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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者,怎樣了?”

在南須彌外,年輕的和尚等候已久。

比起當年在神朝初見之時,智空和尚的模樣幾乎沒有改變,對於行者而言,歲月很難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隻是當初眼中的那一抹青澀,如今已經悄然消失不見。

沈儀掌握了千臂菩薩留下的感悟,解決一個化畜法自然是手到擒來。

而且身為菩薩,身邊有一個人幫忙處理雜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隻不過別的菩薩都帶羅漢,似他這般隨身帶個六品行者稍顯罕見,但勉強也能解釋的過去。

兩人約好,在外就以尊者相稱,免得被人察覺出端倪。

“勉勉強強吧。”

沈儀調整著呼吸,神情漸漸凝重起來。

這是他首次看見登臨了二品的修士,光是站在那尊大自在淨世菩薩的身前,即便對方並沒有什情緒波瀾,都能讓人感受到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那雙白淨漂亮的手掌,仿佛隻需輕輕一撕,就能裂開自己由天道秩序本源編織而成的菩薩法相。在這種存在的麵前,沈儀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表現到極致了。

但就算如此,對方仍舊談不上信任或不信任,更多的還是漠視。

最後真正說服這位淨世菩薩的,還是自己顯出的六臂虛影法相,證明了與千臂菩薩之間頗為深厚的淵源“好歹算是參與進來了。”

沈儀朝著前方遠眺而去,哪怕先前已經有了些許預料,但真正得知三教高層打算出手參與紅塵之事時,莫大的壓力還是不可避免的湧上心頭。

在不考慮皇氣的情況下。

神朝其實本質上就是個體量大些的凡間勢力,整個大南洲能拿得出手的修士,不過三位鎮南將軍。至於那些軍陣,哪怕得了加持,正麵抗衡還有點用,但真正要跟這些修為強橫的老狐狸們鬥法,估計人影都看不見就被玩死了。

反觀三教。

同樣在大南洲地界,死了一尊三品菩薩,卻好像完全沒有傷及根本的樣子,光沈儀知道的,至少還有金蟾和七寶這兩位,另外一邊亦有天梧老祖和玉池老祖。

再加上淨世菩薩說山下會有接引自己的菩薩……兩邊實力根本就不是一個層麵的存在。

以前是有仙庭約束著,若真是放開了手腳廝殺,大概率會是一邊倒的結局。

至於三教為什還在隱忍。

估計還是人心的問題。

這群神佛仙尊仍舊舍不得人間的皇氣,他們不願也不敢站在紅塵的對立麵上,動手之前,必須要先將人皇汙名化,才能持上替天行道的大義,之後方可用那“仙帝”順理成章的取代人皇。

沈儀想了想那位人皇的浪蕩模樣,好像也不需要別人去汙蔑他什了。

稍稍分析一下局勢,但凡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神朝覆滅已經是定局,無非時間長短的問題。念及此處,沈儀輕輕吐出一口氣。

說實在的,雖然待的時間並不算很長,但這大南洲,真的已經是最符合他心中關於盛世二字的人間寶地。

此地蒼生,不知要比洪澤那邊的安逸多少。

自己那群故友好不容易離開了洪澤,終於親眼目睹到了東龍王口中真正的紅塵人間,寥寥數年,便要迎來更殘酷的世道。

神州若就這沒了,總是有些可惜。

“尊者……”

智空和尚看出了沈大人情緒不對勁,輕輕喚了一聲。

“沒事。”

沈儀搖搖頭,他現在遇到的情況和曾經截然不同。

無論是柏雲縣還是整個南陽,一直到後麵的洪澤,看似自己好像一直在承擔救世主的角色,但論其本質,救世乃是為了救自己。

嘯月妖王顛覆青州,一個鎮魔將軍也很難逃得性命。

千妖窟把守南陽,武廟的廟祝終其一生也獲得不了自由。

更不用說南陽宗本就是除了東龍王以外,其餘三大龍宮的眼中釘肉中刺。

但這一次真的不一樣了。

沈儀突然有了許多的選擇,無論是選擇哪一條,他都有信心能坐上高位,最後成為分食天下的其中之一除了選擇神朝。

要知道,當初那個一朝醒來,莫名成為惡差的青年,一心所求不過無災無病,性命穩妥,舒舒服服多活幾年罷了。

若是再回那神朝,無異於違背了初心。

“嘖。”

沈儀突然想起來穿越而來的那天晚上,自己莫名其妙伸出去阻攔狗妖的那隻手。

初心到底是什,或許連本人也說不太明白。

順心意而為,大抵是不會錯的。

念及此處,他略微垂眸,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長生不死四字固然令人垂涎,可又哪比得上念頭通達更讓人欣喜。

“稍等我片刻。”

沈儀徑直盤膝而坐,六翅魂蟲落於萬妖殿中,疲態盡顯。

哪怕是常年神遊太虛的老祖,也頂不住動輒千劫的推演,要知道它這一生也不過才活了千餘劫罷了。它甚至覺得有些可怖。

因為眼前的主人,居然能在如此漫長的歲月中表現出令人震撼的平靜。

沒錯,哪怕在神虛老祖的幫助下,沈儀仍舊沒能真正摘取三品道果。

用這位老祖的話來說,就是執念太重,想的事情太多,根本感悟不到那虛無之力。

至於解決辦法……神虛老祖也不知道,畢竟它當初能躋身大羅仙尊,靠的乃是妖族出身,六翅魂蟲天生就適合修習這化虛道法。

但沈儀方才的心念變動,竟然暗合了幾分逍遙自在的神虛之意。

借著這一縷感悟,他幹脆利落的灌入浩瀚妖壽。

當初斬殺神虛老祖收獲的八千餘劫妖壽,此刻還剩下五千劫左右,再加上金丹中本就蘊含的六千劫力,於那間匯聚成了一片灰霧。

沈儀閉上眼,神魂於灰霧中閑庭信步,隨意摘去,便有透明的絲線落下。

它們好似那晶瑩剔透的蠶絲,在神魂的牽引下開始漸漸編織成形。

太虛金丹為心,一個透明的小人抱元而坐。

在剛剛完整的那,卻又像是沙堆般緩緩散去,好似變成了漫天縹緲的風,融入了灰霧當中。直到此刻,六翅魂蟲仍舊隻是驚訝於沈儀的頓悟,並沒有在意這變化。

畢競這是它曾經走過一遍的路。

神魂遊蕩太虛,方成神虛道果,躋身大羅仙尊!

但緊跟著,那嗚嗚的風聲競是重新歸來,圍繞著護道菩薩果位盤旋。

“風亦能有形?!”

六翅魂蟲瞪大了眼睛。

它之所以是這幅常年沉寂的模樣,並非自願,而是因為神虛道果的特殊。

當魂魄融入了太虛之境,想要收回何其困難。

“逍遙並非沒有自我。”

“認清本心,執著於清除執念,本身不也是一種執念。”

沈儀緩緩睜開眼眸,就好似現在的自己,不一定非要隱世避劫,躲開那些因果,像風一般無所牽掛,相反,想做什就做什,想留在哪就留在那,又何嚐不是一種逍遙自在。

“動身吧。”

他站起身子,朝著前方掠出。

智空和尚卻是呆滯的立在山間,朝著周圍看去,隻見方才還平靜的山峰,此刻竟是猶如那仙境一般,通體靈光閃爍,就連奔走的山泉間,競也溢散出馥鬱香甜。

這是……證道之地啊!

沈大人在一坐一站間,就成了大羅仙尊?!

八極穀,深處。

雲霧匯聚,濃的像一條化不開的白河。

密密麻麻的身影匯聚於此,模樣非人,卻毫無妖氣,反而皆是攜著一抹莫名的威嚴。

嚴格來講,它們並非生靈,而是天道化身。

凡人口中的神佛仙尊,它們尚且排在首位。

“都查探好了嗎?”

最前方是兩道高大身影,麵如染漆,其中一位用力揉了揉指節,赫然就是祁風神將。

一個八極穀,由兩位從三品的神君負責把守。

而今匯集眾神,便是要徹底拿下此穀,永絕後患。

被祁風神將問話的,卻並非眾多正神,而是混跡其中的一尊仙將。

雖常把神仙混用,但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存在。

可在八極穀中,這些正神們卻沒有對那金身仙將投去任何異樣的目光。

乾青仙將,官居四品,手執豹印,已經用這些時日的實際行動,成功獲得了一眾正神們的認可。畢竟……能比它們這些擁有滴血重生神通之輩還要勇猛不怕死的,或許整個仙庭都挑不出第二人。況且,對方躍升的速度,早已成為了天上的奇聞。

“回稟神君,都已查明。”

青花認真拱手,心生出些許欣喜。

她已經許久沒有給主人獻上過妖壽了,隻希望這次運氣能稍好些,多斬殺幾頭大妖。

“若是此戰順利,待你回天上,怕是位置又要往上攀一攀了。”

熟絡以後,祁風也不再像曾經那般嚴厲,竟是當著眾神調侃起來:“免得仙庭那些人還以為是我等耽擱了你。”

“神君說笑了。”

陣陣善意哄笑聲中,青花平靜回應,不卑不亢的退回了人群。

她深知自己今日的位置是因何而來,又哪有傲氣的資格。

卻也正是她這幅姿態,倒是讓旁邊正神又高看了她一眼。

就在這時,祁風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神君卻是略微抬眸,看著他蹙眉道:“我最近總覺得心神動搖,狀態有些不對勁。”

“怎,呆久了,舍不得這了?”

祁風瞥了這位同僚一眼,仍舊開著玩笑,並不是很在意。

正神乃是天道孕育而出,壽與天齊,又不需修行,哪會出現什異樣。

“或許是我想多了吧。”

浩川神君無奈一笑,輕輕揉了揉眉心。

估計是在這八極穀中鎮守了太多年,待到解決了那些大妖,也是時候該回仙庭修整一段時日了。他轉過身,朝著山下走去。

無人察覺到這尊神君那結實的脊背上,隱隱多出密集的金線,形成了一張臉龐,看上去威嚴中正,卻又莫名透著幾分詭異。

金線稍縱即逝,很快便沒入了他的神軀。

“對了,即將分別,本君也要提醒你一句。”

祁風並未急著離開,而是走到了青花旁邊,認真注視著這尊仙將,低聲道:“本君清楚,無論修至何等地步,誰人還沒有三倆故友。”

“但你乃是功德仙出身,心性上佳,前程光明,實在沒必要去摻和那些莫名的渾水。”

“你應該知道本君說的是誰。”

先前在洪澤地界,祁風親眼看見神虛山的那修士,斬殺了天梧青鸞。

他並不覺得沈儀有錯。

即便此子不出手,他也是要擒了青鸞去天梧山問罪的。

但這跟對錯無關。

那年輕人既然參與進了這群修士的事情當中,無論心怎想,都很難再抽出身來。

三仙教與菩提教最近愈發躁動,心思不言而喻。

祁風不願讓這個自己很是欣賞的仙將,因為親朋好友的原因被牽扯進去。

青花沉默不語。

她知道這尊神君乃是好意,可對方又如何知曉自己與主人的關係。

見狀,祁風眼中湧現幾分無奈。

他搖搖頭。

罷了,重情重義本也是對方好心性中的一部分。

正神不管凡間與修行界的事情,他頂多也隻能提醒到這,至於如何抉擇,就看乾青怎想了。“去吧,三日後的一戰,多賺取些功績,到時候本君會讓其他人輔佐你,也不枉你這些日子出的苦力。”

祁風揮揮手,轉身離開了此地。

可就在這種嚴密把控的情況下,他身為神君,卻也沒有注意到,八極穀中多出了幾道陌生的身影。就在穀中某處。

沈儀順著氣息而落,並沒有知會青花。

這位曾經讓青州膽寒的牛夫人,在神佛仙尊麵前還是有些太嫩了,從紫菱那件事情中就可窺一二,很容易被強者看穿心思。

而這次菩提教的動作,從頭到尾都透露著不對勁。

替正神分憂。

聽起來好像沒什毛病,但也要分時機。

剛剛行了傳經之事,隕落了一大堆的羅漢,又死了一個千臂菩薩。

不說損失慘重,至少也該心急起來。

在這種時候,讓教中的菩薩去管正神的閑事?

沈儀抬眸看去,前方有老僧盤坐樹梢,像是已經等了自己許久。

對方宛如枯石一般,渾身上下沒有半點氣息溢散。

斂息潛入,這可不像是來援助正神該有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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