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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特?”

安娜板起臉來,喚了一聲。

狗子想了想,於是,它把頭伸進顧為經拿著雜誌的兩條手臂之間,揣進他的懷,嗚嗚的也叫了兩聲。約莫是剛剛在“真·藝術總監”安娜那,進行完了洗剪吹的毛發護理養護套餐,此刻準備跑去“18號技師"小顧子那,接受一下頭皮經絡SPA按摩。

整套流程無縫銜接,順理成章,自然而然極了。

“我那大的那隻濃眉大眼的狗狗,從小養到大,說嚇唬誰,就嚇唬誰,說對誰牙,就對誰牙,下到上山追兔子,上到碾著表弟滿房間亂竄,怎一下子就叛變了呢!

除了在自己麵前以外,女人從來沒有見過自家狗子對誰這乖巧過,連奧地利的元首,說不給摸,就是高貴冷豔的露出尖牙不給摸。

安娜原本是想要奧古斯特跑去咧開嘴,牙嚇唬嚇呼顧為經的,讓對方主動去打破沉默,大致是“皇軍托我給你帶個話"的角色。

誰知。

奧古斯特卻是咧開了嘴,然而,它………舔了上去,它竟然舔了上去!

伊蓮娜小姐實在看不懂。

可她大受震撼。

顧為經的確也打破了沉默,他一隻手拿著手的書籍,另外一隻手撫摸著奧古斯特的脖頸。“好狗狗,好狗狗。"年輕人輕聲說道。

奧古斯特喉嚨咕嚕咕嚕的,腦袋在他的手掌上蹭著。

“你就沒有什想對我說的。"自家狗子沒良心,在如此關鍵的場合表現的實在是不爭氣,這下,伊蓮娜小姐徹底沒有辦法繼續去維持她的沉默攻勢了。

她抿住嘴唇開口,語調像是在舞台上給亞曆山大下達“判決"的口吻,但在不自覺間微微拖長了語氣。“小畫家?”

伊蓮娜小姐念道。

“您指的是什呢?”

顧為經溫聲詢問道:“伊蓮娜小姐。”

“當然剛剛的采訪。"安娜很不滿意他這幅明知故問的模樣,“否則還能是什?哦,如果你想談談奧古斯特的事情。”

“也行。"安娜把她的小梳子收進口袋,額外補充道。

“奧古斯特?”

顧為經用手指擼著狗子耳朵後方的皮膚,看著它用濕潤的鼻子追逐著自己的掌心。

“很好的名字,一隻叫做奧古斯特的狗,真少見,很有古典的氣質,它可是,

“對,我知道,Augustus是大名鼎鼎的屋大維的尊號,或者聖·奧古斯丁的名字。"伊蓮娜小姐直接替顧為經說出了他想要說的話。

“很威風。”

安娜知道這個對話會是個什模樣的走向。

奧古斯特,這個詞起源於羅馬皇帝的頭銜,有威嚴、尊容、神聖興旺的詞語本義。

從這個角度出發。

如果用一個土氣一點的翻譯,稍加意義領會,安娜的狗狗的名字,也可以被翻譯成“來福”、“阿尊”或.…

“阿旺”。

而在別人第一次知道,伊蓮娜小姐有一條名字叫奧古斯特,其含義為“尊容"的狗的時候,類似的對話和讚美,發生的沒有100次,也有80次。

反正多到安娜已經無比熟悉的能夠預知出顧為經會說出什樣的話來,也多到安娜早已厭煩向別人解釋它的名字的具體由來。

“哦。

顧為經停頓了片刻。

“我以為它是來源於雷諾阿或者羅丹的名字。"男人用指尖梳著狗子耳側大波浪狀的頭發,評價道:“不過,確實很威風的狗狗。”

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安娜怔了一下,特意板起的唇線難以抑製的露出了微笑。

女人喜歡對方的這種敏慧,她又旋即想起來,自己在訪談結束以後,把男人約過來,可不是為了想要去“獎勵"對方的。

鏡子的笑意迅速收斂,伊蓮娜小姐又重新戴上了優雅的冷淡麵具。

“叫什名字沒那重要。”

她自動切換到了“外交模式,“重要的是,你應該今天不是第一次見到他的,對吧?它上次受了點傷。而幼兒園的家長,還知道給被打傷的別人家的孩子家長說上些什呢。”

女人看著自家狗子蹭啊蹭的模樣,心中又是一陣的鬱結。

實在是太沒有出息了!

安娜覺得自己此刻的模樣,頗像是一位看著自家不開竅的蠢娃無能狂怒的家長。

縱使她帶著一幅興師問罪的態度約了對方家長私下麵談,要給家娃討個公道。結果剛進門,看見自家孩子,被其他熊孩子抓破了鼻子的那位正主,就溜溜噠噠就舔著臉往人家身邊湊要糖吃這罪還沒有來得及問,天然便直接少了三分底氣。

伊蓮娜小姐在舞台上啪啪扇亞曆山大的臉的時候。

她都沒有這窩火過。

“奧古斯特!”

安娜又加重語氣叫了一聲。

“上次你的耳朵受傷了,對吧。”

史賓格犬立刻很通靈的從顧為經的手心轉回頭,看向自家主人,咧開嘴露出微笑。

汪汪。

“對的對的。這個哈,這個哈,這個就是那個您特想找的偵探貓哈!畫畫的那個。”

倘若換成人類的語言,狗子大約是如是的叫道。

狗狗的敵意是對貓咪的,對人類而言,不產生區位競爭,自家女主人找到了對方,不是蠻好的嘛!史賓格迷惑的望著安娜,猶豫了一下,又伸出頭往顧為經的身上蹭蹭,然後轉過頭來,努力的給安娜示意道

汪。

就是這個啊。

女人認為自家的寶貝大狗那個丟臉啊。

安娜強自忍著轉過身,衝過去,把她的史賓格犬從顧為經的手拽回來的衝動。

“抱歉,它想搶阿旺的雞腿吃,阿旺是我養的貓,它比較的護食。所以它們打起來了。”

“奧古斯特從來不搶別人的東西.….…從來都不。”

安娜對這個解釋很是不信。

真可笑。

他以為奧古斯特是什。

滿街亂竄的四處尋食兒吃的野狗。

她的史賓格犬是經過專業的訓練的,是她自己親手養大的狗狗,沒有她的命令,它在外麵是絕對不會碰任何食物的。

知道多少人想喂奧古斯特而不得。

過往伊蓮娜莊園開宴會的時候,多少小毛孩巴巴的跟在奧古斯特的屁股後麵,想要喂喂它呢。它雍容的趴在那,從來不會有任何應對,隻是偶爾兩下犬牙把靠的太近的人嚇走。

奧古斯特最討厭沒有距離感的人了!

可是.……看到它此刻粘人的樣子,伊蓮娜小姐又對自己剛剛篤定的論調產生了輕微的懷疑。“上台之前,我看到了它。很驚訝。今天以前,我沒有想到,那天在房間和我討論歌德的詩歌的竟然是您,伊蓮娜小姐。"顧為經把手的書本放到一邊,輕聲說道。

男人說道:“也許在萊佛士酒店的那次談話,隻能得到不歡而散的評語,但就個人而言,在聖安德烈教堂,我們其實談的很愉快,那天,我真的很開心。甚至有一種故友重逢般的熟悉感。”

“那時我就想,很難想象我竟然和一個第一次見麵的人,隔著一層窗戶,說了這多的話。而嚴格意義上來說,那也隻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麵而已。”

“我也是。”

提起這件事情,安娜的神色慢慢的溫柔了下來。

“一場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愉快的談話。謝謝你,顧先生,那天我本來心很難受的,但你…你的話幫助了我很多。”

她一個人半跪在燭台邊,默默的懺悔禱告的時候。

女人心中充滿了悲戚,心思惶惶,哀傷難安。

窗外有人應答了她的話之後。

身前的燭火緩慢的映進了她的心中,並不灼人,輕盈、充實而又溫暖。

她簡直變得判若兩人。

也就是那一刻,安娜才真正的明白了一百五十年前,卡拉站在畫板之前時的感受。

“不是我。”

顧為經搖搖頭。

“伊蓮娜小姐,就是因為那天的談話,讓我相信了這樣的一個人,她的內心是有溫度的,是有什東西在燃燒著。我開始慢慢地不再認為,那個獨自跪在燭火前,低聲念著歌德的詩歌的人,會是感受不到溫度的力量的人。更不會是一個除了支票和槍口,便不再會說話的人。”

“是你改變了我的看法。伊蓮娜小姐。”

顧為經認真的說道。

“就我而言,我非常非常感謝您今天在舞台上做的很多事情,如果我麵對的是萊佛士酒店咖啡館的那個人,我不會希望她這做。如果我麵對的是亞曆山大,我當然也不會要求他這做。”

“但我麵對的是你,是那個獨自一個人跪在燭火前,用一種觸動人心的語氣念著歌德的詩歌的人。”“我在想,你一定是能做到的。”

顧為經拉住奧古斯特的爪子。

“在古代東方賢人的所向往哲學,寬仁本身,也是一種權力。無為也是有為。不能誰冒犯了伊蓮娜家族,就非要去毀滅了對方。”

顧為經用手指做了個引號的手勢,說道。

“KILL'或者說仇恨,它本身不解決問題,亞曆山大這樣心思不軌的人,永遠會存在。愛與理解,你今天講話,反反複複就講了這一件事情,怎到自己身上就不一樣了。”

“要是因為冒犯了你的家族,就要受到私刑的懲罰,那我才是最該惶恐不安那個人,不是?"顧為經聳聳肩。

“你這是在偷換概念,顧先生,我們兩個人說的根本就不是一碼事。”

伊蓮娜小姐才不吃顧為經的這一套呢。

顧為經想要搞辯論贏過伊蓮娜小姐,估計得從石器時代開始練起。

她講的愛與理解,是對於莫奈和卡美爾。

是對於顧為經。

亞曆山大算是什東西,別亂來沾邊。

“如果犯了什錯誤,都在那大談特談愛與理解,那公平和正義又該怎去得到維護呢。你寬恕了亞曆山大這種人,就是對於你的不公平,好吧,就算你的愛心很多,那也是對於克勞德·莫奈和卡美爾的不公平。難道,他們的公平就不是公平了?”

“愛與理解,對有些人講愛與理解有用。”

安娜一提起這個,她就來氣。

“今天你在舞台上一直很克製,很謙讓,好吧,也許你確實改變了羅辛斯的看法,雖然付出了捐出了一幅畫的代價。但你改變了亞曆山大?一次次的溫和的把他推開,他一次次的變本加厲的撲了回來。事實勝於雄辨!”

“又好吧,現在,此刻,也許亞曆山大的態度確實改變了,然後呢?他是真正的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接著做出了悔改?不,他隻是在害怕,在恐懼,然後在慶幸。相信我,他甚至都不會感激你!當然,要我說,他都不配去感激你。”

伊蓮娜小姐一幅恨鐵不成剛的語氣。

“你跟我說權力的哲學。好,那我也跟你講權力的哲學,要我說,這種所謂的寬仁,也不是什真正的寬仁,這和古典時代俄國沙皇最喜歡玩的把戲,把犯人拖到刑場上去,在行刑之前,行刑官用劍拍拍他的肩膀,然後把劍從中折斷,說陛下赦免了你的罪孽,有什區別?”

顧為經搖搖頭。

講大道理,他從來都辯論不過伊蓮娜小姐。

但他又不認同對方的看法。

他心中認為,真正的東方哲人賢者心目之中的寬仁,和伊蓮娜小姐口中所舉的例子是有區別的,那是一種有別於權力把戲的………真正具有溫情的力量。

就像太陽、春風、燭火。

“我從來不是說亞曆山大不需要付出代價,不需要接受懲罰。他已經正在付出了,你我都很清楚的知道,在《油畫》雜誌的采訪現場,出了這大的洋相,對他的學術生涯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他所做的事情,他自會付出相應代價。他讓莫奈和卡美爾所承受的不公平,他自會受到學界的嘲笑與攻擊,甚至,如果這還不夠,莫奈和卡美爾的後人,也許還可以起訴亞曆山大,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應該去承受的。

“我想說的是既然有一套穩定的藝術秩序在那,有一套社會規則在哪。想要搬弄事非的人,應該受到的是想要搬弄事非的人的代價和譴責。而非讓高高在上的伊蓮娜家族讓他付出代價。”顧為經解釋道。

“那伊蓮娜家族遭受的不公平呢,卡拉的不公平呢。要是我今天沒有在這,想想看,要是卡拉沒有留下那些記錄,怎辦?要是今天亞曆山大占據了上風怎辦?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卡拉永遠的消失在了曆史長河之中?”

安娜的臉上帶著對亞曆山大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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