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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太子穩定江陵民心的手段,也是令許多人歎為觀止。

    整個江陵采取分糧製,開放官倉但限定每日領取份額,百姓需在專門的大營登記,領悟路引般刻有戶籍的木籌,每日領取糧食時,越是貧困潦倒的小門小戶排在最前,而那些家中富裕的大族則排在後麵。

    這還不算,太子還在他親自攻破的西門處設立諫言堂,但凡提供有用諫言和提供城中貪官汙吏證據的人,都可以優先配給食鹽,鹽包上烙著“東宮恩賞”四字。

    至於被查證的江陵貪官,或是欺壓百姓的豪強,全部先行收監,查封家產,每隔數日便在西門城門口上公布一名貪官的罪證,當眾吊死。

    若是主動從軍,經過挑選成功獲得軍籍者,太子許諾免家中賦稅十年。

    這一套動作下來,江陵的百姓已經恨不得每日給太子燒香,想太子長命百歲,但這還不算,太子還將之前所有牢獄之中的囚犯重審,有冤屈者一律釋放,哪怕真是入獄絲毫不冤的囚徒,也提供從軍的機會,承諾隻要英勇作戰,和尋常軍士待遇完全相同,不計前罪,軍功正常累計。

    ……

    瓜洲渡口的冬霧比潤州和江陵更為濃重。

    渾濁的江水拍打著岸邊排列如齒的艨艟戰船,鐵索橫江處浮動的箭樓上,值夜的軍士正裹緊皮襖氣取暖。渡口西側新築的土牆上,每隔三十步便插著一麵黑底金字的"安"字旗,在江風中獵獵作響。

    安知鹿的牛皮軍帳設在渡口最高處的望樓下方,帳外十二名親兵按刀而立,甲胄上凝結的霜花在晨光中泛著冷硬的青灰色。帳內炭盆燒得正旺,銅雀燈台上的蠟燭卻已燃至根部,此時夜深,身穿一件厚布袍的安知鹿卻似乎根本不想休息,又取了一根蠟燭點了。

    營帳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一隊弩手正跑步過來換崗,他們背負的箭囊與腰側水囊碰撞,發出沉悶的"咚咚"聲。

    安知鹿不顧刺骨的寒氣,掀開帳簾饒有興致的看著,看著這些人精氣神還不錯,便滿意的點了點頭,對著營帳外一名統領吩咐道,“練兵的那兩個校尉不錯,明日午時讓他們到我營帳領賞。”

    這名統領才剛剛點頭答應,一名軍情官已經跑了過來,直接道,“使君,揚州傳來急報,揚州都督府調集的艨艟六十艘已改裝完畢,另按使君鈞令,廣陵倉三萬石軍糧改裝麻袋,隨時可裝船啟運。"

    “江陵方麵再傳鴿信,說太子…”這名軍情官突然噤聲。渡口東南角的烽燧台突然響起急促的梆子聲,接著是此起彼伏的傳令呼喝。

    江霧中隱約可見兩匹快馬狂奔而來,前方哨塔上傳來“趙長史歸營”的呼喊聲之後,這些聲音才逐一消失。

    “一起說吧。”

    安知鹿對這名軍情官咧嘴一笑,示意他一起走向烽燧台下的石室。

    這名低階軍情官受寵若驚的跟在他身後進入石室,隻見這間石室已經用作臨時軍情室,四壁掛滿輿圖,中央條案上散落著各地傳來的密函。

    “這鬼地方太濕了,你們也隨便喝點黃糖薑湯。”安知鹿端起一個架在爐子上的大銅壺就給這名軍情官和跟著他的親兵統領倒了兩杯薑湯,自己又拿了一杯喝起來,還自嘲的咧嘴笑笑,“想不到我一個大老爺們居然也和幽州的娘們一樣要喝這玩意暖肚子。”

    低階軍情官和他接觸不多,一口薑湯下去,聽著他這玩笑話,隻覺得渾身發暖,頓時覺得幽州那幫人說的不錯,跟著安將軍幹,不管別的,安將軍絕對將他們當成兄弟夥。

    過不多時,裹著一身濕冷寒氣的趙德言進了石室,安知鹿看著他臉上的笑意,便知道潤州的事情成了,不過他和趙德言相熟,也懶得去提壺倒茶,隻是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自便。

    趙德言隻是嗅到了薑茶的味道,便衝著門外叫道,“給我烤兩張餅子過來,餓肚光喝這玩意燒得慌。”

    接著他也不急著去倒茶,直接看著笑眯眯的安知鹿說道,“杜刺史答應了,不過叫了個條件,他要一萬五千斤海鹽。”

    安知鹿咧嘴笑了笑,“這條件不過分,等會你讓人傳信給他,說除了一萬五千斤海鹽之外,我再給他三十個九品官身,他不是當年從小吏起身難得要命,現在他手頭上有什人想要提拔,我給他提供這些個官位。”

    趙德言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四壁的輿圖,“江陵那邊有沒有什新鮮的消息傳過來?”

    “這不等著你來一起講給你聽?”安知鹿對著那名低階軍情官笑道,“郭開達兄弟,可以說了。”

    聽到安知鹿連自己的名字都記得,這名軍情官頓時身體一震,他深吸了一口氣,便飛快的將太子在江陵穩定民心的諸多舉措說了一遍,還說太子接下來有可能還要均田,會給接下來立功的人直接賞賜良田。

    “這有意思啊。”

    安知鹿一邊忍不住咧著嘴笑,一邊示意郭開達先留下聽聽,他看著開始烤火的趙德言,道:“我怎覺得太子這是一邊造著他皇帝老子的反,一邊卻反而學著他皇帝老子,把他老子想做的事情直接給做了?”

    趙德言看著郭開達和安知鹿身側那名親兵統領,笑了笑,道,“你們知道安將軍到底什意思?”

    兩人互望了一眼,都拘謹的搖了搖頭。

    “我猜安將軍的意思是,跟著他做事情,除了做好眼前的事情之外,還得不斷的跟著他學東西,他可不是想讓你們跟著他混吃等死。”趙德言看著安知鹿,笑道,“安將軍,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倘若我說得對,你便給他們的好好說說。”

    “趙長史厲害。”安知鹿哈哈一笑,看著郭開達和他的親兵統領秦書航,道:“皇帝也好,顧道首也好,都覺得朝中大員被那些和外麵不通婚的氏族占據總不是個事情,整個大唐有多少真正有本事的人不在這些氏族之中,就有多少個人覺得這世道不公平,就說潤州的這杜刺史,他從碾房小吏起身,足足花了二十七年的時間才做到了潤州刺史,這刺史的官位雖然不低,但杜刺史二十七年間謹小慎微,幾乎沒犯任何過錯,而且他差點戰死兩次,都是昏迷了被人從屍堆刨出來的。他要不是這潤州的杜氏,而是出身京兆杜氏,那他哪要二十七年才做這潤州的刺史?平時這些門閥望族掌著權勢,底下的人都敢怒不敢言,但積怨頗深,現在握著兵權在江陵說了算的太子,給底下的人一個出氣的機會,再給他們和這些門閥平等的機會,自然受人擁戴。皇帝還需要考慮諸多平衡,考慮今後長久的事情,但現在太子隻需要考慮眼前能不能守住江陵,於他而言,做這事情一點難度都沒有。”

    頓了頓之後,安知鹿又嘖嘖有聲,“這拿木籌拿糧食這一招也是絕了,明麵上隻是平等分糧,但讓寒門排在前麵,除了收割人心之外,還能時刻掌控全城動向,哪些人沒來領糧一目了然,查查這些沒來領糧的說不定就能防範很多事情。還有江陵這一搞,說不定周遭的一些寒門都要跑去江陵投靠太子,太子隻要接下來連戰連捷,他不缺錢糧,就壓根不缺真正替他拚命的兵源。”

    趙德言看安知鹿一個人說也累,便笑了笑也插嘴道,“至於免賦稅,那更是無本生意。反正免將來多少年賦稅,和現在的太子有什關係。但很多人一聽可以免十年二十年賦稅,那肯定跟他幹,哪怕心頭明白太子是造反,恐怕也很想他造反能夠成功。”

    “太子這些招數厲害,倒是也提醒了我。”安知鹿看著郭開達,道,“郭開達兄弟,我前幾日就覺得你這人有本事,隻是缺乏個上司提攜。光是跑跑腿傳遞個口信太屈才了,這著,從明天開始,你先做個遊擊校尉,我給你安排些人跟著你。你覺得堪用的人,也提出來,我讓你帶著。你幫我辦好一件事。”

    頓了頓之後,看著驚喜交加的郭開達,安知鹿又拍了拍他肩膀,接著道,“在咱們現在這大唐,比寒門還慘的就是我們這種被人戲稱為雜胡的人,你帶著人從揚州往幽州走,所有所謂的雜胡,你告訴他們,隻要投我的軍隊,我保證一視同仁,他們和所有唐人一樣,有軍籍,有軍功,而且作戰勇猛的話,我直接將他們編入我的親兵營。還有你們每過一地,也可以幫我打聽打聽,真正有些才能的讀書人,寒門學子,也都給我安排過來,我按著他們的能力給他們官做,保管不委屈他們,先給路費,到時候他們要是覺得做得不舒服,或是覺得我怠慢了他們,他們要回去,我也給路費。家中實在困苦的,要給安家費的,我先給。”

    郭開達心潮澎湃,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對著安知鹿就跪下磕了幾個響頭。

    安知鹿笑了笑,“自家兄弟,你幫我,我幫你,不需要搞這套。”

    他接著略一沉吟,又看著開始一邊啃烤餅一邊喝薑茶的趙德言,道,“趙長史,明日起,對過往所有商船和漕運船隻,征收兩成護漕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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