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向戰士們告知了這次進軍後將要麵對什,他直言不諱有關類靈地場的信息,即這個時代,人們耳熟能詳的“詛咒之地”可能就在此次討伐的盡頭。
這是一場大部分人有去無回的血戰,他們要麵對的不隻有亡靈,甚至會有來自古老時代,能夠操縱生者靈魂,扭曲人類心智的不祥存在。
對抗靈界惡魔,精神上的強大,有時比肉體的強大更重要。
那與其靠欺騙和隱瞞,帶上一支意誌不堅,隨時可能被占據靈魂的隊伍,萊昂更想用幾乎十死無生的真實危險,從這近萬聯軍,篩選出意誌強大的勇士。
能在這場戰爭中活到現在的,沒有多少弱者,但進攻羅蘭納爾,萊昂需要的不僅僅隻是善戰的士兵。他沒對參與這場突襲的人,做出任何有關財富、土地、榮耀的激勵。
也沒有做出任何必勝的承諾。
僅僅隻是用簡單的話語,發布命令通報全軍:
“自願參與此次討伐羅蘭納爾城的戰士,次日清晨於廣場集合。
其餘人則堅守巴爾迪姆郡,守護生者之地。”
當夜,整個基爾默頓隘口的戰士們都輾轉反側。
被將領們反複重申的駭人危險,以及完全沒有給予敢死隊任何獎勵許諾的反常之舉,拷打著人們的內心。
這樣的選擇,是過去從來沒有任何領軍者給予過軍隊的。
參加這場戰鬥,什都不會獲得,或.. ..隻能證明自己的勇氣。
而留下來保護要塞,也不會遭到任何鄙夷和懲罰,堅守堡壘,同樣是艱巨的任務。
要怎選,對大多數趨利避害的人來說都十分簡單。
第二日清晨。
萊昂早早來到主堡大門前,靜靜的望著天色尚未蒙亮的廣場。
遊俠騎士們已然在廣場一角等候,平靜的表情仿佛隻是準備去郊遊。
萊昂並不意外,這些久經世間磨礪的豪俠騎士們,本就心懷無所畏懼的意誌。
但有些出乎他意料的是,阿瓦隆騎士團的士兵也幾乎全部到場,這讓萊昂感到自豪和欣慰。這不是自己刻意的安排,但他們的確大多數都來了。
甚至不隻有騎士團的軍士. ...
萊昂挑眉,看向那一路跟隨在部隊後方,踏出營區的民兵們。
連輜重隊的一百多個征召民兵和夥夫也來了不少。
說實話,他這就有些不解了。
這些人不久前隻是一群普通領民而已,有農民,皮匠,獵人,甚至不少是村鄉間遊手好閑的地痞流氓。
他們沒經過太多訓練,萊昂也從來沒想過靠他們戰鬥,隻是讓這些勞力為騎士團看管物資,生火造飯而已。
. . ...他們怎敢來?
對於這次的危險,萊昂昨日親自在營區向騎士團所以們重申過,因為知道內情,所以話說的非常之重。畢竟他絕不能允許此行的戰士,在孤注一擲的絕境中動搖。
然而說話時,其實他並沒有考慮過輜重隊,也沒在意征召兵們當時的圍觀和旁聽。
算了.. .收回目光,萊昂不再揣測他們的心理。
無論是在朝夕相處中,被其他戰士們的榮譽感和勇氣所感染。
還是心懷僥幸的豁出命去投機豪賭。
既然自己話已經說出去了,那就不會拒絕他們。
很快,來自其他部隊的誌願將士,也陸續來到基爾默頓要塞的空地匯聚。
聖湖騎士們的到來,並未讓萊昂意外,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強烈建議伊瑞姆留下一些人,以防失敗後聖湖騎士就此火種斷絕,伊拉利爾騎士團,會毫不猶豫的全員到場。
對於這些從聖湖地區篩選而出的虔誠信徒們來說,能夠戰死在奪回伊拉利爾安息之地的聖戰中,並不是一種威脅,而是無上的“獎勵”。
他們相信,能夠在戰死後,回到伊拉利爾的懷抱。
萊昂有時,甚至對這些天天喝蘿拉洗澡水入腦的騎士們有些畏懼。
任何時代,無論是對於神明,對偉人,還是對於某種理念的信仰,在萊昂看來,這股精神上的力量都非常可怕,好在,這些狂熱的朝聖戰士,如今站在自己這邊。
接下來抵達的,是近百名沙泰團的傭兵,約三百個荊棘花家的戰士,三百多來自西灣郡的戰士,以及,兩百多出身各地的堪塔達爾人。
偌大的廣場上,整裝待發的戰士們開始列隊。
經過清點,全軍一共來了一千九百四十一名勇敢的戰士。
雖然不算矮人的兩千禁衛,這並沒有到達兩千五百人的聖燈庇護上限。
但萊昂之所以用這樣的方式召集討伐聖地城的部隊,本就是為了寧缺毋濫。
或許這些勇士當中,依舊存在心靈藏著弱點可能被惡魔利用的人。
可要是連直麵絕死之地的勇氣都沒有,那進入詛咒之地後,也不過是給惡魔送去靈魂而已。待再也沒有人加入,萊昂抬手,命令廣場外的民夫,向在場的戰士們送去集中起來的精良鎧甲與武器,讓那些身上武備有所欠缺的勇士,換上最好的裝備。
長期的亡靈戰爭中,從城市與堡壘、敵人和犧牲者那一堆堆積累的武備相當多,供應在場的千把個加入死戰的士兵,換裝全套的優質騎士板甲和兵刃,綽綽有餘。
等大軍一切準備就緒,萊昂沒有多言,平靜的命令道:
“出發。”
城頭上,負傷留下的阿澤瑞恩,站在伊妮絲王女身旁,一同遙望萊昂率領著兩千聯軍勇者,與城外等候多時的矮人禁衛軍匯合。
在古代遺民赫姆隊長的指引下,長長的遠征隊伍啟程,踏上了前往埃德爾礦業商會遺跡的路途。那地下礦道的入口位於索博尼茨領的四郡交接之地,並不在附近。
然而,大軍離開隘口,行軍至半途,來到一處開闊地時,萊昂突然命令全軍停下腳步。
在戰士們和將領們不解的目光中,萊昂策馬來到高坡,看著下方的軍隊,命令軍官們帶領聯軍士兵列出方陣,確保所有人都能聽見自己的聲音。
“此戰,麵對亡靈大軍的核心、惡魔的巢穴,危險至極。
若是戰敗,我們將全軍覆沒,沒有任何人可以幸存。
若是勝利,能夠活下來的也將十不存一!
看看你們身邊的戰友,想象一下. .即使取勝,這些麵孔也將在痛苦中逝去,而一同犧牲的,還有可能是你們自己!
如果有人動搖!現在,我以聯軍統帥的身份,給你們最後一次打道回府的機會。
後悔還來得及,失去戰意的人出列,退到軍陣後方,選擇放棄後,我保證不會有人對你們表露絲毫鄙夷。
你們可以向世人告知,是遵循了我的命令,才選擇撤回後方!”
他一遍烏利亞語,一遍費魯語,重複了兩次,向著將士們高聲喊話,激蕩魔力擴散的聲浪,在曠野中悠然回蕩。
那話語不隻引起了士兵們的騷動,更讓周圍的將領們驚訝,因為這一出,他事先沒有和除了伊妮絲以外的任何人商量過。
“這選擇對諸位閣下亦是。”萊昂回頭,看向身旁的各國將領。
說完,他平靜的望著眼前的軍隊,等待人們做出選擇。
聖湖騎士團的軍陣,伊拉利爾的信者們絲毫不為所動。
遊俠騎士們,沒聽見一樣,不少人甚至閉目養神。
阿瓦隆騎士團和海鷹騎士團的隊列,一些人麵孔上,出現了猶豫和躊躇。
堪塔達爾人的隊伍更是交頭接耳。
......近十分鍾過去。
漸漸地,兩千人的隊伍走出了一些身影。
離開了堅固的要塞壁壘,離開了舉目可見的上萬大軍,離開了安全的營區,踏上寒風獵獵的死寂荒野,看著路邊四處可見的腐朽屍骨. ...不少憑借一腔熱血而加入的戰士,的確在心中出現了惶恐與懊悔。統帥親自的恐嚇,荒野上的寂寥,對無意義死亡的恐懼,對家人的回憶. . .
一名來自阿瓦隆男爵領的民兵低下腦袋,他滿心羞愧的,放下剛剛戴到頭上的騎士麵甲遮住麵龐,不敢看周圍人的眼神,默默的轉身走向了後方。
緊接著,荊棘花家族和堪塔達爾人的隊伍,也有動搖者出列放棄。
隨著有人帶頭,陸陸續續,連西灣郡和阿瓦隆的隊伍,也有人似乎想通了一樣,說服了自己其實根本沒必要參與這場瘋狂又毫無獎勵的行動。
萊昂打眼看去,大概有將近四百多名戰士低著腦袋,離開了軍陣。
一直等到再也沒士兵離去,萊昂便讓放棄者中的軍官,帶領那些人踏上了歸途。
那些背影逐漸消失在道路的盡頭,萊昂再看向最終剩下的一千五百多名聯軍勇者。
對著巍然不動矗立在冬日的寒風中的人們,點了點頭,他拔出腰間那自偽荊棘劍折斷後,已經換了一把又一把的普通長劍,向眼前無畏的勇士們高舉。
“所有願意接受榮耀的戰士,上前聽封。”
萊昂響亮的聲音,如擲入湖水中的巨石,瞬間在不少心情沉重的人們心中,掀起了陣陣波濤。阿瓦隆的隊伍,立刻對主君的話做出反應。
騎士團的騎士們拄劍單膝行禮,接著是軍士,而留下的阿瓦隆民兵們也有樣學樣,生澀的照著前麵的人單膝下跪。
戴維爵士心中略有遲疑,但很快,也做出了一樣的反應,荊棘花家族的將士們紛紛跟著伯爵次子,向萊昂高舉的長劍行禮。
接著是幹脆利落的伊拉利爾騎士們,聖湖信徒們,本就對這位發起奪回伊拉利爾安息之所聖戰的義人充滿敬意。
遊俠騎士,以及伊文男爵帶動的堪塔達爾將士們緊隨其後. . .……
海鷹騎士團的指揮官,想起了王女殿下昨晚在軍營中,對他們那番意義不明的囑托,也趕緊帶領西灣郡的戰士矮身聽封。
大軍前方等待的矮人軍隊,不知那些費魯人在幹什,隻是墊腳望去,看著他們所有人,都跪在了那費魯統帥的劍下。
隻有這一次,萊昂並未顧忌夥伴們和其他所有人的跪拜。
這不是在跪拜他。
而是跪拜戰士們自身的榮耀。
“諸位無畏的勇者們,你們毅然地選擇用生命守護這片大地,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是真正的英雄!今日,無論你們來自何方,曾經是誰!
在太陽的見證之下,我以聯軍元帥的名義,以崇高的敬意,授封你們所有人為“聖戰騎士’。這將是你們被曆史長河永遠記載的榮耀,起身吧,捍衛眾生的騎士們,跟隨我奪回被永夜褻瀆的土地!我承諾,待凱旋之日,聖戰之軍所誓死捍衛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個家園,都絕不會辜負你們高尚的英勇之舉。
你們有資格得到這片被守護的土地,即使你們犧牲,你們的家人和後代,也有權繼承這份光榮!這場征討邪惡的戰鬥將永遠被銘記,每個人的名字,都會被世人傳頌!”
冊封了數以千計的騎士,萊昂收回長劍,號令整隊。
本身便是騎士的戰士們,或許隻是為得到了足以被吟遊詩人傳唱千古的英雄頭銜,而感到榮耀和振奮。但他們身後,一個個五湖四海的軍士和士兵的麵龐,激動的麵目赤紅。
數十個阿瓦隆民兵持劍的手都在發抖,他們不懂得什法理和君權,隻知道,自己已經從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老農,成為了一名高貴的“騎士”。
至於有資格統治這片被守護的土地?
他們不敢想,勝利後自己和家人將能從這場聖戰中得到什。
或許選擇留下,本來隻是一種不願落於人後的衝動和魯莽,但現在即便身死,他們也已經了無悔怨。在陽光下誕生的這支聖戰軍,再度開拔。
萊昂翻身上馬,帶領眾人前進。
現在所有人,有了一個共同的身份,共同的目標。
“難怪你喜歡這樣的顏色,的確很漂亮。”蘿拉的聲音在萊昂心中喃喃低語。
“什?”萊昂疑惑。
“,當然是金色和白色,如果您.如果你現在能看到,他們靈魂中閃耀的高貴光芒,一定會覺得格外迷人..”
一日行軍,士氣前所未有高昂的聖戰軍將士,在矮人們的探索和指引下,進入堪塔達爾的東部群山,找到了那深藏千年的古代礦洞。
三千五百名戰士陸陸續續進入深邃的黑暗。
聖燈之光照亮陰影,深入地底的赫拉恩礦道,直線距離都有上百公長度。
四通八達的地下隧道,若無矮人們指引,擅闖者毫無疑問會迷失在其中。
大軍步行,穿過一間間地下空洞與懸橋,一道道鏽蝕的鐵軌走廊,謹慎小心的向前方邁進。深邃的地下很快連藏身其中的蛇蟲鼠蟻都不見了蹤影。
在深深地地底行進了兩日路途,就在萊昂都有些懷疑赫姆是不是帶錯方向時,他感知到了前方熟悉的時空扭曲現象。
抬起手臂,他身後的大軍,即刻停止了腳步。
萊昂舉燈照去,那宛如透明薄幕的空氣蒸騰感,出現在隧道當中。
這個位置,距離羅蘭納爾恐怕還有相當一段路途,沒想到,那的類靈地場,居然有這大的範圍。“準備好了嗎?”蘿拉問道。
萊昂心中頷首。
他抬起手中耀眼的護靈聖燈,等待小老師的靈魂主動進入其中。
隨著命令被傳遞下去,身後的隊伍當中,一盞盞提燈也被激活了彼此的魔力連接。
有那一瞬,萊昂心生擔憂。
盡管不是第一次和蘿拉分開,但這一回,對方是寄宿在脆弱的魔法提燈,而非阿芙洛絲女士那安全的法師高塔。
不過,想到就算提燈被毀,自己戰死,小老師也能順著涅蒂牌的魔法錨點,回到尚在阿瓦隆高塔內的那張金牌,萊昂稍稍安心下來。
心中略微一空,好像緊貼靈魂的存在消失,手中的魔力光芒,驟然流彩四溢。
整支軍隊仿佛被無形的錨定立場籠罩,萊昂毫無畏懼的,第一個率領眾人踏入了詛咒之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