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意抬眼,突然就問道:“阿雙,你說她過來想幹什?”
阿雙想起那雙充滿戾氣的雙眼,“反正不是什好事。”
是啊,要是有什好事,十六年前,就不會把那個小姑娘丟在尼姑庵自生自滅了。
常順到宋衍書房回稟:“爺,對姓孟的客氣沒用,他們還是不肯走,還是帶著隨國公主見過姑娘了。”宋衍手指輕輕敲著書桌,答非所問,“讓簡宗年來見我。”
“是,爺。”
常順迅速退了出去,在書房門口遇到了季文川。他隻打了個招呼,就急匆匆地走了。
季文川仰頭朝小小的文成郡天空看了看,暮色四合,天邊的雲彩被夕陽染成了金紅色,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食物香氣,剛剛有些發展的小郡競然……
他抬腳跨進了書房,給宋衍行了一禮,然後坐到他對麵椅子上,“王……”
宋衍從沉思中轉過頭,“先生一”
“周圍人對我們得到的肥肉不但虎視眈眈,還要奪而後快啊!”
宋衍嗤笑一聲,不以為意。
“那王爺擔心什呢?”
宋衍當然有擔心,但是……現在他……
他突然轉了話題,“阿意在做什?”
“聽阿涼說要做青團子。”
宋衍起身,“走,去吃青團子。”
季文川跟著起身,作為第一門客,他沒有擔心,但他有責任,該問的還得問,“王爺,銅鐵自古以後就是重要的戰略資源,東甌、南楚、寧國、隨國這幾國,除了南楚,其餘幾個雖不是什大國,但這些人若是一直咬著我們不放,也會影響咱們開采,作為落腳點的文成郡怕是被圍堵住了。”
宋衍負手出了書房,行走在回廊。
二月中旬,天色已晚,乍暖還寒,回廊兩側的紅燈籠散發著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他頎長的身影,顯得格外寂靜。
季文川跟在他身邊。
二人默默的走著,一時之間,競什話也沒有。
廚房,正餐晚飯已經做好了,仍舊是四菜一湯。
現在是春筍爆長之季,每頓離不開它,飛雙拿它炒了個肉片,又用梅幹菜做了個扣肉,又做了一條清蒸編魚,清炒馬蘭頭,最後做了個醃篤鮮。
為何做這個湯,主要還是因為筍多、醃貨多。
醃,就是指醃製過的鹹肉;鮮,就是新鮮的肉類(豬肉、小排骨等都可以);篤,就是用小火燜的意思。
把並不複雜的食材放入砂鍋中慢燉,聽著“咕嘟咕嘟”的冒泡聲,空氣中的肉香和筍鮮彌漫開,吸一口,香的咧讓人上頭,喝上一口,美味鮮甜爽口根本停不下來。
這菜沒什難的,就是講究一個火候,一定要用中火慢慢燜,不能用大火,否則肉不易酥爛且易老。而湯的最高境界是清澈見底。一眼望去,黃色的筍和紅白相間的肉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色澤鮮豔誘人。
一嚐之下,卻完全不同於想象中的清淡,所有的鮮味都濃縮在湯中,每一口都能感受到食材的精華。湯汁濃鬱而不油膩,筍的脆嫩與肉的軟糯相得益彰,令人回味無窮。看似簡單,實際是精中之膾了。宋衍與季文川二人到廚房餐廳時,剛好揭開砂鍋蓋子,那新鮮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香氣撲鼻,讓人食欲大開。
季文川走到小泥爐前,彎腰,用手把空氣中的鮮香往自己鼻端扇,半眯眼,一臉享受的樣子。沈如意失笑,“先生,這道以前也吃過,沒必要這誇張吧。”
“這道鮮湯,越吃越上頭,正合我味。”
宋衍看向放在箬葉上綠盈盈的青團。
燕麥草搗爛後擠壓出汁,江米粉(就是後世的糯米)拌勻揉和,然後製綠油油的團子,一般調的餡心是用糖和豆沙製成,在包餡時,另放入一小塊糖豬油。
不要嫌棄糧豬油,這可是青團子好不好吃的關鍵。
團坯製好後,將它們入籠蒸熟,出籠時用毛刷將熟菜油均勻地刷在團子的表麵,有了這層油保護,青團子可以一直保持油綠如玉。
吃一口青團子,軟糯綿軟,清香撲鼻,吃起來甜而不膩,肥而不膩,簡直就是愛甜食之人的第一美食。宋衍就是那個愛吃甜食之人,上桌之前,先嚐了一個,結果沒夠,又嚐了一個,如果不是正餐就擺在眼前,估計會克製不住再吃一個。
吃過晚飯,外麵天色就完全黑了下來。
宋衍出餐廳時,把沈如意叫住,“到我書房來。”
沈如意跟著宋衍與季文川到書房時,門口已經站了十多位穿衛甲的校尉、將軍。
看到這些人,她驀然一驚,沈如意想到下午還在山坡上遇到孟青與薑芷,沒想到晚上就看到這幕,戰事難道一觸即發?
進了書房,宋衍直接打開了輿圖。
因修路與發展文成郡,沈如意帶人繪製了方圓五十之內的地圖,宋衍拿出的地圖不僅有方圓百之內的,還有差不多整片南方的輿圖。
三張輿圖,大布局看南方圖,具體戰略看方圓百的,細節作戰看五十之內的。
從宏觀到細節,麵麵俱到。
講完之後,宋衍就開始換戰甲。
沈如意:……
她也要換嗎?
百越之地,多山少地,崇山峻嶺,連綿不絕,這種地形易守難攻。
後世天朝偉大的革命事業就是從這種崇山峻嶺之間開始的,以此為根據地開啟開了天朝盛世。夜色中,山巒連綿,月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在茂密的叢林,像是投入到無盡的湖底,一片漆黑,什也看不到。
偶爾傳來幾聲烏鴉淒慘的叫聲,讓人聽到滲的慌。
某個山凹,天然屏洞。
孟青坐在薑芷對麵,他們相視一眼,一個深沉,一個抬著下巴倨傲的很,好像這個洞中他們是主角似的墓然有人出聲,“時辰已到,即刻出兵。”
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男子,身段高而修長,有一管筆直挺起的鼻子,唇上蓄胡,發濃須密,一身武士服,體型勻稱,充滿王族的高貴氣度。
唯有一對不時眯成兩道細縫的眼睛,透露出心內冷酷無情的本質,目光停在孟青與薑芷身上時沒挪開。孟青與薑芷再次相視一眼,終於起身,收回各自神色,變得聽話服從。
另兩個年輕富貴公子什話也沒講,跟隨中年胡須男一起出了山洞,他們爬上了製高點,居高臨下往下看。
黑夜中,透過無數火把往下看,“南有歐陽世子,西有我南楚,北邊有寧國、隨國,還有你孟公子,把他們堵在東邊,我們一起合圍,定要把宋衍這條小命留在我們身下這座大山。”
“是,良王殿下。”
站在製高點的正是南楚皇三子一良王馬旭。身穿華麗的戰袍,頭戴兜整,目光傲慢而銳利。南楚國在百越西南,離這三百多,帶兵前來搶奪文成及銅鐵礦,看到士兵們整齊地排列在山腳下,旗幟飄揚,戰鼓聲震天動地,一臉勢在必得的氣勢。
聽到戰鼓聲,沈如意墓然一驚,從廂廳再次走到廊下,看向外麵。那鼓聲如同雷鳴般震撼人心,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息。沈如意參與了宋衍的作戰計劃,但最後沒有讓她穿上戰甲一起戰鬥。雖然沒換上沉重的戰甲,她還是換了一身方便的胡裝,便於行動。
文成郡沒有城牆,所有防禦全靠周圍山巒作為屏障,而聯軍也是靠連綿起伏的山巒作掩護,一路穿行過來。
她這次沒有戴刀,而是手中握著一杆長槍,在月光反照下閃爍著寒光。
沈如意明白宋衍的用意,可是就像開車,有時候坐車的人比開車的人更緊張不安,恨不得自己搶過方向盤過來開。
此刻,她就是這種心態。
可是文成郡作為後方,也同樣重要,甚至可能成為敵方偷襲的目標。
想到這,沈如意深吸一口氣,“常侍衛,桓縣令來了嗎?”
“剛到門口。”
沒一會兒,門侍就把人領進來。
桓有幾天沒見沈如意了,看到她此刻打扮,即驚訝又驚豔,好一個雌雄莫辨的女郎君。
他上前就拱禮,“下官見過姑娘。”
南陳端王手下所有人都這叫,桓便也這叫。
沈如意盯著他,目光不移。
桓被他盯的不自在,微微垂下頭。
沈如意問,“桓大人,你領過兵打過仗嗎?”
幾十上百人算不算?
桓沒好意講,而是謙虛的回道,“桓一介書生,並不擅長。”
沈如意:……
這個時候是謙虛拽文的時候嗎?
她連翻白眼的心情都沒有,而是嚴肅的說道,“我們現在馬上開個會。”
開會?
桓既聽懂了又沒聽懂了,但不管那樣,傳言這位沈姑娘將是端王妃,桓對她就像對待主母,恭敬道,“但憑姑娘吩咐。”
沈如意點點頭,“那就好。”
她便就著三張輿圖跟桓一一講解,“我為何要講的這詳細,就是讓你知道王爺帶領的人在什位置,大概會以什速度們移,遇到敵軍會在什時間段,我們在後勤需要做些什,懂嗎?”桓就算半懂,在這種情況下也得點頭說自己懂了。
沈如間也不跟他多說,“你現在趕緊回縣衙,然後帶著縣尉趕緊調動及布置。”
“是,姑娘。”
桓走了後。
沈如意也帶上長槍出了宅子。
飛雙與常順連忙跟上,“姑娘,爺讓你就在院子。”
如果沈如意是一般姑娘,那肯定聽宋衍的話,可是她是誰,是曾與魏淳一起打敗十國圍攻的“陳文川’啊!
“誰說我不在院子的。”
飛雙與常順不解,相視一眼,“姑娘,你的意思是……”
“所有人都知道我住這個院子,難道我要在這等著敵人來捉我嗎?”
常順:……
如果敵人能進來,是不是說王爺沒守住文成鎮的防線?
想到這,常順臉色一白,趕緊走近沈如意,“那我們現在去哪?”
“糧倉。”
常順的臉色更白了,“姑娘,兩軍對壘,最重要的就是糧倉。”你往糧倉去還不如呆在院子呢。沈如意沒有解釋,大街上巡羅守衛的兵卒看到沈如意都點了下頭。
整個文成街道除了月光,沒有一處點燈籠的,某個巷角,有人守著十字路口,他們借著月光看向街道上的人,“是她嗎?”
“是的。”
“給我動手。”
“是,老大。”
沈如意與常順等人突然感覺有陰風從腦後傳人,一個側跳躲開,隨即與前來的黑衣人幹上了。“受死。”