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昂有條不紊地回應著眼前洛曼公爵之女接連拋出的一個又一個問題,
一旁的王太子埃克看著朱莉活像個好奇寶寶般滔滔不絕,不由得玩笑著酸道:“嘿,朱莉,你再這般和咱們的斬蛇者閣下熱絡地聊個不停,我都要嫉妒得向潘德拉貢閣下發起決鬥了。”
聽到這話,朱莉這才停下了那意猶未盡的話題,她側過臉看向埃克,臉上浮出無辜的神情,身體輕輕靠了靠,輕聲哄著:“親愛的,我不過是想著幫姐妹們多了解一下這位被詩歌傳唱的大英雄嘛,你可別生氣呀,我英勇非凡的龍王子~”
埃克扮出誇張的開心模樣,伸手緊緊摟了摟女伴,隨後將目光投向萊昂,開口笑道: . . ..若非那些不知死活的狂徒跑來攪亂大會,咱們大概已經在競技場上較量,但願父王能盡快恢複比武,不然我這手都癢得很,沒準要找你私下切磋切磋了,哈,各位繼續暢聊吧,我和朱莉暫且失陪。”
待埃克挽著女伴離開,正同伊妮絲交談的瑞克多停下話語,向萊昂就不久前通過自己王妹傳達的刺客警告,表示了感激,並言明不久後會有重謝。
但臨告辭,他臉上又一本正經的想了想,轉頭對妹妹道:“抱歉,我和潘德拉貢閣下有些話要說。”說完,瑞克多不顧伊妮絲古怪的表情,拉著萊昂特意稍稍遠離了一點距離,眼神認真的低語道:“作為感謝,我得提醒你,萊昂閣下,你既已有奧莉薇婭小姐這樣的妻子,想來不可能再成為我小妹丈夫人選的“競爭者’,我雖不知你和伊妮絲的交情究競有多..親密,但為避免麻煩,你還是稍稍注意和她保持些距離,這也是對閣下夫人的負責,不是嗎?”
萊昂挑眉,眼神莫名其妙,怎連王室成員都開始相信這謠言了嗎?
瑞克多誤解了他的神色,連忙解釋道:“別誤會,我並不想幹涉你們之間的私交,也並非冒昧指責閣下對妻子的忠誠,隻是我聽聞,父王和維斯特公爵會麵後放棄了原本與海龍家族聯姻的打算,並有意讓伊妮絲和德亞圖克邊境侯的長子賽維斯訂婚。
你和伊妮絲繼續保持風聞中的“親密關係’,會使你會卷入不必要的事端,盡管閣下如今聲望越發顯赫,但德亞圖克亦是王國中不容小覷的強大家族,他們也是我父親多年來始終希望拉攏的盟、. . . .這是我個人的善意勸告,閣下姑且聽之。”
言罷,瑞克多適可而止,自顧自的頷首離去,未再多嘴。
若非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實在沒興趣摻和王國貴族間的政治風波。
萊昂看著瑞克多一臉用心良苦的背影,隻覺得有口難辯。
自己難道在外人眼,真的和伊妮絲交往過密嗎?
說實話,萊昂自認自己從來規規矩矩,連枕邊人奧莉薇婭都沒有過這方麵的胡思亂想,就是最好的證明。
隻可惜,他不能輕易讓奧莉薇婭在王國高層眼中拋頭露麵,不然隻要讓她和伊妮絲友好的結伴出席公共社交場合,這流言想必一定能不攻自破。
萊昂遺憾的想著,歎了口氣。
若伊妮絲是個王子而非公主,他和對方的來往,根本沒有任何讓人可以造謠指摘的地方。
說到底,前世地球上觀念開放的現代人,都沒幾個人會相信所謂異性間的純粹友誼。
何況如今這正處於封建時代的異世界呢,仔細想想,謠言八卦會產生也的確在情理之中。
萊昂搖了搖頭,不管是賽維斯也好,阿克曼也罷,跟自己都無關,他和伊妮絲的友誼,完全是純潔的政治關係。
他早有奧莉薇婭這樣完美的戀人,現在更是結婚成家,沒對伊妮絲有過絲毫胡思亂想。
這一想,對方二哥的提醒也有道理,要是王女未來的婚約者聽信了謠言,那自己豈不是要被迫演狗血劇了?
伊妮絲扶著手肘,晃著扇子有些啼笑皆非的走了過來:“聊完了?我那書呆子王兄,沒對你說什好笑的傻話吧?”
萊昂搖了搖頭:“瑞克多殿下的提醒很有價值,他勸我注意和殿下保持社交禮儀的距離,以免加深流言,讓德亞圖克家族誤會。”
伊妮絲細眉微動,嘴角嗤笑了一下:“怎?那你覺得我如今會聽父王的,乖乖和德亞圖克家的少主訂婚?”
萊昂愣了愣,隨即謹慎道:“王室內部的事務,我這樣的外人實在不該多嘴,但看殿下你的態度,是對那位賽維斯閣下有所不滿嗎?”
他記得當初在龍爪要塞有過一麵之緣的德亞圖克侯爵長子“賽維斯”,其真論起來,還是奧莉薇婭的“堂哥”。
對方看著是個言行一絲不苟的英武騎士,盡管當初因為聖湖騎士團擅自入境的事,對自己的態度不好,不過萊昂反倒對這公事公辦的認真性格印象不錯。
如果沒有什不端的品行和私德問題,至少那人感觀上,比阿克曼那滑稽荒唐的肥哥,以及那傲慢強勢的敖拉德,要好上太多。
伊妮絲撐開扇子遮住嘴唇,搖了搖頭輕聲但堅決的解釋道:“我對那位賽維斯閣下同樣沒有成見,但至少五年內,我都絕不會和任何人訂婚,更不會以我父王希望的形式和他人締結婚約。”
少女被扇麵遮掩的嘴唇笑容諷刺:“我父王忽然急著把我嫁出去,可不隻是單純為了如過去那樣聯姻結交盟友,瑞克多王兄不明白,我在瑪格亞和索博尼茨領所擁有的土地,對我父王來說有多大誘惑力. .~,雖然清楚父王遲早會攤牌想從我這拿走蛋糕,但沒想到他老人家居然這著急,鍋的東西還沒煮熟,就迫不及待要從桌上端走。”
萊昂皺眉想了想,理解了少女為何這般抗拒訂婚。
伊妮絲如今以海鷹騎士團所效忠的女爵君主的身份,統治著她從南征與亡靈戰爭中得到的領土。然而,一旦伊妮絲作為公主,在其父王的安排下出嫁,那她除了一小部分能被允許保留的核心領地和心腹騎士,可作為嫁妝繼續保持在名下,其他的大部分土地、封臣、軍隊,則會按傳統,被身為其父和奧蘭德君主的萊德溫三世所“繼承”。
這一直是千百年來,王家為防止王室土地、財富、權柄,隨女性成員被外族迎娶而外流,所建立的傳統規則之一。
對於曆史上的其他王室女性成員來說,其實這樣的規矩影響也不算大,但對於伊妮絲來說,那就是生生在身上撕肉了。
奧蘭德曆史上還沒哪位沒出嫁的公主,手擁有伊妮絲如今這樣龐大的領土、軍隊、政治聲望。萊昂記得,據阿澤瑞恩通過和奧蘭德貴族們那了解的情報,伊妮絲王女不算其在西灣郡的象征性領地,現如今在堪塔達爾地區擁有超過兩萬八千平方公的土地,數座商貿發達的商道城市與海港,統治著近四十萬人口。
而這大一塊貼在碗邊的肥肉,萊德溫三世自然不會眼睜睜的看著,女兒抓在手將來帶到外人的鍋中。
“那殿下,有對策了嗎?”萊昂蹙眉問道。
他意識到,伊妮絲要是就這被她爹借著法理優勢直接“淨身出戶”,那對自己而言,可不隻是政治盟友被嚴重削弱那簡單。
一旦伊妮絲出嫁完婚,入了夫家,日後恐怕和自己就更沒法維持現今這樣緊密的盟友關係了。除非她的夫家有意通過伊妮絲和自己再度結盟。
伊妮絲聞言收起扇子晃了晃,揚起自信的笑意:“那當然,我五年前都不想任由父王他肆意擺布,更何況滿手籌碼的現在。”
“殿下,你不會打算裂土割據挑起內戰吧?”萊昂冷不丁問道。
伊妮絲眸子睜大,似被嗆了一下連連輕咳,手背掩著嘴唇好半天才緩過勁來,忍住失態,臉上哭笑不得:“你.. ……還是和那天一樣,什話都真敢說”
失笑間,她挑眉,故作委屈的歪著腦袋小聲問道:“不過,若我當真打算暴力違抗父王的旨意,不交出土地,到時候他若派兵抓我,你會出兵幫我嗎?”
聽聞此言,萊昂眉宇緊蹙,有些犯難。
他當然願意向陷入困難的朋友伸出援手,可後果若是和萊德溫決裂,與王國的大軍對抗,代價未免太過沉重了。
說到底,伊妮絲終究僅僅是自己的朋友和盟友,她不是自家的奧莉薇婭,能讓自己不惜付出一切。“若事態真發展到那樣嚴重的衝突,我會全力幫助殿下調停衝突,以讓陛下和你得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協議。
比如,不妨將殿下你過世後大部分的領土繼承權,規定為之後奧蘭德在位的君主,這樣折中的方案,萊德溫陛下想必也會仔細考慮一下的。”萊昂思索起來,這樣,至少肉最終會回到赫查王家的鍋,區別僅僅是需要多等幾十年而已。
“,你這拖延的法子倒是不錯,好啦^,也別那一副認真的表情,開玩笑逗你的,我還沒愚蠢到打算和父王開戰的地步,我的騎士們雖然忠誠,可要是與國王打仗,也還是會動搖的,再說,就算再加上你的軍隊,又如何能抗衡整個王國?”
伊妮絲扇子敲敲臂彎,胸有成竹道:“等卡索陛下兌現諾言,讓你成為了索博尼茨領無論名義還是實質上的真正領袖,穩固我們一起建立的“聖戰聯盟’,我自有辦法應付父王。”
....萊昂點頭,未深究對方的辦法,無論如何,這都不是自己方便插手的王家內務。
宮廷交際宴會很快結束了,稍後,他帶著洛哈克等人,隨伊妮絲參觀了王宮花園、內湖庭院等秀麗的王家景觀。
等夜色降臨,眾人有幸參加了國王出席的盛大宮廷晚宴,散場後,大大小小的貴族們各自跟著王宮侍從,按貴族等級地位,前往可供留宿的外宮連廊客房住下,等待次日天明參與禦前大會。
住進了奢華的王宮客房,萊昂大字形躺上軟綿綿的臥床,忽然發現,自亡靈戰爭結束以後,這還是他少有的,睡覺時沒有奧莉薇婭的陪伴。
不能摟著戀人軟乎乎的嬌小身子睡覺,讓他有些輾轉反側。
直到不嫌丟人的夾著枕頭充當代替,他才勉強安心的進入夢鄉. . ...
在寂靜的夜晚中不知不覺睡得深沉,也不知是睡不習慣。
迷迷糊糊的,忽有種頭皮和背脊發麻的酥麻感。
朦朧的夢境,籠罩著意識. . ..
....自己坐在什地方。
低頭,眼前是一抹耀眼的. . ..金發. ..…
是奧莉薇婭嗎?
朦朧中感到有些熟悉,不禁本能的伸手觸摸那半跪在麵前的身影。
然而,入手的觸感,卻不似少女那般柔順。
這任由自己搓來搓去的腦袋上,那金毛有些短.. .也有些硬茬。
這不是奧莉薇婭....
.....那這是.誰?
疑惑緩緩溢滿心間。
伸手..
試著抬起對方的麵龐。
可入眼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霧氣般格外模. .
唯一能辨認的,隻有那翠綠清澈的碧眸. .
猶如寶石的眸子....閃動著..依戀. .敬愛.狂熱...不舍..化不開的思念與愧疚. ..被這強烈的情感所衝擊,心神一陣恍惚中,萊昂仿佛驚醒般驟然睜開雙眼。
眼前,是漆黑的王宮客房。
撓了撓頭,奇怪的夢境變得有些模糊起來,隻是撫摸金發的記憶殘留了些許。
萊昂深深歎息。
才分別一天而已,自己就如此想念王宮外的奧莉薇婭?
感到房間莫名的憋悶,他擦擦腦門,發現居然出了層細汗。
無奈起身下床,推開窗門,萊昂來到陽台想透透氣。
月光明亮,晚風習習,涼涼的氣流讓呼吸好過了許多。
目光掃過外宮庭院的陰暗夜色,他總覺得眼中少了點什。
嗯?!
那些守衛值夜的禁衛們執掌的燈光呢?
萊昂反應過來,自陽台猛然望向下方。
院落,競沒有一絲提燈之光!
而借著昏暗的月色,他赫然看到無聲無息倒在連廊庭院中的一大排王宮禁衛。
心中警鈴般大驚,萊昂目光掃過周圍,手畫法印探測附近的動靜。
魔力波紋擴散出去,回蕩的感知,寂靜無聲的夜晚中周遭沒有絲毫異動。
不再耽擱,萊昂一撐圍欄縱身躍下陽台,落地便快步衝到倒地的禁衛們身邊,試探生息。
倒是沒死,禁衛們鼻前仍有氣息,脈搏平穩,心跳正常,隻是如睡著了一般昏迷,無論怎低呼拍打捏掐,都叫不醒。
慰靈香?
有過類似遭遇的萊昂,第一反應便是那阿緹亞斯人的麻醉焚香。
但轉瞬間萊昂又否定了這個猜測,夜風吹拂的室外,慰靈香根本無法起效,何況王宮禁衛都是優中選優的強悍戰士,就算縮在屋懟著鼻子熏,都難有作用。
不過無論是遭遇了什手段,這都顯然是敵襲。
起身萊昂本想高呼示警,猶豫間又閉上了嘴巴。
周圍整整齊齊的癱倒了十多名王宮禁衛,誰知道自己高喊,叫來的是友軍還是侵入王宮的敵人?心擔憂夥伴的安危,萊昂旋即跑回連廊客房,也沒心思敲門,一運力強行推開房門衝了進去。當一聲闖入,腳底踩過門檻後考維斯習慣性設置的警戒術式,那魔力折返衝擊著施法者的意識,然而萊昂看到昏暗的床上,考維斯承受了預警魔法的刺激,卻依舊在安睡,當即心道不妙。
“醒醒!阿考!快醒醒!!”他跑到床前,伸手用力拍打搖晃考維斯,但夥伴全無反應,連傳遞魔力讓其體內的魔素循環刺激神經都沒用。
心急之下,萊昂隻得將其從被窩抱起,直接扛到肩上,繼續衝向隔壁,確認其他人的情況。踹開了洛哈克的房門,狀況一樣的,好兄弟睡得像個死豬,耳光都扇不醒。
連洛哈克這樣身體素質超凡的強悍騎士都中了招,萊昂放下肩上扛著的考維斯,心知麻煩了。怎辦,是出去找人?
還是試著直接帶阿考和洛哈克先逃出王宮?
不知外麵情況如何,自己又能否帶著昏迷的兩人衝出宮禁,萊昂沒有輕舉妄動,而是陷入思量。這暴動剛剛結束的節骨眼上,眼前出乎意料的王宮劇變,絕對和阿緹亞斯人脫不了關係。
那阿緹亞斯人,想來不可能大費周章僅僅為了圖謀幾個無足輕重的目標。
至少,首要目標絕不會是自己這些人。
真正有最大價值的是...萊德溫、埃克、瑞克多....或許可能還有伊妮絲...
意識到伊妮絲如今正身陷極端的危險,不可能坐視朋友危難,萊昂當即決斷,抽出貼身內兜藏著的涅蒂牌,甩手就將卡尼斯召喚了出來。
魔力化為涅蒂牌英靈的實體,狼家少主一看眼前熟悉的“黑暗”環境,瞬間撤步拔劍,警惕環顧四周。他習慣了,別的地方不提,但隻要是黑布隆冬的陰間環境,那指定就是身處險地。
“這又是什鬼地方?”卡尼斯問道。
“這是奧蘭頓王宮!阿緹亞斯人不知如何侵入了王宮,周圍的人被他們的手段弄昏了過去無法喚. ”萊昂套上靴子,對他下達死命令:“. .沒時間解釋了,去把周圍幾間房的貴族都集中搬過來,鎖好房門留在這,不惜一切保護他們等我回來,我去救伊妮絲王女和國王。”
說完,萊昂跑出庭院,從一名倒地的禁衛身上扯了柄長劍,隻身衝入黑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