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馳的沉重腳步,邁入了被類靈地場灰化色彩的神殿大廳,令人作嘔的甜鏽腥風似帷幕般蒙上騎士們的麵甲。
兩側的聖陽圖騰雕像,已經被一團團巨大的猩紅心髒所取代,地麵的琉璃磚縫隙,不斷滲出膠狀的增殖血泡。
數百名聖戰軍騎士踏過的每一步,都會踩爆裹著碎骨的囊腫。
縱橫交錯的巨大血管嵌在牆壁間,魔素洪流在其中奔湧,粗壯不知作用的血管脈絡,一直延伸到了大神廟的走廊深處。
這褻瀆的景象無疑是血魔的手筆。
但這布置,不僅僅是對此地信仰的侮辱,遍地血色銘文和到處的魔紋,已經將神殿改造為了某種複雜魔法術式的儀式場地,但萊昂沒法從如此龐雜深奧的信息中,分析出外麵那頭血魔到底在這幹什。這是肆虐在外界的亡靈陰雲魔法的核心嗎?
那試圖連通此世和異位麵的大魔法,是否就源自此處?
眾人一路跑過曾容納無數信徒朝拜的聖堂大殿,萊昂帶領眾人穿行在恢弘的廊柱之間,向大廳左側後方的走廊迅速奔去。
盡管無論是洛哈克還是記憶中的獵戶之子,過去都沒機會真正進入過神廟內部,但有著聖燈指引和蘿拉事前提供的路線指導,他依舊能找到可以將自己等人帶往地下墓穴的通道。
聖堂內側,原本莊嚴的聖陽祭壇中央,章魚般的血肉卷須,從攀附在日輪圖騰上的巨大心髒瘤塊中延伸下來,把教會為聖先知塑立的雕塑死死包裹。
身披長袍頭戴兜帽,不見麵貌的長發先知塑像,此刻被血肉觸手緊緊纏繞,成為了某種邪惡魔法儀式的管道支撐架。
這褻瀆信仰的景象,足以令任何聖陽與伊拉利爾的信徒陷入狂怒。
而即使並非信徒,萊昂也為眼前蘿拉雕像被侮辱的畫麵而惱火,雖然那無麵先知的雕像看起來...…高挑的身材輪廓,實在和蘿拉的模樣差異巨大,判若兩人。
但即使樣子不同,那雕像也畢競代表著她,隻可惜,萊昂明白現在沒有時間停下去燒光神殿中的褻瀆血肉。
騎士們淩亂的腳步衝入長廊,奔入愈發昏暗朦朧的神廟深處。
萊昂一刻都不想停下步伐,可隨著前進,周圍逐漸包圍而來的黑暗,還是讓聖戰軍謹慎的放緩了腳步。手中的聖燈依舊在作用,然而絢爛的光芒範圍以外,連一絲事物的輪廓都無法能看見,燈光籠罩之外,一切都仿佛化為了虛無,而那虛無中,又好像有什東西正在窺視。
萊昂命令眾人盡可能靠近聖燈之光,以免落單墜入周圍詭異的漆黑陰影。
當順著聖燈指引,走過第六個反直覺向上的階梯時,周圍環境變得開闊起來。
他們來到了一片相對寬敞的廳堂空間,數百名戰士立於廊柱之間也隻占了這場所的一片角落。萊昂舉著提燈環顧才發現,剛剛來時的階梯入口,不是向上,而是向下的。
此處已經是神廟地下??
萊昂沿著燈光前行,打量周圍被照亮的巨大廊柱。
上麵篆刻的費魯語銘文和聖陽禱詞、描繪教會傳說的浮雕依舊保存完好,並未被地上的血魔所毀掉。他帶領眾人警惕的尋找通往墓穴的入口,然而隻聽得一陣驚呼從後方傳來,便感到聖燈連接的其他魔力節點少了幾個。
猛地回頭看去,隊伍中間數盞明燈已然熄滅。
萊昂大驚,高聲對那被黑暗突然吞噬的戰士們呼喊。
“所有人向我靠近!”
率領中間隊伍的洛哈克眼前一黑,再也看不到任何光線。
他詫異的握緊戟斧。
下一秒又反應過來,急忙摸黑伸手,抓住身旁那剛剛負責掌燈的術士學徒。
“怎回事!趕緊重新點亮聖燈!”洛哈克怒喝道。
“呃..呃是!對不起,費魯克斯大人...我太累了。”那年輕術士學徒聲音呆愣而惶恐,很快就重新激活了提燈。
朦朧的光芒,再次擴散開來,洛哈克略微心安。
但緊接著便發現,除了身旁最近的這個連隊,周圍的其他隊伍全都不見了蹤影。
想到萊昂此戰前反複警告的類靈地場特性,洛哈克心道,壞了。
難道剛剛這一瞬,就正好趕上了時空錯亂的變化波動?
“這次控製好你的力量,我們的命都在你手上,快點!幫我們找到正確的路!”洛哈克心中微慌,隨即強行冷靜下來。
沒關係,隻要連接蘿拉女士靈魂的提燈指引依舊能奏效,即使失散,他們也終能在最後的那條路上匯合!
“這...這邊走。”術士學徒點頭,找到丟失的方位,指明了一個方向。
洛哈克帶領身邊的將士沒走出幾步,前方突然閃爍起一陣朦朧的光亮,接著,遠遠傳來了萊昂的呼聲:、. ..,所有人向我靠近!!”
洛哈克心中一喜,大聲回應:“萊昂!我們在這!”
喊完,他號令身旁的騎士們加快速度趕去。
可走到一半,前方那抹光亮便忽扇了一下,突然熄滅。
“這該死的鬼地方!”
洛哈克忍不住罵道,好似身陷時空迷宮一般的處境,簡直讓他著急上火得想殺人。
他看向身側一言不發埋頭掌燈的術士學徒,差點想臭罵這個導致隊伍與大部隊失散的家夥。但魁梧的少年想起萊昂的冷靜,於是深呼吸,穩住了情緒,他知道遭遇這種情況,催也沒用,自己不是巫師,不能添亂,他隻得平靜的繼續跟著對方趕路。
在朦朧燈光的指引下,洛哈克耐著性子,七扭八拐的不斷在這片滿是廊柱的黑暗大廳內前行。縱使知曉自己落單所耽誤的每一息時間,外界的時光都在瘋狂飛逝,但心急如焚的他也無可奈何。承受著獨行與黑暗的一分一秒,洛哈克忍不住胡思亂想。
萊昂他們也正在尋找自己嗎?
還是已經放棄自己,專注於地下目標直奔而去了?
理智仿佛在告訴他,後者才是萊昂此刻最應該做的,最正確的選擇。
但感性,讓洛哈克莫名希望摯友不會就這放棄自己。
恍惚間皺眉,盯著眼前的黑暗路徑,洛哈克猛地搖了搖頭。
.. . ...洛哈克啊洛哈克,你犯了什病,你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孩子嗎?
隻要萊昂能抵達聖先知的墓穴,結束這一切,自己就是永遠迷失在這又能如何?大家能平安無事,自己哪怕戰死於此地也值得。
想到這,洛哈克心輕鬆了一些。
......側目看到引路的術士學徒又拐了一個彎,他隻好跟上。
走著走著,孤獨感和被消磨的耐心,又讓洛哈克莫名泛起擔憂,周圍的戰友似乎也在為失散而心情沉重,身後的整個隊伍異常沉默。
.. ...神廟外殿後留下的矮人國王和伊瑞姆大叔. . . . ..那些無畏的勇士們還活著嗎?他們成功拖住了那頭強大的惡魔嗎?
如果他們沒擋住,血魔會追上來嗎?還是已經追上來了。
萊昂能夠順利抵達地下墓穴嗎?
想起一路走來,無數倒在此戰中的一個個背影,一張張麵孔,洛哈克心泛起惶恐。
腦中死去的屍身上,仿佛閃過了萊昂的麵孔. . ....
洛哈克不禁呼吸有些困難。
隻要自己還活著,他就永遠都不想見到那樣的景象。
然而越是不願去想,恐慌就越是深切。
洛哈克咬緊牙關,腦中思緒淩亂,不僅開始擔心萊昂的安危,眼前也閃過了一個個心中關切的夥伴和家人。
.......奧莉薇婭、考維斯......留在基爾默頓要塞的阿澤瑞恩,還有尚在阿瓦隆的姐姐、賽莉+.. . .此戰一旦失敗,無數重要的人都將重蹈聖地城的覆轍。
絕對不能,絕不能失敗!
至親和夥伴慘死的畫麵掠過腦海,洛哈克一陣煩躁襲上心頭,看向引路的術士學徒:“我們還要走多久!你到底找沒找到正確的方向!”
“應該. ..應該沒錯,大人。”術士學徒慌亂的低聲答道。
洛哈克的專注力簡直要被消磨到了極限。
他再次望向前方的黑暗,術士學徒手的聖燈光芒突然從那黑暗中,照到了一雙外觀熟悉的腿甲。望著那黑底金邊的甲胄,洛哈克驚恐襲上心間。
虎目睜圓的騎士猛地一把抓起術士學徒的衣領,一手死死攥緊戟斧快步上前。
朦朧的光芒映照出地上的一具具屍身。
“不.....不..”
高大的少年騎士嘴唇顫抖,啞聲嘶嚎。
折斷的岡格尼爾倒插在地上,洞開的胸甲下露出萊昂被開膛破肚的慘狀。
奧莉薇婭被利刃貫穿的屍身依偎在萊昂身旁。
考維斯仿佛被斧子砍下的頭顱,兩眼無神。
舉目望去....滿地都是四分五裂的聖戰騎士遺骸。
來的太晚了...一切.....都結束了..
絕望。
..痛苦.
“..我...我們完了.....神啊.,我們完了!!我們死定了!”
術士學徒在驚恐中失聲尖叫,抖如篩糠,腿軟得跌倒在地. .
洛哈克心如死灰,失手任憑戟斧緩緩倒下,砸起了一片塵土. . . ..
術士學徒忽然抓住救命稻草般大喊,指向萊昂屍體不遠處的護靈聖燈:“那個提燈!對,萊昂大人的那個提燈!我們還有機會,隻要拿到那個提燈 ..”
然而洛哈克卻已然充耳不聞。
“....你這廢物....”
“你這...無力又無能的廢物. ...”
“你還是什都做不到 ..”
.. ...那是. ..姐姐的聲音嗎?
“什都保護不了....”
“你沒保護好我. .,也沒能保護好他們. ...”
“...你根本不配成為騎士...”
至親的嗓音,此刻是如此能刺痛內心,似有似無的修長的雙臂,環過洛哈克的肩膀。
伊蓮娜溫柔而惡毒的吐息,吹拂在弟弟的耳畔:
“殺了他””
洛哈克的目光,緩緩移向那指著遠處提燈喊叫的術士學徒。
惱火,憤怒
洶湧的殺意如火燒上心頭。
. ..殺了這拖累你的雜種,都是因為這家夥,你錯過了一切。”
洛哈克的嘴唇微微顫動。
邁步,他走向對方的背後,騎士的十指似因積蓄巨力而猶如利爪. ...…
複仇之火將魁梧騎士的麵目燒得宛如惡鬼。
“..殺掉他。”
“殺掉你身邊所有沒用的廢物..”
“再殺死那些所有該為之負責的家夥. ....”
“血債血償。”
“.我的小野馬....”
術士學徒的呼喊與慌張聲,戛然而止。
年輕術士的腦袋以絕不可能的角度瞬間旋轉到身後,失去眼白的眼眶一片漆黑:“淵溝的野狗,你敢染指我的獵物!?”
趴於洛哈克肩頭的伊蓮娜,俏臉泛起猙獰,勃然大怒:
“他.的.靈.魂!是.我的!!”
漆黑與赤紅激蕩出劇烈的刺痛,洛哈克雙眼翻下-... ..
眼前的一切,瞬間恢複了詛咒之地的灰度色彩。
身下是麵容扭曲滿麵獠牙的人形,他身軀披上了一層如墨般的黑霧,但依稀能從黑霧下的袍甲看出這具身體,曾屬於一名隊伍的術士學徒。
而自己的雙手,正死死的扼在其脖頸上。
不再猶豫分毫,洛哈克在充盈內心的暴怒中猛得錯分手腕。
空氣都為之震出一聲爆響,非人的巨力下,惡魔的頭顱被生生扭扯下來。
血腥驟然逸散開來,洛哈克忍著壓不下的怒火,睜著赤紅的血目環顧周圍混亂一片的殺戮場。... ..周圍,是倒塌的巨大梁柱。
頭上,是猶如被巨獸撞塌的穹頂陷坑. ..…
一團團扭曲的惡魔陰影從黑暗中掠過身旁,帶著滾滾濃煙和化不開的黑暗,襲向前方,卻無視了自己。目光順著那些陰影遙遙望去,洛哈克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也看到了那些依舊活著的身影。
烈焰和狂風,在萊昂的魔槍翼刃上升騰,劈散了一道道黑霧般的惡魔之影。
震蕩無形之場的奧莉薇婭,一擊又一擊砸飛失去理智的聖戰騎士。
紮布羅恩、霍克、菲利波、拉瑞安..格林索恩、德克..伊文男爵.. .以及所有僅剩的聖戰騎士,拱衛著考維斯執掌的那盞聖燈,在血戰中艱難的向聖燈指引的巨門前進。
必須,快跟上去!
條件反射的抓起手邊的武器。
直到這時,洛哈克才低頭注意到,自己那. ..猶如惡魔利爪的雙手。
騎士手甲,不知何時被撐開碎裂,強壯猙獰的雙臂上,非人的棘皮覆蓋了他的手背和小臂。“...你擺脫不了我. .我的小野馬....我一直在等你. ...”
一會是母親的聲音,一會是姐姐的聲音,始終縈繞於洛哈克的腦海。
他為這聲音而怒得麵容顫抖,露出唇下的可怖利齒。
可那胸中升起的火焰,隻是讓那存在更加得意放肆。
洛哈克的麵容忽然平靜了下來。
. ....我可以接受你,雜種,我們做個公平的交易暴.....用我的靈魂。”魁梧的半魔騎士拾起戰戟,抬頭望向周圍飛掠而過的惡魔。
把靈魂給手我 . ..你想要什?”怒魔的聲音,難得帶上了一絲喜悅。
洛哈克左爪拎起那剛剛扯下的魔化頭顱:“讓你們這樣的東西,品嚐我的憤怒,想要我的憤怒 . ..就在這,來拿!”
“我們這樣? ...我可不是洛雷利特的家·....不過,我很樂意如此,如你所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