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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朝,澗陽府。

空蕩許久的宅邸門前,終於是又迎來了一道身影。

智空和尚推開門,頗為驚喜:“沈大人回來了。”

自南須彌一別後,他便先行回了澗陽沈宅,若是有人來尋南陽將軍,也不至於似曾經那般,連個能問上話的人都沒有。

但就算是他,在得知菩提教的計劃後,照樣也是滿心憂慮。

如今再次看見了這襲熟悉的墨衫,才算是鬆了口氣。

“情況怎樣?”

沈儀緩步走入府中,輕輕搖了下頭。

見狀,智空和尚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要知道沈大人無論是在前往南須彌,還是趕至八極穀,所接觸的都是菩薩仙尊之流,其中凶險自不必多言,但對方向來都是從容鎮靜的模樣,似現在這般凝重倒是少見。“已經沒希望了嗎?”

智空和尚有些勉強的扯了扯嘴角。

其實但凡是對修行界稍有了解的人,在得知三教欲要對神朝動手的時候,就應該清楚結果很難再有什改變。

三教既仙庭,那它們的意思,也可等同於天意。

天意不可違。

“那倒不至於。”

沈儀來到院內,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這一趟七聖澤之行,至少了解到了那些大教為了突破南洲,到底準備了何等的陣仗。

三品強者,已經擁有攪動天下風雲的實力。

曾經一個七寶菩薩堂而皇之來到鶴山,南洲斬妖司強者聯手,外加調動皇氣鎮壓都無法將其製止,千臂菩薩更是親臨西山府,重創嚴瀾庭將軍,隨後瀟灑抽身而走。

神虛老祖同樣擁有悄無聲息進入神朝,襲殺自己這個新晉鎮南將軍的實力。

當然,三品之間亦有差距,並非隨意一頭妖尊都擁有這些菩薩仙尊的實力……但問題在於,若無同境出手抗衡的情況下,它們神朝各府能造成的危害實際上是一樣的。

無論是初入三品,還是完成了幾次變化,普通修士生靈在其麵前皆為螻蟻。

而按照菩提教原本的計劃。

似這樣的強悍大妖,他們足足準備了八位!

其中更有南皇這般臻至九九變化之際的存在。

在這般攻勢之下,沈儀先前在大南洲設下的鎮石防備已然形同虛設,別說阻攔了,甚至連感知到這些妖尊的到來都辦不到。

但這一趟也不算白走。

至少成功送進去了兩頭探子。

沈儀略微握掌,掌控消息僅是第一步,哪怕對妖族的進攻計劃了如指掌,真正落到實處,還需用拳頭說話。

他閉上眼眸,腦海中浮現出那尊靛青色的肉山。

別看離開之時,沈儀對南皇的態度輕蔑至極,但那是因為他心中清楚,一頭苟活這久的老妖,絕不是那種會因為麵子而跟菩提教翻臉的蠢貨。

對方懼的是菩提教,懼的是南須彌中的大自在菩薩,以及那些高高在上的真佛,絕非是自己這個降龍伏虎菩薩。

一旦失去了菩薩的身份,沈儀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要如何應對這頭大妖。

“怪不得………”

沈儀睜開眼眸。

菩提教敢對正神動手,便是篤定此次計劃一定能攻破大南洲。

既然如此,估計從皇都請援也成了空想,神朝其餘大洲的情況,恐怕隻會更糟糕。

“這段時間可有人來過這?”沈儀回身朝智空大師看去。

“煙嵐將軍來過,但並未打探沈大人的情況,隻是簡單講了一下大南洲情況還算安穩,讓您不必擔心。”

智空和尚苦笑一聲,若非跟隨沈大人見到了如此多的內幕,就連他也會覺得情況正在往好的方麵發展。畢竟神朝剛剛發下了斬妖令,一眾斬妖司大人的實力都有了成倍的增長,妖魔們又接連受挫,許久沒有了動靜。

“勞煩大師替我將這封信送給嚴老將軍。”

沈儀從扳指中取出一封早已準備好的密函遞過去,又輕聲耳語了一句。

無論如何,讓眾人提前做好準備總是沒錯的。

“小僧明白。”

智空和尚小心翼翼的將這密函放入懷,隨即毫不停留的轉身離開了沈宅。

他在這世間乞食多年,可以說這一身的修為都來自於黎民蒼生,也不理解,那樣同樣仰仗著神朝修行的同門,為何狠得下心以這群無辜者的性命,來鑄就自身所謂的大道。

鬆風府。

羊明禮高坐上位,認真翻閱著屬下送來的各地折子。

鳳曦和嚴瀾庭分坐左右,盡管這位老爺子仍舊故作閉眸假寐之狀,但至少沒有再出言挑什毛病。一時間,大南洲斬妖司似乎又恢複了曾經和諧的模樣。

“呼。”

良久後,羊明禮揉了揉眼眶,那暮氣沉沉的臉上,竟是罕見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堆滿桌麵的折子,竟然全是喜報,莫說妖禍,就連相應的跡象也無,好似那三家大妖連帶著神朝原本的妖魔都一並消失了似的。

見狀,諸多封號將軍們皆是許久未有的活絡了起來。

“鬆風府一戰,我神朝南陽將軍的威名,足矣殺退那群孽畜的狼子野心,三教又內訌不止,元氣大傷,神朝平定天下有望!”

聽到下方議論,嚴瀾庭老爺子終於是抬了抬眼皮。

出關這久,他也算是將沈儀的事跡掌握了個七七八八。

當初機緣巧合之下遇上的青年,早已成為名震大南洲的存在,年輕一輩當中,能與之較量的,也就那降龍伏虎大明王和太虛丹皇。

可這二人皆是在傳經之事當中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如此而來,沈儀便是當之無愧的年輕一輩首座。

這般實力,當然不可能震懾到那些三品強者,可躋身三品者,哪個又願意以身犯險,淪為旁人的開路先鋒。

按照常理,這劫數就算是平息了。

此刻那桌上的折子,似乎也在驗證著眾人的想法。

“哪怕看你不慣,但老夫也得承認一句,南洲能安穩下來,確實是托你的福。”

羊明禮將眸光投向右側。

嚴瀾庭淡淡瞥過去,懶得搭茬。

現在才知道老頭子慧眼如炬,遲了!

看著這老頭傲嬌的模樣,羊明禮輕輕搖頭,倒也不與對方計較,畢竟他給的是南陽將軍麵子。“對了,他回來了嗎?”

鳳曦見這兩個死對頭間的氣氛終於緩和些許,不禁笑著問道。

“不清楚,我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羊明禮輕聲回道,在上次澗陽府會麵時,他就已經有了將大權讓給南陽將軍的心思,隻可惜對方不願接受。

但在心,他仍舊將對方當做了一個可靠的同級朝官,而非是從前的晚輩。

故此,當南陽發話,需要絕對的自主行動權後,羊明禮也是做到了不再過問,甚至親自寫折子替對方向朝廷解釋。

就在這時,門口卻是響起封號將軍的高呼:“有僧人前來,送南陽將軍密函給嚴大人過目!”此言響起。

人群中,沉默的葉嵐驀的轉頭看去,始終緊攥袖口的五指,也是悄然鬆開了些許。

終於回來了……

“快將人請進來。”

鳳曦徑直起身,在如今這種局勢,僧人的身份可謂是敏感至極,但隻要提到了南陽二字,情況則完全不同。

很快,在那位封號將軍的帶領下,智空和尚快步走入了大殿。

麵對羊明禮探出的手掌,他認真鞠了一躬,隨即轉身走到了右側的老爺子身前,取出密函遞了過去:“請大人過目。”

“哼哼。”

嚴瀾庭得意洋洋的挑眉掃了羊明禮一眼,這才伸手接過了那封密函。

瞧著這老頭孩子氣的模樣,羊明禮略顯尷尬的收回手掌,倒也不怒,隻是緊緊盯著那封密函。包括鳳曦在內的其餘斬妖司差人也是略帶期待的看了過去。

不知這位神通廣大的南陽將軍,此次又會給大南洲帶來怎樣的驚喜。

唯有葉嵐臉色微變。

以她對沈儀的了解,對方其實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在正事上麵,這位新晉鎮南將軍忙碌到了好似終年無休的程度,但在某些事情上,對方卻也是懶到一定的層次。

譬如歸來給人打個招呼報平安,就不太像是沈儀的風格。

他在離開之前,甚至謹慎到了將斬妖令都拿給了自己保管……

果然,隨著打開那封密函。

嚴瀾庭認真翻閱著其上內容,那張噙著些許傲嬌的老臉,便是肉眼可見的低沉了下來。

額頭上甚至滲出了幾顆大汗。

“到底是什情況?”

羊明禮察覺到了不對勁,快步從桌後走了出來。

在看到沈儀說此信任由自己處理後,嚴瀾庭沉默良久,將密函遞給了對方。

鎮南將軍,已經是立於大南洲最頂端的存在,他們掌握著整整一洲二十七府的安危。

可現在,僅是一紙書信,卻讓兩個鎮南將軍露出了同樣的驚悚神情。

羊明禮攥著書信的手指都是輕輕顫抖起來:“開什玩笑,這怎可能!”

“說啊!”鳳曦低斥一聲,無論是何等大事,也沒必要自己嚇自己,沒看見下麵諸多封號將軍全都齊齊色變了起來。

“八位三品妖尊……便是那菩提教與三仙教再怎神通廣大,又從哪能湊出這多絕世大妖?”羊明禮回過身子,嗓音銳利。

不是他信不過南陽將軍,隻是信紙上的內容太過離奇荒謬。

便是把大南洲那些歸隱的妖尊都算上,也沒有如此恐怖的數量。

“嘶!”

鳳曦咬了咬嘴唇,臉上驟白。

她遲疑許久,突然道:“活躍的自然沒那多,但要是把那些也算上呢?”

聞言,羊明禮和嚴瀾庭皆是倏然看了過來。

那些……指的便是由正神看管著的極惡之地。

“不可能,正神乃是天道秩序化身,又怎可能陪著另外兩教,做出如此有違天律的事情。”羊明禮當即揮袖否決,冷冷道:“除非他們瘋了,敢在正神眼皮子底下搗鬼。”

“那這信上內容如何解釋。”鳳曦蹙眉看去。

“信……便是以南陽將軍不世出之姿,畢竟年輕,或許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羊明禮看似固執,實則隻是覺得此事完全沒有道理:“不過是折損了一批年輕弟子而已,就算他們仍舊不肯放棄,也有很多方式可以徐徐圖之,何必選擇冒這大的風險?”

“理由呢?!”

話音回蕩於大殿之中。

羊明禮突然發現有幾人的臉色變了,其中包括嚴瀾庭、葉嵐,還有殿中的那個年輕僧人。

嚴老爺子低下頭,緊緊盯著雙掌。

他突然想起了當初在澗陽府看到的那條黑犬。

葉嵐則是想起了那位葬身於金缽下的神虛老祖。

或許……這些東西,就是羊大人所疑惑的那個理由。

但兩人卻是不約而同的緘默不語。

兩者都清楚,一旦說出這消息,那沈儀很有可能就會從整個大南洲的首功之臣,直接淪為那掀起殺劫的罪人。

“你們……你們到現在還要瞞著老夫?”

羊明禮探出食指,整個身軀都在顫抖:“老夫曾經是刻薄了些,但一心向著神朝總是沒錯的,你們身為同僚,何曾信任過我絲毫?”

聞言,嚴瀾庭咬了咬牙,他哪怕與對方鬥了這多年的氣,但也深知對於一位鎮南將軍而言,被同僚不信任,乃是一種多惡毒的傷害,甚至比殺了對方還要嚴重。

但猶豫許久,他還是沉默將臉龐移到了另一側。

葉嵐則是用力握住了腰間的斬妖令。

“你們……”

羊明禮跌跌撞撞朝後方退了幾步,撞在了桌子上,眼眸已經布滿血絲。

就在這時,在錯愕的諸多斬妖司差人當中。

智空和尚卻是又朝前方走了幾步。

想起沈大人在自己臨走前的那句吩咐。

他歎口氣,緩緩抬起眼眸:“南陽將軍曾於大南洲外,斬殺菩提教千臂菩薩,又在澗陽府中,轟碎了神虛山老祖的道軀。”

“這些,應該就是羊大人所困惑的緣由。”

“信中內容無半字虛言,還請諸位停止爭執,早做準備。”

說罷,麵對嚴瀾庭殺人般的注視,以及葉嵐倏然搭在劍柄上的手掌,智空和尚雙掌合十,再次朝眾人鞠了一躬。

這些話語,就是沈大人的吩咐。

那位初入神朝,便能鎮守二十七府的存在,從未想過要推脫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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