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殘月如鉤懸天際。
大風,蹄聲若潮嘯風中。
就在這個晦暗的、風聲大作的晚上,五百餘名換上了輕裝的元軍騎兵於子時半出發,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八達嶺外一處山坳奔襲而去。
那,乃是距離風滿樓的部隊最近的一處囤糧點,也是元軍早已盯上多時的一個戰略要害。風滿樓對此地自然是一直都在嚴加防備的,所以元軍在這種天氣下發動的夜襲,對他來說並不能算是什意外。
那五百人還在半道兒上時,守夜的探子就已察覺,並發出了信號,明軍大營那邊也幾乎是一看到狼煙就出動了一驃兵馬前去支援,而囤糧點那本就戒備森嚴的兵將們也早已做好了迎擊的準備。可就在這時,意外還是發生了。
一支埋伏在明軍救援必經之路旁的、僅一百餘人的伏兵,突然從林中殺出。
在一名手持三叉戟、勇猛異常的小將帶領下,這一百人愣是把近一千人給攪亂了。
與此同時,看似要去劫糧草的那五百元軍也在半道上調轉馬頭,殺向了這隊從明軍大營倉促來援的人馬,剛好和那一百伏兵打了個配合。
一時間,那近一千明軍陣腳大亂,幾乎是一觸即潰般,開始朝著大營的方向敗逃。
沒多會兒,他們就損失二百餘人,其他人則是丟盔卸甲地撤了回去,而會合之後的那六百元軍仗著輕裝快馬,在幾乎無損的狀態下,幹完這一票就跑了,並沒有給明軍留下重整部隊、然後從大營和兵糧庫兩麵對他們展開夾擊的機會。
乍看之下,誰都會認為,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戰術騷擾。
但元軍那邊不知道的是,他們撤走沒多久,即天還沒亮前,明軍這邊便又派了一隊似乎是早就準備好的人馬,非常迅速地來打掃了這片戰場,好似是怕這些屍體留在這,等到天亮也許會暴露些什一樣。當然,咱們這兒也不必賣關子,畢竟諸位看官應該都早已猜到這是孫黃商量好的一出戲了。看似是明軍那一千人在支援兵糧庫的途中被孫亦諧率眾打了個偷襲,倉皇丟下二百多條人命才潰退而去,但實際上真被扔那兒的都是些前一天還在坐牢的兵痞流寇、山賊罪犯之流。
那個年頭,每逢邊關戰事一多,就會有很多這樣的人冒出來渾水摸魚;和一般的土匪不同,這些人大多數都是看準了某個地區在打仗才來下手的,因為他們都知道,在戰時,官府的一切事務都要以軍事保障為優先,僅僅是後勤工作官府就忙得不可開交了,在治安管理方麵那無疑更是捉襟見肘。
因此,這種時期的很多案件最後都會往“是元軍幹的”這個萬能垃圾桶一扔就不了了之,那這些人自是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偷搶拐騙、甚至是燒殺奸擄……
真按大糊律來說,這些人中有部分確實也夠不上死罪,但落到具體時境下,這些人也著實可惡,死不足惜。
隻是一般來說,這些連官府都沒空去管的人,部隊就更不會去管了,哪個將軍在戰時還有空去管那些?難道他一天能拆成三十個小時用嗎?
誒^風滿樓就有這個空。
他就是不睡覺,也要管。
連他的手下們都勸過他:“將軍,若有那逃兵或兵痞做下些鳥事,我們管管便罷,但那一般的賊寇,本就不是我們該去操心的,您管他作甚?”
而風滿樓卻道:“我等保家衛國,守的不止是疆土,更是黎民百姓;若真無餘力,那我且不言語,但現在隻需我多費幾刻心力、動用極少人馬,即可將這些鑫賊繩之以法,還民以安,何不為之?倒不如說……正因為官府無暇管、無力管,我更要管,因為若連我們都不救他們,他們還能指望誰呢?”
他這一說,手下們皆是羞愧不已,並對他更加地佩服敬仰,此後風滿樓的軍營呢……不知不覺,便攢了這一批被抓來吃牢飯的。
那黃東來一瞧,這些廢物不利用一下可惜了啊,我這兒正好有一條毒……不是……妙計,可以用得到他們,要不風哥您聽聽?
然後他就把他和孫亦諧商量的一係列計劃跟風滿樓趟趟趟這一說,後者聽罷琢磨了一下,當時心中便暗道:你倆是狗吧?
想歸想,行動上風哥還是很誠實的。
第二天風滿樓就親自出馬,來到那二百多犯人麵前,來了番激情演說。
就說什……現在戰事吃緊,用人之際,他可以不計前嫌,給這幫人一個機會,讓他們加入其麾下將功贖罪;並且他還用自己的人格和名譽擔保,隻要這幫罪犯敢打敢拚,他絕對不計前嫌,甚至會讓他們建功立業。
列位,什叫俠之大者?
風滿樓這為國為民的情操,已經到了不拘於傳統道德廉恥的境界,別人是命可以不要,他是臉都可以不要。
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生前死後會被如何評說,他要的就是結果。
為了這個結果,他可以付出一切,也可以背負一切。
用黃東來的操性來形容就是一我隨便你怎說,反正最後我就問你一句贏沒贏。
綜上所述,信了風滿樓之言的那群犯人,這夜莫名其妙就被訓練有素、佯裝潰敗的大部隊給扔在那,成了一群待宰羔羊,且到死都在尋思“怎老子被招安的當天就遭重啦?”
而另一方麵……
次日天明,元軍大營。
亦卜刺一大早就召集了滿營將士,公開宣布了要給孫亦諧也封個將軍當當。
這回呢,昆都力也是學精了,他知道來了鐵定要受氣,幹脆就托病不出。
那連他都沒了脾氣,其他人就算有微詞,也不敢在大帥的麵前說了不是?
於是乎……
“間……還以為那風滿樓有三頭六臂,結果也隻是鉛刀駑馬,徒有虛名。”亦卜剌在封賞孫亦諧時,還在那兒一臉得意地品鑒著昨夜的行動呢,“不過你這招引蛇出洞,讓他們自投羅網,的確省了我不少工夫。”
孫亦諧聞言,立馬單膝跪地,一臉誠摯地仰頭抱拳道:“大帥神機妙算,屬下不過是拋磚引玉,聽命行事,豈敢居功!”
他們這兩句呢,旁人其實並沒完全聽懂,因為他們都不清楚孫亦諧“獻計”的過程。
實際上,那天孫亦諧給亦卜刺獻的計謀,就是亦卜剌第一次見孫亦諧的那晚,被孫亦諧偷聽到的進攻計劃的一部分,還是劣化版。
因為孫哥那時候聽到了,所以他跟黃東來通氣時才說了這個套路,然後他再回頭給亦卜剌獻上這條對方心其實早已想好、本就在考慮找個合適的時機實施的計策,且還故意說得粗陋一些,並且巧妙地略去了自己不該知道的一些信息。
那亦卜剌聽完,自然便會覺得:這小子真是個人才,跟我想一塊兒去了,雖然沒我那牛逼吧,但能有我六七成的計略這就不易。
這種心態下,他重用你就是必然的,因為他潛意識已經把“肯定你”和“肯定自己”綁定上了。“……好,會說話。”亦卜剌現在對孫亦諧那毫不掩飾的馬屁也有點習慣了,說這話時,他便大手一揮,緊接著旁邊的一名小兵就將一套戰袍鎧甲捧送至了孫亦諧麵前,“龜田君,其實上次你打贏了昆都力,我就想升你,但你當時隻是個雜役,寸功未立,升你恐怕難以服眾,不過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陣前的先鋒將軍。
“另外,你的名字是龜田一峰,那你領的那營兵馬,就叫“峰字營’吧。”
“多謝大帥!”孫亦諧接過戰袍鎧甲,擺出滿臉興奮之色,“屬下今後一定為大帥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