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飯桌上就要吃幹淨的菜，王氏的嘴角扯了扯。

她沒跟賈政去搶最後兩口。

賈政的身體比她好，多吃點才是應該的。

“老爺，我們夫妻這多年，你忍心看著我死嗎？”

王氏做最後一次的努力，“我不吃藥，真的不行的。你就把老太太給我的藥分我，好歹讓我熬過這一關。”

啪~

賈政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王氏，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嗎？什叫老太太給你的藥？老太太交你手上了？真以為你做個飯燒個菜，我就能把什都忘了？”

他指著桌上剩點湯水的菜盤子，“老爺我曾經吃什？現在吃什？”

說到這，賈政憤怒的眼睛都紅了，“不是鹹了，就是淡了，要不就是味不對。”

他如今就跟吃豬食一樣。

可是不吃……

上茅房太難了。

賈政受了幾次苦後，就湊合著吃。

尤其如今身體受了大苦，不管怎樣，吃飽了，才能補回來些。

“做了這久的菜，你都做不好，你說我要你做什？”

如今他也會做飯了，也會勉勉強強的把菜做出來。

雖然也一樣不是鹹了，就是淡了，但好歹能做了。

“……味不對能怪我嗎？”

王氏看出來了，同床共枕這多年的男人，是真的在盼著她死。

~

王氏在心冷笑，但麵上卻是一副委屈樣，“買的白菜就那點，不摻著點野菜幹，難不成我們下一頓就全吃野菜幹？”

野菜幹不好吃，又苦又澀。

但架不住它很便宜，很多農家的孩子都會在春、夏兩季大量挖取。

遇災年，可以當菜也可以當糧食。

雖然不好吃，但可以保命。

她和賈政剛搬來時，身上沒多少錢，再加上冬天菜太貴，就買了不少野菜幹。

前段時間，賈政掙了點，他們吃的少了。

可如今……

又沒錢了啊！

沈氏把他們所有的錢都弄走了。

她明明知道銀子和牛，對他們來說有多重要，可還是把銀子和牛都弄走了。

王氏不領她的情。

甚至，她都懷疑沈氏是故意的。

她假惺惺的帶著珠兒跑過來，表麵上是救了他們的命，以後珠兒不會恨她，老太太不會膈應她，寶玉和元春還能把她當娘一樣孝敬。

可事實上呢？

沈氏不知道老太太有多心狠嗎？

那點藥，老太太和賈政舍得給她用嗎？

~

他們是合起夥來想要把她逼死啊！

她死了，賈政就快活了是吧？

別做夢了。

她死，賈政也別想活。

正好一起死了，她的珠兒隻用丁憂三年。

“你就非要跟我頂嘴是吧？”

賈政不知道家的情況嗎？

他瞪著眼睛，怒斥王氏，“為什要摻著野菜幹？我掙的錢子不夠買菜嗎？”

可以買肉的，買很多很多肉的。

哪怕天天吃隻雞呢，也能吃上好些天。

“你個敗家的玩意……”

賈政氣得想伸手打她。

他真是在哪都被這女人坑啊！

“坑夫害子。”

賈政咬牙切齒，“我要是你，早就沒臉活在這世上了，西邊有河有塘，那沒有蓋，廚房有麻繩，端個板凳就能係。”

王氏：...….…”

她怔怔的看著賈政，眼淚落下來。

老天做證，她從來沒有想過害賈政，害兒女。

她努力為他們打算。

王氏抹了把眼淚，“你現在什都怪我了？我為了誰？爵位沒你的，我努力討好老太太，三個孩子，都是才生下來，就被老太太抱走了，我不難過……”

“大戶人家有幾家不是這樣的？”

賈政覺得她不可理喻。

他大哥也是生下來就被祖母抱走了呢。

“再說了，你一天天的在家陪老太太，不都能看到孩子嗎？”

這跟她自己養有什區別？

“老太太心疼我，看重我的孩子，還有錯了？”

賈政咆哮，“真交給你養，你能養出什德性？”

王家的女人……

下一次，等璉兒過來看他，他一定要跟他說，防著王家的女人。

如果舍不得休，就讓她住小佛堂，一輩子不讓她出來見人就算了。

“我的珠兒……都被你毀了。”

原本今年就能考官啊！

如今賈家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不就是因為，他們二房沒官嗎？

他的官……

賈政好心疼他曾經沒有好好做的官。

大哥處心積慮的打壓他。

終於把他的官擼了。

官一沒，他們就又能放心大膽的對付他了。

若官還在，誰能把他扔到這來？

“滾，滾遠點，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賈政怒氣上頭，指著王氏就讓她滾。

“……我去涮碗。”

王氏感覺自己的肚子的墜痛還在持續，收了碗筷燒水的第一時間就給自己沏了一大碗的生薑紅糖水。聽說耗子藥一般要半個時辰以後才能發作。

她得在家看著。

好在他們如今的身體不好，賈政一時也未必能想得到，她給下藥了。

王氏的肚子慢慢的有點絞痛起來，她努力撐著，又燒了一大鍋水。此時不太好洗澡了，但給自己擦擦身還是可以的。

京城，連百姓都參與議論起今日的朝堂。

傳說項禦史是走著上朝，被人抬著下朝的，跟他一起被抬著下朝的還有一個。

他在朝堂上，大說特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說老奴取得遼東之後，先殺窮鬼再殺富戶，兩次殺戮，遼東漢人十不存二。

活下來的，不是皮匠，就是木工、裁縫、戲子優伶。

後來清軍入關，就更不要提了。

其所過之處，誰家是完整的？

斑斑血淚猶在，大昭憑什幫他們？

就該殺殺殺，殺他個海宴河清。

留著他們，千萬冤魂難安，百姓不安。

項理在朝堂上大噴特噴，誰說殺俘不祥，他在就那噴他是當年的投降派後人，那罵得……，可就上升到祖宗乃至全族，甚至到最後，懷疑其血統。

要知道，哪怕他們的智囊範某人的老婆都曾被搶了呢。

反正皇帝今天是過癮了。

他端坐在皇位上，眼睛亮亮的。

突然好喜歡這個從地方調回京的項大人。

但穩住索晉這些人，安穩拿下蒙古是如今的國策。

隻能在他死諫觸柱的時候，大喊特喊，趕緊拉住。

今日百姓都能參與議論，主要還是他讓宮人去散播的。

他要讓索晉這些人越來越怕。

然後再給個甜棗。

反正以後聽話的，他試著用。

不聽話的……

有項禦史今日的死諫打底，怎都不會虧。

事實上，會同館這邊打聽得最為細致，索晉幾個聽完，中午飯都沒吃下。

他們的求援之路，明明開始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沃赦來時，沒想過會這樣，他們來時，更不曾想過會這樣。

如今……

“王爺，忠順王來了。”

侍衛急報。

索晉三個人不敢耽擱，忙忙出迎。

榮國府，賈母的右眼皮，跳得特別厲害。

她忍不住又叫了賴嬤嬤。

今天一早，她就叫了賴嬤嬤，但是吧，沒有商量出所以然來。

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啊！

留著王氏，老太太總覺得是禍害。

但下手……

“珠兒那，你也看過了，你覺得他現在如何？”

若不是操心她的大孫子承受不住，老太太都想馬上讓賴嬤嬤再走一趟。

這一次，是她這個做婆婆的，單獨處置王氏。

“我觀大爺是想開了。”賴嬤嬤道：“請的王太醫不都說，慢慢將養，會好的嗎？”

“唉~”

老太太歎氣，“我這右眼皮啊，今天一直在跳。”

賴嬤嬤…….”

她也跟著歎了一口氣，但並沒有說其他。

二老爺賈政和二太太弄成如今的樣子，說真的，背地賴嬤嬤有種隱性的高興。

高高在上又如何？

如今不還是要自己掙口飯吃？

“你說政兒那是不是還有事啊？”

“二老爺？”

賴嬤嬤的眉頭蹙了一下，“二老爺和二太太闖了那大的禍，怎著，也該老實幾天才是。”王氏應該還會鬧。

不過，她再從哪鬧……

賴嬤嬤不敢完全肯定。

反正不關她的事。

她一切聽老太太的。

“您若擔心，不如再打聽打聽王家。看看他們家有沒有往二太太那去。”

賴嬤嬤道：“若還不放心，就讓小廝再走一趟，或者明兒個，老奴往那邊去看看。”

上午她就說去看看。

但老太太擔心老爺多心，也擔心東府的大太太知道了，對她寒心，就沒讓去。

賴嬤嬤很清楚，老太太老了，二老爺不在家，她能倚靠的隻能是老爺，所以如今很顧著老爺的意見。至於東府的大太太……

對於她，賴嬤嬤並不敢說一個字。

老太太看重老爺，但更看重東府的大太太。

她一個做奴才的，若是敢說什……

賴嬤嬤懷疑，這榮國府，她再也進不來。

每月的養老銀子，也很可能會被哪個管事給貪了。

就好像她兒子、侄子曾經幹的那些。

如今她大孫子賴尚榮也在讀書。

本來應該進賈家族學的。

可是原先……，兒孫都看不上族學。

誰想到，被沈氏那一整頓，馬上就變了樣呢。

“再等等~”

賈母不知她信重的賴嬤嬤，這一會轉了多少心思，隻道：“昨兒才去的，如今又去……，政兒的心又得浮了。”

她的兒子她知道。

要是表現得太過關心，可能馬上就能哭求日子艱難。

她幫不了他啊！

“………老太太，您還擔心流言之事嗎？”

確定這老太太不敢，賴嬤嬤失望之餘，心又忍不住的有點鄙視，“我剛從家來時，聽說好多人議論，項禦史死諫，要殺光金人，殺到海宴河清呢。

真要這樣，公主那……可怎辦？

您是不是還操心這個啊？”

“公主在宮，輪不到賈家來操心。”

賈母還真沒操心過賈雯。

畢競她沒住到府來。

有什事，有皇上兜著，沈氏看著。

“至於殺幹淨………”

賈母搖了搖頭，“皇上大概下不了這個手。”

項禦史再死諫也是沒用的。

“再說了，殺了他們，蒙古韃靼那邊就再不會投我們大昭了。”

身為國公夫人，她這一點政治素養還是有的。

至於項禦史……

做禦史的都想青史留名。

反正做決定的是皇上。

他打了這個名，在皇上那有了印象，以後的官途定會更順些。

“我們家如今也不在軍中，這事就不必再管了。”

沈氏已經在管了。

他們一家子若都跟著管·……

萬一索晉那些人狗急跳牆呢？

賈母可不想老了老了，再跟沈氏似的，被人追殺到家來。

“璉二爺不是在武庫司嗎？”

賴嬤嬤是真的沒想過，賈璉會有如此造化。

曾經他們一家都倒在二房呢。

“武庫司和軍中，還有些距離。”

賈母不願意跟賴嬤嬤談這個孫子。

如今賈璉特別忙。

賴嬤嬤雖然很好，但大兒不喜賴家。

賈母不想給這個孫子找麻煩，“如今到處都在打仗，他忙的很，昨兒晚間回來，看了一眼珠兒，就又走了。”

“您是說南邊王大老爺跟安南打的仗嗎？”

“……他是個有本事的。”

說到王子騰，賈母處死王氏的念頭又動搖了一下，“真要打下來，怎著都是一個侯爵。”“唉~”

賴嬤嬤幫老太太歎了一口氣。

賈家和王家從親家變仇家，自然是不希望他們再起來。

“好在王大老爺沒兒子。”

是啊！

賈母有點欣慰，和賴嬤嬤東拉西扯的說著閑話，平複心情。

半晌後，就在她的右眼不怎跳的時候，外麵傳來喧鬧聲，鴛鴦連滾帶爬的跑進來，“老太太，二老爺……二老爺出事了。”

什？

賈母腦子一炸，起身的時候，眼前發黑，差點倒了。

賴嬤嬤扶住，幫著問鴛鴦，“二老爺到底怎了？府醫去了嗎？老爺知道嗎？大爺那瞞住了嗎？”“是他們村的村長來報，二老爺和二太太都……都服了耗子藥，不行了。”

什？

聽到這個消息的沈檸也甚吃驚。

耗子藥？

一起吃了耗子藥？

怎可能啊？

“珍兒，馬上報官！”

不趕緊處理，萬一懷疑她怎辦？

王氏那般說她，賈政沒攔，昨天她知道了，今天他們夫妻兩個就都死了。

這一個不好，真的會懷疑她。

沈檸第一時間就讓報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