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眾人的注意力都在宇文淵身上,見他對商如意手中的步搖這大反應,全都看了過來。宇文呈似乎並不認得這東西,隻覺得莫名其妙,不耐煩的皺起眉頭,倒是宇文愆的眼神微微一顫,像是想起了什,神情複雜的轉過臉去。
而看清那金步搖的一瞬間,宇文淵的眼中閃過了一抹溫柔。
這種溫柔,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顯得有些不合時宜,連宇文淵自己也感覺到了,立刻低下頭去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想要壓下心中驟然泛起的柔情。
可再抬起頭的時候,神情終究還是緩和了不少。
他隻皺著眉頭看著元乾臉上掛著淚,將那金步搖拿在手擺弄著,商如意還小心翼翼的叮囑他不可以弄壞了,目光再看向宇文曄,他低頭看著自己的兒子的時候,眼神中也有些難以言說的複雜情緒。一時間,整個大堂上的氣氛都變得怪異了起來。
宇文呈雖然沒有認出這金步搖,但看到宇文淵的神情立刻就意識到,商如意試圖緩和這個氣氛,他立刻冷冷道:“父皇,這件事總要有個決斷才好。”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宇文愆道:“三弟,父皇自有決斷。”
宇文呈擰著眉頭看向他,連虞明月也輕聲低呼了一聲“太子殿下”,但宇文愆卻像是沒看到也沒聽到,隻對著宇文淵道:“不論父皇作何決定,兒臣等都遵旨行事。”
宇文曄也看了他一眼。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宇文淵長歎一聲,然後說道:“這件事……朕,可以考慮。”
這場家宴,終究是在不甚愉快,但總算沒有完全撕破臉皮的局麵下結束,可是到了後麵,眾人都沉悶不喜,哪怕喝酒也是喝的悶酒,以至於還不到亥時酒宴就散了。
眾人也各自離宮散去。
直到坐上馬車,宇文曄才從已經蜷在他懷,困得眼皮直打架的元乾手中拿回了那支步搖,重新插回了商如意的頭上,馬車搖搖晃晃的開始朝前行駛,不一會兒元乾就睡著了。可兩個人安靜的坐著,眼睛在有些晦暗的光線下卻亮得像是幾盞燈。
在沉默中,商如意終於還是忍不住先開口:“父皇,會答應嗎?”
宇文曄輕輕的搖了搖頭。
商如意的氣息一沉,他又接著說道:“就算答應,也不會這簡單的答應,就和我提出一定要得到上黨、蒲阪兩地才肯去洛陽一樣,他也一定會給我提出更苛刻的條件。”
商如意忍不住苦笑:“這一來一回的,什時候才是個頭。”
她說這話的時候並不知曉那天在秦王府門口,沈無崢已經告訴了眾人這件事必須要有一個人來破局,可她也隱隱感覺到,宇文曄這一次的確是激怒了皇帝,父子兩的矛盾激化下去,簡直不敢想象最後會以何等局麵收場。
馬車碾碎了大道上沉積不久的安靜,很快就回到了秦王府,等到把睡得像一頭小豬,怎都搖晃不醒的元乾交給奶娘帶下去,兩人也分別去沐浴洗漱後再回到寢殿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偌大的寢殿隻剩下一盞燈火,微弱的燈光搖曳著催人入眠,可商如意上了床,鑽進宇文曄懷時,聽到他胸膛內傳來的有力的心跳聲,卻一點都不像是要入眠的樣子。
其實,她也是。
感覺到宇文曄一隻手順勢攬過她,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像是要撫平她今天受到驚嚇後的心情似得,商如意也就這安靜的靠在他懷。
可過了許久,仍舊能聽到彼此清醒的呼吸聲。
宇文曄低頭看她:“怎還不睡?”
商如意也抬頭看向他:“你向父皇提出這個要求,是真的想要去洛陽,還是一一你就是想要激怒父皇?宇文曄微微挑眉。
商如意道:“我怎想都覺得,以父皇的心性,他不可能答應把這兩個地方給你,你提出這個要求,隻會讓他生氣。”
“而你比我更了解父皇,你不可能不知道這個結果。”
“所以,你隻是想要讓他生氣,對嗎?”
看著她已經被倦意侵擾,卻還極力自持清醒的眼神,宇文曄微微一笑,手上輕撫她柔軟的後背的動作仍舊不停,說道:“一半,一半。”
“什意思?”
“我的確想要讓他生氣一一因為這件事,需要破局。”
“若不破局,我這個秦王永遠越不過太子,也永遠坐不上那張龍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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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夫婦二人早就朝著這個目標在前行,但這是第一次,宇文曄明明白白的把心事願望訴諸於口,或者說,第一次直白的將自己的欲望說出來。
商如意的心跳也驟然變得劇烈起來。
她道:“哦。”
宇文曄道:“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如果沒有人按捺不住,沒有人破這個局,我就永遠沒辦法突破這兩樣桎梏。但一一我不想留下千秋萬代的罵名。”
商如意道:“我明白。”
所以從洛陽火燒府庫開始,其實宇文曄就已經是在激怒宇文淵,他想要讓對方先對他下手,這樣,他才有名正言順“反抗”,最終奪取權力的機會。
可他也沒想到,宇文淵不僅忍下了一切,甚至還提出讓他去洛陽,去那個繁華富庶之地做一個有實無名的皇帝;而父親的示弱,也的確在一定程度上軟化了宇文曄的萬丈雄心,讓他真的考慮退去洛陽的可能性。商如意又道:“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
說到這,宇文曄銳利的眸子微微一黯,道:“我也不能不承認,父皇的確老了。我可以算計一切,但我沒辦法對他…”
他沒有把話說完,而商如意也適時的點頭,讓他不用說下去。
宇文曄道:“所以,我要這兩個地方。”
“若他真的同意,那我就去洛陽。”
“等到他萬歲之後,有這兩個地方做跳板,我隨時都能再返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