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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樓露台,掛在牆壁上用薄木板包裹保護的收音機,正播放著單田芳的《七傑小五義》,第十二回:

    “徹地鼠回鄉收螟蛉,霹靂鬼離家找義父。”

    李三江很是悠哉地躺在藤椅上,左手夾著一根煙,右手端著泡著幹橘皮的大茶缸。

    還未入夏,天不熱,倒不用擔心騰不出手來拿蒲扇。

    “太爺, 喝藥了。”

    “哎,好。”

    李三江接過一碗藥,吹了吹,小口小口地飲著,沒辦法,這藥實在太苦,可到底是自己曾孫子的心意,再苦也得喝下去。

    這邊,李三江才喝了三分之一,坐在對麵的李追遠就已經將一碗藥喝完,端起第二碗繼續喝了起來。

    第一碗是和太爺一樣的,由他自己抓藥煎的,第二碗是劉姨給自己準備的,藥效都是靜心安神,但安的不是一個神。

    “小遠侯,你不覺得苦?”

    李追遠把第二碗也喝完,放下,搖搖頭:

    “不苦,就是有點撐。”

    李三江見狀,也不願意被自己曾孫就這般比下去,幹脆一仰頭把餘下的全喝了,然後身子往後一倒,張著嘴,隻覺得四肢百骸都被這苦味給衝刷了一遍。

    緩了好一會兒,李三江才重新抬起頭,連嘬了兩口煙,重重舒了口氣。

    藥是難喝,但效果也是真的好,這幾天晚上躺床上,眼睛一閉一睜,嘿,天就亮了。

    醒來後精神飽滿,恨不得即刻扛著鋤頭下地。

    “小遠侯,接下來還得繼續喝這藥?”

    “不用了,這是最後一碗。”

    “苦是真的苦,比友侯帶回來的咖啡還要苦多了。”

    “那太爺你還說好喝、喜歡。”

    “好歹是人家帶來的心意,哪能說喝不慣不好喝哩。”

    “下次太爺還是實話實說吧。”

    “咋了?”

    “阿友見你這喜歡咖啡,已經在琢磨以後在村開咖啡店了,大概是覺得村人能吃苦,也就喜歡喝咖啡吧。”

    李三江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扭頭看向下麵。

    林書友正和潤生坐在板凳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做紙紮。

    “友侯!”

    林書友抬起頭:“什事,李大爺?”

    “聽說你要在村開咖啡店?”

    “啊……”林書友有些尷尬地撓撓頭,“不開了,不開了,我就是腦子一熱,沒想清楚,。”

    此時,電視機正播放著一部黑道港片,主角正和殺手在健身房打架。

    潤生說道:“在村開咖啡店不如開健身房,這樣大家每天種完地後,還能去你健身房鍛煉身體。”

    林書友羞紅了一張臉,伸手掐住潤生的脖子用力搖晃起來:

    “啊!你再說,你再說。”

    李三江看著下麵的場景,笑了笑,記得友

    侯第一次來自己家時,挺拘謹生疏的,現在和家的本地騾子也玩成一片了。

    這時,李追遠的傳呼機響了,低頭一看,是譚文彬呼的自己。

    “太爺,壯壯找我,我去回個電話。”

    “嗯,去吧。”

    李追遠走去張嬸小賣部,按照傳呼機上的顯示,撥出電話。

    “喂,小遠哥?”

    “嗯,是我,彬彬哥你那怎樣了?”

    “無心島被我找到了,但這島每年隻有兩個月時間能浮出海麵,上半年一個月,下半年一個月,現在距離這座島的浮出,還有十天。”

    十天……李追遠在心琢磨著這個時間。

    “小遠哥,我去預約漁船時,發現有幾個人已經預約了,我還和其中兩個人接上了頭。那倆人彼此不認識,但似乎知道彼此要去做什,連帶著把我也代入了與他們一樣的身份目的。

    我打算繼續留在這,和他們倆再進行一段時間的接觸,爭取多摸出一些關於無心島以及裘莊的訊息。”

    “注意安全。”

    “沒什危險,這倆人……挺正直的。”

    李追遠想到了辛繼月,雖然帶著明顯的功利性且行事風格有些極端,但無法否認的是,她心底確實有著懲惡揚善的樸素信條,這也是李追遠當初會放她走的原因。

    譚文彬現在認識的那倆人,應該和辛繼月很像,不過那倆應該是提前收集好了業力,準備去無心島的裘莊“交貨”了。

    “需要派人去支援你?”

    “不用,小遠哥,人多反而不方便,而且距離出海登島還有至少十天時間,你們來了也隻能陪我一起釣魚。”

    “那時間就勻出來了,我要去京一趟。”

    “去京,是?”

    “私事。正好亮亮哥在京組織了個活動,我太爺又中了一張獎券,單人京豪華遊。”

    “哦……那就不是浪花了,李大爺那好運的人,浪花不會把他卷進去才對。”

    “嗯,所以目前我依舊認為,你所在的地方,才是我們下一浪的發起點。”

    “放心吧,這個前站,我會打好的。”

    “辛苦了。”

    “嘿,這不就是龍王船頭吆喝應該做的事,提前踩好場子。”

    “有事及時聯絡。”

    “明白。 ”

    掛斷電話後,李追遠再次撥號,給薛亮亮打去,告知薛亮亮自己同意去京參加交流會,讓他按照自己的時間提前安排一下。

    再次掛斷電話,李追遠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撥出那個號碼,還是等自己到京後再打吧,說不定人還在老地方待著。

    其實,李三江原本是想著像上次中獎那樣,把旅遊機會讓出來的,但在李追遠告知他自己這邊會被薛亮亮安排去京參加交流會且可以順道一起去後,李三江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

    回家路上,李追遠遇到了騎著三輪車的香侯阿姨,劉金霞坐在後頭。

    香侯阿姨:“小遠侯,你太爺東西收拾好了沒有,啥時候動身啊?”

    李追遠:“你們都知道了?”

    坐在後頭的劉金霞沒好氣道:“三江侯神氣得很哦,恨不得逢人就說,就算你跟他講樹上

    的鳥巢他也能給你拐去京的麻雀。”

    李追遠:“劉奶奶可以一起去的,旅行社可以安排。”

    劉金霞:“不去,我這眼睛就算去了,也瞧不見什東西,白瞎這錢了。”

    李追遠:“等翠翠以後考上京大學,你就可以送她去京了。”

    劉金霞聽到這話,褶皺的老臉當即笑成了一朵菊花。

    香侯阿姨說道:“翠翠說你和那位阿璃姐姐,幫她補習的,辛苦你們了,小遠侯。”

    李追遠:“翠翠沒問題的。”

    命硬的孩子,往往比同齡人更早熟,能比同年齡段孩子提早兩三年懂事,就已經是一種巨大優勢了。

    和劉金霞母女分別後,李追遠回到家。

    劉姨端出桌子,打開由一根杆子延展出來的燈泡,柳玉梅拿起毛筆,開始設計阿璃的新衣服。

    見少年回來了,柳玉梅招了招手。

    “柳奶奶。”

    “你是要去京了?”

    “嗯。 ”

    “私事?”

    “嗯。 ”

    柳玉梅點點頭,她猜出來這次去京不是走江了,這孩子是不可能帶著李三江去冒險的。

    “住家吧,正好咱在京有落腳的地方。”

    “謝謝奶奶,不過還不曉得交流會具體在哪開。 ”

    “沒事,咱家院子又不是隻有一座。”

    “還是不用了,待不了多久,臨時收拾挺麻煩的。 ”

    柳玉梅也就沒再強求,指著已經畫好的款式問道:“怎樣?”

    “阿璃穿上,肯定好看的。”

    “,你去忙吧。”

    李追遠上樓去了。

    柳玉梅目光微瞥旁邊站著的劉姨。

    劉姨:“都恢複了。”

    柳玉梅:“看來你的藥湯效果不錯。”

    劉姨:“我覺得應該是他自己有意識地在做自我調養。”

    柳玉梅:“這就是這孩子最讓人放心的地方了,不僅知道自己要做什事,也知道該怎做。不像咱們的阿……”

    話說到這,柳玉梅抬頭,恰好看見赤著腳拿著鋤頭剛走上壩子的秦力。

    秦力隻是略作停頓,就又很自然地走過來,提起井水開始衝腳,他已經被“自家的孩子”對比習慣了。

    柳玉梅歎了口氣,說道:“現在好了,皮厚了,當初要是有這份厚臉皮,又何至於落成那般田地。”

    秦力:“……”

    李追遠回到露台時,那張老式藤椅上,已不見自家太爺。

    走到太爺房間門口,推開門,發現太爺正對著衣櫃試著衣服,床上還擺著好幾套,下麵還有好幾雙新鞋。

    經曆過物資匱乏年代的老人家,都有藏東西的習慣,新衣服得壓箱子底,平時不舍得穿。

    李三江是沒這個習慣的,他這輩子一直過

    得很是瀟灑,但他也確實沒穿新衣服的習慣,畢竟經常要去撈屍,與屍體接觸再扛回來,那屍臭味兒,太髒衣服,往往再怎洗都洗不掉。

    見自己試衣服的場景被自己曾孫看見了,李三江還有些不好意思。

    甭管嘴上再怎說“懶得折騰”“旅什遊啊”“在家挺好”,但那顆心,早就已經飛向京了。

    “太爺,我來幫你選吧。”

    李追遠走進來,很是自然地幫太爺搭配衣服。

    太爺的這些新衣服,基本都是李追遠給他買的,搭配起來更得心應手。

    最終,選了一套偏嚴肅的衣服,既有中山裝的感覺又偏廠工裝的樣式,再將一支鋼筆夾在胸前口袋上。

    李追遠點點頭:“像是一位進京的幹部。”

    李三江:“哈哈哈!”

    皮鞋太爺穿不習慣,最後幹脆選了兩雙厚底的新布鞋,這也是考慮到京的景點普遍比較費腳。

    回到自己房間後,李追遠陪阿璃欣賞了一下剛剛完成的新畫作。

    畫上祥雲仙境搭配滅世之景,極具矛盾感與衝擊感,讓李追遠一瞬間就找回了當時在現場親眼目睹的感覺。

    優秀的畫作,本就該有優秀的故事。

    阿璃將這幅畫收進自己的畫本框中,李追遠提醒了一句“藏好”。

    主要是怕那位好奇心重的老太太偷看後再嘔血。

    然後,李追遠將無字書打開,到了履行約定的時候了。

    李追遠沒客氣,直接榨取了三倍份額的推演量,推演完後,少年掌心血霧中,紅色的絲線已經凝實,隻是比較短。

    畫中的白骨已經化作了一灘骨灰,像是剛送進火葬場的鍋爐中燒過一樣。

    不過,既然這幅畫並未從無字書上消失,證明《邪書》還存在著,並未消亡,隻是被敲骨吸髓般地榨幹了。

    想了想,李追遠還是把無字書放進自己背包,這樣去京時也不會耽擱推演進度,再者,拿它當板磚也很放心。

    臨出發去京時,發生了一場意外,陰萌在調試新毒素時,把自己給熏麻了過去。

    由於李追遠給她所住的西屋布置了隔絕陣法,所以直到第二天早上見她遲遲沒出來吃早飯才被發現。

    進屋檢查時,發現陰萌躺在地上,人是清醒的,但四肢發麻,發不上力。

    調試毒素的桌上,擺了很多林書友送她的化妝品,都開了蓋。

    顯然,她是異想天開地把化妝品嚐試摻入毒中,結果玩脫了。

    潤生一邊把她抱回床上一邊說道:“身體得好好保重,下次還是毒腦子吧。”

    陰萌很是委屈地說道:“我是沒想到化妝品毒素含量居然這高。”

    劉姨來檢查過了,說問題不大,休養幾天身體就恢複了。

    就這樣,陰萌隻能留在家,無法跟著一起去京。

    出發那天,秦叔和熊善一人一輛三輪車,載著李追遠、潤生、林書友和李三江去了興東機場坐飛機。

    第一次坐飛機的李三江顯得很沉穩,但在飛機衝刺起飛時,李追遠注意到太爺的身子在哆嗦,但太爺還是抓著他的手對他安慰道:

    “沒事的,小遠侯,不怕。”

    等飛機平穩飛行後,李三江透過舷窗,看著底下的白雲,跟個老小孩一樣笑道:

    “哈,這下麵好大一片棉花糖喲。”

    但沒多久,李追遠就注意到,太爺有些難受了,因為飛機上不準吸煙。

    飛機落地後,一出機場,李三江就迫不及待地掏出火柴,給自己點了一根。

    潤生拿出“雪茄”,陪一根。

    太爺中獎的旅行社,在李追遠事先打招呼下,隻保留了來回機票部分,最終四人坐上了薛亮亮那邊安排的車,入住了一家酒店。

    晚上薛亮亮也過來了,領著大家去吃了烤鴨。

    吃完後,薛亮亮詢問是否需要他來安排一個導遊,然後一看李追遠,就拍了一下腦門,笑道:“忘了,有你在,還需要什導遊。”

    當晚回到賓館後,李追遠又帶著潤生與林書友出去了一趟,結果原本記憶中的那個單位被摘牌了,頭也聞不到那股香油味。

    李追遠隻得折返回賓館。

    接下來的三天,李追遠帶著太爺在京景點遊玩。

    對李三江而言,最無聊的一個景點,就是故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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