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出院落,往複旦大學開去。
路上,李忽地想到了始作俑者柳月,遂問:“最近有柳月消息沒?”
“柳月”這個詞對於黃昭儀來說比較敏感,因為自己和他是通過下藥才有了正式牽絆,她為此十分內疚,也總是覺得自己“得位”不正。
黃昭儀深呼吸一口氣,小心問:“你找她?”
李看看她,猜到了她的擔心,開口道:“你很緊張。”
黃昭儀沒作任何辯解,很是坦然:“是…我曾經幻想過和你接觸的很多種方式,唯獨沒想過下藥。”下藥這種事情屬實下作,難登大雅之堂,李當初的確有怨氣。
但對事不對人,他清楚眼前這女人一直想給自己留一個好印象,這種事不可能是她指使的,蒙昏頭腦在她身上發泄一通後,倒是兩清了。她不願提起的事情,李自然識趣地不會多談及,不論對錯,都已經發生了,就應該適時翻篇。
他看著她側臉道:“當時我憋著一股勁,有些粗魯。”
聽聞這變相的歉意,黃昭儀忽地幾個點,把車子停到了一邊,稍後偏頭望向車窗外,眼睛慢慢變得濕潤。
此時此刻,她心情十分複雜,同時還有些高興,有些幸福。
她明晰,從今往後,他不會再計較下藥之事,自己內心深處最憂愁、麵對他時最沒底氣的糟糕事情終於變成了過去式。
不論自己是如何搭上他的床,但這個男人總歸是開始向著自己了,雖然語氣非常委婉,可對於她來說已然足夠!
他這一句話,抵得上她一輩子,是世界上最動聽的聲音。
兩世為人,又在情場縱橫那多年,李通過些許蛛絲馬跡就清楚了她的心境變化。
不過他沒去打擾,更沒安慰,有些事、有些情最好的調和劑就是安靜陪伴。
同他預料的一樣,隨著時間流逝,心情漸漸平複下來的黃昭儀再次發動車子,朝前麵開去。越過五角廣場,很快就到了複旦大學門口,她到這時才開口說話:“謝謝你!”
因為什謝?
謝什?
兩人心知肚明,李嗯一聲。
黃昭儀說:“小月的性子你應該了解一些,獨立性較強,如今在美國過得還不錯。”
“嗯。”李再嗯一聲。
黃昭儀偏頭望望他,措辭講:“過去的事.”
“就讓它過去吧。”李打斷她的話。
黃昭儀重重點頭。
等到車子停穩,他開門下車,半回身囑咐:“路上注意安全。”
聽到他第一次對自己說關心用詞,黃昭儀雙手抓著方向盤,定定地看著他進入校門。
過一會,她從包找出墨鏡戴上,調頭往家趕去。這次她沒打算在楊浦過夜,而是回了靜安大姐家。“咦,昭儀你什時候回來的?”
聽到敲門聲,正在廚房洗碗筷的黃煦晴快速出來開門。
黃昭儀踏進屋,“傍晚時分到的。”
黃煦晴打量一番喜形於色的小妹:“什事讓你這高興?香江的事辦得很順利?”
黃昭儀避重就輕地說:“回來有點急事,明天還得飛去香江。”
見小妹不說,黃煦晴沒多想,也壓根沒往李方向延伸,而是問:“吃晚飯了沒有,要不姐給你做點。”
“還沒,我就是來你這蹭飯的。”說這話的黃昭儀十分自然,兩姐妹感情好,過去她一個人不想做飯時,都來大家姐。
“行,那你等著。”黃煦晴又進了廚房。
不一會兒,客廳傳來京劇歌聲,黃煦晴探頭瞧了瞧,見小妹自娛自樂的模樣,她這個做姐的也跟著高好多年了哎.!
好多年沒看到小妹這開心過了。
進到廬山村巷子。
李權衡利弊過後,最終還是把左手腕上的勞力士取了下來。
憑空多出一塊如此名貴的手表,麥穗可能一時半會看不出端倪,但餘老師和周詩禾就不一定了。她們要是問起,自己該怎解釋?
難道自己買的?
問題是,勞力士現在還沒進入內地咧,滬市想買都買不到啊,他娘的撒謊都沒地方撒。
好吧,也許以餘老師和周姑娘的性格就算疑惑也不會明著問,但憑她們的智商和嗅覺,沒準就能聯想到黃昭儀。
她們倆在京城是見過對方的,也知道大青衣對自己有些想法,再加上家庭背景,餘老師隻要稍微一打聽黃昭儀的行程,就能把事情猜個七七八八。
其實,話說回來,就算餘老師知道了也沒關係。
但...唉,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畢競有些事情大家各自清楚,隻是礙於.
思及此,李慌忙打住思路,取下勞力士放進內衣兜,隨即穩妥地拍拍,才繼續朝走去。一進到巷子底,李就聽到了鋼琴聲。
很是意外,都晚上8點出頭了,周詩禾同誌怎還在彈鋼琴?
這和往常的情況不同啊。
見27號小樓大門隻是虛掩著的,好奇心大起的李徑直推開門走了進去。
一樓沒人。
上到二樓,客廳還是沒人,是誰離開忘記鎖門了?
應該不是麥穗,這姑娘一向比較謹慎。
倒是孫曼寧和葉寧偶爾會做出神經大條的事,出門打打鬧鬧時容易忘記鎖門這一回事。
在客廳站立小會,他稍後走向琴房。
輕輕推開門,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個楚楚動人的柔弱背影,身穿一件淺粉色上衣,像秋天的楓葉一般單薄。
對方正處於一種“忘我”的狀態中,李沒敢打攪,側身從門縫溜進去,不動聲色地坐在靠近門口的沙發上,然後凝望著一琴一人,靜靜地聆聽,靜靜地享受。
對,就是享受。
不懂鋼琴的人,隻會覺得這首《和蘭花在一起》特別動聽。
可對於水平尚可的李來講,簡直是一場視覺和聽覺上的盛宴,無形中能學到很多。
《和蘭花在一起》彈完,周詩禾伸手要去翻鋼琴架上的琴譜,打算翻到下一頁,繼續彈奏《風居住的街道》。
本來這些曲子她早已牢記在心,隻是習慣性地彈到哪一首,就會翻到哪一首,這樣能起到溫故而知新的功效。
隻是。
隻是她右手才伸到一半,就怔住了,她從漆黑發亮的鋼琴外殼上看到了一個倒影,不是李是誰?他什時候來的?怎來的?
寧寧剛剛不是走了嗎?又沒關門?
各種思緒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見他聚精會神地望著自己,周詩禾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異。但沉吟片刻後,她選擇假裝沒看到,假裝不知情,手指再次有了動作,捏著琴譜翻到下一頁。爾後,她靜了靜神,纖細的手指頭放到黑白鍵上,不一會兒,美妙的旋律充斥滿整個房間。《風居住的街道》這首曲子上次李還和她一起合作表演過,時隔一個多星期,再次聽到她彈奏時,李仿佛跟著琴聲來到了另一個世界,這是一片荒涼的土地,到處都是風吹過的痕跡。
突然,一陣狂風卷起,鋼琴前麵的絕美身影登時隨風飄散,化作了一片片花瓣,灑滿了整個荒土,如此美麗又淒涼的場景讓他心頭一顫
聽到此,李閉上眼睛,腦海中再無雜念,拋卻了所有負擔和煩惱,心頭一片澄清。
無獨有偶,幾乎同一時間,周詩禾不想被鋼琴上的倒影分神,細長的眼睫毛緩緩合攏,徹底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如此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當最後一個尾音擴散開來時,屋中餘音嫋嫋,兩人像雕塑一樣矗立,許久都沒動靜,誰也沒睜開眼睛,誰也沒做聲,一時間安靜極了。
“哇哇哇!”
忽地,巷子中段一個小娃娃哭聲打破了這份難得的沉寂。
李睜開眼睛,目光在那綽約逸態的空靈身影上停留半分鍾左右,然後無聲無息站立起來,無聲無息轉身,無聲無息打開琴房門,走了出去。
他像鋼琴世界中的風一樣,來過,坐過,又走了,沒和她有任何言語上的交流。
此時此刻,經過琴聲的靈魂洗禮,鋼琴前麵的人兒猶如九天之上的仙子,纖塵不染,純淨透亮,自然圓融,驚豔至極!帶給他的印象十分深刻,讓人悸動。
他腦海中甚至生出一個對方高不可攀的念頭:自己區區一介俗人不配去叨擾她。
下到一樓,李不由暗暗感慨:不愧是複旦大學唯一沒有爭議的大王,名不虛傳歙,把含蓄、典雅的東方韻味展現的淋漓盡致,魅力果然不是蓋的。
現在,他終於理解廣受女生傾慕的大帥哥胡平當初和周姑娘講話時、為什會結巴了。
可能是默契,也可能是相處久了的心靈感應,當李關上琴房門的那,周詩禾也徐徐掀開了眼簾,她下意識看向剛才的倒影處,此時空空如也,哪還有某人的影子?
人走,可他創作的琴譜依舊在。
周詩禾對著琴譜靜坐小半天,最終伸出右手,把曲譜拿到手心,一頁一頁漫無目的地翻了起來。離開27號小樓,李恰巧碰到了從25號小樓出門的餘淑。
“老師。”
迎麵相撞,李打招呼。
“嗯。”
餘淑衝他微微一笑,然後紅唇輕啟,“生日快樂!”
“謝謝老師。”李禮貌道謝。
就在兩人要錯身而過時,餘淑眉毛皺了皺,呆立當場,兩秒後,她半轉身瞧向那道掏鑰匙開門的背影。
遲疑一下,她調轉方向,不再急著去27號小樓,而是改道跟進了26號小樓。
其實27號小樓今天之所以沒關門,不是葉寧疏忽,而是餘淑之前有過囑咐:葉寧,不要關門,等會老師找詩禾有點事。
葉寧以為餘老師要找詩禾商量編曲的事兒,當即應允。
於是隻把門關攏,葉寧就走了,去校門口跟麥穗、孫曼寧匯合,去拿東西,今晚給詩禾和李慶生。Ps:先更後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