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叔。”
“啥?”
李三江有些詫異地看向老者,他剛剛說什來著?
老者:“書中人物一樣。”
李三江笑道:“哦,這樣啊,那當然,就跟評書講的一樣。”
李三江喜歡聽評書,麵的各種大俠,起手勢先描述一遍長得如何英俊瀟灑、風度翩翩,李三江在聽這些詞兒時,腦子想的就是自家小遠侯以後長大了的模樣。
想著自家小遠侯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除魔衛道,李三江是滿滿的代入感。
老者眼則流露出一抹思念,看見少年,他就想到自己的那個小兒子。
半年前家收到了一封由小兒子單位轉交的照片,照片是地質勘探隊為了慶祝一次勘探任務成功而拍的合影。
他和老伴兒在那張照片足足找了三遍,才找到自己小兒子是哪個,實在是變化太大了。
李追遠看見了老者。
京這大,少年沒想到會在這遇到自
己北爺爺,而且北爺爺居然和自家太爺聊得很熟的樣子。
同時,少年也聽到了北爺爺對李三江的稱呼:叔。
北爺爺和李維漢是前兒女親家,一個輩分,李三江比李維漢高一個輩分,所以北爺爺喊李三江叔是對的。
不過,北爺爺隻是喊了一聲,然後就遮掩改口了過去。
李追遠知道,這是因為李蘭曾和北爺爺有過約定,讓他們不要再來接觸打擾他們“母子”。
北爺爺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他答應的事,絕不會反悔和不遵守。
這也是這長時間來,北邊家人從未正式聯絡過自己的原因。
對此,李追遠也沒什失望的。
因為這長時間以來,他也從未主動聯絡過北邊的家人。
畢竟,少年骨子,繼承著和李蘭一樣的淡漠,他不太需要廣義上的“家人溫暖”,也不打算借用什“家人利益”。
沒有需求的關係,自然也就不會存在主動。
李追遠手拿著報告單走到李三江麵前,笑著道:“太爺,體檢報告都出來,你身體沒毛
病,很健康。”
李三江接過報告單,裝模作樣地看了看,說道:“我早就說了嘛,我身體好著呢,完全沒必要在這浪費錢。”
說著,李三江用手拍著報告單,對身旁老者說道:
“老弟,你看看,我說得對不對。”
李三江本意是想聽這老弟再配合自己說幾句“孩子孝順”“孩子心意”這些,誰知這老弟居然愣神了。
“老弟,老弟?”
“老哥,一起吃頓飯吧。”
“這……”李三江正準備組織語言拒絕,他曉得這“老弟”身份不一般,越是這樣,他就越是不喜歡和對方有超出萍水相逢的牽扯。
他清楚,要是換個環境,自己這聲“老弟”,怕是就不好意思再叫出口了。
隻是,沒等李三江組織好語言,老者就又道:
“前麵那條街上有家麵館,我們去那邊吃碗麵吧。你們一大早地來醫院做檢查,應該空腹沒吃什東西吧,你不餓,孩子也餓了。”
老者把目光落在李追遠身上。
李追遠就站在那,神情平靜,沒主動附和說自己餓了以推動這一飯局。
李三江皺了皺眉,去麵館吃麵,他是能接受的,但……
“老弟,我是真吃不慣你們京的炸醬麵。”
老者:“那是家河南燴麵。”
李三江眉頭舒展開來,道:“中,走,去吃麵,但得我請你。”
老者點頭:“好。”
李三江扭頭看向李追遠,“小遠侯,去吃麵不?”
李追遠:“好啊。”
李三江對老者道:“老弟,要不你先去,我們慢慢走過去。”
李三江記得,這老弟是坐小轎車的。
老者:“一起走著去吧,不遠。”
“那行,就走著去吧,來,小遠侯,上來!”
“太爺,我可以自己走。”
“醫生報告上不是說太爺身體沒毛病嘛,再說了,你剛剛在醫院為了太爺跑來跑去,肯定累了,來!”
李追遠隻得爬上太爺的背。
李三江雙手在後托著少年,對身旁老者笑道:“趁著身子骨還硬朗,能多背背孩子就多背背,他越長大,咱越老,以後就算想背,也背不動嘍。”
老者看著被李三江背著的少年,臉上浮現出未做遮掩的羨慕,附和道:“是啊,是這個理。”
三人一齊向醫院門口走去。
“對了,老弟,你那天說過你兒女不少,那你孫子輩的也不少吧?”
“嗯,是不少。”
“鬧騰不?”
“不鬧騰,也就逢年過節才會抽出時間來聚一聚,平日都是各忙各的。不是和老哥你說過,我家孩子,都不怎和我親。”
李追遠知道,北爺爺說的都是真的。
他太嚴厲了,家的氛圍也太壓抑了,對伯伯姑姑他們工作上和個人生活作風上的問題,動輒提出嚴厲批評,對小輩們的很多懶散和過格行為,更是不會姑息。
伯伯姑姑們早已參加工作很久了,在外麵也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次次回家都得做一番心理建設,準備迎接老爺子的斥責。
小輩們一聽要去爺爺奶奶家,能提前一個星期心事重重悶悶不樂,到了跟前後,也都是正襟危坐,生怕引得注意。
潤生買好紅薯,見李大爺和小遠出來了,就提著紅薯主動走過去。
中途,他遇到了一個年輕人,年輕人的目
光很鋒銳,既阻攔了他,也開始打量起他。
潤生準備伸手推開他,年輕人見狀也後退半步,像是蓄勢待發。
“潤生侯,來,這。”
李三江的呼喊,讓年輕人收起架勢,讓開了路。
潤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然後快速追了上去。
“李大爺,紅薯。”
“你咋就買了一個?”
“李大爺,你是不知道這的紅薯多貴。”
潤生給李三江比劃了一個手勢。
李三江眼睛一瞪:“這貴,這是搶錢,那你還買個屁!”
潤生:“……”
李三江把紅薯拿出來,掰成三段,自己留了一段,然後遞給了小遠和潤生,轉而對身邊的老者說道:
“老弟,你留著肚子吃麵哈。”
老者笑著點點頭。
李三江又對小遠和潤生道:“咱嚐嚐,這貴的紅薯有什不一樣的。”
咬一口,在嘴仔細品了品,疑惑道:“好
像和咱地種的,沒啥子不同?”
潤生:“還沒咱地種的好吃。”
李三江:“潤生你咋還剝皮呢,這貴,皮也值不少斤兩哩。”
潤生撓撓頭:“我爺教我的,吃紅薯得吐皮,要不就顯著家沒糧隻能啃紅薯了。”
李三江舔了一下手指,砸吧嘴道:“你跟著山炮沒餓死,也是命大。”
麵館到了。
李追遠和李三江、北爺爺坐一桌。
潤生主動去和後頭跟進來的年輕人一桌。
李三江對那位那天曾見過遞打火機的年輕人招手道:
“他侄兒,吃啥麵點哈,別客氣!”
年輕人:“謝謝大爺,我不餓,出門前在家吃過了,真不是和您客氣,你們吃。”
“哦,這樣啊,潤生侯,那你趕緊點撒,傻坐在那兒幹啥,先叫老板給你上個十碗麵墊墊饑?”
潤生搖頭:“我也不餓,李大爺。”
對麵這位不吃,他也不吃,他要時刻盯著對方。
李三江很是納罕地摸了摸頭:“不餓?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見他們倆真不吃,李三江就要了三碗燴麵,又要了倆盤小涼菜。
“老弟,你喝酒不?”
“可以陪老哥你喝一點。”
“成,那咱哥倆喝點,小遠侯,去幫太爺選酒去。”
李追遠下了桌,去櫃台那拿了兩瓶啤酒。
一看是啤的,李三江就有些幽怨。
“太爺,下午還有行程。”
“這啤的喝得沒滋……”
“這的酒貴哩。”
“行吧,啤酒爽口。”
李追遠開了瓶蓋,給太爺和北爺爺倒酒。
“來,老弟,咱走一個。”
“好,走一個。”
兩個老人碰了杯後,一飲而盡。
隔壁桌的年輕人馬上站起身,潤生目光一凝。
老者擺了擺手,年輕人這才重新坐了回去。
李追遠從桌上罐子,拿出一頭蒜,剝了起來。
等麵上來後,少年將剝好的蒜分成兩部分,一部分給太爺另一部分給北爺爺。
李三江咬了口蒜,馬上吃了口麵,然後張開嘴,這蒜辣得腮幫子發麻。
老者笑著道:“老哥在家沒吃麵配蒜的習慣吧?”
李三江趕忙喝口酒壓了壓,說道:“我們那兒沒這個習慣,你吃不?”
“我吃。 ”
“那我這的,都給你?”
“好。 ”
老者將李三江麵前剝好的蒜攏到自己麵前,說道:“年輕時我也沒這個習慣的,,那會兒哪能吃得上白麵。”
李追遠的蒜本是剝給兩個人的分量,老者一人吃,不舍得落下,真就一口麵一顆蒜,他年紀大了,身體又比不得以前,吃得額頭上流出了汗,眼睛也略微發紅。
“老弟,再來一碗。”
“不了不了,吃不下了,胃口比不得以前了。以前像這樣的,要是能敞開肚皮吃,我能吃五大碗!”
李三江:“哈哈,那時候人肚子缺油水兒,飯量都大得很,但吃再多,也餓得快。”
兩個老人開始了飯局標準場,憶苦思甜。
李追遠對此沒什感觸,小時候他沒短過吃穿,回南通後,也隻是在李維漢家吃了幾天稀的,就被太爺領回去頓頓有肉了。
潤生倒是聽得內心很是感慨,不過潤生以前吃不飽……還真不能賴在時代頭上。
老者說道:“走,我陪你們去逛軍博吧。”
李三江擺手道:“不用不用,你肯定忙的。”
老者:“你請我吃麵,我給你當講解員,這很公平。”
李三江眨了眨眼:“那行吧,那咱就一起去,小遠侯,去打車。”
“好。 ”
李三江舍不得自己喝白的,但更舍不得小遠侯走路,以及這京的公交車……確實忒擠了。
他主打一個自己該省省,曾孫該花花。
攔下出租車後,李三江坐進後座,北爺爺也坐了進去,李追遠隻得去坐副駕駛位置。
潤生本想也跟著去擠一擠,卻被那年輕人攔下了,然後一輛小轎車開了過來,潤生坐進了領導專車。
車行駛途中,路過不少景點和知名建築,李三江故意顯擺,指著它們發問,李追遠馬上展開介紹。
李三江聽得那叫一個舒坦,見坐在自己身
側的老者也是一邊聽一邊露出笑容,他問道:
“怎樣,我曾孫子腦子好使吧?”
“嗯,好使。”
“那是,當初我還想著托關係讓他進好一點的鎮上小學來著,結果他自己直接跑去上高三了。
我還以為是遇到了啥騙子,後來我帶著他南邊爺奶一起去了趟高中,被校長親自接待解釋了。
我才真相信,我老李家祖墳又著了!”
上次著還是李蘭考上京大學那次。
老者問道:“南爺奶,是外公外婆吧?”
“對,我們那兒不興叫外公外婆,都喊爺爺奶奶,不想孩子喊生分了。”
“哦,那這次他南爺奶怎沒一起來京?”
“我們不住一起。”
“不住一起?”
“嗯,我們家小遠侯跟著我過。”
“那你真是辛苦了。”
“辛苦啥,孩子跟他南爺爺才叫苦,天天喝稀的。”
“條件這差?”
“沒辦法,養了四個兒子還得養下麵一大群
孫子孫女,好家夥,那會兒一開飯,跟喚豬仔歸窩似的,一大幫子人,哪能吃得起幹的?
還有他閨女,也就是小遠侯親媽寄的錢,他倆死強,就是不用,說是給閨女以後存著,日子過得那叫一個緊巴。
我呢,本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再帶個孩子,那也能讓孩子跟著我有口好飯吃。”
北爺爺點點頭,他聽懂了,身邊的老人並不是自己前親家的嫡親父母,應該是同姓長輩。
也因此,能做到這個地步,老人確實不容易。
“那孩子跟著你,確實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