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姐昭姐……”陳季元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周昭卻是已經分出了一半心神去盤算。
無風不起浪。
陳季元這小子多少是有些耳聰目明的,若他說得沒有錯,那景邑已經在八票之中占據了兩票。她若是要贏景邑,就需要拿到除了李有刀之外的其他人的薦書。
周昭想著,三口並作兩口的吃掉了手中的肉餅,她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後走了出去。
枯黃的樹葉落了一地,拿著竹掃帚的王婆子正還有一搭沒一搭的掃著,見周昭出來,笑著露出了缺了的門牙,然後指了指前方的那株梨樹,這會兒樹枝頭上還掛著幾個果子,仔細一瞧好些都被鳥兒啄爛了去。“韓澤?”
周昭朝著那樹下看了過去,隻見韓澤穿著一身天藍色的常服,戴著玉冠在那樹下不停的蹦撻著,跳起來抓那樹上的剩下的梨,看上去就像是一隻隨時會撞死在樹幹上的兔子。
聽到周昭的聲音,韓澤脖子一縮,他立即轉過身去,背貼著大樹下意識的藏好了臀部,衝著周昭討好一笑。
“昭姐昭姐,蘇校尉讓我過來給您送個口信,他今日天不亮便出了京,往南陽去了,怕是要好些時日方才回來。”
南陽?
周昭心神一動,走到了韓澤跟前,“去南陽哪?北軍怎地還管南陽的事?”
韓澤四下看了看,撓了撓頭,“不知道昭姐可聽說過迷城?聽聞那有異動,少府有一批貢品,在那地方莫名其妙就被人劫了,不光是如此,整個押送隊伍的所有人,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眼見著又有第二批貢品從迷城經過,大人帶隊前去護送,順便查查那地方可是藏有叛軍。”又是迷城?
看來她當真是個天生的短命鬼。
天道怕她不死,仇人怕她不入局,四麵八方都伸出了白森森的鬼手,硬生生的要將她推到迷城去。見周昭不語,韓澤以為她不知曉迷城,又解釋道,“迷城就在南陽同漢中交界之處,那有一種像迷霧一樣的織紗,是宮中那位娘娘的最愛。從長安去迷城吧,不遠也不近。”
周昭點了點頭,她目光幽深的看了韓澤一眼,“你怎沒有隨著一起去?”
若韓澤是她猜想的那般,那他應該盯著蘇長纓寸步不離才是。
韓澤小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蘇校尉對我另做了安排,我來給昭姐你傳個口信,然後也要離開長安了。”
他說著,又從袖袋摸了摸,摸出了一塊腰牌來,遞給了周昭。
“蘇校尉已經交代過了,若是有案子,都來廷尉寺尋你。若是夜間查案要犯宵禁過坊門,拿著這個給他們看便是了。省得有不長眼的,冒犯了昭姐。”
韓澤說著,心中不停的犯嘀咕。
蘇長纓當真是多此一舉,就周昭那同夜的黑烏鴉一般的輕功,哪個不長眼的能瞧見她,還將她攔下喲宵禁那能禁得住周昭嗎?
周昭接過腰牌,見上頭寫著蘇長纓的名字,不客氣的將令牌揣進了自己袖袋之中。
“我已經知曉了,你若是有差事在身,就趕緊去罷。”
韓澤點了點頭,小跑了幾步,又氣喘籲籲的紅著臉跑了回來,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個小卷軸,遞給了周昭。
“還有這個,這個也是蘇校尉讓我轉交的,我險些忘記了。”
雖然如今大家都長大了,周昭瞧著也穩重了許多,但韓澤還是無法忘記從前這姑娘帶給她的絕殺感。這種感覺在廷尉寺同少府的蹴鞠大比之後,又複活壯大了。
這可是能一球踢出一張人臉的女人。
見周昭接了,韓澤拔腿就跑,像是一隻兔子一般,一下子便躥到沒影兒了。
周昭望著韓澤遠去的背影,尋了個偏僻之處,打開了蘇長纓留給她的卷軸。
那卷軸打開的一瞬間,周昭幾乎要以為自己回到了天英城。
當初蘇長纓也是給了她這一個名冊,上頭寫著各位堂主的性情本事,如今這一張卷軸上,寫了八個人的相關,正巧是廷尉寺擁有選人權力的八個人。
周昭看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她不知道蘇長纓是何時準備的,可有一個人事事為你考慮,這種感覺當真像是春秋午後的陽光一樣,讓人忍不住沉浸。
從前蘇長纓同周晏都在的時候,她無時無刻不是在陽光下的。
她想著,合上了卷軸,身形一晃,朝著右院的後頭飄然而去。
竹林深處,曲徑通幽,一座小小的庭院,藏在了這。一到近前,周昭便聞到了一股子淡雅的熏香味,還有洞簫低吟又悠遠的響聲。她輕輕一躍,跳進了院中。
那吹簫人跪坐在庭院的長廊之上,那人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臉上還帶著幾分稚氣。
屋子擺著一張桌案,何廷史拿著筷子慢悠悠的用著午食,在他的身側,穿著繡衣的女婢跪坐在那,給他布著菜。
“何廷史!”
“不寫,速離。你來我們右院地盤,也不怕被人亂棍打出去。”
周昭嘿嘿一笑,在何廷史的對麵坐了下來。
桌麵上的午食一看就不是從小飯堂打來的,“大中午的便用芙蓉樓,何大人當真是好雅興。我怕什,右院哪個打得過我?橫看豎看整個廷尉寺,也就是景邑神神秘秘,說不定是我的勁敵。”
何廷史抬眸倪了周昭一眼,“鄔青衫那個大嘴巴不在,你也能收到風,還算是有幾分本事。你當真是不肖你父兄。”
周不害脾性耿直,從來不會搞什彎彎繞繞,說上一句蠻牛橫衝直撞也不為過。
從前的周晏猶如皎皎明月,他雖然知世故但不世故,做不出這等到處求人寫薦書的事,在他看來這是邪門歪道。
眼前的周昭……
何廷史看了那姑娘飄到了胸前的發帶,很好,上頭寫著“百無禁忌”。
何廷史想著,搖了搖頭,“我知曉你口才了得,忽悠的章然作保送你進了廷尉寺,又有李有刀給你寫薦書。但你既然是個官場世故之人,便應該知曉,嚴廷史同陶廷史推舉景邑是何意思。
他可是李淮山的心腹愛將,這是明擺了的答案。也就隻有李有刀那個癲子,才會選你。
老夫無論如何都不會選你的,你便是說破天去,那也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