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
俞邵看了看自己麵前的少年,又看了看棋館眾人,一臉懵逼。
棋館眾人顯然也知道俞邵不知道情況,立刻七嘴八舌的給俞邵解釋了起來。
片刻後,俞邵才終於從周圍的議論聲中,勉勉強強拚湊出了事情的原委,頓覺啞然。
這個少年叫井上安,是日本的職業棋手,最近來江陵旅遊,不知道從哪聽說有個很厲害的職業棋手叫鄭勤,經常在山海棋館出沒,所以就找了上來。
其實鄭勤自從成為職業棋手之後,就已經很少很少來山海棋館了,結果聽說他昨天來了山海棋館,鄭勤今天恰好就來了。
然後,兩人之間自然下了一盤棋,結果是井上安贏了。
看到鄭勤輸給了他國棋手,棋館眾人自然不忿,嚷嚷著有本事下贏俞邵,井上安被氣得臉紅脖子粗,便說俞邵來了也贏不了他。
結果自己今天剛好就真的來了……
不過,居然能下贏鄭勤?
看著麵前比自己矮上半個頭的井上安,俞邵有些驚訝。
“你!”
井上安死死盯著俞邵,再次開口道:“和我下棋!”
聽到這話,俞邵看向一旁的劉沛然。
看到俞邵看向自己,劉沛然立刻點了點頭,笑著說道:“沒事兒,你和他下,我看你下棋,加油!”俞邵這才看向身前的井上安,點了點頭,說道:“好,那就下一盤。”
說完,俞邵便向一張空置的棋桌走去,來到棋桌一側,拉開椅子坐下。
井山安眼神堅定,握了握拳頭,很快走到俞邵對麵,拉開椅子,同樣拉開椅子坐下。
看到二人彼此麵對麵坐下,整個棋館內的所有人紛紛起身,連手頭的棋局都不顧了,很快就將二人所在的棋桌圍了個水泄不通。
鄭勤也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擠進了人群之中。
“猜先吧。”
俞邵望向井上安,開口說道。
井上安很快便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之中抓出一把棋子,攥緊於手心,俞邵也緊接著從棋盒中拿出一顆黑子,放在了棋盤之上。
井上安鬆開手,六顆白子掉落在棋盤上。
“我黑。”
井上安抬起頭,望向俞邵,開口說道。
俞邵點了點頭,將棋盤上的棋子收好,然後又和井上安交換了棋盒,低頭說道:“請多指教。”“請多指教。”
井上安也立刻低頭,用並不流利的中文行禮道。
棋局,開始了。
井上安望著麵前的棋盤,眼神變得淩厲了一分,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夾出黑子,然後立刻落下。噠!
十七列四行,小目!
俞邵望向棋盤,很快將手探入棋盒,伸手夾出棋子,緩緩落盤。
噠!
四列十六行,星!
看到棋盤之上的白子,井上安咬了咬牙。
“哪怕他再厲害,我也絕不能輸給他!”
他再次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之中夾出棋子。
噠!
十六列十七行,小目!
落下棋子之後,他瞥了一眼四周的圍觀群眾,牙齒咬的更緊了,眼神之中露出了驚人的鬥誌。“無論如何,我都要贏給你們看!”
俞邵平靜的望著麵前的棋局,很快便將手伸進棋盒,緩緩夾出棋子,再次輕輕落下。
噠!
四列四行,星!
雙方以錯小目對二連星開始,隨後黑子在右上角締無憂角,白子在右下角小飛掛,以此展開了一場廝殺。
噠!噠!噠!
清脆的落子之聲,開始不斷響起。
看著棋盤之上黑白雙方的局勢逐漸變得越發複雜激烈,所有人都一言不發,聚精會神的望著棋局,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壓抑起來。
“這脫先也太用強了,真要這下嗎,局勢太過複雜,下錯一手就絲毫任何回旋的餘地……”人群之中,劉沛然望著棋盤,哪怕明知道俞邵的棋力強悍,也不禁有些緊張,忍不住擔憂的向俞邵望去下一刻,她便愣住了。
俞邵凝神靜望著棋盤,神情專注,側臉輪廓清晰,即便此時的盤麵已經如此複雜,臉上依舊波瀾不驚,仿佛已經算盡了棋盤之上的生與死。
此時俞邵分明執黑白而演兵戈,可偏偏有著這種近乎非人的冷靜與專注,以至於形成了一股威壓。讓人感覺……
此絕非凡塵中人,遙不可及。
很快,俞邵再次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中夾出棋子。
白子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手腕高懸,指尖輕垂,棋子便輕輕落在縱橫交錯的棋盤,發出清脆猶如水滴滴落在玉盤之上的聲音。
噠!
每一顆棋子落下,似乎都在一片無垠的宇宙之中,誕生了一顆璀璨的星辰。
“好師……”
劉沛然望著棋盤,一時間有些看的癡了。
棋盤上,棋子還在不斷落下,局勢已經變得愈發激烈,黑子與白子百目大龍死死纏繞糾纏,子子皆是殺機。
許久之後,整個山海棋館內,所有人都愣愣望著棋盤,看著這場殺局,已經是一片寂靜。
“我………”
井上安死死盯著麵前的棋盤,眼皮不斷跳動,死死咬著牙,臉上寫滿了不甘心,接下來的話怎都吐不出來。
“我………”
最終,他還是低下了頭,將嘴邊的話一口氣說完:“我輸了!”
“多謝指教。”
聽到這話,俞邵終於緩緩從棋盤之上收回視線,低頭說道。
井上安死死咬緊牙關,沒有回話,右手依舊放在棋盒之中,突然“哢噠”一聲,死死抓緊了一把黑子,再也無法鬆開。
“多謝指教…………”
終於,井上安微弱的聲音響起。
聽到這話,俞邵伸出手,準備開始收拾棋子,就在這時,井山安突然抬起頭,死死的看向俞邵。井上安眼神之中滿是倔強,開口用一口磕磕絆絆的中文喊道:“你就算再厲害,你能贏我,也絕對不是東山熏的對手!”
說完,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他便站起身來,咬著牙,推開圍觀的人群,然後跌跌撞撞的飛速離開了棋館直到井上安的身影消失在了棋館門口,眾人才終於回過神來,一時間議論紛紛。
“棋子都不收,這真是……”
“算了,百目大龍被殺幹淨了,是這樣的。”
“輸了就開始放狠話了,就算東山熏,我覺得那也不一定是俞邵的對手!”
聽到眾人的議論聲,俞邵有些不解道,問道:“東山熏是誰?”
“日本年輕一代中最強的棋手。”
鄭勤不知道何時來到了俞邵對麵,坐下來一邊收拾替井上安收拾黑子,一邊說道:“他有一盤棋,曾引起過巨大的轟動,你要看看嗎?”
“引起過巨大轟動?”
俞邵有些驚訝,一邊收拾棋子,一邊笑道:“你都這說了,那就擺擺看吧。”
在俞邵看來,井上安確實不弱,但說強也不至於,大概和他在英驕杯預選賽第一輪遇到的曹興懷一個水平。
“俞邵部……”
俞邵身旁,突然響起一道女聲。
聽到劉沛然的聲音,俞邵才終於想起自己不是一個人來的山海棋館,扭頭向劉沛然望去,有些歉意的笑道:“那我們先下?”
“不是,你們擺吧。”
劉沛然搖了搖頭,一臉歉意的說道:“我突然想到,我還有點事兒要忙,下次在約怎樣?我給你點了奶茶作為賠禮,待會兒就到。”
俞邵怔了怔,點頭說道:“也行,那你注意安全。”
“放心。”
劉沛然點了點頭,笑著道別:“今天這盤棋真精彩,希望過段時間能在爭棋上看到你的亮眼表現,再見啦。”
和俞邵道完別後,劉沛然又深深看了一眼俞邵,才終於轉身離開。
“她是誰?”
劉沛然走後,鄭勤有些好奇,問道:“同學?”
“不是。”
俞邵搖了搖頭,不願意解釋太多,說道:“你不要擺棋給我看嗎?”
鄭勤也沒打算刨根問底,很快就從棋盒之中夾出夾出黑子,落在棋盤上。
“這一盤棋,由那時還是六段的東山熏執黑、橫田彰九段執白弈出。”
說完,鄭勤便再次開始不斷從棋盒之中夾出白子與白子,交替落在棋盤之上。
看著看著,俞邵臉上突然浮現出一絲詫異之色:“征吃了?”
鄭勤沒有說話,很快又將手伸進棋盒,剛準備夾出棋子,下一刻便聽到俞邵的聲音響起一
“挖?他要活征?”
鄭勤的手一下子頓在了棋盒之中,最後默然收回手,點了點頭,說道:“對。”
俞邵望著棋盤,心中一時間也有些驚歎。
這盤棋前麵下的如何不談,但起碼棋局在目前這個盤麵下,這一手活征,這簡直是才華橫溢的驚人構思!
一般來說,征子不利就絕不可能去考慮征子,因為不僅殺不掉對手,還留得自己一身斷點,棋型薄到可以說是一觸即潰。
可這盤棋微妙到了極點,右下角的黑子已經可以說死淨,白子占得了整個右下角,大獲其利,但是右下角黑子的死子,其實死而不僵!
因此在極端情況下,上方圍殺右下角黑子的四顆白子一旦死掉,那右下角的黑子不僅死而複生,而且還能反奪右下整個大角!
正因察覺到了這一點,黑子才在當前盤麵下,下出了活征這一鬼手。
這一手棋乍一看簡直匪夷所思,黑子征子不利,活征完後直接呈傾盤潰敗之勢,但是實則不然。這一盤棋,在黑子活征後,後續有一手挖的妙手,可借征子之刃,直接殺掉白子右下角的棋筋!雖然在黑子征吃的一瞬間,他便看到了黑子後續挖的手段,但是即便他也確實沒能察覺到在這個盤麵,黑子競然有一手活征的鬼手!
這一手棋,需要的並非驚人的算路,因為計算量一點兒都不複雜,連業餘棋手都可以輕易算的清清楚楚,但是問題在於,根本沒人會考慮這下。
一般人在征子不利的情況下,隻會考慮如何引征,這一手活征,需要的是靈感,完全打破常規,堪稱天馬行空,洞悉了盤麵的生死。
“那這一盤棋的後續呢?”俞邵好奇道。
鄭勤看了俞邵一眼,終於將手伸進棋盒,從棋盒之中夾出黑子與白子,繼續落了幾手棋。
往下接著看了幾手棋後,俞邵稍微有些錯愕:“在黑子下出挖徹底圖窮匕見之前,白子沒能察覺到黑子活征的意圖?”
對於這個世界的頂尖棋手,俞邵其實沒有任何小覷之心,這個盤麵下,發現黑子這一手活征的意圖,考驗的僅僅隻是棋手的洞察力而已。
“這似乎…,”
鄭勤默然片刻,才繼續說道:“本來就不該是能被輕易察覺到的。”
俞邵愣了愣,望著棋盤,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
確實,這本就不應該是能輕易察覺到的。
如果是前世,或許他也無法立刻察覺到這一手活征的用意,因為實在很難去想到黑子有這種匪夷所思的死子借用。
但是這一世,並不一樣。
他已經下過很多類似的棋了……
起碼他如今對於死子的借用,已經有了很敏銳的嗅覺。
這盤棋,如果白子能第一時間察覺到黑子的意圖,及時止損,雖處劣勢,但盤麵還算接近,雙方後續還有一番漫長的複雜攻守,勝負未定。
但是,白子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黑子的意圖,那就絕無追趕的可能了。
鄭勤顯然也很清楚這一點,因此沒有繼續將這盤棋繼續擺下去,開口說道:“我聽說,過兩個月,會有一場中日韓青少年團體賽。”
“你作為英驕杯冠軍,不用參加選拔賽和本賽,可以直接獲得團體賽的名額,如果你選擇參加,那大概率就會遇到東山熏七段。”
鄭勤頓了頓,說道:“當然,這都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當務之急還是爭棋。”
俞邵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
另一邊。
劉振南看到劉沛然回到家,有些驚訝道:“怎這早就回來了?怎樣?”
“挺好的。”
劉沛然笑得有些勉強,落寞道:“但是,有些太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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