村木福還要好看。
幹脆的黑短發不失美感的落下,到了發梢微卷,明亮的雙眸以及那帶著點嬰兒肥的臉孔,任誰看了一眼都得說上一句‘童星的好苗子’。
可是——
我和你又不熟,為什非得幫你跑腿?還要請你喝飲料?
七阪真綾呆在原地。
“還愣著幹嘛?”
有些不耐煩的聲音。
“......”
小倉鼠一樣性格的七阪真綾自然不敢開口頂嘴,隻能接過紙幣,邁著小腿吭哧吭哧地往自動販售機跑過去再呼哧呼哧地跑回來。
回到化妝台後麵,把飲料遞過去。
“找零呢?”
他伸了個懶腰,站起來。
“給...”七阪真綾下意識地把錢掏出來。
“謝啦,小女孩兒。”
“.......”
明明是真摯的感謝之語,但是不知為何,七阪真綾隻從中聽出了敷衍意味。
而且你不是和我同齡嗎?憑什叫我小女孩兒?
她張了張嘴。
可還沒等她開口說話,就看見麵前的同齡人指了指他自己的肩膀。
那暗示的意思很明顯了。
他累了,讓她幫忙捶捶肩膀。
不是...
為什啊?
“我為什要給你捶肩?”
七阪真綾不是傻瓜,不想被眼前這個同齡人牽著鼻子走,反問了一句。
隻不過由於倉鼠一樣的性格,聲音實在太微弱了,結結巴巴的,反而讓她有種做了虧心事,不敢麵對對方的感覺。
“我們不是朋友嗎?幫朋友揉揉肩怎了?”
男孩兒的回答還是那理所當然。
啊?
七阪真綾小小的腦瓜滿是困惑,無法理解。
“你都主動請我喝飲料了,我們難道還不是朋友嗎?”
男孩子喝了口飲料,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好像她的台詞十分古怪一樣。
七阪真綾張了張嘴。
這下子她是真不知道該說些什了。
一方麵是震驚於對方對女性來講過於迅速的搭話套近乎的速度,另一方麵則是因為他這理直氣壯的厚臉皮感到震驚。
她什時候‘主動’請過對方喝飲料了?
拍攝現場的子役都能這毫無心理壓力地套近乎嗎?
她呆住,可過於良好的教養讓她還是無法拒絕眼前這個‘便宜朋友’的請求。
伸出白嫩的手掌揉著對方的肩膀。
“說起來,我剛才就看到你了。”
他喝了口飲料,斜了一眼七阪真綾,又把目光重新投放在手機屏幕上:“第一次來片場?很緊張?”
“...是。”
“像你年紀的小孩兒第一次來這正式的場合演戲會緊張是很正常的,他們都這樣的。”他說。
“......”七阪真綾聽得沉默了一下。
過了一會兒她才忍不住開口:“你、你就不緊張嗎?”
對方那遊刃有餘的態度讓她實在無法理解。
雖然不知道對方在這部名叫《怨子》的小成本恐怖電影擔任什角色,但既然對方出現在片場,想必也是這部戲角色中的一員。
“不緊張啊。”他的語氣平靜,反而有些奇怪地看了眼七阪真綾。
“為、為什?”七阪真綾張嘴,有些不解。
同為一部戲的子役,她緊張到有些說不出話,但對方卻看上去完全沒有受到現場氛圍的影響。
她很好奇對方究竟是怎做到的。
“緊張能解決問題嗎?”
他反問,第一次放下手機。
“不、不能。”七阪真綾回答。
“這不就得了。”
在七阪真綾的注視下,他露出與同年齡子役完全不同的沉穩表情。
“與其糾結緊張不緊張的問題,倒不如趁著還沒開始,深呼吸,調整心態,想想自己怎才能發揮到最好。”
對方聲音從容淡定,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他說的很有道理。
可能是受到了他自信的語氣感染,七阪真綾下意識深呼吸,還真覺得放鬆了不少。
原本緊繃繃的可愛白皙臉蛋,在這一刻也鬆緩不少。
意識到這一點,七阪真綾晶瑩剔透的大眼睛看向麵前的小男孩兒,心底滿是好奇。
作為子役大軍中的一員,早熟的同齡子役七阪真綾並非沒有見過。
但對方卻與那些早熟兒給她不自然的成熟感完全不同。
不似裝腔作勢的腔調,不緊不慢的態度。
搭配上那張好看的孩童臉孔。
沉穩與稚氣兩個毫不搭邊的氣質,自然而然融於一體。
七阪真綾還想說些什。
可話還沒有說出口,就已經聽見另一邊的三雲經紀人呼喚她的聲音。
沒時間了。
她隻能邁開短短的白皙小腿,從身後跑到對方跟前,小聲好奇地詢問。
“你、你叫什名字啊?”
“我是北澄實,小女孩兒,我們都已經是朋友了,要好好兒記得我的名字啊。”
叫做北澄實的男孩兒對她笑笑,用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這個倉鼠一樣性格的小女孩,臉‘騰’的一下因為北澄實這過於親昵的動作變紅了。
她臉色紅紅地往後縮了縮腦袋。
“我、我叫七阪真綾,北澄...我能叫你實醬嗎?
她白皙的手指局促地攪在一起,低聲問了一句。
“可以啊。”
北澄實撐著臉,打了個哈欠,懶散地回了一句。
“真的嗎?那...實醬,經紀人姐姐在叫我,以、以後也請多關照!”她結結巴巴說完,之後又像是有點不好意思,嘿嘿地傻笑了一聲。
“去吧,別忘記明天還我飲料錢。”
北澄實擺擺手。
“嗯!我明天會帶過來的!實醬。”
小孩兒是種忘性很大的生物,一兩句話就能糊弄過去。
七阪真綾明顯忘記了她壓根兒就沒有請過北澄實喝飲料,隻是被安慰過後,心情雀躍,一蹦一跳地離開了。
目送著七阪真綾離開。
北澄實打了個哈欠。
該說不說,毒雞湯對這種涉世不深的小孩兒還是很有作用的。
就和日本一些動畫、特攝劇差不多。
喊著希望和羈絆友誼什的,就自然能吸引小孩的目光。
剛才糊弄小女孩兒的那頓心靈雞湯就是他上一世不知道看那本書學過來的。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
“人生劇本遊戲?”
注視著視界跳出的文字,北澄實眨了眨大眼睛,摸了摸下巴,陷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