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主峰峰頂以前衛淵隻是覺得不大,而現在則是很小。
本來各人住的院子就都很小巧玲瓏,徐恨水、孫宇等人又自有住處,就這樣已經占了主峰的大半。元妃一到,壓根就沒有住的地方,知客小鎮防禦薄弱,於是衛淵就隻能將太初宮諸修議事的地方騰出來,給元妃住了。不過元妃此來,不光帶著小楚王,還帶了福王。
清晨時分,衛淵就走進院子,按朝禮給元妃請安。剛進院門就聽廂房中砰的一聲,一隻碗被摔得粉碎。衛淵就走了過去,神識一掃,就看到房間中一隻粥碗摔在地上,白粥灑得滿地都是。
小福王正在發著脾氣:“你們端上來的都是些什東西,狗都不吃!把衛淵叫來,我倒要問問他是何居心,想要餓死本王不成?”
小福王生得高大些,看上去是十來歲孩子的模樣,實際上還不到十歲。但小臉上已經有了些大人的樣子見送飯來的道基修士麵無表情,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小福王更是惱怒,尖叫道:“讓你去叫衛淵!你聾了嗎?既然你耳朵沒用,那我就給你去了!”
他拔出床上短劍,一劍向道基修士斬去。那修士隻是後退了一步,避開這劍,依然一言不發。此時衛淵推門而入,道:“福王因何如此生氣?”
福王看到衛淵,眼中閃過怒火,喝道:“大膽!見了本王,為何不跪?”
這等小發難,衛淵自是隨手化解:“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披甲在身,就是見了大王也不便跪拜。”小福王眼中閃過狠厲之色,道:“那你也要行禮,鞠躬吧!身子要與地麵平齊!”
衛淵仍是溫和道:“是今日的早餐不可口嗎?”
小福王厲聲道:“我讓你行禮,你耳朵聾了嗎?你是不是想造反?!”
衛淵又問了一遍:“是今日的早餐不可口嗎?”
問這一遍的時候,他語氣溫和,連臉上的笑容都沒有絲毫變化,就仿佛時光重回了一遍。
小福王小臉氣得通紅,咬著牙正要說話,忽見房門推開,元妃走了進來,道:“節度使大人問你話,你為何不答?”
“母妃,我……”
不等小福王說完,元妃即道:“把地上收拾了!”
小福王愕然,隨即眼淚就在眼眶打轉,咬牙叫道:“我就不!”
啪的一聲,元妃揮手就是一記耳光!
這一下下手極重,小福王臉上迅速浮起了一個鮮明的掌印。他捂著臉,眼淚滾滾而下,卻又不敢哭出元妃冷道:“今日你的飯菜就隻有早上這些,另外不許你出門一步!誰也不許進來替他收拾,地上這些讓他自己收!衛淵,把你的人也撤了。”
衛淵點點頭那道基修士就出門離開。
元妃就離開屋子,反手將門關死。
房間隨即傳出壓抑的、埋在被子的哭聲,還有微不可察的聲音:“……該死的衛淵,你辱我母後,此仇不共戴天!等我登基,必將你碎屍萬段,下半身醃了切片喂狗……”
隻是聲音雖輕,但衛淵和元妃都是法相,神識可還留在房內,就是兩隻蚊子的竊竊私語也能聽得清清楚楚,這段話自然都收進了耳朵。
衛淵正想裝沒聽見,忽然看到元妃閃亮的眼睛正盯著自己,心知逃不過去,微笑道:“福王誌向遠大,挺好的。”
元妃道:“我要說這孩子以後會改你肯定不信,我也不信。”
衛淵道:“人之常情。”
元妃輕歎一聲,道:“此次事了,我就把他的老師都撤了,讓他日日鑄體修煉,弓馬射箭,隨便他去玩耍吧。”
衛淵一怔,道:“不加管束?這不是把孩子養廢了嗎?”
元妃白了衛淵一眼:“不把他養廢,我怕他將來不能善終。”
衛淵就有些尷尬,道:““不至於,不至於。再說,大位他也就是想想……”
衛淵話未說完,意思很明顯,大位前麵還有太子、魏王,再不濟還有個小楚王,怎都輪不到福王,除非元妃傾力運作,但她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哪還有餘力爭位?
元妃道:“此事不解決,你我之間總是有一根刺,難以親近。”
“你來青冥,大王知道嗎?”
“他自然知道。”
衛淵頓時覺得十分古怪,道:“他知道還讓你來?”
“他不想又能怎樣?難道眼睜睜地看著我和孩子死在宮不成?那時局麵才叫不可收拾。”“這王宮內衛難道都是擺設嗎?”衛淵抱怨了一句,但他親身見識過刺客水準,一般王宮防禦還真就是擺設。
元妃歎道:“大王也是身不由己。他坐在那個位置上,能做什,不能做什,早就已經定好了規矩,半分都過不了線。除了他自己的安危之外,宮中其餘防禦,就隻能是這等水準,哪個禦景要是敢來領這份俸祿,必是橫死。”
衛淵知道王權處處都有掣肘,卻也沒想到晉王居然憋屈到這等地步。
“所以大王知道他保不了我,就隻能默認讓我出來避禍。要不趙統也不會在我身邊了。”
衛淵這時才注意到元妃身後隻跟了一個侍女,另一個不知所蹤。而以往兩個侍女都是形影不離,就連衛淵被迫在春華殿盡臣子義務時,她們都在一旁看著。
“另一位侍女呢?”
“出京時,她負責斷後。”
衛淵沉默了。
元妃忽然道:“福王這孩子不懂事你別往心去,我定會按照剛才說的去處置。除此之外,還另有賠罪”
院子不大,兩人剛好走到柴房前,元妃忽然就將衛淵推入柴房。
小小柴房麵堆滿了物件,兩人隻能堪堪轉身。
衛淵大驚,正要說話,嘴就被元妃捂住,她拔下頭上簪子,插在牆壁上,瞬間一道流水般光幕就將柴房整個護在麵。
她輕聲說:“好了,現在風丫頭肉身靈識進不來了。”
柴房的門,就此合攏。
片刻後,衛淵走出院門,元妃相送。
衛淵忽然想起一事,道:“你今天能將福王養廢,以後會不會也這對楚王?”
元妃笑道:“還真不一定。所以,你要努力哦!”
日上三竿,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了風聽雨鼓鼓的小臉上。
她伸了個懶腰,終於醒來,一看日頭,就驚道:“我怎睡了這久?”
元妃坐在窗前,正讀著話本,聞言笑道:“你早飯都已經吃過了。”
“早飯吃過了?”風聽雨大驚,然後摸了摸鼓起的小肚子,頓時一臉懊惱:“太過分了!它們吃飯都不叫我!”
元妃掩口輕笑,甚是覺得這小丫頭有趣。
風聽雨卻是狐疑地看著她,道:“你怎突然笑得這好看?比昨天還好看,不太對勁!”元妃若無其事地道:“哪有?大概是有你陪著,終於可以睡個好覺的緣故吧。”
“那好,以後我天天陪你睡。”
有生以來,元妃第一次恨自己話多。
風聽雨從床上跳了下來,道:“我得修煉去了,晚上再過來陪你。”
衛淵坐在書房中,正在奮筆疾書。此刻他文思如泉湧,落筆如飛,轉眼間填滿小半張玉紙,洋洋灑灑的能有幾萬字。
待到這一段收筆,衛淵自己也覺得十分滿意,正要匿名存入人間煙火,忽然背後響起朱元瑾的聲音:“寫得好!”
衛淵吃了一驚,回首望時,就見朱元瑾站在身後,不知站了多久。
她一探手就取了那張玉紙,細細讀了一遍,臉上浮現笑容,讚道:“身成邪教教主和柴房躲避強敵這兩段都寫得格外的好!不枉我苦等這久。唔,柴房倒也罷了,邪教教主這段你是怎想到的?”衛淵自不能說,自己是把食夢用來誘惑自己的那些東西都給寫出來了,含糊道:“偶然的靈感。”朱元瑾看了他一眼,道:“真的嗎?那柴房呢?”
“這……”衛淵知道元瑾祖師都這樣問了,定是有原因的。想著想著,冷汗就下來了。
朱元瑾道:“柴房確實是個好地方,總有人喜歡躲在麵。”
衛淵心中一聲哀歎,果然這位祖師當時就在暗中看著。他再一次感受到了提高修為的迫切。朱元瑾補了一句:“我沒有在說你,你不要多想。”
衛淵心道:您這一句大可不必。
但朱元瑾接下來道:“不過早些時候有人進過柴房,不小心遺落了一道劍氣。”
衛淵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然後朱元瑾道:“……我看到有人丟東西,就順手收了。後來想著她或許還會回來找,又放回了原處。”
衛淵的心眶當一聲又落回了原處。
隻是大起大落的,小心髒越發的受不了,打算換個地方待著。
衛淵起身,深深一禮:“謝過祖師!”
朱元瑾道:“《三個男人的羅曼蒂克史》說:諸葛一生唯謹慎。你現在已經大了,要做什,自然不會有人管。但是在還擦不幹淨手尾的時候,有些事還是要少幹點,免得大家臉麵上過不去。以後你本事大了,自然想做什就可以做什。”
衛淵再次深深感謝。
朱元瑾卻道:“真想謝我,那就來點實在的!類似柴房這樣的話本可以多來一些,不妨把你那些事都寫進去。這種用身體寫出來的話本,最是精彩。”
衛淵隻得答應,同時在內心祈禱,趕緊來點正事吧。
他正這樣想著,朱元瑾又取出一封軍報,道:“青冥外圍好像有人在囤兵占地,我覺得這事挺大,就順手把戰報給你帶過來了。”
“終於有人找茬了!”衛淵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