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白水之下，無量壁沉浸在悟道之中，久久沒有發現白漱月的變化。

    白漱月也不點破，默默觀察著它。

    以她如今超脫的眼界，細看之下，自然發現了過去無法看清種種。

    “承道原本也是海邊一靈石，得守丘點化，化而成人。這黑山白水，便是他化形以及對山海大道的感悟凝聚。”

    “他的化形之悟的確可供無量壁參考。但對山海的感悟，就……”

    白漱月微微搖頭。

    承道畢竟還沒有真正超脫，他所留下的黑山白水，也絕難跟真正山海大道相媲美。

    已經走了彎路，無量壁在此基礎上悟道，那更是彎上加彎。

    白漱月以手為筆，在光禿禿的黑山白水上點綴著。

    不多時，原本死寂一片、隻空有威勢的山水景象，逐漸變得生機昂然起來。

    因為這些彌漫生機，山水方而顯得更加浩大壯麗。

    山愈高，水愈深。

    真如山海一般！

    如此驚天異變下，無量壁咿呀呀一聲怪叫，終於驚醒。

    “什情況？什情況？”

    無量壁驚疑不定，打量左右。

    自是第一時間就發現了笑吟吟矗立的白漱月身影。

    因為跟白漱月過於熟悉，所以第一時間也沒有把異變發生的原因往她身上去想。

    隻是悄然問道： “剛剛可是承道前輩回來了？”

    白漱月笑容頓時僵在臉上，而後歎了口氣。

    屈指敲了敲了下方的黑山白水。

    宛若道湮降世，山水劇烈無比的震顫起來，一副隨時崩解的模樣。

    無量壁大駭，瞪著眼睛，看向白漱月。

    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不對，你……你，你！”

    一連三個“你”，完整的話都沒能說出口。

    白漱月方才終於心滿意足，笑著問道：“當初你說，等你修行有成，便帶帶我。現在可是時候了？”

    “我正愁，欲去彼岸無路呢。”

    聽聞對方的話，無量壁方才徹底確信：白漱月，超脫了！

    無量壁呆了呆，有些茫然的問道： “今夕是何年？”

    竟是第一時間，懷疑自己在悟道中睡過去太久。白漱月在這漫長的時間，終於修行超脫了！

    “看來，你還是沒有徹底清醒。”

    白漱月繼續屈指敲打，黑山白水宛若天崩地裂的震動中，無量壁總算是算出了準確的時間。

    既然就連山崩的危險都顧不上了，驚駭無比的尖叫道： “怎可能？這才過去過久，你就超脫了？”

    “我瘋了還是仍在夢中？”

    根本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無量壁一時間呆若木雞。

    “積累到了，所謂超脫，也隻在一念之間。休要少見多怪！”白漱月淡定無比的說著。

    然而無量壁又如何能不多怪？

    正是見過太多，它清楚無比的知道，超脫的難度。昔日仙界，無數真仙，能夠超脫者也是寥寥數幾。而且無一不是通過難想象的漫長

    歲月積累，方才走出了這一步。

    怎到你白漱月這，超脫就變得吃飯喝水般簡單了？

    縱使事實擺在眼前，無量壁也有些接受不能。

    “山海天驕無數，能人輩出。我修行速度雖快了一些，但跟三聖一比，卻也算不上什。你曾經乃聖君門前，竟也會如此大驚小怪。”白漱月調侃道。

    “好像……是這個理哎。”這一開導，無量壁的震驚終於慢慢消散。

    “對對對，你是超脫、我是聖君門前。你強則強矣，我卻不怵你！”無量壁強撐著說道。

    然終究是知曉超脫可怖的，它語氣遠沒有過去那的囂張了。充滿了外強中幹的味道。

    白漱月見狀，頓時有些意興闌珊。

    她知道，她跟無量壁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

    “若是凡兒仍在，定然不會這般畏懼我吧。無論我變得多強，仍舊是他熟悉的那個嬸嬸。”

    不再捉弄無量壁，白漱月專門單獨為它講解了一番自己的超脫感悟。

    跟道網群仙一樣，無量壁同樣聽得如癡如

    醉。而後對白漱月感激涕零。

    “我已為你重塑黑山白水。你日夜觀摩，化形乃至超脫，都是可期之事。”

    說完這一番話，白漱月便消失不見了。

    無量壁心中雖有些悵然若失，但很快便又沉浸於觀摩感悟之中。

    此番有一位超脫強者耳提麵命，對它而言，的確是一場天大造化。聖君門前四個字雖不假，然而無量壁自己也清楚，那位高高在上的聖者，是決計不可能在這方麵指點自己的。

    “超脫有望、超脫有望啊！”無量壁喜不自勝，思緒逐漸沉浸。

    完成了對無量壁的承諾之後，白漱月屹立於星空中，心忽的生出一股格格不入之感。

    腳下的可能性實在太小了，一眼望盡。

    甚至自己隨手幾個動作，都會將其傾覆。

    “我總算明白，為何超脫者，大多總會離去了。”

    白漱月喟然一歎，心中念頭已經悄然改變。

    本來，她是沒打算橫渡山海，再去那山海深處的未知之地看一看的。

    那超脫後的種種境遇，卻又使她不知不覺間，又改變了主意。

    百無聊賴之下，遂動起了遠行的心思。

    不過白漱月也沒有當即離開。

    而是又等了百年時光。

    這次的等候，是白漱月想再見一見承道。

    可即便白漱月將【虛影承道】法門傳播，對方也似乎並不是特別在意。始終沒有回歸查探。

    “看來，承道是不會回來了。也不知此刻的他，究竟在山海何方。”

    此間再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地方，白漱月縱身一躍，飄然遠去。

    宛若玄黃家宅的超脫真意內，白漱月靜靜坐在那屬於自己的座位上，對麵是李凡虛影。

    任由屋外道湮滔滔，屋內始終祥和平靜一片。

    玄黃家宅，裝載著白漱月，默默飄向山海深處。

    徹底消失不見。

    原初不因某人的消失，就會停下自我運轉。

    甚至因為白漱月的超脫福澤，這原本已經被道湮蠶食零碎的可能性，竟然重新有生機自光吾以及朔星海中迸發。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身影鬼魅般的降臨原

    初。

    他先是掃視了一番，而後盯著白漱月消失的方向，意義莫名的笑道： “沒想到嬸嬸所凝聚的超脫真意，居然是【家】。甚至還有一席我的位置。”

    “當真是讓人有些感動呢。……”

    李凡低沉笑道，從其神情來看，卻絲毫沒有被感動的意味。

    “總算走到了超脫這一步。”

    “接下來……”

    “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李凡並沒有追蹤白漱月的想法。

    甚至在察覺到白漱月即將證道超脫之際，他就沒有再暗中觀察。而是主動遠離，直到白漱月離開、他方才返回。

    白漱月超脫後，實力雖仍弱於他、但二者境界卻同屬一個區間。

    若是強行追蹤，難免有會被發現的風險。

    “反正隻要還真之後，選擇繼承嬸嬸記憶。就能知道她後麵究竟遭遇了什。”

    “唯一的不好，就是我要等她隕落之後，才能發動還真。否則必然會暴露破綻。超脫強者，壽元幾乎無窮無盡。正常情況下，隻有這段山海迎來末世，她才可能有性命之危。不過……“

    李凡自信的笑了笑： “如今的山海，那個‘李凡’已經不複存在。為了她親愛的侄兒，嬸嬸想必不會強行活那久。或許是主動終結自己的性命也說不動。”

    “而憑借她在自己超脫真意內，給我留的那一席位置。隻要她身隕，我就會立刻感知到。”

    “一切隻需耐心等待即可。”李凡成竹在胸道。

    從最開始到現在，李凡的造聖計劃都堪稱完美。

    哪怕白漱月已經同為超脫境界，都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破綻。

    但從超脫到聖者這一步，就已經不是李凡所能掌控的了。

    他隻能期待，輪回三十多世的嬸嬸，真能給她帶點驚喜。

    “考慮到接下來，嬸嬸當真有機會進入彼岸。我還需未雨綢繆，準備一番。”

    “我若猜的沒錯，當見到九聖虛影的那一刻，嬸嬸的輪回記憶也將同時暴露、藏無可藏。九聖或許會將其跟還真關聯起來，繼而漫山海搜尋。”

    “我可要躲好了。”

    李凡眯著眼睛，推衍著當白漱月進入到彼岸後會發生種種。

    他最大的底氣，便是白漱月究竟能不能繼承上一世記憶的主動選擇權，隻捏在他的手。

    若是還真之後發現，在彼岸之中、經由諸聖虛影指點，自己隱於幕後的秘密已經暴露的話。

    那便不讓嬸嬸繼承記憶，還讓她當個普普通通的農家婦便是。

    自己再尋找另外的，應對聖人之法。

    左右不過浪費了三十多世的輪回時間。

    對於他的無限靈性來說，消耗根本不值一提。

    回顧造聖計劃，或許唯一的紕漏，就是那道本不應該出現在【孤帆】上的李凡身影！

    “我算無遺策，早已經斬斷對孤帆超脫之道的感悟。那艘小船，怎還會映照出我的模樣？”

    幸好那身影跟李凡之間的指向聯係並不是特別明顯，而山海間即便遭受道湮侵蝕、也仍有幾乎“無限”的可能性。所以白漱以為那隻是另外可能性上的“李凡”，並沒有深究。這才沒有露出破綻。

    然而作為始作俑者的李凡，自然不會這簡單的認為。

    李凡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身形消失。

    等再度出現時，已然在光吾星海仙堤之中。

    通曉了【虛影承道】法門，相較於曾經李凡見過的模樣，如今的光吾仙堤多了密密麻麻近三百多根天柱。

    全都是以垂釣仙寶為鑄造根基，新修天柱威勢，還要勝過舊柱。

    多了這多支撐，光吾星海抵禦道湮的能力，強了數倍不止。甚至隱隱有了幾分，李凡曾經打造“玄黃仙舟”的超脫勢頭。

    “嘖嘖嘖，當真是大變樣啊。”

    “不過以我的經驗來看，雖能橫渡一時、卻難以堅持一世。”

    “畢竟不是真正的超脫。哪怕建的再高、再牢，此處仙堤也是最終要毀在道湮的侵蝕下的。”

    為了防止白漱月去而複返，李凡並沒有驚動光吾群仙。隻是暗自點評一番，便去尋找此次的目標。

    來到孤帆遺蛻體內，李凡盯著小舟上，前方那道身影。神情莫名。

    “雖指向我，但實際……”

    “跟我卻沒有什關係。”

    “我的確已經斬斷了跟孤帆超脫真意的聯係，而之所以我的身影會出現在這。是因為

    . . . . . . "

    “還真？！ ”

    “你在搞什名堂。”

    李凡內心湧現出深深的疑問。

    孤帆真意，猶如一麵明鏡，映照山海。

    將所有明悟“孤帆”超脫之道的存在，全都投映聯係起來。

    雖然李凡早已經斬斷了自己跟孤帆真意的聯係，但他卻萬萬沒有想道，還真仍然跟其存在著若有若無的關聯。

    “以還真的能力，若是刻意隱藏自己，不可能被區區一道超脫真意給發現。之所以會出現這道身影，莫不是在提醒我什？”

    仿佛印證了這一點。

    當李凡腦海中浮起這念頭的同時，孤帆上“他”的身影，竟對他微微點頭。

    隨後似乎完成使命般，氣息又莫名發生變化。

    仍在，仍指向山海中某人。

    卻跟李凡、還真，皆沒有了關聯。

    “這……究竟？”

    李凡仔細查探變化後的虛影，發現其映照對象，已然當真變成了，某一可能性上的“李凡”！

    順著山海同道的聯係，李凡試圖窺探這道虛影的人生。

    “我很確定，就在剛剛，他還不存在。”

    “是我發現還真提點後，憑空而生。”

    “其人生、修行軌跡，種種遭遇、乃至身處可能性。全都是無中生有。”

    “若是嬸嬸事後真追查起來，也不發現什不妥之處。完全跟她當初的猜的對得上。說不定還會感慨幾分，同人不同命。”

    李凡緊緊盯著這另外的、新生的“李凡” 。

    “無中生有，的確是還真的手段。完美的彌補了我可能留下的破綻。”

    “但問題是，為什？”

    李凡眉頭緊蹙。

    “以及，居然能主動出手補足。是不是說明，還真不但慢慢從沉睡中蘇醒了，而且還正在恢複更多的力量？”

    李凡不由如此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