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落下,引動氣機,叮當作響,好似珠落玉盤,可激越中自有一種堅定不移,不可動搖。
立在半空中的道人眸光一亮,背後法相若隱若現,其大耳如輪,紮著雙抓髻,一身道袍,頂門上一個青綠古銅的器物,形似銅爵,其周身青綠,下列三足,腰圍上的雷紋栩栩如生。
他手中的拂塵一擺,略一沉吟,開口道:“徒兒,接下來,你如何打算的?”飛英殿中的排名之戰,他全程觀看,即使是林風來的恩師,這一位洞天真人也不得不為三法同修的周青的鬥法之能歎為觀止。
自己這徒兒在《靈命降金書》上的造詣在同輩之中已無人能及,但周青隻施展玄功和道體,連本命法寶都沒有動用,就已有碾壓之姿。
周青的根基實在雄厚到驚世駭俗,古今罕見,在同境界中,恐怕無人能與之抗衡。別說自己的徒兒林風來,就是上一任雄踞十大弟子首席力壓同輩的景北玄,也比不上。
挑戰這樣千年難得一遇的絕世天才,可不是簡單的信心就行。
林風來早有打算,此時一挑劍眉,身上金芒亂飛,寒氣傾空,鋒銳破天,道:“子弟自當盡快提升境界,凝練上乘法身,早一日晉升大修士!”同一境界,他再自信,也不敢說能壓過周青,可他隻要能超過周青一個境界,以上淩下,則有必勝把握。
道人輕輕點了下頭,背後玄音輕響,如空穀清泉,一聲聲,一下下,飄飄若仙。
周青三法同修,固然根基雄厚,鬥法之能無與倫比,可每一次晉升都需要將三門上乘玄功一起圓滿,缺一不可,難度極大。而自己的徒弟隻修一門玄功《靈命降金書》,凝練元嬰法身的難度也不小,但肯定比周青要容易。而且自己的徒弟林風來相比其他天才,有一種大器晚成,越往後,進步越明顯,越衝越高。
凝練元嬰法身,成為大修士後,等門中大比再挑戰周青,就可奪回首席之位。
念頭轉了轉,道人的法相大放光明,一道燦白的河水從中間來,卻無數森然的劍光組合而成,正不斷碰撞,銳利之氣束之於四下,給人一種平平靜靜之感,開口道:“放手去做就行。”
雖然自己門下弟子林風來此次在十大弟子的排名之戰中敗北,不得不退到次席,可自己也好,身後的勢力也罷,對他的支持隻多不少。
安排好門下弟子的事兒後,道人的法相一轉,重新回歸到自己的洞府。
外麵正有一道虹光躍空而下,一端紮入花海,繽紛多彩中,香氣拍岸,時不時,會有一輪星鬥排空而起,澄明的光暈升騰,越來越大,到了極天之後,再歸於永寂,隻餘下一片清光灑下。
看著那一片澄明,他沉吟不語。
自己的門下弟子林風來心誌堅韌,大器晚成,隻是比起真正的絕世天才,天資上差一些,正需要更多的資源來補全。本來按照正常的發展,林風來隻要坐穩幾屆十大弟子的首席,以首席的權柄和地位,氣運養人,完全可以。但這一次門中的十大弟子排名之戰,完全打亂了計劃。
這非戰之罪,確實周青太過妖孽,就是上一任景北玄,也不一定擋得住周青強勢的挑戰。
自己這當師傅的,應該想一想辦法,幫一下這優秀弟子。
道人握緊手中的拂塵,眸子深深,他身為洞天真人,在門中地位很高,大不了拉下臉麵,再找人爭取一些資源就是了。
正在此時,他若有感應,想了想,用手一敲玉幾上的一個符籙,通過其內蘊的節點,神識一轉,來到一處神秘的空間。
他剛一出現,下前麵驀然一亮,墜下一輪滿月,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到最後,鋪滿四下。一位女冠出現在滿月輪的中央,她趺坐不動,頂門上一道玄氣高舉,再上麵,一杆大筆來回,筆尖之上,不斷有龍章鳳文,翩然而出,組成經文。
“道兄。”
來人正是左丘蒙氏的洞天真人文慧真人,她見道人出現後,主動打了個招呼,畢竟她在門中的地位也好,修為也罷,都比對方遜色一截。
“蒙師妹。”
道人看到文慧真人玉容上的冷色,心有點納悶,縱然左丘蒙氏和洛川周氏對立,可周青這樣的洛川周氏嫡係子弟上位十大弟子首席,就讓文慧真人這樣的洞天真人破防了?不至於。
洞天真人的眼界不可能這小,不會如此膚淺。
“道兄。”文慧真人微微吸一口氣,妙目中一片森寒,她把得到的消息說了出來,道:“觀德大有可能把他洞天的權柄給了周青。”
“什?”饒是道人見多識廣,聽到文慧真人所講的事,也是心中一震,麵容上有不敢想象之色,反問道:“觀德道友真把洞天權限放出來了?”
“十之六七。”
文慧真人說出消息的來源,對方已是元嬰三重,又是元中蔡氏的人,不太可能出錯。
“觀德道友。”道人轉過頭,目光如雷霆,看向一個方向,好久後,他讚歎道:“真是好大的魄力,我不如也。”
同是洞天真人,他也好,文慧真人也罷,更明白觀德真人此舉動的難得,真正石破天驚,讓人歎為觀止。
文慧真人鎖著眉,手攏在袖中,有一點咬牙切齒,道:“觀德對他這個關門弟子真夠好的,連洞天真人的體麵都不要了!”
周青本就天賦無與倫比,根基在同境界中匪夷所思,再如果得觀德真人這一位洞天真人拿出自己的洞天之秘讓他全方位的參悟,又該有何等驚人的提升?
難道觀德這家夥還真想讓洛川周氏的那個小鬼頭一躍凝練出自己的元嬰法身,成為大修士不成?
道人也想到了這些,他麵容上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手中拂塵下意識地搖擺了幾下,有風雷之音,道:“這樣的舉動,我們無法效仿。”
文慧真人木著臉,點點頭。
他們倆人行事算是強勢,對門下的弟子也很看重,可即使如此,他們也不會把洞天之秘透給門下的弟子,半點的權柄都不可能轉移。
不關乎感情,或者利益,隻是修士本身的守秘,杜絕一切可能,最大程度保護己身。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判斷,就是他們身後的勢力,也不會有任何一個洞天真人能做到長陵妙真禦道洞天的觀德真人如此的“犧牲”!
又一會,道人斂去眸中的雷霆,恢複平靜,隻是拂塵繼續搖來搖去,冷光從縫隙中落下,稀稀疏疏的,如一層薄雪,他挑著眉,道:“那個洛川周氏的小家夥真運氣不錯,拜在了觀德道友的門下。”
換個其他的洞天真人,就是洛川周氏中據說最看重周青的天鳴,都不可能讓周青在此時一窺真古明修廣華洞天的玄妙,洞徹天鳴本身的虛實。
反正這多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洞天真人如此不“洞天”。
文慧真人不屑地冷哼一聲,道:“也就是觀德時日無多,索性來這一手,讓周青他背後的洛川周氏領一個無法拒絕的大人情,以後元中蔡氏的蔡九淵想衝擊上境,洛川周氏就得全力以赴地支持。”
道人聽了,目光閃了閃,觀德真人肯定有這方麵的考慮,可真一宗這多年來,也有洞天真人遭了劫數時日無多,或者壽元將盡,但沒有一個人有觀德真人這樣的。
如此舉動,確實需要一種難言的犧牲,一個放棄所有的決絕。
文慧真人見道人不說話,她妙目一轉,四下的氣機都仿佛凍結,如萬載寒冰,冷沁到人的骨子,直言道:“不管如何,不能讓周青就這一心參悟長陵妙真禦道洞天的玄妙,擴大他在洞天中的權柄。”
要是別的元嬰二重的修士,即使得一洞天權柄,但就如同剛識字的人去讀四書五經,一頭霧水,自找苦吃罷了,可周青不同。周青得洞天權柄,參悟洞天之妙,簡直如龍歸大海,呼嘯山林,馬上就有一飛衝天的姿態。
現在的周青已是宗門十大弟子的首席,再進一步的話,恐怕要一直占據首席之位,其他人無可動搖。
對於此,任何一位左丘蒙氏的洞天真人都不會允許。
道人也不希望看到周青再有飛躍的提升,畢竟他現在已經壓下了自己的愛徒林風來,如果他再提升,自己的徒弟恐怕一直都會屈居次席,不可能再染指首席,他想了想,道:“那個透出消息的蔡翰墨不會甘心,讓他動起來,別讓長陵妙真禦道洞天一直平靜。”
雖然他不看好蔡翰墨真的能夠掌握長陵妙真禦道洞天,可能生一點事就生一點事,隻要能扯一下周青進步的後腿就行了。
不是他放下身家處心積慮對付一個門中的晚輩,實在是周青進步太快,快到讓太多人感受到了威脅!
“蔡翰墨會行動的。”
文慧真人心中有數,一方麵,蔡翰墨確實有野心,不願意長陵妙真禦道洞天落到其他人手。另一方麵,蔡翰墨可是實打實拿了他們不少的天材地寶才好不容易凝練出元嬰法身,成就大修士的,拿了他們的東西,上了他們的船,就得聽命令。
“這事兒我安排人去做。”
文慧真人做這樣的事情一點負擔沒有,畢竟左丘蒙氏和洛川周氏的不對付人盡皆知,元中蔡氏既然執迷不悟非選擇洛川周氏,那就別怪她心狠手辣,非得讓長陵妙真禦道洞天不消停了。
兩人又商量了幾句後,文慧真人的這一道意念一閃,退回到自己的洞天。
東極青華鳴玉洞天,正有颯颯的冷色垂落,和台階一磨,泠然動聽,聲聲入耳。這一位左丘蒙氏的洞天真人一動不動地看著,一雙英氣十足的雙眉挑著,心情不算好。
蔡翰墨這一枚棋子,他們投入不小,也寄予厚望,就是希望他境界修為以及地位提升後,盡量在元中蔡氏中拉攏一部分人,關鍵時候揮戈一擊。蔡翰墨也算爭氣,最近剛晉升為大修士,正是發展勢力的上升期,可如今由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不得不提前發動,效果大打折扣。
“周青!”
文慧真人想到這個名字,背後浮現出一座法相,如驚虹臥空,似飛橋橫跨想,下列六個洞,不同的光從洞口中激射出來,把四下浸染一片冷色。
她此時才發現,別看周青崛起的時間不久,但壞了左丘蒙氏不少的事兒。
別的不講,隻說家族在十大弟子上的布局,就讓周青破壞了兩次,不但讓左丘蒙氏顏麵大失,而且還實打實地讓左丘蒙氏的各種投入成空,損失不小。而周青崛起後,為了對付周青,左丘蒙氏也付出不小,比如對蔡翰墨的支持等。
很快的,文慧真人將所有的念頭斬去,然後喚來門下之人,讓她聯係蔡翰墨,傳達自己的指示。
不管如何,一定要拖住周青,不能再讓周青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進步了,不然的話,左丘蒙氏的年輕一輩都要被他籠罩在陰影,永無出頭之日。
很快的,蔡翰墨聽到傳話,他沉默下來,不言不語,身上有一種壓抑的氣息。
雖然早就有心思,但真要生事了,他還是心如壓了一塊巨石,非常難受。這一步跨出,如果不能夠成功的話,他在元中蔡氏就完全沒有立足之地了。
不過當他的目中餘光瞥到不遠處那一抹窈窕的倩影,蔡翰墨麵容極快地扭曲了一下,然後恢複正常,平靜地道:“我知道了。”
當初他從對方手中接到那一件寶貝後,就已經陷入其中,不可自拔,如今再想脫身,怎可能。
反正事已至此,就一條路走到頭,搏一把吧。
長陵妙真禦道洞天,周青並不知道外麵發生的一切,他還在利用洞天之印,聚精會神地參悟洞天之妙,讓自己的玄功不斷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