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呼……”
甄嶽躺在一條溝,胸口劇烈起伏。
甄家人擅長陣法技巧方麵的鑽研,但本質上還是陣法師,身體素質上的相對弱勢是必然存在的。
那個胖子人皮都沒了,卻還能一口氣跑那遠,甄嶽跑到這,就已經力竭。
好在,那個可怕的道士並沒有再追上來。
喘息了一陣後,甄嶽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爬起身,對著自己逃跑的方向跪伏下來。
雙手持香合舉,三叩拜,最後將額頭抵地的同時,將香插入旁邊縫隙中。
“感謝親長出手相救!”
是的,在甄嶽看來,先前那位出手救自己的,是自家的長輩,要不然無法解釋對方為什會使用出巨眼縛靈陣。
“我不是你的長輩。”
甄嶽抬頭,去追尋那道忽然出現的聲音,然後他看見了站在溝上的少年。
第一眼,有些模糊,第二眼借著星光,他看出了熟悉感。
大腦快速運轉回憶,他終於記起了少年是誰。
當初在麗江,一眾人聚集起來圍攻那座民宿,他與甄朗、甄馨也一並參與,那時候他們還對這座民宿防禦陣法讚不絕口。
“是你……您?”
“嗯,是我。”
“您,為什要救我?”
猛然間,甄嶽神情一滯,因為他想清楚了一件事,對方既然也是點燈行走江湖的人,且此刻也出現在那,那豈不是說明自己與胖子兩個團隊今晚的遭遇,有貓膩?
不管怎樣,兩個團隊都不應該剛踏入這一浪時,就遭遇如此可怕的存在,幾乎被殺得團滅。
似乎是猜出了甄嶽心中想法,李追遠坦誠道:
“嗯,是我安排的。”
“你……”
甄嶽脖子挺起,想要發怒,卻發現自己心根本就毫無怒氣。
在這件事上,他沒辦法指摘對方的行為,若是條件允許的話,他也會做出一樣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曾經做過,當初他們三人就參與過針對麗江民宿的破陣,若不是時間到了且那陣法確實鞏固難破,那他們一眾人就會衝殺進去,將少年的團隊淹沒從而爭奪其手中的碎玉。
無論是點燈行走江湖的規則傳統,還是自己先做的初一,甄嶽都沒理由對少年今晚的行為生氣,更何況,少年剛剛還救了自己,算是以德報怨了。
甄嶽:“謝謝……”
李追遠:“不客氣。”
甄嶽:“我回去就二次點燈認輸,自此不問世事,安心在家研究陣法,教導下一代。”
李追遠從自己包拿出紙筆,小口袋的拉鏈沒拉好,他就順手給拉回去。
這小口袋裝的是各種調味品,先前趙毅與他分開時特意從這兒取了一包鹽。
李追遠坐下來,將本子放在膝上,持筆快速書寫,一邊寫一邊問道:
“陣勢運行七變,你懂?”
甄嶽愣了一下,甄家陣勢運行七變是甄家陣法技巧的七個基礎原理,是甄家不傳之秘,對方這是要自己的甄家絕學?
是勒索,還是要挾,亦或者是挾恩求報?
李追遠:“你懂不懂?”
“我懂。”甄嶽清了清嗓子,繼續闡述道,“運行七變,分為天變、地變、術變……”
李追遠手中的筆微微一頓,然後繼續書寫。
他不是在勒索甄家的絕學,隻是單純地問一下這方麵甄嶽懂不懂,他要是懂的話,自己就可以跳過這一段,繼續寫下麵的,這樣可以節省時間。
畢竟,甄少安的雕刻板整理好後,還是有些冗雜的,全部下來至少得寫一整個本子,手會酸。
“陣紐之間的調和十二策,你懂?”
“陣紐調和十二策,乃尋究陣法與……”
李追遠不斷地發問,甄嶽不斷地回答,然後李追遠不斷地跳步。
甄嶽不知道李追遠在做什,他還以為少年在記錄自己的回答。
其實,如果他故意裝傻抗拒的話,那李追遠可能就停筆不寫了。
少年不欠他的,自然也不會慣著他,機緣這東西,講究一個緣。
漸漸的,越到後頭,甄嶽麵對少年的問題,開始顯得有心無力,答不上來了。
他很誠懇地不斷解釋道:
“這個我不知道。”
“家中典籍也沒有記載。”
“這二者還能有關係?”
“竟然還能這樣?”
甄少安當年在玉龍雪山下當了那久的老師,其所鑽研琢磨出來的東西,早已超出了甄家本身的家傳。
而且,這還得考慮到一個事實,那就是家族宗門並不是普遍隨著時間而不斷發展成長的,絕大部分都是到達某個頂點後開始衰落。
甄嶽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問道:“您到底是在做什?”
自己都回答不上來了,可對方卻居然還在寫。
寫完了,李追遠將本子丟下去,把筆帽蓋回,揉了揉手腕。
甄嶽接住本子,打開,上麵有紋路有字,字雖潦草卻很好看,紋路更是韻律清晰,自帶意境。
不,包括這文字,其實整體看來,也是紋路的一部分,意境抒發陣法玄奧也藏匿在其中,這才是真正的“微言大義”。
甄嶽眼睛越看越大,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真的很難想像,這種傳世之作,竟然是這少年坐在溝上一氣成寫出來的。
不少珍卷秘籍都會用這樣的方法,讓單純的抄錄沒有意義,李追遠是看多了,自然也就學會了,當然,這也給觀看者提出了更高要求。
甄嶽將本子閉合,起初他沒看全,看到後麵才終於看出來,這居然是甄家路線的後續,他不敢置信地問道:
“您為什要這做?”
“你祖上有個叫甄少安的,為家族發展困死在了一個地方,我得到了他的東西,再將其轉交給你們甄家人,算是與他了結了這段因果。”
“您與我家那位先人有舊?”
“有仇。 ”
甄嶽嘴角抽了抽。
“好了,告訴我你本該要去的道觀是哪一家。”
“我……我會自行去處理,您放心。”
“我不放心,因為我懷疑你現在的能力。”
甄嶽將道觀位置說了出來,同時提醒道:“那家道觀最近剛剛改了陣法,您得注意……算了,是我多言了,對您來說,肯定不是難事。”
李追遠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塵土:“好了,我走了,你也走吧。”
甄嶽:“鬥膽問您名姓。”
怕李追遠誤會,甄嶽又忙道:“江湖競爭,能者上庸者下,我絕無岸上報複之心,您傳我此書,續我甄家未來,我甄家當為您立生祠、奉恩公。”
“不必了。”
“請您莫要推辭,這是我甄家的一片心意。”
“我看不上這點心意。”
“哦,那……那……”
李追遠擺擺手,走開了。
甄嶽將本子收入懷,朝著少年離去的方向認真行禮,再抬頭看了眼夜色,默默歎了口氣。
他很清楚,即使得到那位先人遺卷,短時間內能修行得融會貫通,到底是件多恐怖的事。
與這樣的人江上競爭,,那還爭個什勁。
轉身,往家的方向行進,星光下,是散開的影子。
點燈離家時,三人成行,無限憧憬,現如今,隻能自己一個人踏上回家的歸途。
這不是孤例,而是每一代絕大部分點燈人的宿命。
李追遠沒走出多遠,就看見了站在那兒等著自己的趙毅,他氣喘籲籲額頭出汗,不是作假,是真拚了老命
地快速跑到這。
趙毅不滿道:“我說了,等我先處理好那個胖子再與你過來一同找他,那胖子能跑,他跑不脫。”
李追遠:“沒事,節約點時間。”
趙毅:“萬一他忽然暴起要和你拚命怎辦,你可沒練武。”
李追遠:“陣法師對陣法師,我能出什意外。”
趙毅:“別讓我哪天聽到你就死在這種意外上的消息,我會開心得從床上蹦起。”
李追遠:“那你最好別信那些風言風語,去探尋一下意外表象下的隱秘,說不定能有一段大機緣。”
趙毅:“你都得死的地兒,我可不會去。”
李追遠:“你沒殺那胖子。”
趙毅:“沒殺,那胖子有點意思,甄家這個要二次點燈認輸了吧?”
李追遠:“嗯。”
趙毅:“但我覺得那胖子會卷皮重來。”
李追遠:“確實。”
趙毅:“江湖上,少了這些人,會少很多熱鬧與趣味,哪怕知道有些許風險,但讓他們活著,反而能有更多期待感,這就是我不殺他的原因。”
李追遠:“廢話真多。”
趙毅:“你得尊重我的心理活動變遷。”
李追遠:“我早就知道你不會殺他的,尤其是在我麵前,你殺那胖子,等於是在提醒我應該殺了你。”
趙毅:“姓李的!”
李追遠:“好了,趁著天還沒亮,把那兩座道觀先平了吧,順便讓我看看你團隊現在的實力。”
趙毅:“梁家姐妹的實力,不會讓你失望的,畢竟我
可是把自己都搭了進去。”
李追遠:“你當鰥夫又不是第一次了。”
趙毅彎下腰,示意少年上來。
李追遠爬上趙毅的背,微微皺眉。
“怎了?”
“有股汗味。”
“你都不嫌棄潤生反而來嫌棄我。”
“潤生哥身上的味道,我聞習慣了。”
“我是用香粉的。”
“所以出汗後,味道更難聞。”
趙毅邁開步子,身法施展,快速穿行。
“我已經讓孫燕通知他們先去攻打一座道觀了,不過沒我們倆,他們可能破不開陣法。”
等真到了地方後,趙毅被自己說的話打臉了。
因為那座道觀的陣法已經被破開,頭正傳出廝殺的聲音。
道觀的門塌了一半,好幾處深凹的痕跡,細看下來,可以發現有鏟印的輪廓。
趙毅:“你家潤生,是拿什喂的?”
很顯然,這陣法,是被潤生以黃河鏟硬生生砸破的。
上次在麗江,潤生隻有在氣門全開後才能短暫地擁有這種力量,趙毅當然不相信潤生這會兒會氣門全開然後回去躺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