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紫衣少女名為金順秀,高麗烏骨城金氏門閥嫡係子弟,也是高麗公認的才女,尤其精通音律,會數種音震法門,善使飛針。
她修為雖是六品,但已經擊敗過兩名七品修士,被認為有越境之能。
她雖站在這洞窟門口迎接,但覺得顧留白哪方麵都不算特別出眾,心中自然有輕視之心。
看著顧留白身邊的沈若若,她倒是覺得這中年婦人氣質還算出眾,隻是再看上官昭儀的時候,她便覺得這麻子臉實在有礙觀瞻,心想美玉公子身邊的那些侍女,哪一個不是國色天香,令人見之愉悅。
再看到蕭真微身旁樸道人滿身掛滿東西,且很多都是不值錢之物,她便越發覺得這盧公子沒有品味。
但隨著樸道人走近,她感到一陣陰冷的氣機撲麵而來,她這才心中一凜,直覺這恐怕是秘法練就的行走屍。
等到顧留白走到身前不遠處,她早已控製好麵上表情,淡淡微笑道,“盧公子你且隨我來,美玉公子已在內等候多時。”
顧留白點了點頭,金順秀轉身帶路,綠珠則退到一側,在眾人身邊跟著。
這石窟內倒是別有洞天,上方山石采空了很大一條溝槽,光線從溝槽中落入,宛如一個巨型天井,一個接著一個的石窟沿著山體的起伏,分布在這巨型天井的兩側。
大大小小錯落有致的石窟大多矗立著神像,前方數百步處有一個石窟亮著柔和的光芒,有侍女在石窟口站立,內隱隱有絲竹聲響起。
沈若若忍不住笑了,“這地方不大,譜倒是擺得不小。”
金順秀心中頓時覺得不舒服。
她豈能容得了任何人說美玉公子的不是?
更何況這中年婦人說地方不大,明明就是暗諷高麗地方不大,意思他們是小地方的人。
她轉頭過來,看著顧留白微微一笑,道:“我早聞盧公子大名,也聽說盧公子在長安立了個天命樓。”
顧留白在關外什樣的人沒有見過,這金順秀一轉頭,他自然就明白這女的心到底什想法,他頓時微微一笑,道:“你叫什名字?”
金順秀道,“我叫做金順秀。”
“在我們大唐,和人見禮,搭話,得先自報家門。”顧留白溫和道,“天命樓一事,聽說是聽說不到的,我們一些人興趣相投聚在一起,當時心高氣傲,起了這個名字,但我們心中清楚這名字若是傳出去,說不定會因此獲罪,金小姐你應該是在機密軍情之中才看得到這個名字。”
金順秀心中越發覺得顧留白沒有風度,和美玉公子完全無法相比,她也不爭辯,隻是微笑道:“盧公子和長安這些年輕才俊匯聚於天命樓,這多年下來,應是有所建樹了?”
顧留白微笑道,“在長安倒是沒什建樹,到了扶風郡才教訓了幾批修行者,好不容易積攢些戰功。”
金順秀直覺這人是個沒皮沒臉的人物,與之鬥嘴沒任何好處,她便淡淡的說了一句,“盧公子風趣。”
說完她便看都不看顧留白,隻是安靜帶路。
到了那石窟門口,兩名侍女盈盈行禮,也不跟進石窟,顧留白等人剛走進幾步,沈若若就啞然失笑,這石窟內不僅是每隔數丈都置了鯨脂燈,將石窟的陰暗處都照亮,而且還做了精心的布置,放置有銅鶴熏香爐等擺設,內不隻是有琴師撫琴,還放了紫檀木的桌椅,長條案上放置精致茶點,還有精美的花瓶插花,各色寶石雕琢的寶花。
有六七名年輕男女,在內的壁畫處賞畫。
聽著腳步聲響起,這六七名年輕男女都轉過身來,其中一人此時身穿月白綴銀袍服,顯得分外英俊瀟灑,顧留白又感知他的整體氣機強大,那顯然就是美玉公子了。
金順秀一看見美玉公子,心中煩惡盡去,看了一眼顧留白,嘴角就又不自覺的露出些許鄙夷之色,沈若若頓時就不樂意了,故意道,“順秀妹子,你家美玉公子是知道我們盧公子喜歡喝花酒,所以才將此處布置得如同長安喝花酒的地方一樣?”
金順秀麵色劇變,但她還未來得及出聲,卻聽有悅耳的笑聲響起,“我倒是生怕顯得自己粗鄙,還精心布置了一番,想顯示自己的風雅,原來我之品味也隻和長安那些花樓東家的品味差不多?”
沈若若看著那美玉公子眼角都含著笑意,麵上沒有絲毫不悅的神色,她倒是微微蹙眉,直覺這人的確有些門道,但她平日所見都是李氏機要處的厲害人物,這種場麵對於她而言就真的隻是小場麵。
她一本正經的看著這名的確長得極為英俊的公子,認真安慰道,“倒也不必鬱悶,長安那些花樓的東家的品味,在長安也算得上是中等。”
美玉公子身邊還有兩名年輕女子,其中一名女子一襲白色長裙,丹鳳眼,鵝蛋臉,顯得十分美豔,此時她也不掩飾怒意,冷笑道,“那長安若是高明的布置,該當如何?”
沈若若笑了笑,道:“幾株疏竹,一壺清茶,若嫌寡淡,自抓一尾魚烤了便是。”
這些人也知道顧留白等人之前是在河邊烤魚,此時聽得沈若若這說,這白裙女子知道她是調侃的成分居多,她便也微嘲道,“那殺魚的魚腥味濃厚,可不隻是遮了茶香,恐怕連衣袍都沾染味道。”
沈若若看了一眼一側的銅鶴形狀的熏香爐,笑道,“那倒無妨,取一小塊沉香放於煮茶的紅泥小火爐的紅炭之上,些許魚腥味瞬間可除,滿身帶香。”
美玉公子微笑道,“的確很雅。”
白裙女子叫做洪熙貞,是高麗紇升骨城洪氏長女,她正巧於香道極有研究,對於製香、鑒香、合香無一不通,高麗那些香道方麵極有研究的人,在某一個方麵可能勉強能勝過她,但若是這些方麵綜合起來,卻沒有一個人在她之上。
此番她們這些跟隨美玉公子的高麗名流,便是要幫高麗公子從諸多方麵徹底折服這長安盧公子,這的熏香爐也好,準備好的一些價值驚人的香料也好,都是出自她的安排,現在沈若若看著那銅鶴形狀的熏香爐隱含鄙夷之色,她心中的怒意自然更盛。
她決定要好好的打一打這中年婦人的臉。
“明火炭熏固然香氣滿溢,但論香氣最雅自屬沉香,隻是沉香香塊直接放置紅炭之上,猶如煎油,極易生煙。”洪熙貞看著沈若若,微嘲道,“那飲茶時可很容易嗆得噴出茶水。”
顧留白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笑了。
他知道洪熙貞恐怕要氣得奶疼。
若論香料之見解,應該整個長安都沒有人比沈若若強的。
沈若若也笑了起來,道,“這種紅炭香塊生煙,那用香便是門外漢,取產自黎峒或是真蠟之金堅玉潤者,置指甲大小一片於紅炭之上,便有沉香火暖茱英煙,酒獻給帶新承歡之詩句,哪來的煙氣嗆人?”
洪熙貞麵色瞬間發白,她這時反應過來對方也是精於此道,自己先前疏於考慮的話語,已經讓她落了下乘。
她哪能在美玉公子麵前折了麵子,她深吸了一口氣,瞬間心念電轉,道:“真蠟與黎峒如此品階的沉香極為珍貴,小聚飲茶,難不成誰都能隨身帶著一些?”
“這東西珍貴得很?”沈若若不解道。
洪熙貞頓時中計,冷笑道,“怎,你是隻聞其名,隻在一些香經之中見了記載,知曉特性,卻不知價格?”
“這東西隨便用用,要知道什價格。”沈若若看了她一眼,若無其事的從樸道人身上掛著的一個鹿皮袋子取出了好大一個薄錫皮盒子。
看到她取出這個薄錫皮盒子的那,洪熙貞的呼吸一頓,臉上就徹底失去了血色。
沉香。
沈若若打開錫盒,隨手取出兩塊足有巴掌大小,厚度兩指有餘的這兩片沉香如同黑玉,真正的金堅玉潤。
“這兩片夠用幾十次茶會了吧?”沈若若看著麵色比白裙還白的洪熙貞說道。
洪熙貞此時已經手腳冰冷,她原本置了十幾種罕見的沉香,價值極其驚人,就想在香道上折辱這些人,但此時別說價值了,沈若若取出的這兩片沉香一眼可見是黎峒之中黎母山東峒的極品,這種級別的香料,她迄今為止得到過隻有指甲大小一片標本,這樣大小的兩片,她見都沒有見過。
更讓她無語的是,那錫盒子滿滿一盒,還有更多極品的被稱為香寶的疙瘩狀凝膏。這種膏液凝聚的樹瘤結香,能如同通體黑玉,又透出紫紅寶石光,那她真是隻有在記載之中才見過了。
長安這些頂級門閥的子弟,在用香上竟然如此奢靡嗎?
沈若若重新放回了這些香塊,又覺得不過癮,接著道,“博山爐中沉香火,雙咽一氣淩紫霞,你現在用的是占城的香,占城要散花香,哪怕是追求香爐器型好看,那也得用多孔的博山爐,長安的確也有香道館用銅鶴爐,但是鶴羽爐,羽毛下方有孔隙濾香,既能濾煙氣和占城香的油味,又能均勻的散發花香,的確能增韻,但你這銅鶴爐唯有口中出香,那麵用用海外星洲的極品香塊還行,能約束太過燥烈的藥香和土腥氣,增韻起來還能帶青草幽香。你現在占城花香為主的沉香用這種銅鶴爐,那不是附庸風雅,牛頭不對馬嘴嗎?”
洪熙貞整個身體都已經不斷顫抖了,但沈若若眼睛一掃她之前故意放在一側香案上的十幾種沉香,她又忍不住歎了口氣,道:“這麵有兩種不適合熏香,隻適合合香或是製成線香,還有那塊顯然是冒充登流眉產區的沉香是做過假的,明顯是用了當地的一種酸果膏浸漬過的,所以它才會顯得如紅玉般瑩潤,顯得品階極高,但你放在燭火跟前看一眼就知道了,它透光是深黃色,這種做假的登流眉的香,你直接聞還可以,有股酸棗氣息,但你若是用來熏,那你恐怕就和聞人家腋下的味道差不多。”
洪熙貞原本還覺得自己在鑒香等方麵或許有些勝算,此時一聽,她頓時頭暈目眩,幾乎連站都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