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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趙都安與河間王世子在國公府外對峙的時候。

距離京城以西數千外的西平道內,鎮國公湯達人坐在書房內,拆開了桌案上的一大摞軍中奏報的第一封。

一年過去,這位有些駝背的國公爺鬢角的白發又多了些許。

從窗子縫隙中吹進來的冷風裹著冬日的寒氣,令鎮國公下意識緊了緊脖頸的“圍脖”,口中也咳嗽了起來。

顯然,這大半年來一邊防守西域,一邊對付河間王同樣令他身心疲意。

好在入冬了,按慣例戰爭的烈度會大幅下降,尤其河間王與朝廷的和談更是令前線徹底進入了“休戰期”。

“父親親啟………”

最上頭的赫然是女兒湯昭送來的軍書。

為了遏製河間王,湯國公親自率一部分邊軍壓製河間王的勢力,而湯昭則留在了邊關,繼續守著西域要道。

在這封軍書中,湯昭提久了西域諸國近來愈發蠢蠢欲動,且關外傳來的消息稱,佛門祖庭前不久似發生了某些變化,導致整個西域都動蕩不安。

可惜具體消息被嚴密封鎖,暫時不為人知。

此外,文珠公主率領的金帳試圖令西域恢複平穩,但並未成功。

有消息稱,文珠公主可能已被架空。

“哼。就知道這群塞外人不會安分……”

湯國公並不意外。

虞國內亂,西域諸國肯定會試圖撈取好處,這也是他將大部分兵力仍留在邊關沒有調動的緣故。否則,若邊軍放棄戍邊,大舉壓來,河間王早已兵敗。

不過,如今既開啟和談,或有轉機,沒準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率軍回防,也好徹底掐斷西域人的躁動心思。

念及此,湯國公將這份軍書放在一邊,準備抄寫後送往京師。

旋即去處置其餘軍書,大都涉及到過冬軍中安置問題。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忽然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敲門聲:

“國公,前方傳來急報!”

湯國公放下筆,抬起頭,說了聲“進”。

旋即盯著推門進來的將領,隻聽後者麵色凝重:

“稟國公,河間王手下兵卒異動,似要朝我等壓製過來。”

湯國公愣了下。

京師以北,拒北城上。

羅克敵今日照例走出軍營,開始每日慣例的巡查城頭。

這個行為他從八王之亂後便開始保持,一日都不曾中斷。

身為在曹茂身邊埋伏了多年,一朝露出水麵,取代曹國公執掌拒北城的新將領,他需要以這種方式,確保城內官兵信心堅定。

這個手段無疑是成功的。

他以相對並不多的兵力,卻能將燕山王死死遏製在拒北城外,大半年來竟一步未曾越過這座關隘,可見一斑。

哪怕早些日子便傳出的和談的消息,徐雪蓮更是他親自送出城的,但羅克敵也沒有鬆懈。

“將軍!”

城頭上,守城士兵們看到眉毛濃黑平直如刀的羅克敵,紛紛挺直腰杆。

羅克敵“恩”了聲,問道:“有無異常?”

“無!”

跟在羅克敵身後的一名副將道:“將軍,如今燕山王與朝廷和談,自不會異動,您大可歇息些時日。”羅克敵卻搖了搖頭,這位過於年輕的指揮使雙手扶著冰冷的城頭,望著城外皚皚白雪,忽然道:“我去年述職回京期間,曾與那位趙都督相識,有過一小段交集,他說過一句話,令我記憶猶新,大體意思是,戰爭的勝負從不在談判桌上,而在桌以外。”

副將一怔:“您的意思是……”

羅克敵正要開口,忽然聽到北方遠處傳來低沉的號角聲,那是哨所的衛兵發出的訊號。

所有人一驚,繼而撐大眼睛,看到了地平線盡頭,白色的雪地上,有密密麻麻的漆黑的士兵軍陣靠近。消息?

趙都安麵具下的眼珠微動,好奇道:

“世子說什?”

徐溫言吐出這話後,忽地意識到失態,忙又恢複憨傻氣憤模樣,仿佛剛才一瞬的冷靜清明是錯覺一般。胖世子咬牙憤怒指責:

“若朝廷是這樣的和談法子,不如將本世子也當盜賊捉拿入獄!如若不然,你敢強拿馮先生,本世子立即去皇宮質問陛下,尋個公道!”

身為敵人,卻向女帝尋公道。

這話很蠢,但卻符合他此刻人設。

趙都安沉吟了下,忽地展顏一笑,擺了擺手道:

“殿下言重了,本官也隻是擔心世子殿下為奸賊所騙,朝廷和談自有章程,世子殿下既如此說了,這捉拿嫌犯一事便……罷了吧。”

侯人猛、沈倦等屬下整齊劃一後退收手,令行禁止。

河間王府士兵們也大鬆了口氣。

馮先生驚魂甫定,邁步上前對世子低語幾句,大抵是說:

有這群鷹犬跟著,不如先行回去。

徐溫言唯唯諾諾,狠狠瞪了趙都安一眼,憤然扭頭上車離開。

提前結束了上午的拜訪一

詔衙的人站在這,國公府是絕不可能打開門,讓他們進入的。

目送河間王世子一行人離開這片勳貴雲集的建築區域,趙都安也低頭陷入沉思。

河間王世子的深淺他大概已經摸了個八九不離十,比性癖奇怪的燕山郡主要高了個級別,但在趙都安這等官場老油條眼,卻也與一泓溪水沒太大區別。

才能的確有,但也有限。

而真正令他在意的,還是河間王世子之前故意說的那句話。

“大人?要不要我們跟上去?”

侯人猛意猶未盡地收刀歸鞘,忍不住問道。

趙都安想了想點頭道:

“你們跟過去吧,留個駕車的就行。,上午也快過去了,他們縱使不會熄滅拜訪勳貴的心思,但今天應也不會繼續了。”

眾人應聲離開,沒有詢問趙都安留下的目的。

等手下都走了,趙都安轉回身,抬起靴子,徑直走向了大門緊閉的陳國公府。

來都來了,他也想旁敲側擊下這位雖門第已經沒落,但名望仍不同凡響的老牌勳貴的態度。然而沒等他主動叩動門環,沉重的國公府大門卻自行打開了。

一名府內下人朝他行了一禮,說:“請。”

趙都安挑起眉毛,心想這是方才雙方在人家大門口對峙的一幕,已經被府內的人察覺了,怕不是方才就隔著門縫盯著。

“好。”微微一笑,趙都安邁步跨國高高的門檻,跟著仆從往院子深處走。

陳國公府早已不複昔年,排場仆役也不多,但這座宅子卻還是當初賞賜的大好宅邸,隻是因人少,不少沒用的院子內積雪也沒有人清掃,顯得整個宅子格外安靜。

趙都安跨入內院後,驚訝看到清掃幹淨的院子內,三道人影正從台階上下來。

其中一個拄著龍頭拐杖,鬢發蒼白如雪,雖身形瘦削卻裹著華服氣度不凡的老人自然是大宅主人陳國公老人身旁是一名攙扶他的女子。

二人走在稍後一步,剛從堂內出來,似是在送客,而當前的一道被國公親自送出來的身影,卻是令趙都安微微一怔。

“督公?”他驚訝道。

這位在國公府做客的赫然是詔衙督工馬閻。

馬閻同樣沒有穿三品官袍,而是一身暗色的衣裳,瘦長的臉拉的老長,是熟悉的嚴肅森冷,令人望而生馬閻看到他競也不大意外,隻是微微點頭便轉身對陳國公道:

“國公不必相送,隆冬雪天,我自行出府就好。”

陳國公點了點頭,溫和笑道:“也好。”

而後扭頭又看了趙都安一眼,忽然笑道:

“聽說京城又新出了個小閻羅,不錯。”

聽著這句聽不出欣賞還是諷刺的話,趙都安莫名有種麵具變成透明,自己被對方看破了身份的感覺。趙都安心有一凜,不卑不亢地道:“讓國公見笑了。”

陳國公笑了笑,沒說什。

“走吧。”馬閻高大的身影走來,對他平靜說道。

趙都安隻好跟上,二人被國公府仆從送出了宅子,趙都安本想請馬閻上外頭的車,卻不料大太監搖搖頭,說:

“這與衙門不遠,你我走回去如何?”

小馬你抽什風……趙都安心中吐槽,表麵上欣然應允。

打發屬下獨自駕車先回去,這京城內令人聞風喪膽的兩名閻王便沿著空蕩的冬日大街步行起來。走了好一陣,馬閻忽然開口說道:

“按理說你此刻不該出現在京城,而是在淮水才對啊。趙大都督。”

趙都安腳步猝然一頓,扭頭驚訝地看向小馬。

沉默了下,他伸手將白色的麵具向上掀開一層,推倒了頭頂的位置,露出真實的臉孔來,無奈道:“師兄何時認出我的?”

“果然是你……”馬閻吐出一口氣,眼神中帶著驚奇,卻並沒有太多意外的情緒。

他語氣複雜道:

“從你空降梨花堂就有了猜測,外人不知,但我豈會不明白梨花堂那群刺頭的棘手?豈會是一個代理緝司就能令他們俯首帖耳?

包括後來對付清流黨的那些手段風格,便令人覺得熟悉。

不過真正令我猜疑,還是上次大東山你向陛下匯報趙師雄歸附朝廷的消息,,陛下對你可不像是個簡單的供奉。”

趙都安歎息一聲,心悅誠服:

“這一說破綻的確很多。”

馬閻搖頭道:

“不。我能認出是你是因為離得近,且對你足夠熟悉。朝中絕大多數人,都不可能看破。別的不提,隻你不可能短時間穿梭淮水與京城這一點,就足以打消幾乎一切懷疑。”

趙都安笑了笑,方才簡單解釋了自己傀儡身的情況。

馬閻得知是與武神修行途徑有關,先是驚訝,繼而了然。

身為同樣修行武神途徑的宮廷供奉,馬閻是最早知曉他在修行這條路上特殊的人。

因此,哪怕這聽起來天方夜譚,但他還是迅速接受了,感慨道:

“原來如此,,若朝廷百官,京城中那無數雙眼睛知道你的身份,不知要嚇住多少人,我都有些期待你公開摘下麵具那一天了。”

不是……小馬你啥時候也有這種惡趣味了……趙都安歎了口氣,將麵具戴回去道:

“隻怕那一天不遠了。”

隨著他暴露的行跡越來越多,趙都安都懷疑這個馬甲能否撐過這個冬天。

二人繼續沿街行走著。

“說正事吧,師兄你為何出現在國公府內?”趙都安問道。

馬閻瞥了他一眼,笑道:

“不要以為隻有你在為議和這件事費心,昨日徐溫言給各路勳貴送拜帖,我又何嚐不曾知曉?至於來拜訪陳國公,自然是表達朝廷的態度。”

趙都安好奇道:“陳國公想法如何?”

馬閻沉默了下,歎息道:

“陳國公說自己老了,已經管不了太多,也不想管。”

趙都安皺了皺眉:“他想中立?不摻和?”

馬閻點了點頭:“算是好事吧,陳國公的立場可以影響很多勳貴。”

趙都安吐氣道:“但沒有旗幟鮮明地站隊,對很多勳貴而言,就也意味著默許。”

馬閻扭頭盯著他,猶豫了下,語重心長道:

“陳國公畢競名望不小,且當初在曹茂的事情上也算有功,你……”

趙都安哭笑不得:

“師兄你覺得我要對陳國公動手?我在你眼中是那種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人嗎?”

馬閻沒吭聲,靜靜地看看著他。

趙都安被整不會了。

好好好……我是反派惡人行了吧,穿越一年多了,仍舊沒有扭轉自己的負麵形象,甚至還鞏固了……趙都安心累地歎了口氣,轉移話題道:

“方才我試探徐溫言的時候,他說了一些話,我懷疑河間王、燕山王為了這場和談會壓上一些籌碼。”“比如?”

趙都安抬起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上零星飄落下來的雪花,咕噥道:

“談判的勝負從不在談判桌上,而在刀槍。算了,先等等看吧。和談議程定下來沒有?”

馬閻回答道:

“定下來了,明日在鴻臚寺,雙方會談判,朝廷這邊代表的是足足兩位尚書。不過按照曆史經驗,和談這種大事來回拉扯會很久,不是短時間能定下來的,隻怕要一兩個月才能徹底塵埃落定。你要去旁聽嗎?”趙都安搖了搖頭,自嘲道:

“我可不擅長打嘴仗。隻希望朝廷的文臣爭氣點,別我在前方打生打死掙來了優勢,給他們在談判桌上給送掉了,若是真發生那一幕……”

“就如何?”馬閻問。

趙都安沉默著久久沒有回答。

好一陣,就在二人走回了詔衙門口的時候,趙都安終於用微不可查的聲音道:

“吾劍也未嚐不利。”

次日,議和開啟。

又過了幾日,兩封軍書分別從西平和鐵關兩道傳回:

河間王與燕山王大兵壓境,與前線兩軍對峙,戰爭一觸即發。

ps:排版先更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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