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澄實下樓後不久。
就有一輛商務廣告車停在了他的麵前。
這是北澄實所屬的AR子役經紀公司的商用車輛。
這輛商務車輛主要是為了負責接送公司子役前往劇場,亦或是前往培訓所培訓。
畢竟子役大多數隻是八九歲的孩子,根本就沒有能力在東京都內獨自乘車換線。
這是為了方便,同樣也是為了子役們的安全。
當然,也就是單純的方便而已,與舒適掛不上邊。
因為這輛商用汽車是多人混用。
而非一人一車的專車——那玩意兒是業內有名氣的子役才能享受的。
車門剛一拉開。
一股子熱氣便迎麵撲來。
迎著這熱氣。
脫去了電視、廣告、電影中光鮮的樣貌。
最現實的子役生態鏈,在這一刻展示而出。
滿臉不耐煩的AR經紀公司子役負責人。
尚顯稚氣的小子役們在車內嘰嘰喳喳,奶聲奶氣。
他們在這個年紀看不見半分煩惱,閃閃發亮的大眼睛隻有對未來的好奇。
而與孩子們不同。
同車中,還有兩三個子役的家長。
與朝氣蓬勃的孩子們不一樣,他們有男有女,但無一例外的就是都緊蹙著眉毛,滿臉恍惚與迷茫。
是的。
會被這種混用車輛接送的子役。
毫無例外,都是子役這一職業的底層人員。
屬於那種既接不到工作,也接不到廣告,沒有利潤,每周甚至還要給公司的培訓所上交兩三萬日圓的培訓費的‘冤大頭’。
隻是為了招生時,培訓所為他們畫下美好大餅,虛無縹緲的童星夢想,而在這個業界苟延殘喘的人。
一見到北澄實。
車上的成年人們就警惕起來。
他們目光帶著好奇與敵意,緊緊地盯著北澄實,低聲討論著,似乎生怕這突然冒出的小子役搶走自己孩子的那虛無縹緲的工作機會。
北澄實並不在意。
或者說這三個月以來。
這種現象他已經見得夠多了。
子役這個職業的工作機會本身就是呈倒金字塔形。
有名氣的子役工作機會源源不斷,賺錢賺到手軟。
而底層子役連一個龍套角色都要拿不到已經是常態。
北澄實懶得繼續思考。
他將書包從背後取下,準備抱著上車。
也正是這個時候。
一輛黑亮的汽車停下。
與此同時。
車窗落下。
從中探出了清水山胡子拉碴的臉孔。
“喂——”
他叫了一聲。
“早熟兒。剛起床嗎?我剛好也順路去劇組,一起唄。”
他的聲音很大,不止是吸引了車內子役們家長的目光。
同樣也引來了坐在前方的AR經濟公司子役負責人的注視。
“是清水導演嗎?”
AR經紀公司的子役負責人驚訝地下車,對著清水山鞠躬後,露出微笑打起招呼。
他滿臉討好的笑容,讓車中子役家長們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要知道,每次來接自家孩子的時候。
這位子役負責人可從沒來都給過他們這些業內底邊人員好臉色,恨不得把不耐煩寫在臉上。
他們開始小聲討論,同時偷看北澄實,議論著對方與清水山的關係。
“嗯...?你是?”
清水山沒下車,隻是坐在駕駛座,露出頭,斜了一眼麵前的中年男人。
自大學時就開始混跡業界,到如今已經七八年的老油條,他不認識眼前的中年男人,因此也沒有特別客氣。
“我是AR經紀公司的負責人,我姓山田。”
滿臉笑容地遞過去一張名片。
“是嗎?你好,幸會。”
清水山敷衍一句,接過名片,隨手丟進車的收納箱,又指了指正在往這邊走的北澄實。
“你們公司的北澄實我接走了,他在我們那兒還有戲呢。山田桑幫我們做下登記,沒問題吧?”
“沒問題,當然沒問題。”
山田負責人一邊笑著,一邊點頭,客客氣氣的模樣,眉眼和善的模樣完全看不見剛才的不耐煩。
“嗯,那就這樣。”
兩人繼續小聲交談著。
而這時,北澄實也來到車後座。
隻是還沒等他坐下,這會兒前麵便又傳來了聲音。
“清水導演!清水導演!你能看一眼這個孩子嗎!”
一位紮著高馬尾的女性突然出現,用力拖拽著自己的孩子來到車前。
她滿臉堆笑地站在清水山的車窗邊,費力推銷著自己的孩子。
好像推銷的東西不是自己的女兒,而是一件急於脫手的商品。
“我家的女兒真的很不錯的!不光會唱歌,還會彈琴呢!讓她試試吧!隻要一個小角色就可以!真的!給她一個機會吧!”
這一套絲滑小連招,打得清水山都有些愣神。
“哎。富川女士,你在幹什?快回車上去。”
山田負責人愣了一下,拉扯著對方同時又對清水山抱歉:“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清水導演。”
“求求您給我女兒一個機會吧!她真的需要這個機會!我們家已經交了好多培訓費了!公司一直不給我家的孩子安排工作!他們就是故意的!”
扒拉著車窗,女人已經沒有形象可言,聲音急促中帶著哀求。
“...?”
回過神來的清水山皺緊了眉毛。
他見過太多這樣急於成名的家長了。
就好像是賭博一樣,一股腦將自己的夢想和人生強押在孩子的身上,交了高價的子役培訓費,連基本的生活都難以維持,隻能在他們這些業內人士麵前發瘋。
可實際上,就算給了他們這個機會,結果也往往不會如意。
清水山最討厭的便是這種人,這會兒當然不會給她好臉色。
他很平靜地回答:“既然您的女兒如此才華橫溢,以後也還會有機會的,不隻是我,其他導演也看得見的。”
“哎...?”
聽著清水山這明顯拒絕的話語。
高馬尾女人愣了一下,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隨後便失去了繼續扒拉車窗的力氣。
她的眼中原本還跳躍著一夜暴富,女兒成為當紅子役的夢想火焰。
而現在,火焰熄滅了。
“坐穩了。早熟兒。”
清水山回頭盯住北澄實坐穩,他倒沒注意到這些。
更準確來講,是他這些年在業界看得太多了,都有些麻木了。
不止是子役,就連一些底層演員也與這些底層子役差不多。
試了好幾次鏡,都沒成功,機會到手也把握不住,賣也賣不出去,自然就會變成這樣。
車輛緩緩發動,駛過AR經紀公司的車輛。
北澄實的身子微微上抬,隔著車窗看向車外。
隻見剛剛在車內還用敵意與好奇目光看著自己的人們,此時目光已滿是羨慕。
僅是隻是這一車之隔。
人與人,竟截然不同。
這讓北澄實有些感歎。
要不是認識清水山,他何嚐不是他們之中的一員呢。
果然還是得賺錢!
隻有賺錢才能在這個業界站穩腳跟。
在心暗暗下定決心。
與此同時,他轉過頭。
“說起來,清水導演,你還沒給我介紹工作機會呢。昨天不是答應好了嗎?”
“工作機會哪兒那好找?早熟兒,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子役市場已經飽和了,誰願意用你們這種沒什名氣的子役?”
清水山看著路回答。
“好吧,那沒事了,清水大叔。”
“你這個臭小鬼...”
清水山的嘴角抽了抽。
求人辦事的時候清水導演。
沒求人辦事的時候清水大叔是吧?
不過...算了。
他懶得跟一個孩子計較。
幹咳一聲,清水山伸出手去準備摸煙,但看見北澄實坐在車後,手又縮回來,食指有些焦慮地敲打著方向盤,繼續開口
“說起來,還真有這個機會,不過不算介紹,具體怎樣還得看你自己的努力。”
“喔?”
“我有個認識的朋友...本間非彥你認識嗎?”
“本間非彥?”
北澄實來了興趣。
他是知道這個本間非彥的。
對方與清水山這種小眾恐怖片導演不一樣,主攻的是東京題材的愛情片、文藝片,甚至在國內都拿過獎項的。
在業內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氣的導演,作品產出的質量也十分不錯。
有著‘拍出最讓人感動的柔情鏡頭的導演’稱號。
“昨天和那個家夥去歌舞伎...呃咳咳,新宿區一丁目的居酒屋喝酒的時候,他說是想來我們攝製組看看。”
清水山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北澄實,露出了一個‘你懂的’的笑容。
“你小子運氣真不錯,本間那家夥我知道的,最近有部文藝電影要開拍,麵的主役(主角)剛好是子役。你今天可得好好兒表現,我可以在旁邊幫你說兩句。”
“導演...”
北澄實有些感動。
那可是本間非彥的文藝片電影。
而且還是主役!
“就看在導演你這句話,我以後都不會再叫你大叔了。”
北澄實感謝一句。
“噗咳咳咳!!!”
清水山一口水差點沒噴出來。
“滾!臭小鬼!我今年才二十七!才二十七!你真有在感謝我嗎?”
清水山罵罵咧咧的。
“這是當然的。”
這句話是真的感謝。
要知道多少業內一流的子役削尖了腦袋都想在本間非彥手下工作,那可是專業‘子役拍攝戶’,在他手下一炮而紅的子役絕不在少數。
如果沒有清水山幫忙牽橋搭線。
他這種底層子役根本就不可能有這個機會認識對方。
這份恩情不可謂不重,北澄實當然得記在心,以後找機會還清。
盯著車窗外,北澄實心思翻湧。
隨後抬頭。
這一次可以說是他自穿越過來後最大的機會。
這機會要是不抓住,那他就是天下第一的大傻蛋。
今天《怨子》的拍攝,必須得發揮出實力!給細川千織上上強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